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家伙合租房》 第四十三话:交错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设计: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四十三话 交错
自从大家一起去温泉旅馆以来,已经过了好几星期。到了大学三年级的暑假,大家都忙于研究或打工之流,导致那次旅行后几乎都不怎么能集合的状况。
每个人都回归各自的日常——这话说起来倒也有一番风情。实际上对于不怎么忙的人来说,有那么点无聊就是了。
研究也是进行得风平浪静,打工也是只做些短期工的程度。基本上我就过着每天在开着冷气的客厅中,一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杀时间的每一天。一开始还挺快活的长期休假,过了这么久也让人感觉疲乏。
……话虽如此,但明显有什么改变了。因为太过奇妙,与其说是变化,用变貌来形容或许比较贴切。我坐起身,看向散落房内各处的违和感。
室内格外整洁;地板很干净;窗户外头,挂着一些半干不干的换洗衣物;犹有水滴的碗盘,以及残留泡沫的海绵;内容物减少的冰箱,和……敲得不太顺手的蛋的残骸。
这里最近――准确来说是从旅馆回来的隔天开始――一直是这个样子。当然这并不是我的所作所为。说到底我一早起来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只能想到是住在同个屋檐下的别人所为。
是那家伙。是这时人已经在大学的,那家伙。
为什么大智他,会开始把至今为止一直都是由我来做的家事率先完成呢?虽然略显拙劣,却是他自己能做到的部分。虽然不太明白是怎样的心境变化,但那家伙心中有什么开始变了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
我叹了口气,再度躺倒在沙发上。就算想问其个中原因,一旦面对他,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今天早上也一样,我刚好看到他在洗碗,就本想打个招呼顺便问他的。
「啊,早安,小善」
「哦……早、早安」
一被他用跟平时无异的笑容先发制人,我就无言以对了。说到底,至今为止都是我负责照顾大智这点才比较奇怪,所以我觉得那家伙会自发性开始做家事,也算是个自然而然的走向。
啊啊,应该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只是因为一直以来担着的重量突然减轻,突然变得轻松而已——我脑中巡回起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说得简单易懂点:这是离开父母的男人,成长到能够自立了。就这么简单;很稀松平常;一点也不奇怪、一点也不。
「…………」
我把位于视线正中央的尾巴左摇右晃,最终像是脱力般垂在胸上。对,我是可以理解没错啦。我盯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搔起脖子。
那为什么呼吸又这么困难呢?为什么感觉浑身不对劲呢?想不通啊,说实话。明明是我自己的感情,却完全搞不清楚。
总觉得,之前好像也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跟失去的记忆有没有关,但至少心中忐忑不安。从耳尖到尾巴末端,全身血液窜动。简直就像是在告诉我「快想起来」似的。
在不知道几次叹息后,一声清脆的通知音响起。我伸手拿起手机,却发现只是企业的宣传而已。我把冰冷的手机放回桌上,又叹一口气。
――「嘛,你相信我就是了」 (四十二话)
