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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短篇全集第四辑

2022-08-18 12:55 作者:拆星机  | 我要投稿

空中的圆周率(惊奇奇妙故事1945年冬季号)

罗杰-杰罗姆-普鲁特,我向你保证世上的确有如此滑稽的姓(Phlutter还有蝴蝶结的意思)。在这个故事的开头,他是科尔天文台办公室的一名勤奋的职员。

他是个平庸的年轻人。尽管他把自己的工作都完成的又快又好,而且每天晚上还在家里自学一小时的微积分,甚至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某个大天文台的首席科学家。不过这些都改变不了他平庸的事实。

然而,1999年3月下旬的那个事件我们必须从他讲起,因为他是地球上第一个观察到恒星异常的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我们先来看看罗杰普鲁特这个人。

高个子,由于在室内呆的时间太长,脸色相当苍白,戴着厚厚的贝壳边眼镜,黑色短发梳成19世纪样式,衣着中规中矩,嗜烟如命。。。

那天下午4点45,罗杰同时进行着两项工作。一个是用闪视比较镜检查前一天深夜拍摄的双子星的其中一部分的照片板。另一项工作是考虑,他是否该用上周剩下的三美元工资把艾尔西约出来转转。

毫无疑问,有不少年轻人都像罗杰一样考虑过第二件事,不过闪视比较镜可不是人人会用。因此,让我们把目光从艾尔西转向双子座。

闪视比较镜可以容纳两块在天空的同一区域拍摄的不同时间的两块照片版。这些板子被仔细地并列在一起,操作者可以通过目镜交替地将视线集中在其中一个板子上,然后通过一个快门切换另一块版到眼前。如果这两块板子是相同的,那么你观察起来就如同没有切换过,但如果第二块板子上的某一个点与第一块板子上的位置不同,它就会随着快门的操作而来回跳动,引起人们的注意。

闪视比较镜

罗杰操纵快门,其中一个点跳了起来。罗杰也是如此。他又试了一次,暂时忘记了艾尔西的事,那个点又跳了起来。它跳动了十分之一角秒。罗杰直起身来,挠了挠头。他点了一支烟,又把它搁在了烟灰缸上,再次看了看闪视比较镜。当他按下快门时,这个点又跳了起来。

上晚班的哈里韦森刚刚走进办公室,正在挂他的上衣。"嘿,哈里!" 罗杰说。"这个闪视比较镜有问题。"

"是吗?"哈里说。

"是的。北河三移动了整整十分之一角秒。"

"是吗?"哈利说。"嗯,也差不多吧。北河三在32光年外,视差0.11左右。略高于十分之一角秒,所以如果你的对比板是在大约六个月前拍摄的,当时地球在她轨道的另一边,那就差不多了。"

"但是,哈利,对比板是前天晚上拍的。它们之间只相差24小时。"

"扯淡。"

"你自己看吧。"

还没到上班时间,但哈里韦森宽宏大量地忽略了这一点,在闪视比较镜前坐下来。他操纵着快门,北河三很配合地跳了起来。

那颗星显然是北河三,因为它是照片上最亮的一个点。北河三是一颗1.2等的恒星,是天空中12颗最亮的恒星之一,也是迄今为止双子座中最亮的。而它周围的那些暗淡的星星却根本就没有移动过。

"嗯,"哈利韦森说。他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其中一个照片版的日期标注有误,就是这样。我马上去检查一下。"

"这些盘子的日期没错,"罗杰坚定地说。"我亲手标的。"

"那他妈不就你标错了吗,"哈利告诉他。"下班回家吧,五点到了。如果北河三昨晚移动了十分之一角秒,我会为你把它移回去。"

于是罗杰离开了。

他没由来地感到不安,仿佛他不应该这样做。他无法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他担心,但是总有些地方怪怪的。他决定步行回家,而不是坐公交车。

北河三是一颗恒定的星星。它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移动十分之一角秒。

"想想看,32光年外的星星。" 罗杰对自己说。"动了十分之一角秒。怎么可能,比光速还快。太蠢了!"

难道不是吗?

他觉得今晚不太想学习或读书。三块钱够用吗?

一家当铺的招牌在他的眼前跳动,罗杰最终屈服于诱惑。他当掉了自己的手表,然后给艾尔西打电话。"出去吃顿饭,再看场电影?"

“当然了,罗杰。"

所以他1点30分送她回家时,天文学早已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如果他约会还在想着天上的星星,那才叫奇怪。

但他一离开她,他的不安感就回来了。起初,他并不记得不安的原因。他只知道,他还不太想回家。

街角的小酒馆还在营业,他顺便进去喝了一杯。喝第二杯时他终于想起来了。于是他又点了第三杯。

"汉克,"他对酒保说。"你知道北河三吗?"

"北河三是谁?"汉克问。

"算了。"罗杰说。他又喝了一杯,想了想。是的,肯定哪里出了点问题。北河三不可能动。

他走出酒馆,开始往家走。快到家的时候,他突然想着看一眼北河三。并不是说他用肉眼就能发现十分之一角秒的位移,他就单纯想看一眼。

他抬头看了看,视野扫过狮子座的镰刀,然后找到了双子座——天气不好,所以整个双子座只有北河二和北河三肉眼可见。他们就在那里,没错,但他觉得他们看起来比平时要远一些。荒谬,这么大的位移怎会完成于朝夕之间?

