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文史集粹 第7辑 社会民情卷 绍兴的酒店(一、二)
作者:陈惟于 有酒都、醉乡之称的绍兴,酒店酒楼遍及城乡,可以说是“越地无处不酒家”。而且,这里的酒店小肆保持着乡土特色,令人回味无穷,它的各种独特的习俗和风味,构成了绍兴酒文化中的一个重要侧面。其中,酒垆、酒楼、酒店的发展变化和经营特色,各类酒具的不同用途,各阶层顾客的饮用习惯,下酒菜的花色品种及其制作方法,以及绍兴的著名酒店等,又成为酒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 上古时候,酒是用来ji祖敬神的。后来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酿酒用的原料增加,酒的酿造数量和饮用数量也不断增加,酒已成为众多人不可缺少的食品。大约在商代,就已有人在市上卖酒了。既有买卖就会有店肆,既有店肆就得招徕顾客,于是酒垆、酒旗、酒帘,酒招也随之而生。到了唐代,城郭乡村,江南江北到处可见酒旗飘扬,被誉为酒乡的绍兴自然是更多、更盛。 到了宋代,社会上饮酒之风更盛。偏安江南的南宋王朝,贪图安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朝廷上下,日日沉醉于酒乡。当时卖酒之人获利甚丰,酒肆也渐趋讲究,发展成为酒楼,其陈设之豪华,远非其他行业之店肆所能及。宋时的酒楼格局是:一般在楼下设有“散座”,供平民顾客坐堂而饮;楼上另设“酒阁子”,即后来的酒楼普遍所设的“雅座”。都城临安是如此,处在一江之隔盛产老酒且又系浙东名邑的绍兴,自然也是酒肆林立。那位自云“百岁光阴半归酒,一生事业略存诗”的爱国诗人陆游,特别喜爱家乡的老酒,他诗中所云“城中酒垆千百所”,“平时酒价贱如水”,说明当时绍兴酒肆之多。“垒土为垆,以居酒瓮”,坊是酒店安放酒坛的土墩子,非温酒之炉,汉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夫妇的“当垆卖酒”,只能算是酒店的雏形。陆游喜爱这典故,他诗中所说的酒垆,实际上就是当时绍兴的酒店。 明清之际,绍兴酒店不减宋代。明代文学家袁宏道《初至绍兴》一诗中所说“家家开酒店,老少唱吴歌”,可想见当时绍兴酒肆之盛况。自明以后,绍兴酒店的格局基本定型,历久而不变。 绍兴酒店以多取胜,不重装饰,这与绍兴的地理经济和资源条件有关。因为它是绍兴老酒的集中产地,酒价低廉而名品如花,得天独厚,嗜酒者多;同时它既非通都大邑,又非繁华都城,顾客之中达官贵人、富贵豪绅究属不多,因此酒店不必注重装饰,但以经济实惠为经营特色,以价格低廉、便利顾客为宗旨。这种风格一直沿袭至今天。 绍兴的酒店不仅通衢大街多,在里巷小街上也是鳞次栉比。绍兴人深知“酒好不怕巷子深”的道理,只要有好酒好菜供应,小巷深处的小酒店同样会使顾客慕名而来。在这个“三山万户巷盘曲,百桥千街水纵横”的绍兴水城里,许多居民临水而居,许多酒店也临河开设,满载坛酒的船只可直驶酒店门前,运输十分方便,而且凭栏饮酒,下瞰清流,还能给顾客带来诗情画意般的享受,对于某些雅士文人更具吸引力。 在绍兴的众多酒店中,除了少数几家大酒店设置有“雅座”专门接待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外,多数酒店都是面向大众,顾客都属中下层社会人士。酒店对他们不分贵贱,一视同仁,所备酒具亦是雅俗共赏,这与他地酒楼那种贵者用金银酒杯,贫者用粗瓷大碗的情况截然不同。绍兴酒店所备酒具,最主要的是蓝边碗,这种瓷碗不大不小,每碗容量半斤,可满注也可浅斟。另备各式瓷盅,有低脚的圆盅,也有方形、六角形的,有紫砂的,也有青瓷的,不一而足,酒店用以盛酒肴的器皿,多是瓷盘瓷碟。