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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天文密葬法》第二章(2)

2022-04-20 00:12 作者:曼妥思椰子斯基  | 我要投稿

    第五节 今宵是飘逸的利己主义者

“这位先生已年纪不轻,拘谨古板,神态严肃,面容中透露出谨小慎微而又怨天尤人的表情。”


  他端着被迫屈尊驾临这个破烂船舱而每个毛孔都受到了侮辱的姿态,挨个打量一遍房间里的人,拉丝也打量着他;拉米用同样无礼的眼光表示疑问。

《我不在乎》


“紧张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最后,如所预料,局面略有改观。”


  卤人先生可能根据某些十分突出的迹象意识到,他的架子似乎摆得不对地方,于是变得温顺了一点,然后对这一窝子里看起来最像体面人的阿司匹林发问:“您是罗季昂·罗曼内奇·拉斯科尼科夫,一位大学生或者以前的大学生先生吗?”


  阿司匹林缓慢而庄严地蠕动了一下,也许是准备回答他的,如果不是根本不是发问对象的拉米横插一脚的话:“喏,他就躺在沙发上!您想咋的?”


  这句相当随便的“您想咋的”竟使这位拘谨古板的先生怒从心头起,胆向嘴边伸,终究还是忍住了,让脸转回阿司匹林。


  “这就是拉斯科尼科夫!”阿司匹林把头向拉丝一点,无精打采地说。他竭尽所能地舒展肢体,努力发散出慵懒高贵的气息,并掏出硕大的金怀表,试图通过资本的检定。


  拉丝本人一直一声不吭地躺着,死死盯着来人,当阿司匹林用头指着他,说“这就是拉斯科尼科夫”时,他(简直是)一跃而起,用微弱然而稍显挑衅的声音说:


“在下拉丝,有何贵干?”


  来客信心十足地说,我就是卤人,相信你对这位拯救者的大名并不陌生。

  拉丝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他倒在枕头上瞪着天花板,把卤人晾到一边。

  卤人微觉受辱又不明所以,原地蚌埠住了,拉米赶紧邀请他就近落座,并殷勤挪开沿途障碍,努力挤出空间。

  卤人磕磕绊绊地拌了进去,疑神疑鬼地望着一脸好心的拉米。

  几经波折后,卤人总算说完了自己的来意,他是作为杜尼娅的未婚夫来拜访拉丝的;杜尼娅不日后将会抵达彼得堡与他成婚。


  接着卤人为了给人留下机智的印象开始高谈阔论,表示维护个人利益相当于维护集体利益,因为集体要以个人为基础;个人繁荣意味着社会的普遍繁荣,所以应该追求个人的发家致富。连拉米这么健谈的人都懒得和他嗦话。

  卤人自讨没趣,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自掘坟墓,对最新的谋杀案发表看法,指出如今社会感染了道德沦丧、人性扭曲的普遍风气,为什么呢?

  拉米接过话茬说,因为大家都想一夜暴富,而一夜暴富意思是, 坐 享 其 成 的 快 速 致 富


  这时,拉丝突然向卤人指出:

“您在瞎操什么心?这正是依照您的理论产生的后果啊!把您刚才兜售的理论稍加引申,结论就是:杀人是可以的……”


  拉丝透过卤人理论上已被觉察到的缺陷,看到自己立场/视角的虚假和伪善。也就是说,站在图谋自己获利的立场上,还要使自己认为是在给别人做好事;同时,卤人作为拉丝的镜像3(镜像1马尔美 镜像1.5打马人 镜像2拉米),使拉丝看到自己理论的矫饰可以恶星到何种程度,吓得脸色都变了

  卤人意识不到这种幻象,因为一开始他就只是用经济和科学作为轱辘载着自己重视和喜欢的玩意儿,才不会对工具产生反思;同时,卤人只认同能使他的生活方式稳定的理论,那种激进的向度与可能性是他不会看见,也不能设想的,所以无法把它推向极致从而认识到它的虚假。

  顺便一提,陀总在《冬天记的夏天印象》讨论过新兴资产者有何特征,

“一般说来,资产者绝不愚蠢,但是他们的头脑有点简单,思考问题好像缺乏联系。他们头脑里储存着很多现成的概念,就像储存很多木柴准备过冬一样,而且他们确实准备一千年都抱着这些概念不放。其实,谈不上一千年,除了有时夸夸其谈这么说,资产者是很少想到千年大计的。‘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这句话倒是用得更多,经常用到实际的事情上去。他们对待一切是那么无动于衷!他们的兴趣是那么短促无聊!”


  然后,拉丝的又一下闷棍令卤人猝不及防:

“您是否认为娶一个家境贫寒的妻子更有利操控?”


