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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霑嫁了心上人

2022-11-22 11:29 作者:-李萌-  | 我要投稿




老人在远处用望远镜看着孔霑的时候,孔霑正在发呆。接着,她笔下那张画中,老人消失了。孔霑也买来了砂纸。

老人在11年前望过来。

砂纸是周末时,在家小摊,孔霑早记不起什么是砂纸的好,就买回来了。

砂纸不都这样的,店家的话和孔霑落到自己心底,她自己刚说出的,一样轻。她是说,砂纸怎么到了现在,变成紫色,以前不是灰的么。

店家听到一样,而到屋里,帮她。

这在孔霑不是头一回,孔霑也还是感激不尽,她就望着。

她身子椭圆,孔霑望着。她得锅腰啊,孔霑望着。她进放砂纸地儿,得越个卫生巾小盒,里边是高洁丝,孔霑回忆起点东西。她扒翻来等再转身,孔霑望着。和她一起回来的是三块发灰的纸,她身子因为这一遭,瘦了点边,孔霑望着。最后是笑了笑,接过来,总共是10块钱,就离开卖砂纸铺子。

周三画那个画,孔霑先想搓搓那根项链,就看到远方老人。

姥姥。孔霑砂着链,望着。砂着手底出艰涩声,指尖磨得慌。

孔霑会不磨手?又没人告诉她,你应该用巧力,这样蛮干。孔霑认真打磨,望着。左手拇指和食指,只夹得住单颗珠子,右手稍一合力过来,这颗透明小球就滑进手窝。

等到下周三想起这里,孔霑的右手发疼,左手心还几次地推。就是那不争气的几颗小珠。

孔霑期间还掉过链,全身趴进八仙大桌斗里边,捡了再掉,掉下去再捡,砂纸把珠链子磨断了。连续爬了五六回,上来以后,孔霑叽笑自个,怎么和个大事儿似的。

项链太便宜,发紧,孔霑脖子怵得慌,就是略疼啊,结果成了这么个更断开的。


孔霑,她先画了面黑墙,纯黑她嫌太黑了,就从接一半高度开始晕。掺进清水,结果调出一种灰,那张砂纸从脑子里就转走。笔拽不出,孔霑愣神,结果越调越稠,从稠块顺流,扯干净那些细丝,以后笔头什么颜色也挂不上,孔霑望着。赶紧去追,一截子浓铁灰喝水太饱,上墙后一切坏事,那墙掉下来,不是立体,是片纸,孔霑的含有深意的墙塌了。


1号女仆表现其寂寞的墙,成块儿童板画,1号女仆然后就像个呆子,不是从一屋到门口开那个大门,是从张纸上吹移,过去了。孔霑这时停笔,听见天上从远处正飞来客机,她望着,不久孔霑说着第四架,银灰色机身在孔霑瞳孔中变成点子。


屋里只一个门,她从这屋迈到屋门,是从那边朝阳过道过,这墙在这边,孔霑设计常年阴湿,1号女仆可透气的地方,只那能开但不大的门,但是今天墙失败了。

孔霑补救。她画盆硕大拎罐,比墙小不了多少,两边有提耳的水罐,再画上些看上去开葱花的花,白瓣子上撒满紫色花椒粒,叶子形如韭菜,恹着走,像些正在挣扎的水蚯蚓,托两颗倒开的,有颗紫花看着提的那两颗,它高兴着,它可悲伤,紫色更常有浓郁,快掐出水了。一颗终于趴着就掉到桌上,两边卷叶像韭黄,扒开的小手没了用,给紫色花在光桌上祭奠。

罐发棕。孔霑把着色设为砺赭,其后的墙就幼稚起来,孔霑一鼓作气,调成深!再深!无限深!最后那面墙成功了,比着前方,棕后黑,散发无限凄冷。

那个女仆正小步跑向门把手。

她在想开门的刹那间,看到一个人。

她开门前早就看见了,他是昨天那个攀爬住宅栏杆的胖子。他并没恶意,可是她不能完全肯定,她就这么一路过来了,手踫上了那个冰凉的把手。昨天是3楼,胖子在楼底,先抬起胖脚,登了杆子滑下脚,全身冒汗,他没放弃,最后神奇地从这头终于摸到那头,一路脚底没闲,马不停蹄找,放脚地不多,绿栅栏上稍微生锈结,浑身泡着汗,终于到西头,能进他住区的惟一豁口。有这边踏雪过去的男人告诉他,轻易往旁边一走,你只要走一点,不用那样费事地爬,那边就有正经入口,虽也是个洞。女仆隔着窗看出胖子浑身在泄气,他很孤单,瞬间他又不得不原路返了回去,女仆在这边不解。