他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对面的北斗七星。然后他停下脚步,停留在原地。他闭上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睁开。

北斗七星看起来不太对。它被扭曲了。北斗五和北斗六之间的间隔似乎比北斗六和摇光星(北斗七)之间的间隔更大。勺体处的北斗三和北斗二的距离似乎变得更近了,使得勺体和勺柄之间的角度变得更陡峭。变得相当陡峭。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把北斗二,北斗一和北极星连起来。却发现这条线是弯曲的。如果直直连起北斗二和北斗一并延长,可能会与北极星相差5度。

 

 

实际的星图


罗杰呼吸有些困难,他摘下眼镜,用手帕非常仔细地擦拭。他又戴上眼镜,北斗七星仍然歪斜。他回头看去,狮子座也是如此。不管怎么说,轩辕十四偏离了,即使只有一两度。一两度! 轩辕十四距地多远啊。六十五光年?应该差不多。(译注:实为79.3光年)

然后,为了及时挽救他的理智,罗杰想起他喝了一堆酒了。他回家了,没敢再往天上看。他上床躺下,但他睡不着。

他并不觉得自己喝醉了。他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清醒。

罗杰想知道他是否敢给天文台打电话。他在电话里会不会听起来像个醉汉?他最终决定不管这么多,穿着睡衣就去打电话了。

"对不起,"接线员说。"我没听明白,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没法给你转接,"接线员用低沉的语调说。然后,"我很抱歉。我们这没科尔天文台的转接线路。"

他又打给转接站总管,才知道原委。科尔天文台已经被业余天文学家打去的电话淹没了,他们发现有必要要求电话公司停止所有来电申请,除了来自其他天文台的长途电话。

"谢谢,"罗杰说。"你能帮我叫一辆出租车吗?"

这要求似乎很无理,但首席接线员答应了,并为他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到达后发现科尔天文台正处于一种类似于疯人院的状态。

第二天早上,大多数报纸都刊登了这一消息。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在内页上给了它两三英寸的版面,但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事实是,一些恒星,一般是最亮的恒星,在过去的48小时内出现了明显的相对运动。

"这并不意味着,"《纽约焦点报》调侃道,"它们的运动在过去有任何不妥之处。对天文学家来说,“自行”(Proper motion)是指是一颗恒星相对于更遥远的恒星在天空中的明显角运动。到目前为止,位于蛇夫座的一颗名为'巴纳德星'的恒星表现出了所有已知恒星中最大的相对运动,以每年10.4角秒的速度移动。'巴纳德星'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那天,地球上可能没有天文学家在睡觉。

天文台锁上了门,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天文台里工作,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除了偶尔会有报社记者前来,他们会在门外呆一会,然后带着疑惑的脸离开,并确信确实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眨眼——闪视镜在眨眼,天文学家也在眨眼。咖啡纸杯堆成小山。警察防暴队被召集到美国的六个大天文台。其中两支防暴队是为了防止疯狂的业余爱好者试图闯入。另外四支是为了平息因天文台内部的争论而发生的斗殴。利克天文台的办公室一片狼藉,英国皇家天文学家詹姆斯-特鲁威尔因轻微脑震荡被送往伦敦医院,这是一个愤怒的下属将一块沉重的摄影板砸在他头上的结果。

不过这些都是极端个例。一般来说,天文台都是秩序井然的疯人院。在更有魄力的观察站中,人们关注的焦点是扩音器,通过它可以将来自东半球的报告转达给这些囚犯们。实际上,所有的天文台都与此时的地球暗面交流密切,那里人们仍在调查夜空异像。

新加坡、上海和悉尼的天文学家在夜空下进行观测,与这些地区的长途电话还未曾中断。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来自悉尼和墨尔本的报告,从那里传来的关于南半球天空的报告是欧洲或美国的天文台晚上都看不到的。这些报告表明,南十字星不再是一个十字架,南十字阿尔法和南十字贝塔向北移动。半人马座阿尔法和半人马贝塔,老人星和水委一,都显示出相当大的相对运动——一般来说,他们都向北移动了。三角星系和麦哲伦星云未被扰动。那颗较弱的极星南极星没有发生位移。

那么,就移位的恒星数量而言,南半球天空受到的干扰要比北半球天空受到的干扰小得多。然而,南半球被扰动的恒星的相对自行范围更大。同时虽然少数移动的恒星的总体运动方向是向北的,但它们的路径并非直直向北,也没有汇聚到空间的任何一个具体的点。

美国和欧洲的天文学家们消化了这些事实并喝了更多的咖啡。

 

 

 

晚报,特别是美国的晚报,对此事展现出了更大的兴趣,越来越多人意识到天空中确实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把这事搬到了头版——但不是头版头条——只给了半面的篇幅,而且或长或短地把内容扩展到下一页,这取决于编辑是否能从天文学家那里获得可引用的声明。

这些取得的声明,均为对事实的陈述,而非天文学家看法的陈述。这些先生告诉我们,事实本身已经足够令人震惊,而天文学家的看法还尚未成熟。"等着看吧。大的快来了。"

"有多快?"一位编辑问。

"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如是答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编辑能在一开始便报道天文学家的看法。芝加哥刀锋报无比有魄力的编辑查尔斯-旺格伦花了一笔小钱打长途电话。打了60次后,他终于联系上了五个天文台的首席天文学家。他问了他们每个人同样的问题。

"在你们看来,过去一两个晚上的恒星运动可能的原因有可能是什么?"

他将采访结果制成表格。

"我希望我知道。"--吉奥. F.斯塔布斯,特里普天文台,长岛。

"肯定是某人或某物疯了,我希望是我——我是说我希望最终证明实际是我疯了。"--亨利-科里斯特-麦克亚当斯,波士顿劳埃德天文台。

"正在发生的这情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有任何原因能导致这种情况。"——莱顿-蒂肖克-廷尼,阿尔布开克的伯戈因天文台。

"本天文台诚聘一位占星术专家。"——帕特里克R.惠特克, 卢卡斯天文台,佛蒙特州。

"这一切都很古怪!"——吉尔斯.梅休.弗雷泽,格兰特天文台,里士满。

旺格伦伤心地研究着这份花了187.35美元(含税)才得到的表格,他在签下支付长途电话费用的支票后,把他的表格扔进了垃圾箱。他打电话给平时固定给他供稿科学主题文章的职业作家。

"你能不能给我写一系列文章——每篇两三千字——关于这些天的天文学盛事?"