  拉丝这么讲是冤枉了卤人,因为卤人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得这么透彻而赤裸,卤人只能以幻想小剧场的形式体验到温馨和谐的家庭情趣,就像在第四章第三节里那样。


  卤人有被气到,自觉变成卤蛋滚走了。


  拉丝叟不了了,他说他想独自一人,并把在座的各位驱逐了。



                  第六节 假老练


  人刚走完,拉丝即刻卷款(自己的款)出逃:

“他不知道,也不曾想过上哪去;他只知道一点:“这一切必须就在今天结束,一次性地结束,立即结束;否则他绝不回家,因为他不愿意如此活着。”


  拉丝走向干草市场,沉浸在孤绝的氛围里,突然说他喜欢看“飘着雪花的漆黑沉郁中,昏黄的灯光照得湿漉漉的、面色灰败的行人脸上阴晴不定……”拉丝的诡异神情把正在听手风琴的路人吓跑了。


  拉丝走了一会想到,某书中的副主教克洛德被带孝子卡西莫多推下钟楼,看见底下教堂的屋顶小得像张对折的纸牌,扒住台沿不放手,心里祈求上苍,但愿能在这两尺见方的小台上了此一生,哪怕在上面还要活一百年,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多么正确的真理……

  然后拉丝说,要是因此有人因此宣称“人是卑鄙的东西!”那他也“是卑鄙的东西!”

  诚然,贪生怕死听起来软弱乏味,从美学上看毫无欣赏价值,总体显得卑鄙,但这是生命的自我保存欲望,拉丝感同身受,于生死之间特别强烈地感受到它并不软弱,只是卑鄙,然后在开地图炮的时候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我们对比第一章第二节,拉丝通过马尔美一事表示“人从总体上不是卑鄙的东西”的时候,得出要以动机为准(拉丝认为是纯粹利他的),要勇于克服恐惧,抛弃现成预设,树立个人道德法则,而拉丝并没有做到。通过上节拉丝挺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也是个卑鄙的利己主义者,他的理论和卤人的理论差不多,只是卤人比较直球,瞬间猿形毕露,缺少拉丝理论那层令人迷惑的圣洁光辉来打马赛克。

  我们认为拉丝有其失败的必然性。一开始拉丝以为自己能在超脱的视角下拥有纯粹的动机,树立起个人道德法则,可那个在超脱视角和纯粹动机下树立起的个人道德法则,其实早已设立,却显得像是在超脱视角和纯粹动机下诞生的。这是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的道德法则是什么,要想解释它的话,必须借助动机回过头来说明,但动机只是个人道德法则推到台前的代言人,不是个人道德法则这个幕后主使;而拉丝的纯粹动机本身动机不纯,它要掩饰个人道德法则,它才是之后的、个人道德法则自我分裂并抛出的那个东西,却要为之前已设立的道德法则做保障,至于超脱的视角,其本身并不超脱,它一出来就被塞满了拉丝的期望,如果不塞的话,超脱视角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超脱如纯粹一般是空无的。

  现在我们有了已设立的个人道德法则与回过头建构的动机。回过头建构的动机是一种对个人道德法则的残缺的解释,永远需待补足的解释,是为个体留下的解释,因不圆满而生机勃勃的解释;如果它们迫切地寻求不可能的圆满,说明它们之间存在巨大的分裂,法则害怕失去动机的保障,害怕将动机修改甚至推翻,于是试图抱团取暖,而前一种则不担心,因为它自己就是自己的保障。

  再者,拉丝是真诚的,他推动实践证明了自己理论的错误——理论是由实践生产出的,理论是实践的自我差分。要是拉丝没听到老太婆将独自在家,不做出那个行动,他之后也会在思索和生活中意识到理论中错误,要是拉丝仅满足于理论,到此为止的话,就永远意识不到错误了。



  下面这段与熊孩子的对话很有意思,拉丝性格中的侵凌性在其迷乱言说中逐渐清晰起来。对于熊孩子的嫉羡与不屑是重要组成部分,他抛出假饵,间有真相,试图与熊孩子在心智方面一决高下,并希望借此起到混淆警方视听的效果,可越轨的冲动引发犯罪的阵阵颤栗,使他险些不能自已;算无遗策的形象按耐不住,意欲取代早已失败的自我,愈是急不可耐,就愈显得像一种嘲弄。


  首先,拉丝暗示自己掌握关于熊孩子私生活的隐私,拿捏住话语主动权,更过分的是,嘲讽拉米说的:“人好就是原则”(好 朋 友)

“一切您都可以利用呀!善良的孩子,没什么!”


  然后循循善诱,把话题引向凶杀案,

“最亲爱的朋友,我向您声明……不,最好说‘承认’……不,这也不对……我招供,而您笔录——这就对啦!”


  接着制造烟雾,把真相作为表象,让人误以为这个表象后面存在相反的真相。

“就是那个老太婆,您记得吗,在警察分局的办公室一谈起她,我就晕了过去。怎么样,现在您该明白了吧?”


