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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他炸我房!

2020-12-14 03:00 作者:方策゛  | 我要投稿

本文又名《撞北山》(二)

小长篇 打砸抢窗户文学 接十年 

雨村和爱人是怎样炼成的

《撞北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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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隐山林不是个轻松且高雅的行当。

  我想。

  阮籍隐居的时候应该不会有狗非他妈要睡他床的窘境。


  除了房漏屋破,水道堵塞,遍地杂草,我发高热以外,这是个好的新开始。  

  我来得很随性,一辆小金杯就把全身家当带全了,我的联系人是个穿西装搭热裤的福建靓仔,他并没有给过我关于房子设施的任何交代,导致目前的状况我始料未及。

  又也许他说了,但我没听到。

  他很坚定地认为他说的就是正宗普通话,其实不是,因为我从头到尾只听懂一句“听懂了吧”。


  我们顶着福建的酷暑在村头树根底下达成交易,转账办完手续后他捋了把出油的平头,郑重交付给了一根门栓。

  这就是我的门把手,实铁的,手指粗细,上面刻着开锁公司的联系方式,后来家境贫寒我还想过拿它换不锈钢脸盆。


  但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我并不太需求这个铁杵,这边民风很淳朴,夜不闭户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这两天我都没锁门。


  主要是门上他妈的根本没有锁。


  自己一人完成扫除工程并非易事,我拿着卷尺测量了每间房屋的基地和受力结构,粗略算完之后拿下夹在耳后的铅笔,静静往后推了两步,平复了一下呼吸。

  危房。

  尤其厨灶所在那面承重墙,不知什么缘由已经发生了超过安全限度的倾斜,根基被掏空,正向主房外墙发展,一旦发生坍塌,不排除发生连带大梁整体偏移的可能,到时候这就不是危房这么简单了。


  其高危程度不亚于武昌起义当晚的晚清封建政权。

  像这种情况,基本告别建筑学了。

  属于爆破学范畴。

 

  酷热使得我头晕眼花,一身一身发汗打透了上衣黏在身上,我长白山上遇险那晚冻出了问题,在肺里留了病根,每到傍晚时分就会发低烧,硬撑了三天驾车过了淮河线,入了闽南山区后一吹热风直觉得胸闷乏力,不时得用凉水冲头防止自己中暑昏厥。

  现在彻底只剩了我一人,想活就得对自己负责。


  我在井边坐了一会,强撑着眼晕重新计算了一下倾斜度,拿着两大张演算纸去牛棚挑了三根木头,用麻绳浸油捆实了,抵在了我用炭灰画在危墙上的支立点上。

  而后我又用了一下午的功夫靠着专业的记忆,画出了一张精细的巨幅建筑设计稿,计算缜密且融入了风水学,生物学和全年日照时间筹划,也许会是我能够造福后人的最后一个伟大建筑创造。


  当我汗流浃背花了无数精力体力终于把最后一块砖垒好,极有成就感地站在院里打量,生出了心满意足完成一件大工程的自豪感,反复摩挲着我堪称一流的工程制图下的成果。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鸡窝。


  小满哥隔一会就跑回来考察工作,出去一趟身后就多个家眷,携家带口催我抓紧干活,一脸严肃督促我给它压水喝。刚来雨村的时候我还想着我就把它当人看,以后我俩一人一狗,相依为命,现在看来它把我不当人的可能性更大。 


  我放弃了午饭,选择上屋顶把天线接好首先解决信号问题,我灌了一缸凉水,拧了把短袖上浸透的汗,背上工具包拖着梯子打算上房。

  这梯子是我从牛棚找的,霉蚀太久的底部竹管已经泛黑,我的体力不允许我单肩把它扛起来,只能在地上拖动。

  于是,在梯脚挂住我用来支撑危墙的那捆支木,劈头盖脸砸下来我没有第一时间躲开。

  

  意料之外,那面墙并没有倒,我倒了。

  我被砸得头晕眼花,捂着头闷闷蹲了许久才缓过来。这一下子可真的不轻,我拖着残躯往屋顶上挪的时候觉得眼前仍是一片空白,精准打击甚至把一些奇怪的东西从记忆里砸了出来。

  以至于我膀胱的拘谨感无限扩大,同时开始在脑中单句循环我胖子在我云顶天宫憋尿时说的那句你别急,来,喝点水。


  这竹梯炸开了毛茬,攀爬的过程中把我小腿划出无数细小的红紫创口和血痕,我只能用手腕上的毛巾紧紧裹住被划伤的小腿,勉强在房顶活动。

  我全身都是伤,太阳毒得很,在房顶热浪滚腾人根本挨不住,我已经没有精力去仔细调整最佳天线位置,只能草草在瓦片缝隙卡好底座,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下撤。