"当然,"作家说。"不过发生啥事了?" 原来,他刚从一次钓鱼旅行中回来,途中既没有看报纸,也没有碰巧抬头看天空。但他还是写了这些文章。他甚至还通过插图把性趣带入文章中,使用古老的星图,把星座表现成衣衫褴褛的女郎,再插入某些名画进去,如 "银河的起源",以及使用一张穿着泳衣的女孩用手动望远镜观察星星的照片,估计是在瞄准其中一颗错位的恒星。芝加哥刀锋报的发行量增加了21.7%。

《银河的起源》,图被夹了,小伙伴自己去搜原图吧

科尔天文台办公室又到了五点,正好是在所有骚动开始的二十四又四分之一小时后。罗杰-普鲁特——是的,我们又要说回到他身上。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突然醒了。

"回家吧,罗杰。"他的老板梅文-阿姆布鲁斯特用亲切的语气说道。罗杰突然坐了起来。

"但是,阿姆布鲁斯特先生,"他说,"我很抱歉我睡着了。"

"没关系,"阿姆布鲁斯特说。"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谁都顶不住,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下班回家吧。"

罗杰普鲁特回家了。但他洗完澡后,他感到更多的是不安而不是困倦。这时才六点十五分。他给艾尔西打了电话。

"我非常抱歉,罗杰,但我还有一个约会。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罗杰?我是说,那些星星。"

"天哪,艾尔西,它们在移动。没人知道为什么。"

"星星不是本来就会动吗,"埃尔西反问道。"太阳也是一颗星,不是吗?有一次你告诉我,太阳正向着参孙的一个点移动。"

"是武仙座。"(参孙Samson和武仙座Hercules都有大力神的意思)

"对对,武仙座,然后。既然你说所有的星星都在移动,那么大家都在为什么而兴奋呢?"

"不一样,"罗杰说。"就拿老人星来说。它已经开始以每天七光年的速度移动。它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不能?"

"因为,"罗杰耐心地解释,"没有什么能比光速快。"

"但如果它移动得那么快,那么它就可以,"艾尔西说。"不然的话,也许你的望远镜坏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它离我们很远,不是吗?"

"一百六十光年。如此遥远,以至于我们看到的实际是一百六十年前的它。"

"那么,也许它根本就没在移动,"艾尔西说。"我是说,也许它在一百五十年前就不动了,而你却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已然结束的事而着迷。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当然爱,亲爱的。你不能推掉这个约会吗?"

"恐怕不行,罗杰。但我希望我可以。"

他只好满足于此了。他决定走到上城区去吃饭。

 

当时是傍晚时分,虽然清澈的蓝天正在变暗,但要看到头顶上的星星还太早。当今晚的星星真的出来时,罗杰知道大部分星系他将无法再辨认出来。

他边走边思考艾尔西的话,他认为这个观点和他在科尔天文台听到的任何观点一样充满智慧。在某种程度上,她提出了一个他以前从未想过的角度,这使得事件更加不可思议。

所有这些运动对于人类来说都是在同一天晚上开始的——但实际上并非同步发生。半人马座一定是在四年前左右开始移动的,参宿七是在540年前,当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还穿着开档裤呢,如果星星真在移动,而织女星一定是在他--罗杰,出生的那一年开始位移的,也就是26年前。上百颗恒星中的每一颗都必须在其与地球的距离有确切关系的日期开始运动。精确到一光秒,因为对前天晚上拍摄的所有摄影板的检查表明,所有的恒星异常运动都是在格林威治时间上午4点10分开始的。真是一团糟啊!

除非这意味着光速实际没有上限。

如果光速没有上限的话——这正是罗杰困惑的症结,他可以先把这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作为一个预设的前提 "如果光速没有上限的话"--那么--然后呢?事情就像以前一样令人费解。

最重要的是,他对此感到十分烦躁。

他走进一家餐馆,坐下来。一台收音机正在播放最新的迪斯瑞森式曲(译注:该曲种为作者虚构),这是一种新的四分之一音的舞曲,其中编弦木管为电子调制的疯狂的旋律提供了和声。在每首曲子的间隔,都会有一个狂热的播音员颂扬自家产品的优点。

嚼着三明治,罗杰欣赏地着不同的节奏,同时设法忽略广告的声音。九十年代的大多数聪明人都患上了一种无线电失聪症,这使他们无法听到扬声器里传出的人声,但他们却可以听到并享受当时不常有的播音间歇时播放的音乐。在那个广告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市中心几英里范围内几乎没有一堵光秃秃的墙或一块没有广告牌的土地,有鉴别力的人只能通过精心培养的选择性失明和选择性失聪来保持正常的生活观,使他们能够忽视对他们感官的大部分协同进攻。

因此,音乐节目结束后放送的新闻节目罗杰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现在电台里没在播早餐麦片的广告。

他突然认出了米尔顿-黑尔的声音,这位杰出的物理学家对于测不准原理的新解释最近引起了科学界的热议。显然,黑尔博士正在接受电台采访。

黑尔博士,此人确有其人

"......因此,我们能确定某天体的动量或是位置,但我们不能说它在同一时间内,相对于任何给定的时空框架,我们都能测量出这两者。"

"黑尔博士,你能用通俗点的语言解释吗?"采访者用谄媚的语气说道。

 

"已经很通俗了,先生。我要不那么通俗的讲的话,用海森堡收缩原理表示,那么括号里的n的七次方,就代表了迪德利希量子整数与质量曲率七次方系数的伪位置--"

"谢谢你,黑尔博士,但我担心听众朋友们会听不懂。" 你也听不懂吧,罗杰想。

"我觉得,黑尔博士,我们的听众最感兴趣的问题是,这些前所未有的恒星运动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都是。就空间框架而言,它们是真实的,但就时空框架而言,则不是。"

"你能解释一下吗,博士?"