我想起了那个精悍的背影、与平时的奸笑毫不搭调的凛然语气。光是这样,就让我起了多余的期待:「是这只狼的话,应该能有什么办法吧」。
――「不是约定好了吗」 (四十二话)
约定。那天,在大学长凳上交换的条件。他在我耳边细语的瞬间,我还苦笑地吐槽他到底在说什么来着。
「我会帮你取回记忆的,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啊?」
因为口吻实在像是在开玩笑,我还以为只是他老毛病又犯了。但当我不明所以地抬头时,他的表情却略显忧虑。
「你认真的吗?」这种不识风情的话,我没问出口。嘛,我也不方便把提出的条件出尔反尔就是了。事实上,我的确在暗自心想交给他看看也好。
「…………」
我用手扪着胸口,微微叹了口气。我这身体里空出的那一大片空白,究竟潜藏着什么呢?我再不安,也有知情的必要。我不能不去确认胸中的这份悸动。
「可是啊」
我喃喃自语,一股劲坐起身。就算我在这发奋图强,也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身为现在唯一救命绳索的那只狼,也只是偶尔传来没什么营养的简讯,看不出他有什么行动。
唉呀,那只性骚扰狼光是传没营养的简讯就罢手,已经是十二分奇妙就是了。但我还有比这更在意的事。
我起身前往大智房间。还是一样一股汗味。我强忍着鼻子痉挛把门打开,整洁的空间便映入眼帘。
没有换洗衣物之山;没有喝完的保特瓶;没有散乱的数据;垃圾箱是空的;床被不熟练地铺好了;连灰尘都几乎没有。
果然很奇怪,非常。有种像灵魂换了个人似的诡异感触。虽然我也不是想起了那位高大的同居人的事,但像他那样邋遢的家伙,居然会有如此改变。
……想不通啊。如果取回记忆,搞不好就能捕捉到这份违和感的真面目了。但最大的违和感,仍是在我自己心中。
光是被他触碰,就激动成那样;光是闻到他的气味,就被安心感笼罩;他光是笑着,就让我感到满足。
――「小善」
……光是名字被他呼唤,就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那个原因,我心底深处肯定也是理解的。证据的话,恐怕就在我所缺失的部分中。
「…………」
肚子突然叫了。我关上谁都不在的房间的门,发起一阵呆。然后便连忙走向厨房,为了做双人份的午餐而摸索冰箱,方才回过神来。
说起来,那家伙把午餐带到大学了来着。他做了两个跟自己手掌差不多的巨大盐饭团。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子。晚餐在大学食堂解决的情况也很常见。
我放回取出的蛋,关上冰箱门,默默地站在原地。没什么食欲了。一个人吃的吐司有多乏味,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嘟起嘴再度倒进沙发,闭起眼睛。
太阳热能照射进来,而凉爽的风从冷气吹出。我感受着这微妙的温度差,静静打起了瞌睡——一面委身于方才停留在鼻尖的、那家伙的味道。

回过神来,我正身处一片白雾中。我立刻明白这里是梦中,但总有种微妙的既视感。不过,我不记得有作过这种梦。
「小善」
我因为被呼唤而转身,那家伙就站在白雾的对面。黑狗徐徐走近傻眼的我。
「把我忘了也太过分了吧」
来到跟前的那家伙,用半哀半笑的口吻说道。他粗壮的手臂向呆若木鸡的我袭来,将我包围。
「啊、你……你干嘛」
「我可就都记得喔」
气息、心跳、气味,全都好近。本应没体验过的温暖席卷全身,感觉随时都会爆炸。脑髓恐怕会瞬间蒸发,被剎那的快感麻醉。
「后背很敏感对吧,小善」
他的手巧妙地入侵到衣服下面了。确实――因为没有被碰过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是了――我是有自觉后背是个敏感带。可为什么这家伙会知道啊?