  等我重新坐在井边擦洗伤口的时候,又意识到另一个新的衍生问题。

  我的工具包不见了。   

  在翻左找右反复查看,扒井锤树,甚至趁小满哥打哈欠的时候检查它的嘴巴未果之后,我把衣角从狗嘴里抢出来,抬头时定位确定了我把工具包落在了屋顶。

 

  我并不想再爬一次危房,或再搞一腿的伤出来,那么直接放弃是第一选择,但问题在于,包里面有牛角锤和军用钳,后续工作绝对缺不得,除非我天纵奇才,能手拧螺丝拳擂铁板。

  我叹口气,摇摇晃晃站起来,目测了一下抛物线角度,左右看了看,抄起我的水瓶甩了上去试图把垂在屋檐边的包带刮下来。

  没成功,水瓶转了个圈稳稳嵌在了瓦片中间。


  这不行。

  包可以不要,但我得喝水。

  于是我低头抄起我的板凳,抡圆了胳膊暗自祈祷一声,奋力甩了上去。

  然后我也失去了坐着的权利。


  不可以,那是个很棒的小板凳。


  于是,直到天色渐晚,我看着房顶琳琅满目的物件,叉了会腰,而后摸了摸鼻子,走到一边决定休息一会。

  趿拉着一只鞋。

  

  都他妈什么人间疾苦。

  我太累了,蔫坐在树下,头发被汗濡湿再被热风一吹嗓子直接开始发涩,想睡一会再爬上房把东西都取下来。这么想着,我便头枕着树干阖上眼,没三秒钟就直接因过度疲惫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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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我的后背很疼,用了两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晕躺在地上,小满哥正在用鼻尖拱我的后背,呼哧呼哧低吠着试着让我苏醒。

  我的手臂因被身体压住太久已完全麻木,没有一丝推开小满哥巨大的脑袋,只能勉强半个身子倚住它,借它的身躯发力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我直起身一瞬间,血液上涌让我眼前瞬间黑了三个度,同时头痛和反胃感一齐冲了出来,压迫得我瞬间撇过头开始猛咳,窒息感顺着喉管蔓延上来,我摸了一把滚烫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


  重新找一双成对的鞋对于几乎无法直立行走的我绝非易事,缺了两顿饭的胃几乎被白天那缸生水冲坏了,阵阵痉挛疼得人一身身冒冷汗。

  我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小金杯的驾驶座上,挪腾了两下才坐立起来,哆嗦着手打亮引擎,小满哥先我一步跳了上来,我思考了两秒小满哥开车送我去医院的可能性,想了想还是把它放下了车,示意它留下看家。


  病情在我拐出第三个山路弯的时候开始恶化。

  我的骨痛愈发严重,眼乏头痛勉强支撑精神都很困难,小腿上的伤口因为被毛巾裹的太久并汗水浸捂已经开始发炎,高烧不退我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升温和体内白细胞急剧增加而导致的心悸感。


  这里镇上医院是政府公立的,外观建筑质朴半旧但看得出内设设施五脏俱全,以至于我在十几个科室指示牌前挣扎许久也没有想清楚我究竟该去哪个门诊。

  这个时间大厅空荡荡基本没有人员往来,因此我只能勉强拉住了一个匆匆过路的小护士,哑着嗓子强撑着精神发问,我说你好,我觉得我头疼胃疼腿疼全身都疼应该去哪个科看病。


  她想了一下,指向了精神科。


  ……

  病情比我想象得严重,病毒性高烧引发了免疫系统出现问题导致急性胃炎和外伤伤口发炎,同时还存在轻微脑震荡的可能。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我自己一人孤零零坐在长椅攥着单子等验血结果,走廊的灯昏暗极了,甚至映不出我的三对影子。