"我相信我可以。此事的难处在于对认识论的充分理解。在严格的因果关系中,宏观的影响--"

罗杰想,空洞巨龙光滑如菱鲆,蜿蜒蠕动,缠绕如藤萝,转动裕如。。。(译注:此诗引自《爱丽丝漫游仙境》,此诗JABBERWOCKY在英语世界多代指废话连篇)

"——是基于熵-梯度的平行性的。"

"什么寄吧!"罗杰大声说。

"你说什么,先生?"女服务员问。罗杰第一次注意到她。她个子不高,金发碧眼,很可爱。罗杰对她笑了笑。

"这取决于人们从哪个时空框架来看待它,"他严肃地说道。"此事的难处在于对认识论的充分理解。"

为了弥补尴尬,他给了她更多的小费,然后离开了。

他意识到,世界上最杰出的物理学家对所发生的事情的了解甚至比一般公众还要少。公众至少还晓得站队,一部分认同星星在移动而另一部分认同星星不在移动。很明显,博士连站队都不会。在他雄厚资历的烟幕下,他居然能说出“星星有可能在移动,但是星星移动不太可能”这种屁话。

罗杰往上看,但只能看到几颗星星,傍晚时分星光尚且微弱,只能透过无数霓虹灯和路灯的光晕隐隐约约看到。他决定,现在还太早了。

他在附近的一家酒吧喝了一杯,但他觉得味道不太对,所以没有喝完。他还没有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已经因为睡眠不足而东倒西歪。他觉得自己还不困,打算继续走下去,直到他想睡觉为止。

与此同时,某几个玩了一局又一局21点的人会给出问题的线索,可惜根本没人注意到这几人。

罗杰继续走着,过了一会儿,拐进了一家电影院的灯火通明的大厅。他买了一张票,坐在座位上,正好看了上映的三部故事片中最悲惨的一部。随后是几个广告,他对此视而不见。

"我们接下来将为您带来的是,"屏幕上说,"伦敦夜空的特别投影,伦敦现在是凌晨三点。"

屏幕变黑了,出现了数百个小点,是星星。罗杰凑上前去仔细观察和聆听——这才是对事实的转播,而不是口头上的空话。

"这个箭头,"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箭头,"现在指向北极星,那颗极星,它现在已经偏离了10度,在大熊星座的方向。大熊座本身,也就是北斗七星,已经无法辨认为北斗星了,但现在箭头将指向以前组成它的星星。"

罗杰气喘吁吁地关注着着箭头和声音。

"这是北斗七和北斗一,"那声音说。"固定的星星不再固定,但是--"画面突然一转现代厨房的场景--"恒星炉的品质和优点不会改变。用超诱导振动法烹制的食物味道和以前一样好。恒星炉是无与伦比的。"

罗杰-普拉特悠闲地站起来,走到过道上。他一边向屏幕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削笔刀。他轻松地跳上了低矮的舞台。他并不是在幕布上愤怒地乱划。他小心翼翼的、有条不紊的切割,并且经过巧妙的设计,以最小的力气完成最大的破坏。

当三个强壮的招待员把他架走时,幕布已经彻底不成样子了。他没有对他们或来抓他警察进行抵抗。一小时后,在夜间法庭上,他安静地听着对他的指控。

"有罪还是无罪?"主审法官问。

"法官大人,这纯粹是一个认识论的问题,"罗杰恳切地说道。"固定的星星在移动,但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尼托斯蒂斯牌早餐食品,仍然代表着迪德利希量子整数与质量曲率七次方系数的伪位置!" 十分钟后,他就睡得很香,睡在牢房里。他确实睡在牢房里,但还是睡得很香。牢房里非常安静,甚至还给了他垫子。警察把他留在那里,因为他们意识到他需要睡眠....。

 

那晚还发生了其他的悲剧,比如加利福尼亚海岸外的兰萨甘塞特号双桅船案件。就在加州海岸附近。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把她吹离了航道,船长只能靠猜的来估测他们偏离了多少英里的航线。

兰萨甘塞特号是一艘美制船只,有一名德国船员,在委内瑞拉登记,跑从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的恩塞纳达沿海岸线到加拿大的航线,主要运酒。当时正是加拿大试行禁酒令最如火如荼的时候。兰萨甘塞特号是艘老船,引擎很差,指南针也不可靠。在长达两天的暴风雨中,她那过时的无线电接收器——1975年的古董——出了问题,大副格罗斯没有能力修理。

但现在风暴已然消散,风吹走了剩下的云雾。汉斯格罗斯拿着一个古老的星盘,站在甲板上,等待着。四下漆黑,因为这船不敢开灯,怕被沿海的巡逻队抓住。

"格罗斯先生,雾散了吗?"船长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是的,长官。雾散得很快。"

在船舱里,兰德尔船长又回去和工程师和二副打21点去了。唯一的普通船员——一个叫魏斯的德国老人,带着一条木腿——在船舱后面睡着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一个半小时后,船长惨败于工程师。

"格罗斯先生!"他喊道。

没有任何回答,他又叫了一遍,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等一下,我亲爱的朋友们,"他对二副和工程师说,然后从楼梯走向甲板。

格罗斯站在那里望向天空,目瞪口呆。雾已经散了。

"格罗斯先生,"兰德尔船长说。

大副没有回答。船长看到他的大副在他站的地方慢慢转着身子。"汉斯!"兰德尔船长说。"你这是怎么了?" 然后,他也抬起头来。乍一看,天空看起来非常正常。没有天使飞来飞去,没有飞机马达的声音。

北斗七星——船长以略快于大副的速度转身望向四方。北斗七星在哪里?

除此之外,星星都哪去了?他一个星座都认不出。没有狮子座的镰刀。没有猎户座的腰带。没有金牛座的犄角。

更糟的是,有一组八颗明亮的星星,应该是某个星座,因为它们的形状大致上像一个八角形。然而,即使这样的星座曾经存在过,他也从未见过,而他以前一直跑合恩角到好望角的线路。也许那里能看到——他们现在不可能在那块区域,他根本找不到南十字星!。

茫然地,兰德尔船长走到船舱门口。"魏斯科普夫女士,"他叫道。"赫姆斯塔特先生。请到甲板上来。"

他们来了,面面相觑。有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

"关闭引擎,赫尔姆施塔特先生,"船长说。赫尔姆施塔特敬了个礼——这是他第一次敬礼,然后就下去了。

"船长,要我叫醒魏斯吗?"魏斯科普夫问。

"为啥要叫他?"

"我不知道。"

船长考虑了一下。"叫吧,"他说。

"我想我们是在火星上,"格罗斯说。

但舰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并且成功证伪了它。

"不,"他坚定地说。"从太阳系的任何行星上看,这些星座都大致相同。"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在太阳系中?"