「嘿嘿,真可爱~」
那家伙的手指每次移动,我身体就随之颤抖。不妙,这样下去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话虽如此,我也没有能够逃脱这份快感的意识。
……不过,这也难怪。随便怎样都行吧。反正是梦。因为是我梦见的,所以谁都不会受到伤害。虽然感觉这个大智的性格差别很大,但说不定他实际上就是这种属性的。
我才正想到这里——
「那,差不多……」
那家伙窃笑得像是那只狼一样,把手移到我的裤子上。就在钮扣要被松开时,某种防卫本能启动了。我立刻拉开他的手,呼吸急促地阻止了他。
「…………」
「你是怎么了,小善?」
「……了吧」
「嗯?」
「……别做了吧」
尽管是我亲口说的,却连自己都在动摇。我甚至都觉得反正身体是很老实的,心灵也能交给他,就这样沉浸在恍惚里都没关系。但为什么会说出拒绝的话?想不通……真的,我不懂啊。
「……哼~嗯」
黑狗哼了一声,随即露出笑容。然后像是在告诉我不会再动手了一样,把手放进连帽衣口袋,叹了口气。
「果然很守戒律啊。就算忘记了,小善也还是小善呢」
「啊……?」
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我表情一皱。我一面对仍然止不住的悸动感到厌烦,一面抬头看他,便见到他暗沉至极的眼眸望着我。
「既然都哭出来了,就好好想起来吧」
「哭出来……哪有这」
我开口回应的瞬间,下颚便传来某种触感。在我察觉到那是什么之前,我的意识先苏醒了。映入眼帘的景色,是映在地毯上的阳光与被微风吹动的窗帘。
啊啊,果然是梦。好像是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我随意把脸一擦,指尖的毛却吸附了水气。
――「既然都哭出来了,就好好想起来吧」 (本话)
我鲜明地回想起梦中的那家伙说的台词。追根究底,我作的这都什么梦啊。把同居的对象梦成那种淫魔就算了,自己竟然还一口拒绝。
「…………」
真蠢、怕不是傻、有够无聊——虽然我这么想着,身体却在字面意义上老实地起了反应。就算没有记忆,我本来也就对自己的「性质」有所理解,但像这样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还是有点令人反感。
我叹了口气,想起了在医院时初次与那家伙对峙的时候。失去记忆之前的我,是用这种眼光看待那家伙的吧。那一瞬间流淌而出的尴尬氛围,说不定就是——
……就算想破头脑,也什么都没法解决。我从沙发上坐起身,瞥了一眼貌似没有来电的手机后,毅然而然站了起来。然后打理好最低限度的装备,关上冷气,走向甚是炎热的外界。

来到睽违几天的大学,我感觉自己被莫名的慌张感给包覆。这里混杂着初次体会到长期暑假而心浮气躁的低年级生与被毕论逼迫而表情扭曲的学长姐们,众人大汗淋漓,各有各的忙碌。
说起来,暑假中好像改装了老旧的南楼吧。我印象中告示板上有贴过这个通知。不过我们的科系主要是利用东楼,倒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南楼的科系好像是……
「啊……」
「哦,真巧耶」
说人人到是不是。打扮得让人感觉不出悄然度过的夏日般随兴的狼,戴着一副略显不完全的奸笑脸停在我面前。
「果然是命中注定吧,我们」
「只是偶然而已吧」
「嗯,嘛啊。小善人是这么想的话那就这样吧」
他倒是让步得挺干脆。虽然不用跟他讨价还价是很好,但老实成这样反而让人感觉少了什么。移动到附近的休憩区后,我盯着狼的脸看。
「所以呢?为什么你会在我们这栋啊,梓马?」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来见小善人你啊」
「这种的就别说了」
「真是拿你没辄耶。我们那栋因为有整修工程让人集中不了,教授就不爽了。所以在结束之前就要我们用这边的空教室」
梓马举起双手,无奈地摇着头。
「所以我现在正要去最边边的教室开进度发表会」
他说着就从口袋拿出USB,用手指灵巧地转着。我暗中同情他们的情况,却想起了努力写报告的黑狗的背影。
「那,小善人你又在做什么呢?」
「诶,我……不是,我那个……」
我明显慌乱,连忙惊觉不妙而闭上嘴。我可不能告诉他说因为记忆这件事的关系在家待得慌才出来的。也有听闻过梓马不能信任。
「嘛,只是有点要搜集的资料……之类的」
「还说这种烂谎……哎唷」
「诶」
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头就被梓马用手压低了。然后直接被带到大沙发的背面。我一脸诧异地看向他,狼却只摆出了个食指竖在嘴前的动作。