  如此换栗操作几次后,熊孩子变得半信半疑,十分迷糊,不过很想知道拉丝会怎么做,因为拉丝确实说得很生动,又有创意,比鬼故事还刺激。


  拉丝还给熊孩子讲他是怎么埋赃物的,然而省略了详细地址,

“我会拿着钱和东西,赶忙离开那里,决不到处瞎跑……在院子有块大石头……”

  拉丝没说他当时在那不知所措地晃荡了半小时,现在扯起淡来脸不红心不跳,把熊孩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熊孩子年纪轻轻就身价不菲,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拉丝这个屌丝怎么做得到呢,而且说得这么离谱,如果自己真信了,岂不是很没见识,马上矢口否认,至少不能当面承认有这种怀疑,于是正中拉丝下怀。

  而经过此事,熊孩子改变原先想法,觉得拉丝不是凶手,火柴桶判断有误,并把这事告诉了拉米、阿司匹林和玻璃。



  潇洒地走了的拉丝被奇怪的、歇斯底里的快感搞得浑身发抖,不过仍然郁郁寡欢。随着冲动的衰退,他的精力也无了。

  拉丝遇见来找他的拉米,拉米劝他回去,拉丝说,你不来找我麻烦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了,拉米怒斥拉丝为软体动物,但还是劝拉丝去参加怕踢,总比白白磨破腹足要好,拉丝不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拉米怀疑拉丝是个有理智的疯子,这样的偏执狂疯起来更危险,还可能被水淹死,继续追逐。


  拉丝心如死灰地走在路上,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有人在投河,有人在讨论时装杂志,还有人对他自掘的坟墓不理不睬,连无赖的位置都不肯给一个。

  在这种无望的氛围中,拉丝站在十字路口,等待命运的转机,等了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命运的转折》

  

突然,真有什么事发生了,拉丝急忙把握住这琐屑,并冷笑一声:

“他早已确定去警察分局,他清楚地知道,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七节 逝者安息


  拉丝看到是一起交通事故。拉丝挤进人群,发现这个人是马尔美,立即激动起来,他是如此的焦灼以至于“仿佛事关自己的亲父”。

  赶过来的警察满意异常,因为有人知道被踩伤的是谁,非常方便处理;马车夫相当镇定因为责任不在他,主人有钱有势;围观群众非常满足因为有瓜可吃,能够大饱口福;所以拉丝在着急个什么呢?

  拉丝一路上大叫“我认识!”“我付钱!”“我知道他家情况!”说明他为在这个与他无关的世界中终于发现些许联系而高兴,但是这个联系的岌岌可危使拉丝感到很慌,于是试图抢救,不过马尔美救不回来了,有牧师给他做送终忏悔礼。

  关于马尔美一家有个很现实的细节,最小的弟弟在这种混乱嘈杂的环境下养成了麻木不仁的特性,痴呆得如同乖巧一般。


  事毕,拉丝大步走下楼,

“心里充满了突然涌现的一种充沛而强大的生命力,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边无际的感觉。这种感觉完全类似于一个被判处死刑而又突然出乎意料地获得赦免的人的感觉”。


  五分钟后拉丝来到桥上,正好是路人不久前投水的地方,他说:

“够啦!”他毅然决然、郑重其事地说,“滚开吧,幻想;滚开吧,臆造的恐惧;滚开吧,幽灵!……生命就是活着!难道我现在不是活着吗?我的生命并未和那个老太婆一块死亡!愿她在天国安息吧——够啦,老大娘,你该安息了!现在是理智和光明的王国……也是意志和力量的世界……现在咱们走着瞧吧!现在咱们来拼一拼吧!”他豪情万丈地补了一句,似乎他正冲着某种黑暗的势力说话,并且向它发出挑战。“然而我早已同意在一俄尺大小的地方生活了!”


“……力量,需要的是力量:没有力量你将一事无成;然而力量应该用力量去获得——对此他们却并不知道,”他骄傲而又自信地补充道,步履蹒跚地走下桥去。他内心的骄傲和自信每分钟都在增强;一分钟后,他已经变成了面貌一新的另一个人。


  这段浪漫至极,是一种恢宏的浪漫,有启蒙时代带来的感动,又有发表独立宣言时的庄严,“存在的绽出”,肯定其自身的自豪。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脱胎换骨呢?为什么目睹他人逝世能让他充满力量呢?他难道是亡灵法师吗?

  我们认为,这个场面的意象是死亡与新生,马尔美已死,生者仍要继续。联想到拉丝与马尔美的镜像关系,可以认为是拉丝送走那个不作为的自己,并将老太婆的死亡一并葬送——老太婆死于突如其来的谋杀,肯定请不了牧师忏悔,上一节讲到,连现场都不能复原,而拉丝通过目睹死亡的仪式,弥补老太婆后续的葬礼,偿还了自己的符号性债务,重建社会关系网络(继承马尔美的遗愿,照顾他家人),从而摆脱亡灵的纠缠,奔向美丽新世界。

  “力量应该用力量来获得——对此他们却不知道”的意思,我们瞎说一通,力量肯定性来自否定之否定,还需主体(拉丝)作为中介将自己外化,拉丝通过从自身生发的生命(存在)对虚无进行否定,对存在于自身的虚无进行否定来获得力量。拉米希望用外部的支持来使拉丝恢复力量,但拉米不懂力量是源于自身的,必须独自去获得,外界的帮助只起到次要作用。


  拉丝愉快地复活了,出门又遇拉米,拉米送他回家。不料,母亲和妹妹的出现令拉丝如遭雷殛,当场昏厥,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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