  饥饿和疼痛使我不时陷入短暂昏厥,我慢慢躺在了长椅上,枕着手臂试着让自己舒服一点,同时发觉烫得可怕,甚至在这暑伏天里呼吸都显得格外滚烫。

  我阖上眼。

  没有办法,我只有自己,一切外来的给予和照顾都已成了过去式与空谈。未来我还会无数次经历这样的情景,听起来让人心寒,却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

  孤独成瘾,咎由自取。

  

  醒来时化验结果已经摆在了窗口外,四下皆寂,荧绿的安全通道灯指向的出口也漆黑不可探。

  当我颤着手臂支撑着坐起来时,发现怀里多出来的一袋热腾腾的包子。


  我怔了一下。

  这是谁赠与我的我并不知晓,也没有精力去推算,只低头看着白白圆鼓的那四个小笼包,由于我自身的保温功能它们甚至还冒着热气。

  良久我笑了笑,掰开来一半塞进了嘴里。

  

  日子得过,我会好好活,自己一个。


  我买了药驱车回家,天开始下雨,村里巷子的窄路不足让小金杯开进去,因此我只能弃车走路,淋着雨一步一跌往家里走。

  当垂着头的我抱着一大袋药经过一处草垛时,捕捉到了些极细微的声响,我停下来,意识到里面有东西。


  雨点砸下来并没那么疼,甚至清凉感让我混沌发昏的头舒服了些,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扒开杂草,看到团成小小一团的一只狗崽,土黄软毛,脸上还挂着泥浆,四只小腿颤颤巍巍直立着,看见我怯怯摇了摇小尾巴。

  我笑起来,“没人要啦?”

  雨势在渐大,我看了眼天,抓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过去把狗崽小心翼翼提了出来,藏进了外衣口袋里。


  整挺好,回去跟小满哥说给他找了个爹。


  这条路只有我一人,我有充足的时间慢慢走,压不住的痛感使我不自觉伸手掏了根烟,习惯性地想以此麻痹自己的痛感神经。

  打火机在黑暗中擦亮,金属齿轮声响唤起了门廊下的旧灯。

  

  我从朦胧雨点中曳动的火屑中抬起头,逆空而上的火点燎燃起了更为炽热的光源,使我眼前混沌的天地在瞬间被灼醒。

  于是我抬眼,看到这条路尽头的光映出了一个人。

  

  我怔在原地。


  只能照出半边水沟和门槛的旧廊灯下,他转过头来看我,带着一路风尘和我熟悉至极的拒世感。

   

  “我想了很久,如今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闷油瓶走过来夹走我衔着的残烟。

  “其实我忘了一切。”他平静道,而后说出下一句话。


  “但我也记得一切。”他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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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仍然不知他为何要来,也不知他究竟为什么没有登上北上的火车,更不知他怎么找到我的。

  

  他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有人告诉你的?”

  “嗯,有个说你普通话不标准的人。”

  闷油瓶俯身搬开我面前用来充当饭桌的废煤气罐,把一小锅清水挂面递到我面前,走到檐下摘下被细雨打湿的兜帽,伸出手略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

  

  “是不是姓牛的那个中介?”

  闷油瓶顿了一下,把装着小狗崽的纸箱放到我身边,无奈看了我一眼,“他姓马。”

  我的胃在进食后开始暖了起来,就着面汤吃了药以后头痛也减轻了些,我捧着锅脸都埋进去哧溜哧溜吃面,一边吃一边看闷油瓶四处走走看看,用石子在墙壁上打叉做着标记。

 

  在他把我的手工至尊鸡窝也打叉了以后我直接揭锅而起,我说你别动,那可是黄金比例绝对美感的建筑,我下这么多地就没见过能像我这样做出这么完美鸡窝的工匠。还有厨房那面危墙,我已经找到了稳定着力点,千万别动它,就这样等我后期慢慢计算修补。

  

  他同意,然后在半个小时后把我的厨房炸塌了。


  我从鸡窝里抱着狗崽挥挥一头的灰尘站起来,沧桑地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用的电灯是从门廊扯过来的,光不算亮,但能照通透半个院子,足够看清闷油瓶在正房房顶活动的轨迹。