这是,叫我不要出声的意思吗?我正困惑不已时,梓马背后观赏植物的对向,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吶,学长」
「嗯,怎么啦?」
是跟大智同个研究室的白虎学长,还有那只讨人厌的兔子。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梓马压着我头部的手,力量好像加强了点。
「下次,啥时能再见?」
「下次的话,最快也要下星期了吧。夏天要陪着教授参加学会什么的,忙得要命啊」
「……这样啊」
「怎么,发生什么了吗?」
「…………」
水地没有回答。虽然我感觉像在偷听一样,良心有点过不去,可一看到梓马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我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说啊。要是我有地方做错了,你可以跟我讲的话就好了」
「……没啥好说的」
「你想嘛,你有什么地方不满,我也能努力改变啊」
「没可能」
「别说这种话嘛」
「莲你是不可能改的」 (学长名字是坂东莲介;莲是昵称)
「就算你这样骂我也没办法啊。你不说说看我怎么知道呢」
「那俺就说啰」
「喂、喂,在学校里这样也未免……」
有嘎锵嘎锵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水地的耳机吧。虽说这个姿势下没办法搞清楚状况,但能够明白气氛不太妙。梓马不顾我表示着困惑的目光,持续隐藏气息。
「水地……?」
「跟其他人分手吧」
「蛤、不不不,你先等等,这个有点」
「……你看,就是这种表情」
「等、等一下啦水地……唔」
跑走的脚步声,以及留在原地的叹息声。白虎咒骂了句「搞什么啊……」后,也失落地走向楼梯。终于抬起头来的梓马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梳理毛发。
「刚才……那是」
由于偶然撞见貌似修罗场的情景,让我无法顺利掌握状况。说起来,原来他们两个有交接点啊。世界真的是很小耶。而且从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关系还不浅的样子。
「果~然所谓的恋爱,就是很麻烦呢」
「嗯?」
「没事,我自言自语」
狼笑嘻嘻地开始摸着我的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因为太困惑而没想着要抵抗。玩弄我不久后,狼的手在大楼内响起铃声的同时撤退了。
「哎~呀呀,真可惜」
「到底是怎样啊?」
「好啦好啦。有些事不用知道也没关系嘛」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总而言之,小善人你就这样一~直保持纯净就好了」
「蛤?」
「话说这都要迟到了,糟糕」
比平时更难以捉摸的狼,挥着手说了句掰啦,就通过我身旁离去了。擦身而过时,他还轻碰了我的脸颊一下。我一语不发地回头,就看到他瞥了我一眼说道:
「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小善人」
「…………」
狼连我不服气地点头都没确认,就已经消失在走廊彼端了。室内冷气强得很,头跟脸颊却残留着微热。虽然在意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但这边有一件最优先事项。
我抑制注难以冷静的头脑,走上身旁的阶梯。脚步好沉重。每随我踏出一步,怯懦感便愈发袭来,质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的有取回的价值。
不过……怎么说呢,我也觉得必须要坦诚面对才可以。虽然有点笼统,但有种不能拖延的感觉。本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内心纠结不休,人却已经来到了门前。以冷冰冰的字体刻着『丹山研究室』几个文字的门牌,就立于低着头的猫面前。
「…………」
我下意识深呼吸,毅然决然地把手搭上门把。

「……哈啊」
两小时后,我正走在日照舒缓后的黄昏天空下。低楼层建筑的墙壁反射的一片茜色很是刺眼。不过,山的方向还没染上夕日的颜色,独留大片云彩和清彻的苍蓝。看来夏天还长得很。