发动机的悸动突然停止了,只有柔和的熟悉的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熟悉的轻轻的摇晃声。

魏斯科普夫带着魏斯回来了,赫尔姆施塔特来到甲板上,再次敬礼。"然后呢,船长?"

兰德尔船长向后甲板挥了挥手,防水布下堆满了一箱箱的酒。"把货物拆出来,"他命令道。

他们并没有回去继续打21点。黎明时分,在他们从未想过能够再次看到的太阳下,而且,几年内估计也再也看不到了,五个昏迷的人被海岸巡逻队的成员从船上移到了旧金山港的监狱。那夜里,兰萨甘塞特号漂流过金门,轻轻地撞上了伯克利渡轮码头。

在双桅船的船尾拖着一张大防水布。它被一个鱼叉固定着,鱼叉的绳子被牢牢地绑在船尾的桅杆上。没人说得清楚为啥会出现这种场景,不过几天后兰德尔船长隐约记得他曾在那夜用鱼叉叉过一头抹香鲸。不过这位名叫魏斯的年长健壮的海员后来也从未知晓那夜他的木腿到底去哪里了,这也许也是件好事。

 

 

著名物理学家米尔顿黑尔博士已经完成了广播,节目播出完毕。

"非常感谢你,黑尔博士,"电台播音员说。黄灯亮起。麦克风没电了。"呃——付给你的支票在窗口那里。你——呃——知道在哪里的。"

"我是知道在哪里,"物理学家说。他是一个胖乎乎的、很喜感的小个子男人。他留着繁密的白胡子,就像一个袖珍版的圣诞老人。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抽着一根短小的烟斗。

他离开了播音室,轻快地走到大厅里的出纳窗口。"你好,亲爱的,"他对那里的值班女孩说。"我想你有两张给黑尔博士的支票。"

"你是黑尔博士?"

"我有时也会怀疑,"小个子男人说。"但我携带的证件似乎可以证明这一点。"

"两张支票?"

"是的,两张支票。都是同一场广播的报酬,他们特别安排过。顺便说一句,今天晚上马布里剧院有一场精彩的滑稽剧。"

"是吗?这是你的支票,请拿好,黑尔博士。一张七十五元,一张是二十五元。没错吧?"

"令人欣慰的正确。现在让我谈谈马布里的那场戏吧?"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我丈夫打电话,问他一下他同不同意,"女孩说。"他是那剧院的看门人。"

黑尔博士深深地叹了口气,但他的眼睛仍然闪烁着。"我想他会同意的,"他说。"这是两张票,我亲爱的,你可以带他去。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我还有工作要做。"

女孩的眼睛睁大了,但她还是接过了票。

黑尔博士走进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他家里和他自己的事情,都是由他的大姐在主持。"阿加莎,今天晚上我必须留在办公室加班,"他说。

"米尔顿,你在家里的书房里一样可以工作。我听了你的广播,米尔顿。讲的不赖。"

"我都瞎寄吧说的,阿加莎。这场广播完全是垃圾。我说什么了?"

"为什么,你说——呃——星星是——我是说,你不是——"

"我没说错,阿加莎。我想避免民众的恐慌。如果我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会杞人忧天。但我摆出一副自鸣得意的老学究架子,于是就使得他们认为一切都在——呃——控制之下。你知道,我说的熵梯度的平行性是什么意思吗,阿加莎?"

"是啥,我不太懂。"

"我也不懂。"

"米尔顿,告诉我,你喝酒了吗?"

"不--不,我没有。今天晚上我真的不能回家工作,阿加莎,我必须在大学图书馆查资料和老星图。"

"但是,米尔顿,你那笔广播费怎么办?口袋里有那么大笔钱实在不安全,你自己走在路上也会不安的。"(译注:按1945年的购买力换算,他这笔钱约等于当下的3万人民币)

"我口袋里没钱,阿加莎。他们用支票付的,在我到大学前,我会把它寄给你。我不会自己把它兑了。行了吧?"

"嗯——如果你一定要去图书馆的话,我猜你肯定会去的。再见,米尔顿。"

 

黑尔博士走到街对面的药店。他在那里买了邮票和信封,兑了那张25美元的支票。他把那张七十五美元的装进了信封,然后寄了出去。

站在邮箱旁边,他抬头看了一眼傍晚的天空——不寒而栗,急忙移开了视线。他笔直走向最近的酒吧。

"你很久没来了,黑尔博士,"酒保迈克说。

"确实挺久,迈克。再给我倒一杯。"

"当然,我请你一杯。我们刚才在收音机里收听了你的广播。讲得真好。"

"谢谢夸奖。"

"不用谢。我有点担心那里发生的事情,我儿子是个飞行员。但只要你们这些科学界人士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想就没事了。博士,你的演讲确实很精彩。但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我就怕你问我,"黑尔博士说。

"这些星星。它们在移动,要去某个地方。但它们到底要去哪里呢?我是说,就像你说的,如果它们在移动的话。"

"没有办法告诉你确切的地点,迈克。"

"它们不是沿着直线移动吗,每一个都是?" 就在这一瞬间,这位著名的科学家犹豫了一下。

"嗯——是,但也不是,迈克。根据光谱分析,它们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其实没变,每一个都是如此。所以它们移动时——如果它们在移动的话——实际上是在绕着我们转圈。但他们转动的轨迹都是直直前进的。我的意思是,似乎我们正处在这些圆圈的中心,所以那些移动的星星并没有向我们靠近或退去。"

"你可以画出这些圆圈的轨迹?"

"是的。我们已经完成了。它们似乎都在向天空的某片区域前进,但不是向某个特定点前进。它们的轨迹不相交。"

"它们要去天空的哪一部分?"

"大约在大熊座和狮子座之间那块,迈克。离那最远的移动得最快,近的则移动得较慢。但该死的是,迈克,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忘记星星,而不是为了谈论它们。再给我一杯。"

"等一下,博士。当它们到达那里时,它们是会停下来还是继续前进?"

"我怎么知道呢,迈克?他们是突然开始移动的,而且都是在同一时间开始的,还是以极高的初速度——我是说,以现在的速度突然开始高速位移——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所以他们突然停下来我也不会奇怪。"

他的思绪似乎突然如星星般远离了。他盯着酒吧后面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仿佛他以前从未见过这张面孔。

"怎么了,博士?"