他今天来到了门外。

1号女仆并不害怕。从外貌她看到昨天的他,她是想主动给他开一开门,就在手摸上门框时,孔霑让手停止了,这样女仆的手很怪异,她的四指肥硕,这指瞬间和3个指头分开,抵得像个鱼鳍,充进些气体。近距离看到男人后她迟疑住,并未开门,右手还提着款透明小包,女仆是金发,有身棕色围裙,从头到脚踝,但是门开开了。


门什么时间开开条缝。孔霑意识到再次停笔,这不在她原先设想中。孔霑一直认为,她就暂停在刚看清胖子模样开始。从开始就结束了。但是门开了。孔霑画上去的。


孔霑如果要走到那面野月季墙,转出她那个楼,也得走上会儿,才能在个坡底,略微微地见,她爱这山墙玫瑰。孔霑每次先尽量靠外,这里也是小的砖地面,孔霑觉得静落。无数朵情人红哗地现身,她都是一路静上来的。坡半高,半好的革掉些激动。孔霑不需要激动,从年轻到现在,她都妥避。但是自当孔霑实地见到月季,她的这种隔绝薄了层,孔霑不知道这种底细,仍然每天傍晚,或顶着白天月亮,走在这条砖路,偶尔踫个飞到地上的白头翁。等到情人红逐渐发雾气,孔霑就越来越靠近,孔霑脑子里并未想多。当绵延不绝的情人轰地来了,孔霑心火只喃到眼,在底下站会儿。不过是乍看而已,数够一天掉了几朵后,情人红也就消失。

孔霑走过这面山墙。

孔霑回来不看刚才的画。她认为那是开着音乐走的神。关掉手机时发现是段钢琴,哪年在微博下来的,就是那个爬杆男人,很辛苦啊,孔霑替自个说。钢琴发出疑问时的突然升高、抛远,那时胖子都在撩脚,怎么也找不到把手,孔霑看了又看。


晚上孔霑第一次梦见少年。他突然转过身,嘴很厚,厚着想说什么。眼发蓝,如湖深。头发依然是外国人,古铜。他是忽然就转来的,孔霑没在梦中,在像屏外的地方,他就听到孔霑喊,他就猛然转头过来。孔霑面对了会儿,从他始终未张的嘴,听见他说往前走吧,虽然也没了热情。

孔霑慢慢地醒来。醒来后发现男孩背后的天很高,没多少伤感成份,他那边至少这样。当孔霑决定再睡会时,她感觉在2号女人那,打开的碗橱,可以不光有碗。

一切像坏事发生前的宁静。屋里的光线每开一点物品,比如她正在拉开的碗门,就碎下去点,光线掉了,没在地上,一片又一片地掉落。有时就在刚刚关上的碗门间,2号女人发现如今连这种陪伴,也开始变得小气,甚至是鄙夷,她感到光线嫌弃,丈夫太远,外边实在太累,2号女人舒闲,舒闲着拿碗,选个平盘,大号的,却一眼看到二层的奖杯,是个大型糕罐,门的折页发出平静的吱——然后就是涩住的嘎——!女人听着刺耳,阳光声讨她活于舒服。忘记要拿什么张眼便是奇物,一个大釉蓝单耳瓶,里边冒出个小的嫩蛇头,猛朝她吐舌。

橱门外太阳光又薄,女人穿着身姜黄,钉在这里。橱子是蔚蓝色,面向小院开的窗子是灰色,窗子和橱子里有条窄墙,这里荣华,涂了金,也不完全是金,金底是驼浓,墙外挂着随风起来的绸帘。孔霑因为看不见,就画到此,帘跟风动上来,晃一晃,落回去,厚了层,像洗不干净的冬衣,上下对衬着掺巧克力色的黑条纹。


就是那盆花和孔霑草稿里想的一样。她画个清代提水大罐,两边有耳,正壁有条细狗,朗士宁猎犬从杨柳跳向平原,一片绿色。瓶花是君子兰,也像正发败的油菜叶子,却开瓜叶菊式黑花。屋子里原本是应该有斜阳,美好着,孔霑画到这里伤起心来,往窗台放眼,想到一周里见到的秋千。