结果,大智不在研究室里。打开了门却没看到那个巨大背影时,感觉愣了一拍。而且我连门都没敲就进去了,当场沐浴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啊啊,这不是小猫咪吗。那家伙他不在喔」
刚好在场的白虎学长笑着这么告诉我。还在我想赶快离开时说什么「你来得正好」就硬把我留下来帮他整理资料。
简直糟透了,糟到不行。数据实在太多,花了一个多小时。话说,就算看起来再怎么闲,一般也不会把其他研究室的人找来帮忙吧。再加上之前那件事,我自始至终都有点尴尬。
「…………」
那只狗究竟去哪了?据其他人所说,他不久前明明还在,却突然收拾东西走人了。也就是说刚好错过了。应该是我碰到梓马的时候吧。时机太恶劣了。
我打着呵欠走在巷子里。今天扑了个空啊。果然不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择日不如撞日这句话,肯定是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的幸运混账随口胡诌的。就只会害人。
……这样迁怒别人好像不太好。再多走没几步后,周围突然乌云密布,下起激烈的午后阵雨。彷佛直到刚才的晴天都是幻像一样。
理所当然没有带着伞的我,只得逃进附近的超商。虽然只要跑几分钟就能到家,但看天空这样子,我想只是阵雨而已。等一下子应该就会停了吧。没有必要勉强跑回家而被淋成落汤猫。
「安迎~」 (不是错字)
耳熟的声音传入了跑进店里的我耳中。那个人有气无力地拖着长尾巴,边以拖把清洁店内边打了招呼。没有其他人在。他一看到我,就明显叹了口气。
「唉,啥啊,是猫助喔」
「我说你啊,那是对客人该有的态度吗」
「吵啥。还不就是来躲雨的呗」
一被他这么容易就看穿,我默默游移视线。虽然只要随便买点东西就能意气风发地反驳他,但很不巧,我只穿着衣裤就直接前往大学了。钱包没带在身上。也就是说,要自称客人还是很有问题的。
「该不是说中了吧,猫助」
「哈哈」
「居然还想蒙混……唉」
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游星停下手中拖把,双手重迭在把手末端上,以此撑着下巴,叹了口气。他的表情略显哀愁。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才正感到担心,游星就开口道:
「……咱也」
「…………」
「咱也想要个恋人」
「……哈?」
突然说啥呢这家伙。还没等我发楞够,游星就接着继续缠着我:
「听咱说嘛猫助,就当是做点功德呀」
「哎,是、是可以啦……」
「最近睦树烦死咱啦」
「啊,烦……是说?」
「生日要送啥啊、纪念日快到了怎么办啊、每件事都来找咱商量啊,那头呆熊」
「喔」
「会让小妮子开心的事,咱哪可能会知道。要是能知道这些,咱早就在尽情讴歌青春啦」
「是……这样喔?」
「不只睦树啊,身边的人大家都有了女朋友。就算约他们出去玩也会被果断拒绝」
「…………」
「咱也想说说看『啊,我跟女朋友约好了所以……』之类的台词啦,啊~」
虽然他肢体语言的幅度之大,让他看起来很有气势,但就只是不受欢迎的男人嫉妒心在暴走而已吧,这样。
「啊~啊~,咱也想牵牵手啥的……唉」
猴子顿时垂头丧气。和店外豪雨相伴,悲壮感甚强。不过因为蔓延的寒冷空气,反而让我觉得这有够蠢。
不过嘛,普通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吧。到了年纪大家都会这个样子。对异性产生兴趣、小题大作、患喜患忧、尽心尽力。对我这种少数族群来说,基本上是无缘的话题。
虽然世人常呼吁什么同性恋跟异性恋没有差别,应当一视同仁之类的。但如此一看,我完全无法信服。至少对我来说,所谓的青色春天实在太不搭调了。
「你有在听吗猫助?」
「……嘿」
「你也会想要对吧,女朋友」
「诶、啊,没……」
回过神来时,游星的话题已经很超前了。突如其来的女朋友这一单词,害我不禁愣了一下。那是,我也不是不想要;可以的话我也想啊。
――「小善」
就连这种时候都会浮现在脑海里啊,那张蠢脸——向本该跟不同往昔的我,一股劲倾注而来的光;依然不变地说着需要我的、温柔的呼声。啊啊,果然,我——
迷上、那只黑狗了。
我无可自拔地,被赤木大智这个男人所吸引。
隐约察觉到的这件难以撼动的事实,却让我更加畏惧。我跟那家伙,是无与伦比的儿时玩伴、独一无二的挚友、不可忽视的存在。不管是谁都异口同声这样说。哪怕我丧失了记忆,也能明白他们不是在骗我。
可既然如此,我又该做什么呢?任由一时的感情鬼迷心窍而破坏培养至今的感情,是件再愚蠢不过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的话,等找回记忆的下场才悲惨呢。
