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风》华晨宇水仙文（五）确诊
小房间里，确保大人们不会来打扰了，小十便叉着腰，很威严地命令道：“飒飒，你坐下来听我说。”
飒飒便坐到小板凳上看他。
“你不能总是欺负我。你欺负我，可是大人们叫我让着你，这太不公平了，你知道吗？”
飒飒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看着他。
“你今天害得我也去医院，让我没看成动画片。还有，你昨天把我推倒在地上了，还没有向我道歉呢，你看看……”
小十说着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伤口。本来就是青一块紫一块，又流了血结了痂，还涂上碘酒，现在更吓人了。
飒飒确实被吓了一跳，吓得两眼里又都是眼泪。
“啊你别哭啊，你一哭，他们又说我欺负你…”
飒飒哭得更厉害了，便拿手帕去擦眼泪。小十赶紧拿纸过去帮他擤鼻涕。
却听见飒飒模模糊糊地说：“哥哥……对不起……”声音软软糯糯的，吐字还不清晰。
小十听见了，又重新叉回了腰说：“嗯，没关系。这样才对嘛，你道了歉，这样我们又能一起玩了。妈妈说犯了错不要紧，只要道歉了然后改正就是好孩子。”
飒飒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出了声。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粘着我？”
“喜欢哥哥的味道。”飒飒举起手帕摇了摇。
小十闻了闻自己：“哪有什么味道啊？你不能喜欢别的味道吗？”
飒飒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话？为什么不出去玩沙子？”
“我害怕……”
飒飒慢慢咬住手帕的一角，脸上的泪还没干。
“有什么好害怕的？胆小鬼。哦，他们说你生病了，可能就是这个病吧。你要是哪一天不怕了，哪一天不粘着我了，那就说明病好了，明白了吗？”
小十也不知道飒飒的病是什么，只是依然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教育飒飒。
飒飒茫然地点点头。
“对了，你今天说我的画不好看，哪里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飒飒又重复一遍。
“不行，我再给你画一张好看的，这次肯定好看。”
于是小十拿出纸笔，坐在他的书桌前煞有介事地画，飒飒便坐在他旁边，煞有介事地看。
过了一会儿，小十一边画一边说：“飒飒，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哦。”
“嗯。”
“你不许告诉别人。”
“嗯。”
“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她说如果你是女孩，那么你就是我的小媳妇了。”
“小媳妇？”
“可惜你不是啊，不过你长得像女孩。”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女孩子都很好看。”
“哦。”
小十一边说一边画了一个狰狞的笑脸，然后给笑脸画上了一对狂野的羊角辫。这就是个女孩子了。
“你看，就像这样。”
飒飒连忙摆手。
这样叫好看吗？不行不行不行。
阿秋下了班，红着眼睛进到小十家的客厅。
老华安慰她：“这不是还没确定吗？况且就算是了，也不是什么大病，能治的，不用担心。”
“我就是想着，怎么没生一个健康的宝宝，这不是让飒飒白白来受罪吗？……”
老十和晓梅都叹气。
阿秋平静了一会儿，又问飒飒在哪了。
“在屋里和小十一起玩呢。”老华拍拍她的背。
阿秋悄悄开了条门缝，刚要进去，却听见两个孩子在争论着什么。
“…怎么就不好看了？这画得多像啊。”
“这是…外星人吗？”
阿秋听到居然是飒飒的声音，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不是，这是perper，动画片里放过的。”
“是外星人。”
“不是，是猫。外星人才不是这样的呢。”
“那是什么样的？”
“你等着，我给你画……”
安静了一会儿，听见小十又说：“你看，是这样的。”
“和泼泼长得一样。”
“不一样。你就会说我，有本事你也画。”
“我不会。”
“那你还说我。”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
“飒飒，你会写字吗？”
没有听见回应。
“那我教你。这是一……”
是窸窸窣窣用铅笔写字的声音。
“一。”
“这是二……”
“二。”
“不对，是这样弯，不是这样……”
“……”
阿秋在门口站了好久，她早拿出手机录着音，一面侧耳听着，一面哗哗地流眼泪。
印象中飒飒从没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她实在是不忍心错过，也没舍得打扰，听得入了迷。
客厅里的人看见阿秋这副样子，也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屋里隐隐约约的两个孩子的声音。
听得阿秋实在是忍不住哭声，才小心关上门，又孩子一样兴奋地回来，好好保存了录音，放在耳朵边反反复复地听。
晓梅看得心里也酸酸的。
第二天，阿秋和老十带着飒飒去了市里的大医院。
“自闭症。”医生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
飒飒还是躲在妈妈怀里，这里太陌生了，人也多，而小十哥哥还不在身边。
“你们有带他去做过康复训练吗？感觉恢复得挺不错的。一般的小孩比你们严重多了。”
飒飒才刚确诊，怎么就做过康复训练呢？
阿秋想起来，飒飒去晓梅家里之前，还整天呆呆地一个人关在屋里，也不会说话。是不是受了小十的影响，慢慢打开自己了？
他们俩一回家，阿秋就商量着先请假一段时间，大不了这工作不要了，也得带着飒飒把病治好。
她带飒飒去了一家专门的康复训练机构，那里都是和飒飒一样的孩子，老师也很有亲和力。
可是没上几天课，阿秋就又把飒飒带回来了。因为他一直不适应那里的环境，见到老师就是哭，一节课能鬼喊鬼叫哭半节课，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小小一团瘫倒在地上。
阿秋在外面看着实在是心疼，这样真的对飒飒好吗？明明飒飒在家里和小十玩得开开心心的，为什么非要让他出来受这种罪？
阿秋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哪怕飒飒一辈子这样不敢出门，不敢见生人，只要他高兴，又有什么关系呢？
坐在回来的地铁上，人很多，飒飒哭累了，就躲在妈妈怀里小声啜泣。
“飒飒，我们这就回家了，以后也不去那里了，回家和你小十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飒飒揉着红红的眼睛，点点头。
“你和小十哥哥都玩什么啊？”阿秋看着飒飒的眼睛。飒飒却没看妈妈，攥着手里的小手帕，又咬在嘴里，也不说话。
医生说过，除了害怕陌生的环境，不喜欢与人对视也是一个典型的病症。
印象中飒飒也只是和小十互相盯着看过。飒飒害怕陌生的感觉，他总是跟着小十，也是为了有熟悉感。
就好像黑暗中追逐光源的小飞蛾，找到了便不愿意飞走了。
“这个脏，不能咬。”
飒飒咬得更紧了。乳牙已经长得结结实实，拽都拽不动。
阿秋把飒飒抱紧了一些，也任由他咬了。
宝啊，妈妈很爱你，可是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你长大以后该怎么办呢？
阿秋心里这样想，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