铁的,锈了,没有人坐,孔霑真上去,来回地荡,起高了孔霑就看到一些山,远的,发雾色,再回来了,听见轴承该镐油,眼里拾上些地缝草籽,这时得用着脚去顶一下,秋千再次扬高,风重又过来,吹孔霑的头发。那么孤单。


孔霑从小到大总共见过一次真正秋千。在个楼顶,7月太阳赶到,可她发现那就是落日,跑到跟前,好几个小女孩子,跳啊笑啊,孔霑也发笑,看着日落,其实那天很闷热,孔霑刚换的新买T恤,同学说还是这样穿好,年轻。

现在孔霑穿的都是卫衣,青卫衣、黑色卫衣、藏蓝绒的。

孔霑的2号作品应该是,一间望得见永远太阳的屋,有个幸福女人,眼皮单着,心实落,她忽起念头要来厨房,是耳边合着丈夫宴请好友聚会的,她听着这个来到这里,心生愉悦,打开碗橱,相继看到大号盘,中碟,宽杯子。阳光下到屋,不走不远,关上门了也还在。

晚上孔霑开手机,确认一回,交稿期仍然有,某人微信仍然有,其人的有特点的信,仍然有。

那个给胖子留的门,在这信前。

今天散步时间晚点,七点孔霑还看衣服上一块油。这油平常也不碍事,孔霑都看不见,到出门了格外显眼起来。洗是早洗得发白,这油不去,正好在个圆大扣子边,没人发现,孔霑不乐意,怕被人瞧见。搓不搓的就到了7点半,她走那条能到野月季的坡。

孔霑陆续看见,这都是些玫瑰啊,比昨天多点,有人衬着蓝天白云照下过,昨天不是上周那样少,孔霑就慢慢走,到那长多的一朵大致位置,找找。花色艳丽。

花色一直艳丽。孔霑倒感到点什么,就从花底,她嗓子开始发轴,吞咽了几口后还是,这才发觉她已经阴进花影,看看时间,先8点了。就从坡底渐渐有了脚步声。孔霑刻意离红花远了远,这就不显得出格,她刚才差点逼到玫瑰海。


一对母子悠然上坡。走到孔霑身边,影子像有意似的,让孔霑听,哎?你别这样戴啊。孔霑再到月季里边闻香,一会儿不论母亲还是少年,她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再为旁人搁外退出来。

就站在花阴。

就站在花阴。站在花阴里的孔霑不争气,不想就想到了信,忽来忽生变,她就这一个朋友啊。孔霑不希望今夜再梦见外国少年。


但是过了半夜,外国少年如约来了。他说了好多的话了,孔霑仍就在梦外头。他说完开始比划手语,孔霑哑巴着,倒懂。他说他想以前是不是算有点幼稚。为的插画,说了些呆话,也就话赶话的,到现在他都可忘记,你也该放下了。孔霑从梦里说到枕头上,声音很大,忘了什么啊?然后所有的事都想起来,孔霑也终于承认,自己真不该放颗心,世上哪有第二个人这么单纯?孔霑以为理解。总在寄信的人,他可不。

那么说过的都是废话。

孔霑第二天连续作画。她开始把出现在画中的花,让它奇大、变形,与画作比例不对。3号女穿了罩衣,露出个头,蓝喷喷,眼前就是那盆大花,蓝色康乃馨,堵着。抽出一根根蚯蚓,穗头花发白,女人和花共待的是张桌,它在桌头,人在桌角,花静,人忙活,永远在拾掇,现在正在摆平盘,盘子精美,黄驼驼里飞花子,绕个边再飞回来,女人低头。低头。总是低头!