"迈克!"

"咋了,博士?"

"迈克,你是个天才。"

"我? 你在开玩笑。"

黑尔博士呻吟着说。"迈克,我得去大学里解决这个问题了。大学图书馆里有我要的星图。你让我能和大伙说实诚话了,迈克。不管这是什么苏格兰酒,给我包上一瓶。"

"格子花纹的这种?一夸脱?"

"一夸脱,而且快点。我得去见一个人,关于某颗狗星。"

"你是说真的,博士?"

黑尔博士大声地叹了口气。"都赖你,迈克。我说的那颗狗星是天狼星。我真希望我没来过这里,迈克。我几周来的第一场夜生活,被你毁了。"

他打车来到大学,打开了他的私人书房和图书馆的灯。然后,他喝了一大口酒,开始工作了。

首先,在与接线员表明自己的身份并大吵一架后,他接通了科尔天文台的电话。

"我是黑尔,阿姆布鲁斯特,"他说。"我有一个想法,但我想在开始工作之前检查一下我的资料是否属实。我最后掌握的信息是,有四百六十八颗星星表现出异常自行。这仍然正确吗?"

"是的,米尔顿。那四百六十八颗星依然异常,没有新增异常星球。"

"行。还有就是,我这有份清单。有没有星星的移动速度发生变化?"

"没有,虽然看起来不可能,但它们的位移速度是恒定的。你的理论怎么说?"

"我想先验证一下我的理论。如果它没被我自己证伪,我就给你打电话。" 但他后来忘记了。

这是漫长而痛苦的工作。首先,他在大熊座和狮子座之间的区域绘制了一张天体图。在那张图上,他画了四百六十八条线,代表每颗异常星的预测路径。在图表的边界,每条线触到边界的激发,他在那块记下每颗星星的观测速度数据——单位不是光年/小时,而是以度/小时,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五位。

然后他做了一些推理。

"假设同时开始的运动将同时结束,"他告诉自己。"随便猜个时间。比方说明晚十点。"

他试了一下,看了看图表上指示的一系列位置。不,应该试试早上一点钟。似乎接近了!"。

试试半夜12点。

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这已经很接近了。计算结果可能只差几分钟,现在没有必要去计算准确的时间。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他又喝了一杯,面无表情地盯着图表。

他前去图书馆,黑尔博士得到了他所需要的进一步信息。地址!

就这样,黑尔博士的传奇之旅开始了。诚然,这是一次差劲的旅行,但其重要性不亚于给加西亚送信的那场旅行。(美国家喻户晓的故事,美西战争期间麦金莱总统派罗文给在古巴的加西亚送信,而罗文不负使命。大概讲的是这个。)

他又喝了一口。然后,他打开了校长办公室的保险柜(他知道密码)。他留在保险柜里的纸条简洁而精确。它写道:“我拿点钱,稍后解释。”

然后他又喝了一杯,把瓶子放进口袋。他走到外面,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上了车。"去哪里,先生?"出租车司机问。

黑尔博士说了一个地址。

"弗里蒙特街?"出租车司机说。"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那是哪里。"

"在波士顿,"黑尔博士说。"我应该告诉你,在波士顿。"

"波士顿?你是说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那离这里很远。"

"因此,我们最好马上出发,"黑尔博士冷静地说道。他们讲了会价,而保险柜里拿的大把钞票让司机安心,他们就出发了。

这是一个三月的一个寒夜,驾驶室里的暖气时好时坏。但苏格兰酒让两人暖和和的,当他们到达纽黑文时,他们正在热烈地唱着老歌。

"走走走走,我们大手牵小手...... "他们咆哮着。

 

 

 

据报道,在哈特福德(美国康涅狄格州首府),黑尔博士从窗口向一位等待晚点街车的年轻女子飞媚眼,问她是否想去波士顿,不过这只是传言。然而很显然,她并不想去,因为在早上5点,当出租车停在波士顿弗里蒙特街614号前时,只有黑尔博士和司机在车上。

黑尔博士下车后看了看这所房子。那是一座百万富翁的豪宅,周围有高高的铁栅栏,上面有铁丝网。栅栏上的门是锁着的,也没有铃铛按钮可以按。

但是房子离人行道只有一箭之遥,而黑尔博士并没有被吓倒。他扔了一块石头然后又扔了一块。最后他成功地砸碎了一扇窗户。

短暂的间隔后,一个人出现在窗口。黑尔认定这是他的管家。

"我是米尔顿-黑尔博士,"他喊道。"我要见卢瑟福-R-斯尼维利,马上。这很重要。"

"斯尼维利先生不在家,先生,"管家说。"关于那扇窗户......"

"让窗户见鬼去吧,"黑尔博士喊道。"斯尼维利在哪里?"

"去钓鱼了。"

"去哪钓?"

"他嘱咐我,不能提供这个信息。"

黑尔也许酒还没醒明白。"你必须告诉我,"他吼道。"这是美国总统给我的权力!"

管家笑了起来。"总统在哪呢?"

"你会看到他的,"黑尔说。

他回到了出租车上。司机已经睡着了,但黑尔把他摇醒了。"白宫,"黑尔博士说。

"我——嗯?"