虽然脑袋是明白这个道理,但胸口的绞紧感却怎么都停不下来。那只狼的密语会让我如此动摇,正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的关系。
「你脸色很奇怪哪」
「啊……哈哈」
「咋啦,你该不是那啥,比较喜欢男的吗?」
「怎么可能」
这种玩笑,好久没听到了耶。虽然我已经习惯蒙混过关就是了。我历经了长久的困苦,事到如今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动摇。我正用假笑来敷衍游星的时候,他却像想到了什么似地脱口而出:
「啊,对啦。不是有那奇怪的传闻嘛」
「传闻?」
「之前一起去旅馆时,不是有个老鹰学长吗?」
「啊啊,羽柴学长啊」
「那个人好像是个同志啥的,研究室的学长姐们都在谈哪」
同志。这意外的词语让我感到背后一寒,但更多的是疑惑。能想起来的,是始终对那只性格奔放的狼贯彻辛辣态度的老鹰身姿。
嫌恶梓马到那种地步的人,居然是同志?不可能,光有这种传闻都匪夷所思。到底是根据什么才会摇传出那种说法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啦。反正就是个传闻,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哈哈」
「不过这话还真无聊啊。谁喜欢谁又有啥关系呢」
「对……啊」
「比起这个,咱现在的问题才大呢。滋润,有啥能滋润的……」
「……也是啊」
都是因为游星的胡言乱语,害情报变得错综复杂了。哎呀我是很同情你啦。这个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就算跟我抱怨也于事无补。
「果然还是参加那叫啥联谊的比较好吗……虽然提不太起劲」
外头的天气不同陷入迷途的猴子,已经渐渐平静了。就跟我想的一样。虽然对郁闷的游星过不去,但就让我在被纠缠下去前先闪人吧。
「那,我也差不多该……」
「果然是来躲雨的,臭猫助」
「平常不是都有买吗,就偶尔让我一下嘛」
「好好好~」
我对背后传来的牢骚不以为意,从自动门走出去。数个积在柏油路上的水滩,吸收了照穿云间的夕色,绽放着淡淡的朱色。这眩目的美景让我带着大好心情踏上家路,却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咕哎」
我立刻踩着水滩飞奔而出。我可还在晾着洗好的衣服啊。

「啊,小善欢迎回家」
迎接着连门都没用钥匙开锁就冲进客厅的我的,是正以独创性手法折着衣服的黑狗。我连忙凑上去摸了摸堆积如山的换洗衣物,发现并没有被淋湿。一旁的大智得意地笑了。
「你,这是……」
「嘿嘿。天气预报有说傍晚会下雨啊~」
「…………」
「小善你的我也一起折啰。反正也查过折衣服的方法了,就包在我身上吧」
大智又抓起一件上衣,快乐地说道。我伫立在原地,盯着以奇特手法折衣服的儿时玩伴侧脸。
总而言之换洗衣物是平安无事没错……但与此同时,一阵莫名的怅然若失感席卷而来。也不是说有到灰心丧气的地步,但总感觉心中有些疙瘩。
我正目睹那般不擅家务的挚友顺利成长。就只是这样而已才对啊。明明除了喜悦以外不该兴起其他感情才是。
「小善?」
注意到我的异样,大智停下了手中动作。窥探着这边的清澈眼眸,映出了脸部莫名僵硬的猫,令我不由得默默别开眼神。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被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室内:干净的地板、折得不太好的衣物。接着,失落感重新涌起,疑问从喉头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咦?」
「你是怎么搞的?突然就做起家事了」
「呃……这个嘛」
黑狗支支吾吾的,搔着脖子垂下视线。已然完全被夕色所支配的残光透进窗户,为大智的身姿增添一道阴影。因此,他的表情显得有点暗沉。
「……我想说,要有点上进心才行」
「…………」
「我啊,一直都是把各种事交给你打理的。所以也该努力让自己就算一个人也能把事做好」
「就算一个人……?」
「就是,就算小善你不在了,也得自己把事办成啊」
「你说……就算、我不在了」
……他在说什么啊?我如此心想。啊不过,道理来讲大智的确所言极是。话虽如此,我还是受到了连自己都清楚明了的震惊。
「要一个人……生活吗」
「哎呀那个,你想嘛。不能永远都依赖小善你啊」