孔霑想让她抗争,起先画起来,3号女仆眼呆,脸圆,不吱声,她想让变了,她没了嘴,把脖子添了点黄,像有束太阳从脖子后边,她不想让她开心,就把蓝罩衣继续添蓝。不多久孔霑发觉这女人开始伤心,孔霑的脸快贴到纸上了,女人越来越伤心,她的笔就往大花游走了。

孔霑添完花的蓝度,再抬头看表,3点钟,她觉得外边太阳好,正来到她整个半后背,眼看了,回来。


4号女仆原先是往外拾衣服。刚洗完也烘得干,本来很高兴,然而就是不该听见,她听到一阵敲门声,整个人又再次失落。孔霑没有停止。女人的脸开始发苍,女人那面布裙子开始下花,轻绛之雾,从她手的衣筐开始下渗,昨晚的吵架,那一整晚的伤,夏天热烈情话,说过让她惊叹半生,让她感染了最初受过伤的心,瞬间扔下她,她来到这孤绝之地,洗着可能是他的衣服,幻想的衣服,他的,只是他的她都在洗下去,然而就是有这种突然敲门声,突然的,撕破现实、做的梦,好着的,忽然变坏的,咚咚咚,敲在门上,震在心地,所以裙子先化,化下去,化掉的也是他给的,一些晚上,一些夏天,一些中午还有夕阳的时候。


孔霑发疯似的添色,桃红抹进碧青,实了点橙黄,填深绿,又化回蓝,再释些白银,变僵了,女仆记忆发灰,孔霑更不愿意,继续填。填灰、铁灰、石灰青、花青、浅绛。

终于3号女仆的裙边,正在透出股湿暖,像是正在离开,大多也在,包括他的日子,现在从屋中缩小到了裙子,边缘开始泛一种轻桃绛,绕来绕去,里边,是她最初的蓝,初见他时一点没变,现在只有3号女仆有记忆。


冲眼的花是匍桌的喇叭,花萼迎边,往前走啊,走,走到桌边也还是桌,开着小紫花也还是小,叶片盛开得密,密到头就只是这个桌子,哪也去不了。孔霑画到这感觉孤单再次袭来。


然而她仍得朝前,画。4号女人有那碗杂色菊时,他还在。于是她为他洗衣。小池子里净是桔黄,都是他的,刚脱下来的,昨晚卸下来,他身上很累,她晚上就看得出,什么没说,他也不埋怨,他还是夏天的他,万分留恋,在灯底起码眼神是温的,她多躲开。第二天他出门到办公室,她在洗他脱下的衣服。然后她想到她还可以再做点事,为他洗好了,等烘干时她就去绞那碗花,这样他一进门能看见,那都是些院里随便采的,上回他见了说好,她为他摘来。有黑芯黄菊,有绿芯粉菊,有绿包黑芯桔色的,他都喜欢,他都看见过,她就只为他加了一枝,他没见过,冒高的白枝子花,两颗重红菊。她是想不让他嫌。


大碗盛的花边,还有个大剪子,也是他的。有股断绳,上次他有空拾掇那个小花园子,她捡回来说以后还能使,他还笑着看她。

她越想越看着桔衣服,这种桔色很远,也很正,并未掉色,她就不担心。


要画5号女人了,孔霑才想到自己晾的衣服

5女仆也在晾衣服,不过她那是阴天,孔霑这是晴天。

晴天更让孔霑伤心,她会抽不抽空就看到少年,不在外国。昨晚她还重开手机,他待在上边,已经是上月事。


他也在说,可以了,已经不是那阶段,然而也不妨碍可聊聊的,梦中他就变成外国人。但是这么多天,孔霑其实经常见到,有话说出过点,但总比没说的多。

真话孔霑就留给自己。

在没有人注视的天底,孔霑晾衣服。孔霑收衣服。出来就是个院,孔霑在收拾今天该敛的衣服,然后再回到屋中,画画。


孔霑的衣服是一件绿绸。

一件黑纱上走蝴蝶的。

一床被单,商场赠的。

孔霑有时感激,觉得这家商场就是她的亲人。

5号女仆啊,仍然是4号女人,梳起半发,金黄,穿着金黄的裙裤,飞起来。为什么不能画中国人?孔霑刚一意识吓了,她想反问一口,但没人在乎啊,手底笔窜趟子,一笔一笔添。于是风过来啦,裂绸声,刮皮刮皮,那个单子是薄的,白的,女人一时被埋,两三床单子,第二张窝进去,捋着女人腰她感觉总会等到的,是个人。这边手下怎么也摁,怎么也跑,那就跑吧,纯然地跑,不再顾忌,没有开始,一切都可结束。第三个小桌子布,就往外,5号女仆不用管它也飘,最终是谁也留不住。


孔霑把其后画成幻影,本来是应草,结果是片湛蓝,海浪喷涌,无限热望,幻化模糊,继续含混,也许她等的就该是这片,比候个人容易,那就续,妥妥地续,写实、变完整,这片蓝完整整地流动,5号女仆就会被催眠,不再想,她眼前就只是她睡过的,一个白床单,半块桌布,一张小单,从没有他这个人,一会儿没使用。


