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奇谈】《不胜人生一场醉》（六）

     二叔难以接受血本无归的厄运，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比邻星β的大海都变成了琼浆玉液，飞船落到酒海里，他在氤氲的酒香遨游。

      下一秒不知何处一个悠长的声音响起——“脱水！”，他周遭的酒海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潮，他的手指脚趾等末端蒸发出大量气态酒精，身上如干燥皮革开始卷曲皴裂，刹那便化作一团人形的浓厚酒雾袅袅飘走……

     “我还要吃大白兔奶糖……”尖锐清晰的童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小海从噩梦惊醒，伸手要甜食。唯有甜蜜的味道可以冲淡对父母的思念，可这位叔公早已没有闲情逸致哄骗孩子，只粗暴地一把将他推开。

      小海本想号啕大哭，一看见那两颗充满血丝的眼珠，哭声便顿时梗在了嗓子眼。

      二叔心里开始泛起嘀咕，“这天杀的比邻星β还能转回这个位面吗？如果再也转不回来，平白无故带一个拖油瓶，难不成交给杜老大抵债？不行不行，还得靠侄孙作人质，若是孩子没了，怎么向侄子的其他后代要求兑现那400坛酒？”

       二叔反复纠结着，三天三夜没睡成觉，眨眼间飞船的第五天也将要过去，火腿吃得只剩两截骨头，所有食物即将告罄，β依然躲在另一个位面的渺茫宇宙之中。

      小海又一次梦见了母亲温暖的怀抱，这几夜来都是噙着泪水从梦境惊醒，母亲的脸庞与身影在梦中也愈来愈模糊。

       二叔猛然从折叠床上蹦起，额头在金属栏杆上磕出大包，却浑自未觉，“算上去比邻星β上过去了90年，侄子的子嗣不一定活着，兴许所有人早把小海给忘了，而我还在想着用他去换取400坛酒，可笑……真是可笑！”

       小海装作饶有兴趣地玩耍，他察觉到叔公正悄悄用枪瞄准他的后脑勺，他暗里用眼角瞟瞥四周……完了，没有可隐蔽的地方！

      可在飞船里开枪，跳弹很可能击中控制台，于是二叔也久久不敢开枪，他手指颤抖，想到这毕竟是侄儿的孩子，是自己的侄孙，侄子侄媳到死都没能再见到亲生儿子……

     但地表过了那么久年，还会有人记得自己吗？还会有人记得兑换400坛酒，哪怕是200的承诺？两次枪响，两颗子弹，两个天涯沦落人……是“天涯沦落尸”，再无烦恼，再无悲苦，愿天堂也有美酒与奶糖……

      左思右想之际，小海无意间地回头一看，枪口正不偏不倚顶在了自己的脑门，想起叔公开枪打伤父亲的残忍情景，不禁大哭起来。

      “别怪叔公，要怪就怪你我人生命苦……”二叔狠了狠心，正想扣动扳机，忽然看到小海指着他身后，：“叔公，岛！很大很大的岛！”

     二叔悲喜交加，急忙跑到飞船舷窗一望究竟，赤褐与墨绿相间的陆地此时正漂浮在一片蔚蓝之中，在壮阔的太空若隐若现。

      苦等六天，比邻星β终于再现。

     “这些天叔公对不住你，你爸妈就在那儿，我的酒无所谓了，叔公这就送你回去……”

     “我能见到爸爸妈妈了！”小海兴高采烈地大喊起来，二叔想到侄孙可能完全不知道父母早已作古，心中恻然，但转念一想——只有三天时间可以寻找酒窖、将所有的酒都搬上飞船，可能还得与侄子的后人发生火力冲突……

     他赶紧将小海用安全带捆在座位上，驾驶飞船、照着城堡的坐标加速航去。

     没想到事情比想象的顺利——侄子侄媳仍然在世，且有纳米智能手术台为健康平安保驾护航，他们只是略显苍老，二叔也相安无事，完好无损地规还了他们的骨肉。

      二叔此时怡然自得身处巨大的酒窖，蹑手胼足的奴工们正往他的飞船源源不断搬运酒坛，他站在洞口望着酒坛，想到其中400坛酒都属于他，便心花怒放，难掩狂喜。

      潮湿泥土的气息，酒坛冷凝的水珠，诉说着酒浆中微妙的变化，启封后芬芳馥郁的酒香更是沁人心脾，充溢身腔。

      他听着酒浆倾入瓷杯的声音，感受着酒浆倾入咽喉的辛辣醇厚，不知不觉醉了，喃喃自言自语，“我终于喝到自己酿的好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