其中有一种浅绿色的小瓷盘,当地人叫“牛眼睛盘”,特别受人喜爱。它盘形细小,瓷质虽较粗,但造型和色泽十分清雅,用它盛装白鸡、酥鱼、笋片、花生、茴香豆、兰花豆等各色下酒菜,显得和谐雅致,令人赏心悦目,增添酒兴。 普通的酒店通常只备冷菜,到了后来,都市酒楼之风渐及古城,开设在大街上的几家酒店开始兼营热菜,但它们的经营特色仍与京沪酒楼有所不同:一是所备热菜以本地特产时鲜鱼虾为主,并无众多的山珍海味;二是在烹烧过程中特别注重菜肴的鲜洁度和咸度的适中,满足顾客细细品尝的需要。如早年开设在城内上大路的泰甡酒店,前门临街,后门临河,店主特在后门河埠旁常年停泊一艘满装鱼虾的小船,鱼舱内养着一批鲜蹦活跳的鳜鱼、鲈鱼、鲫鱼、鲈鱼、河虾、湖蟹之类,顾客、可在船旁逐一挑选,随捕随烹,保君满意,酒店中的伙计对新老顾客曲意奉承,服务态度十分周到, 因此,生意兴隆,远胜其他专营菜馆。他如城内的张清河,傅有记,沈永和等酒店以出售陈酒、酒肴品种较多而著名。绍兴的村镇里巷酒店,可以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为代表。 我国自古以来就有饮用热酒的习惯。黄酒加温后饮用,更觉气味芬芳,可口适饮;白酒加温后饮用还能挥发一部分对人体无益的醛类物质。古人虽不懂得醛类物质于人体有害的科学道理,但加温后的酒更可口,则是他们从实践中得到的经验。在很早以前人们已发明了温酒器皿。其中宋代的旋锅和汤桶,明清时期的盘肠壶、穿心烫酒壶更是绍兴人长期用的温酒器,延至近代,金、银、铜、铁、锡、竹制的各种温酒器可谓琳琅满目,不论大小酒店,温酒器皿成为酒家必备之物。 绍兴酒店中最常用常见的温酒器亦与他地不同,它是一种用白铁皮制成的圆形直筒,名叫“爨(音窜)筒”,下颈较细,上颈较粗,颇似一个倒写的“凸”字。爨筒的容量有大有小,大的可盛5斤,小的只容半斤,一字形地排列在曲尺形的柜台上。客来入座后,酒保问明沽酒数量,即从坛中打酒入筒,放进置在一旁的烫酒爨炉内,炉中贮满 80℃的热水,隔水烫热,几分钟后,筒内的酒面上徐徐冒出热气即可,热气过多,酒温太高,有损酒味,热气太少,酒温过低,则香气不溢。筒口子较大,冒出的热气多少一目了然。绍兴人有“热酒伤肝,冷酒伤肺,没酒伤心”之说,其语虽谑,也说明了酒温适中的重要性,绍兴人喜用爨筒,道理正在于此。 同时,用爨筒倒酒入碗,因口大颈细,简口紧靠碗沿,不易外溢,又稳又快,点滴不漏,在绍兴,小板桌,大酒碗、白铁爨筒、白竹筷几乎是每家酒店的共同标志。 但最有地方特色的当推爨筒,它成了绍兴热老酒的代名词,有“跑过三江六码头,吃过爨筒热老酒”之说。 同时,爨筒除了适宜温酒和倒酒方便之外,另一妙处是易于将不同品种的绍酒搭配在筒内,加温后让人享用。本来,酒不宜混饮,白酒与黄酒更不能混饮,绍兴人最忌“老(酒)合烧(酒)”;黄酒与啤酒混饮亦风味全失。但酒中的不同品类只要配镶得好,却能增添风味,别具一格。由于绍酒中的不同品类如加饭、善酿、元红等等,只是所用原料的比例稍有区别,其工艺流程是相同的,酒中所含的糖度,酒度和酸度虽然略有高低,内质并无二致。有的善饮者因而发明了混饮之法。经过无数次的混配试饮,得出了最佳比例,从而出现了“六十”与“十二四”两种别有风味,品质特佳的混饮酒。用6两(以16两为1斤)善酿酒与10两加饭酒,合成1斤叫“六十”。用12两加饭酒与4两善酿酒合成1斤叫“十二四”。这两种酒兼有善酿酒的甜润和加饭酒的香醇,只有本地的善饮者才懂得享用。这种“六十”与“十二四”,虽配制方法简单,但并非每家酒店都能配制,较小酒店通常在酒只有元红、加饭两种,就无法满足顾客的需要。而“六十”与“十二四”必须刚从坛中吊出,随配随饮为最佳,如预先配制,则风味不免逊色。所以,即使是大酒店也从不预先配制瓶装应市的,若要品尝,非亲诣酒店临时沽饮不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