可是单子不听话。

不听孔霑的。

不听女仆的。

翻滚不停,她都要哭,孔霑把云彩叫来,画成浓蓝,罩起浓粉,这样上下翻飞,都来压迫女人,她让女人不再能想,她就不会哭下去,得活。但是5号女仆不听话了,她首先缺了嘴,眼睛老往撑杆上琢磨,她手被杆杈马上要夹破,或说她是故意想夹,她反复望着,反复地摁下去,在风里安全,她终于发出呐喊声,特别大,巨大到天空再摔回,在一声声喊里,看清了,5号女仆不是来收单的,她又收回了悲伤,并没有任何办法。


孔霑最终停笔。她想到昨天回家,看见过的女孩,长相正在该甜美时候,那多好啊,留着长发,该有的时间,做在秋千上,慢慢摇,她要想侧头那都是有女伴。

孔霑忽的握起自己手,互相冰凉,她马上盘算下画要画的。

离开时没有声音。

涮笔筒水没脏,水粉笔扁的,压纸有的是,屋子弥漫开石灰味道。孔霑回来时手中多了杯水,热的。


整间屋子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声音。

6号女仆终于想起要写信了,孔霑刚玩味那阵墙,忽溜的香气,像是乞讨,她又站到玫瑰中。可这种实话说有谁听?孔霑是爱玫瑰的,或是月季。孔霑其实第一眼见到,就知它应是月季,但她得改认玫瑰。因为不时会有不相干的人,陆续要走上坡来。不相干里有人伴,就悻哉哉地上来。坡其实也不矮啊,便有个伴90度也是乐子,孔霑只想念玫瑰。


但是后来孔霑也陆续起来,街灯会亮,还又是黄,孔霑站到底下,时间明显缩短,她怕。花挤挨花,有些过密,稍稍微风,掉下一层,地上多了,就像被遗弃的人。孔霑朝着上看,刚掉落的空,刚才还很亲密,忽然被距离,现在也还挨着,坏命掉下的,就像被拒绝的。孔霑觉得这也是爱。它还在挨,也没挺难相。

第一次踫着,两朵花结实,没有损害。

第二次踫上,天稍稍发青,白天短,落下片蹭点香。

第三次一挨就是秋,没有声音,掉下来的叶子铺成地。


6号女人终于能写信。

孔霑记忆中的裙子,她穿上了,他看见过,就在微信,孔霑当年在身袭裙中,发鲸鱼游向深海的悲伤蓝。他说你坐下时,最好多拽拽。孔霑说什么啊。他说啊就你压住坐的地儿。孔霑一看真的应该。一段完美无缺的纱透出肉来,不庄重。


它是纱啊,孔霑有回真说进梦中,那个少年反而不明白。

孔霑的微信里,一些小型水母,逐个游向蓝纱全部地方,悠闲自在。这裙仍在。

孔霑看着关上橱门的橱子,现在它是直的,一点折也没有啦,挂着。旁边孔霑不让衣服挨。

6号女人终于能写信。

孔霑却不让,她让她画图,孔霑认为6号女仆应该有他,所以等他上班后,她得设计下卧室,让晚上他回来看新鲜。但6号女仆不这样想,她要写信,于是两边开始新生活。

当女仆写信,整个小房间下渗绿色,一种果绿,到宝石坠灯一半就浓,她身子开始绵软,她又还在他那边。但写写鲸蓝裙会突然不舒服,6号女人不得不含笑,抚平,再看看刚才写的,发现这只不过是幼稚,他根本就没出现过。在她常用的水杯,常用的水槽,上水管坏了,马桶又冲不下,沙发上那段布——对,女仆这才开始审视这块图案,凝蓝开始出现,有只装满货物的宝船,正在开锚,高的舷头挂着宝链,她稍再一转头,就是那道可以环抱她一圈的金绳,没有格外设计,直接缝接蓝布,这段金的绳子,就是她的他了。