"去白宫,华盛顿那个,"黑尔博士说。"而且要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出租车司机看了看,叹了口气。然后他把钞票放进口袋,启动了出租车。

一场小雪开始飘落。

当出租车开走时,卢瑟福-R-斯尼维利咧嘴一笑,从窗口退了出来。斯尼维利先生没有管家。

如果黑尔对古怪的斯尼维利先生的怪癖更熟悉的话,他就会知道斯尼维利从不留仆人过夜,而是独自住在弗里蒙特街614号的大房子里。

弗里蒙特街。每天早上10点,会有一小队仆人来到房子里,尽可能快地完成他们的工作,并被要求在中午的“巫术”时间之前离开。除了每天的这两个小时之外,斯尼维利先生如同一个清高的隐士。只进行最低限度的必要社交。

除了每天花几个小时管理他作为全国主要制造商之一的巨大利益外,斯尼维利先生其他的时间是他自己的,而且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的车间里,制作小玩意。

斯尼维利有一个烟灰缸,只要他对着烟灰缸大声说话,烟灰缸就会递给他一支点燃的雪茄,还有一个收音机接收器,它经过巧妙的调整,可以自动切入斯尼维利赞助的节目,并在节目结束后再次关闭。他有一个浴缸,他在里面唱歌时能为他提供相当于整个交响乐团的管弦乐伴奏,他还有一台机器,可以为他朗读他放在其内部的任何书。

他的生活可能是孤独的,却不乏物质享受。真是个古怪的人,但斯尼维利先生每年有四百万美元的净收入(大概相当于现在的11亿人民币),这是负担他古怪生活的资本。这对于一个码头工人的儿子来说,实在是从跪族成了贵族。

斯尼维利先生笑着看着出租车开走,然后他回到床上,进入了梦乡。

"所以有人提前十九个小时就把事情搞清楚了,"他想。"嗯,这对他们有很大的好处!"

没有任何法律可以惩罚他的所作所为。

那天,书店陆陆续续卖出去不少天文学书籍。公众起初是冷漠的,现在却有了浓厚的兴趣。即使是古老而发霉的牛顿的《原理》也以高价售出。

市面上出现许多对天空中的异像的评论。这些评论很少是专业的,甚至自相矛盾,因为大多数天文学家那天都在睡觉。他们设法在现象开始后的前48小时内保持清醒,但第三天他们终于身心疲惫,只好伴着星光入眠。

来自电视和广播工作室的惊人报价吸引了一些天文学家尝试去进行演讲,但他们的演讲枯燥乏味,听后观众甚至更疑惑。卡弗-布莱克博士在KNB广播时,在谈到近地点和远地点时酣然入睡。

对物理学家的需求也很大。然而,他们中最杰出的人却不见身影。米尔顿-黑尔博士失踪的唯一线索是那张简短的纸条:"我拿点钱。稍后解释——黑尔",而这线索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的妹妹阿加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历史上第一次,天文新闻成为报纸的头条。

 

那天清晨,大西洋北部沿海地区开始下雪,现在雪势越来越大。就在康涅狄格州的沃特伯里沃特伯里外,黑尔博士的出租车司机快扛不住了。

他想,指望一个人开车去波士顿,然后又马不停蹄地从波士顿到华盛顿,快到一个人的极限了。即使是再给100美元也撑不住。

在这样的风暴中也没法前行。为什么,即使他能勉强睁开眼睛,也只能在大雪中看到前方十几码的地方。他的乘客在后座上睡得正香。也许他可以沿路在这里停一停,睡上一小时,就能脱身。就一个小时。他的乘客不会发现的。他想,这家伙一定是个疯子,否则他为什么不坐飞机或火车?

黑尔博士当然会这样做,如果他能想到的话。但他不常旅行,此外,他喝了个大醉。出租车似乎是去任何地方的最简单的方法——不用担心车票、转车和车站的问题。钱不是问题,而且他血管里的酒精使他忽略了乘坐出租车的漫长旅程中涉及的人为因素。

当他在停着的出租车里醒来时,几乎被冻僵了,他才意识到人的因素。司机睡得很香,无论怎么摇晃都无法唤醒他。黑尔博士的表停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不幸的是,他也不知道如何驾驶汽车。他又喝了一口酒,以免冻僵,然后下了出租车,当他这样做时,一辆车停了下来。

那是警车——简直是百万分之一的运气。

北风在吼,黑尔向他打招呼。"我是黑尔博士,"他喊道。"我们迷路了,这里是哪?"

"在你被冻住之前进车吧,"警察命令道。"你是说你是米尔顿-黑尔博士吗,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

"我读过你所有的书,黑尔博士,"警察说。"物理学是我的爱好,我一直想见见你。我想问问你关于普朗克常数的修正值问题。"

"现在可是生死攸关,"黑尔博士说。"你能把我带到最近的机场吗,快?"

"当然可以,黑尔博士。"

"还有,你看——那辆出租车里有个司机,如果我们不派人援助,他就会被冻死。"

"我会把他放在我车的后座上,然后把出租车开出公路。我们稍后再处理细节问题。"

"快点,请上车。"

那位好心的警察赶紧说。黑尔上了车,汽车启动了。

"关于修订后的普朗克常数,黑尔博士,"警察回到车上,他开口说道,却又闭上了嘴。

博士正在酣睡。警察把车开到沃特伯里机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机场之一,因为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纽约市的人口转移使它成为了最大的交通枢纽之一。在售票处前,他轻轻地唤醒了黑尔博士。

"机场到了,先生,"他说。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黑尔博士正从车里跳出来,跌跌撞撞地走进大楼,他头也不回地喊到"谢谢",他这样做时差点摔倒。

当他冲向售票窗口时,场外一架大型平流层客机的马达发出的热身轰鸣声吓得他有些踉跄。

"那是什么飞机?"他喊道。

"华盛顿专机,一分钟后起飞。但我不认为你能赶上。"

黑尔博士把一张百元大钞拍在窗台上。"票,"他喘着气说。"不用找了。"

他抓起票就跑,在最后一秒前登了机。他气喘吁吁地倒在一个座位上,手里还攥着那张票。在空姐系好他的安全带进行无能风度起飞前,他已经酣然入睡。

一小时后,空姐叫醒了他。乘客们正在下机。

黑尔冲出飞机,跑过停机坪来到机场大楼。大钟告诉他现在已经九点了,他在跑向标有 "出租车 "的门时感到很兴奋。他上了最近的一辆。

"白宫",他告诉司机。"需要多长时间?"

"10分钟。"

黑尔松了一口气,靠在坐垫上。这次他没有再睡觉。他现在已经很清醒了。但他闭上眼睛,思考着措辞....。

"到了,先生。"

黑尔博士松了一口气,跳出车门向白宫奔去。它看起来并不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但那里有一个前台,他跑到前台。

"我必须要见总统,快。这很重要。" 前台小姐皱起了眉头。"什么总统?"