  他正一件件把我白天甩上房的物件重新扔下来,虽然他拿着一只纸飞机的时候表示了短暂的疑问,但还是给我丢了回来。


  旁边已被炸塌的厨房只剩我白天测出的那个危墙,后面是那捆屹立不倒的支木,我把裤腿挽了挽,打算过去帮忙处理一下杂物。

  就在我走到院子中间时,一片不知从哪滑出来的瓦片自闷油瓶所在的房顶坠了下来,正砸中那堵危墙,我脚步略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在细密的雨丝中,黑暗下那堵残墙似乎被砸得晃动了一下。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处,大脑开始快速分析,而后轰然一声,那支撑墙面的三根木头同时沿着墙体滑落,这细微的力使得墙面开始整体倾斜,歪向正房的承重墙。


  我眼睛瞬间移到了屋顶的闷油瓶身上,大脑一片空白下甚至连个危险都没喊不出口,只不管不顾向前冲去。我的小腿痛感仍然很强烈,高烧使我身体颤得厉害,几乎无法正常奔跑。

  在那堵墙猛得砸向主房的同时,整片承重墙由于年久失修整个发生了倾塌,无数瓦片开始崩溃坠落,半个房子肉眼可见的开始下陷。


  其实闷油瓶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同样快,几乎是在坠落发生瞬间采取了行动。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在震耳欲聋的塌陷声中眼里只有整体坠落的屋檐和致命的横木滚落,不自觉伸出了双臂用最原始的接抱姿态尝试接住下坠的闷油瓶。

  这其实是完全错误的,比愚蠢更可怕的错误。

 

  普通人的手臂绝对无法承受一个正常体型的男人,我心知肚明。闷油瓶看到我之后第一时间想要躲开,但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再做调整,在落入双臂之前猛得一把箍住了我。


  我被他下坠的力量直接压得狠狠抱着他跌跪下去,膝盖落地瞬间闷油瓶的身体垫在了我下方,两个人在冲击力下生生滚了七八圈,直到我的头撞上身后的树根为止,在坍塌声中最后一次朦胧抓紧了他,而后昏厥了过去。

  

  但我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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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半片幕夜星子,被雨冲刷过明澈十分。

  我看了五分钟,自言自语,“这他妈我是直接撞回下辈子了?”

  身边有人几乎瞬间有了反应,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无数星辰中闷油瓶探出头来,沉深的眼仔细看着我,出声轻轻喊了一声“吴邪”。

  

  我的记忆系统并没有那么快恢复,怔愣了一会看向他,想恶作剧问他是谁又觉得这玩笑跟他开不得,良久只跟着回了一句“小哥啊……”

  他几乎瞬间卸了力,如释重负坐起身,递给我两片止痛药后转头去查看我小腿上的伤口,把旧的纱布一圈圈拆下来换新。


  我才发现我们睡在塌了一半的主屋房梁下,一边是刷白的墙壁,另一边却看得见空荡荡的四面院墙,抬眼就是一半邃古星空。

  小满哥揽着狗崽在我脚边休憩,让人生出想踹一脚的冲动,我俩的行囊都整整齐齐码在手边,我安下心来,把药咽了,呆呆看着那片星夜,仍没有想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以及我们未来会怎样。


  闷油瓶以为我又睡着了,轻轻重新在我身边躺下来,刚躺稳我就冒出来一句“我觉得我脑壳不圆”,他反应很大,几乎瞬间坐起来检查我额角的伤疤,反而把我吓得不轻。

  这样不行,他太容易被打扰,这虽是他过往常有的警惕和轻度睡眠,可我们就是来养老的,枕戈待旦的习惯该改了。


  我眼盯着那篇星空,伸出手去在包里摸了两圈,掏出个浅蓝的旧睡帽,递给了闷油瓶。


  “可以休息了,小哥。”

  我说。


  他听到这句话后停顿许久,但还是接过了那顶睡帽戴在了头上,重新躺在了我身边,看向断壁残垣镶嵌的半壁星辰。

  我药效副作用很严重,昏昏沉沉做了半宿的梦,梦到了我的前半生,与面前的那个人,眼前影影幢幢似梦似幻,加上头晕脑胀,许多场景闪过荒唐得让人发笑。


  凌晨四点,有云晖入梦,我因高烧复发而陷入无数幻觉中。

  梦里,闷油瓶戴着个奇怪的帽子,与我面对面而立,背景是万里雪山,我呼吸很迟钝,缺氧混沌使我的做法开始偏离正常轨道。

  他睁开了眼,安静与梦中的我对视。


  我的手烫得很,伸出去拉下了他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而后,我凑上前,两唇相阖,久久不分。

  

  梦里……檐上,有一只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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