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谁见幽人独往来-Chapter 12

海燕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一时间无法适应的她很快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这才渐渐分辨出面前的一切。这里大概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面积只够她躺在地上，旁边的门上开了个小窗口，上面装着铁栏杆，透过的光勉强能让她分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她试着动了下身体，顿时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腕和脚踝都有沉重的下坠感，大概是拷上了镣铐。但是就算不加这样的束缚她也做不了什么——左臂绵软无力地垂在身侧，钻心的疼痛比别处更为剧烈，大概是骨折了。

海燕用右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到靠近门的地方。腹部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在经过好几次徒劳无功的尝试之后放弃了站起来的努力，头一偏靠在了冰冷的铁门上。

突然，她听到门的另一侧传来轻声的呼唤：“海燕？你醒了吗？”

“……菲特？”海燕刚一开口就感到嗓子干得生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喉管仿佛被黏住了一般，不知有多久滴水未进了。她咳了两声，咽下几口唾沫以湿润快要冒烟的喉咙，“‘你……怎么在这儿……？”

“我偷偷进来看你的。禁闭室不允许别人探望，我也只有利用中午彩蝶支开外面看守的这段时间才能进来……”菲特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躲避什么，“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工地上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那天他们把你拖回来要关你两周禁闭……他们知道你醒了之后可能会加派人手，所以之后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彩蝶？海燕知道这个名字。少有的纯技术原因除名的台风之一，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因非灾害原因除名的C5。清松曾经告诉过她，他们这些非灾害原因除名的台风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囚犯，在监狱里担任一些文职工作，有单独的宿舍，和狱警地位相当，可以算是半个管理层了。也是因为这样彩蝶才有能力支开狱警吧。

“谢谢你。”海燕咳嗽了两声，感到喉咙深处泛出一股铁锈味。看来内脏也受伤了。

菲特的声音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响了起来，这次有点急促：“彩蝶在叫我了，我得走了……海燕，请你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别再做那种傻事了。”

有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看来菲特已经走了。

海燕倚靠在墙壁上，呆呆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闭上眼睛。

 

海燕再次醒来时感到身旁传来悉悉窣窣的动静，有人在自己身边。她立刻警觉起来。禁闭室里无论何时都是一片漆黑，海燕只能通过门上的小窗口判断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现在是半夜，那个人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你醒了？别动，我给你包扎。”

是少女的声音。她此时正熟练地抬起海燕受伤的左臂，用绷带一圈一圈地裹上夹板。

海燕睁大眼睛，勉强从黑暗中分辨出她的轮廓。

“你……是……”

少女的手顿了顿，用力把绷带末端的蝴蝶结拉紧。

“我叫彩蝶。”

是她。海燕想起了之前菲特说过的话。没想到彩蝶会半夜偷偷进来给她处理伤口。她的动作非常熟练，看来类似的事情没少做过。

彩蝶包扎好她的左臂之后，接着处理其他伤口。她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胳膊骨折，内脏破裂，虽然我不知道你自愈能力怎么样，但这样的伤也够你躺完这次禁闭了。之后几天你往角落里尽量躲一躲，别让他们发现我给你包扎过。”

海燕默默地点头。身为台风的他们自愈能力相当强悍，不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自我痊愈，即使不做任何处理，只要时间足够，迟早可以恢复成原样，只不过所花的时间因人而异。死亡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次时间较长的沉睡。当然，适当的急救处理可以加快愈合的速度。海燕以前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因此她也拿不准自己恢复需要多长时间。

“伤得也不轻了。不过你运气不错，他们没用刀砍你。”彩蝶包扎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说，语气不知是同情还是庆幸，“他们是温带气旋。腰上配的刀就是锋面化成。你应该知道被那玩意砍伤之后会怎么样吧？”

海燕当然知道。热带气旋被锋面入侵之后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监狱里也有几个人经历过这些。我们倒不是害怕死亡本身。毕竟对我们来说，死亡的后果并非不可逆转。”彩蝶苦笑一声，“只是，死亡那一刹那的绝望和痛苦，大概不会有人想承受第二遍。”

海燕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保持沉默。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该走了。监狱里没有医生，希望你下次别再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彩蝶说着站起身，海燕能感觉到她在说这话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她推门出去了，于是这间禁闭室再度恢复了死寂。

 

在禁闭室呆久了会失去时间的概念。起初海燕用自己的心跳声掐秒，藉此打发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时间。但是很快她就失去了做这件事的耐心，并且认为这样没有任何意义。要想身体好得快一点，她就不能进行幅度过大的动作，而手脚上的镣铐和禁闭室狭小的空间也注定了她做不了除了翻身之外的任何活动。她只能倚在墙角，盯着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墙壁发呆。一开始她会通过一日三餐和小窗户外面透过来的光来计算天数，但是一段时间后，连这样的行为也变得枯燥乏味了。在无尽的空虚中，海燕的情绪变得非常敏感，常常会坐着坐着突然就暴躁起来，她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想要破坏什么东西的冲动。

最简单的设施，最难熬的折磨。禁闭室就是这样一点点损耗掉他们的精神的。

两周之后狱警打开铁门走进来，解开她身上的镣铐，领着她走出禁闭室门前那条长长的昏暗走廊。身上的绷带和夹板在前一天就被彩蝶偷偷溜进来收走了。已经很久没见到如此明亮阳光的海燕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在黑暗中呆久了，一点点光亮都会让她觉得刺眼。在狱警把她带回自己牢房的路上，她虽然眯着眼睛，但依旧忍不住用尽全力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肢体。

“还是外面好。”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