黑尔博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总统......这是哪?我在那个城?" 书记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里是白宫酒店,"他说。"西雅图,华盛顿洲。"(华盛顿洲和华盛顿特区可以说南辕北辙)

黑尔博士晕倒了。三小时后,他在一家医院醒来。当时是太平洋时间的午夜,这意味着东海岸时间是凌晨三点。事实上,当他前往西雅图时,华盛顿特区,哥伦比亚特区和波士顿就已经是午夜了。

黑尔博士冲到窗前,对着天空挥舞着双拳。却只是徒劳。

然而,在东部,风暴在黄昏时分已经停止,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雾气。对星空有敏感认识的公众因此给气象局打来电话,要求了解雾气的持续情况。

他们被告知:"预计会有一阵海风吹来"。"事实上,风正出来,一两个小时内就能清除轻雾。"

到了11点15分,波士顿的天空已经晴朗。

数以千计的人冒着严寒,站在高处凝视着不再永恒的星空的演变。似乎剧变已然发生。

然后,渐渐地,人群中的杂音越来越多。到了十二点一刻,变化以及确定无疑,杂音变得低沉,然后又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继续延续到了午夜。当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这也是可以预见的。有人欢笑有人愤慨,有玩世不恭的乐子人,也有震悚的旁观者。甚至还有人对此感到某种敬畏。

很快,在这个城市的某些地方,那些知道弗里蒙特街某个地址的人开始了协调一致的行动。他们通过徒步、汽车和公共交通,汇聚在一起。

12点5分,卢瑟福-R-斯尼维利坐在他的房子里等待。他抑制住自己看向夜空的冲动,直到最后一刻,事情才能说是完成。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屋外不断聚集的杂音,主要是愤怒的声音,向他昭示了这一点。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同样,他一直等到时钟的第十二下,才走到阳台上。虽然他很想向上看看星星,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先往下看了看街道。汹涌的人群就在那里,而且很愤怒。但他对这群人只有蔑视。

警车也停了下来,他认出波士顿市长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警察局长和他在一起。但那又怎样?他又没违法。

然后,在剥夺自己的最高乐趣足够长的时间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寂静的天空,它就在那里。四百六十八颗最亮的星星,拼出了。

使用刻薄( SNIVELY)的肥皂

他的满足感只持续了一秒钟。然后,他脸白得发紫。

"我的天啊!"斯尼维利先生说。"它拼错了!" (应该是斯尼维利Sniveley,少了个e)他的脸越来越紫,然后,就像一颗被砍倒的树般缓缓倒下,他向后倒下,砸向窗户。

救护车将这位倒下的大人物送往最近的医院,但他一急诊室就被宣布死于中风。

但无论是否拼错,永恒的星星在那个午夜都保持着它们的位置。反常的运动已经停止,星星再次被固定。固定拼写的是 "刻薄的肥皂"。

在所有自称有一定物理和天文知识的人提供的许多解释中,没有一个比纽约天文学会名誉主席温德尔米汉提出的解释更清晰——或者说更接近实际的真相。

"米汉博士说:"很明显,这种现象是某种折射的技巧。"显然,人类的技术手段都不可能移动一颗恒星。因此,这些星星仍然在苍穹中占据着它们原来的位置。

"我认为斯尼维利一定设计了一种方法,在地球大气层的某处或正上方折射恒星的光线,从而使它们看起来改变了位置。可能是通过无线电波或类似的波,从地球表面的某个地方以某种固定的频率发送,或者可能是装了整整468套设备,从而完成的。虽然我们不了解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光线被波场所弯曲并不比被棱镜或引力所弯曲更不可想象。

"由于斯尼维利不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我觉得他的发现是经验性的,而非逻辑性的——也就是说,是一个偶然的发现。很有可能我们发现了他的投影仪,也搞不懂原理,就像一个原始人就算把一台无线电拆了也没法搞懂其原理。

"我这样断言的主要原因是,这种折射显然是一种四维现象,否则它就只能对地球的局部造成影响。只有在第四维度上,光才能被如此折射...."

他还说了很多,但让我们跳到最后一段。

"这种效应不可能是永久性的,至少不会比斯尼维利的投波仪更持久。迟早,斯尼维利的机器会被发现并关闭,或者会自行崩溃或磨损。毫无疑问,它里面有真空管,这些真空管有一天会炸开,就像我们的收音机中的管子一样,...."

两个月零八天后,波士顿电力公司以欠费为由断了西罗杰斯街901号的一栋房子的电,该房子离斯尼维利公馆有10个街区,这证实了米汉博士的真知灼见。在停电的那一刻,地球暗面传来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星星瞬间闪回了它们原来的位置。

调查发现,售楼处员工对6个月前购买该房屋的埃尔默-史密斯的外貌的描述和卢瑟福-R-斯尼维利的外观一致,毫无疑问,埃尔默-史密斯和卢瑟福-R-斯尼维利是同一个人。

在阁楼上发现了一个由468根无线电的天线组成的复杂网络,每根天线的长度和运行朝向都不同。奇怪的是,连接这些天线的机器并不比一般汉姆牌无线电投影仪大(大概是某种类似投影的电视的东西),根据电力公司的记录,这台机器的用电量也不算夸张。

根据美国总统的特别命令,该投影仪在没有检查其内部结构的情况下被销毁。社会各界都对这一高压的行政命令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但由于投影机已经被拆毁,抗议也无济于事。

总的来说,这场事件倒也没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人们普遍开始对观星感兴趣,但对科学界的信任却减少了。罗杰出狱后与艾尔西结婚了。

米尔顿-黑尔博士发现他喜欢西雅图并留在了那里。住在离他姐姐阿加莎两千英里之外的地方,他才意识到他第一次有机会公然违抗她。这使得他更加享受生活,但恐怕写的书也会减少。

事件的真相是令人痛苦的,因为实际他对人类的智力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不过,这也证明了总统的行政命令的合理性,尽管科学界提出了抗议。

这一事实既是一种羞辱,也是一种启迪。在斯尼维利机器运行的两个月零八天里,斯尼维利牌肥皂的销量增加了百分之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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