大智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表情显露出来。那家伙的表情带有似喜似悲、难以形容的神色,眼角在夕色下闪着水光。然后,那略显火红的脸颊,微微张开:
「我们两个,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啊」
「……唔」
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这个黄昏。那家伙在哭;我也在哭——然后两人抱在一起哭着。记忆深处,好似褪色照片般的情景,与不得了的热量一同奔涌而上。
「说、说的……也是啊,嗯」
我不假思索地出声了。比想象中还颤抖着。那埋藏在脑海里的断片,究竟意味着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的我,没有能够抑止这有如泉涌的眼泪的方法。
「就、就是说啊。的确,男人们一直在一起也很奇怪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了」
「况且,我又想不起你的事。也有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
「…………」
「就算是有孽缘在先,要跟这种人一直相处也……对吧」
处在视线一角的那家伙的脸,转瞬间就写满了困惑。我明明没打算让他摆出这种表情的。我继续使用三寸不烂之舌,好想办法当作这止不住的眼泪的借口:
「我跟你啊,毕业了以后就会走上各自的路了嘛。就算不是,也会要结婚啊、就职啊、生小孩之类的,不能保持现在这样……之类的」
「小、小善……」
「啊~,轻松多了。这下我就被罢免了呢」
话说到这,我突然胸口一紧。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物逐渐崩落,反而让更多热流冒上了。还说什么被罢免,既然这么痛苦就别自己讲出来嘛。真是蠢到家了。
但我是明白的,大智只是在谈一般而言的话题而已。动摇到这种地步的我才是奇怪的那个。
「小善!」
我颤抖的手,被硕大的手给抓住了。温暖包覆着毛发,令感情模糊不清。
「就算不在一起了,我们也还是最好的挚友啊」
「…………」
啊啊,没错、说的对。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清楚。即便各奔东西、天各一方,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只是,假使是这样,如果到了那个时候——
我到底,该拿这巨大的空白怎么办才好啊?
「善……」
我趁抓住手臂的力量转弱之际,甩开了那家伙的手。我就这样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出玄关外。最后看见的,是盈满泪水的眼眸。
我什么都搞不明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刚才浮显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这份感情的宣泄口也好,空白的所在之处也罢,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什么都、什么都——
我一股劲地在夕暮下的住宅区疾驱。彷佛有个身分不明的魔物正潜藏在附近,锁定了可怜的猫似的。不安与焦躁从背后悄悄袭来,感觉一切都要崩裂了。
啊啊,之前好像也有过这种感觉:被感情冲昏了头,胡言乱语一通后就跑出家门。在被路灯照得苍白的冬天巷子里,一个人奔跑。然后像这样,一直跑到车站前。
「…………」
我的腿却没有止步于此。我拖着像被追赶般喘不过气的身子,横越车站内部。在一路跑到马路外一栋精致小型公寓的某间房门前之后,我才停了下来。
我为什么会知道来这里的路呢?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虽然心中尽是怀疑,但就是隐约想来这里。我喘着大气,按响了门铃。从房内传来一些声响,不出几秒后门就打开了。
――「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小善人」 (本话)
……虽然我本不以为意,但如果那句话,是可以相信的话——
「……唷,怎么啦?」
「……抱歉,有点事要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