她发现根本没有过他而感到自卑。信上就断了。

女仆画表格就显然闲适。那时正是初夏,阳光从看不见的窗户,从凝蓝沙发上方,从灯透明波纹边缘,没有声音过来。女仆头发整齐,阳光来到她脖子,抓挠,她动动后惊着,忙回头,太阳无声,卷着灰尘,她感到这屋静。回过脸来,这屋就充着种砂纸声,画格上陆续出了个沙发,一张床,两双鞋子。起初她让表示床的黑块,画到斜上,靠左,那么,这个沙发,他不爱么,就让稍微挪开一点,就一丁点,这样就能到3点钟看到雏菊,窗户外头正好阳光,摆在现在有个画架老档着,他不喜欢。她接着又想到这个画架,就看,好像单挪它也行。画面的海,满纸蓝,涂深,在接近纸边,地平线上有了俩儿船,他说过真静。他还说过的。想到这,外边太阳也忽的盛了画,浓阵,她就觉得他现在是在干着什么,如无意外,应该就还在上课。女仆耳朵里好像听到滴落水,看着太阳猜这只不过还3点,他回来要等2小时。


画格上终于还是挪那个沙发。

孔霑的一天结束。

第二天孔霑决定先去街上,随便走走。孔霑在这条街走了15年,变化不大。鱼铺就在家卖花旁边,里头净干花多,有家卖宣纸的,挨户卖车子的,再向前就是个果摊,春夏秋冬每年走一遍,梨瓜杏葡萄,它有种紫色葡萄,出白籽,孔霑只买过一次,不像店主讲的这么甜。能甜到心门,孔霑想到他说的,就过另一家鱼店,哦上了无头鳕鱼,夏天不远了。


孔霑想廊窗外头那片荒地,她想到冬天。初冬,树忽然廓出,有条本来就有,孔霑一直没见的道,在某天突然显现。她站这望风,不认识,换个天地,原来也还是那荒地。树有叶,茂密,遮得好,绿娓子就是树叶子,没藏发绿的湖。叶子到冬,该掉光,陆续掉,一天,两天,三个礼拜不见变化,这么一天,突然变,丛枝乱莽的,映现湖。

绿的发霉。

那条远方隐道,竟让孔霑吃起惊,原来这里边一直是有这路。


先是分流,继续爬坡,比玫瑰情人荒,比玫瑰情人冷,但是路,正经道,杨树堆里划出来,折几折,一段尺子,通向那边。

孔霑回去,今天没再感觉非得走那个月季坡。


孔霑这周末和编辑商量,她说她还再需要三张,说孔霑前边画的一直不错,就是1号女仆那的门缝,是不是……孔霑为的她的要求,专门看了次展。

看展间,孔霑也看到几个人物,都是女的,画外的,引她浮想。第一位女士穿着端庄,把身子装在肘睡袍中。她就叫做肘,孔霑认为那种倒钟式,该用肘来形容,像块肉,没有缝隙。她就那样过来了,浑身银色,有些丝亮条条,映过孔霑身,孔霑还往后边画作退,一股5月豆角香就过去。孔霑看到幅画,她正留起头火红发,身上没穿衣服,左手趴海礁石,右边摁海水草,不断摇动,手不动,前方两片岩石间一线细流,正通向发紫色的天空,有海鸥出没。人腿完全泡在蓝里,接近屁股有波蓝,发艳,到白腿变清,淡水,涮洗她。然而她身体,她向前角度之斜,她发颤的个奶子,她在怅望,一直是渴望。

就是这个女人。

穿肘钟袍,品质女人跨着高贵先生,一阵香风散走。


有个女孩,她会一直写信。也穿着蓝色,无袖子的,金黄头发,但是桌上信封是五彩缤纷,青绿在她腕底,雪青在其后,槟黄平铺桌面,浅蓝信封直立,后边两个相框,都中央分隔,装着些贵族夫人。她会天天写信,天天拆信,就在那么个屋,有个大窗户,每天能进光线,但不照得慌,有个大型烛台子,上下四根粗大蜡烛,中间挂套子,发蓝绿,遮忽然进来的风,有个小型鸟笼,装着有时清楚有时模糊的小鸟。

她在其后拆信,念信。

光线进来时温柔,她呆这屋也不短,但因从有树影的窗后来,她再看到那人写伤心话,就不怎么被刺激,她可随时抽空往信外走,就是那片光线,无声无息。她感到些安宁,再不就朝紧闭窗外瞅,那时这光也还是微,不晒眼。


这就是刚才又过去的女孩,孔霑回忆,她穿着朴素,幸好是蓝色。


蓝色。

都是蓝色。孔霑最后见少年一次,他也穿上蓝色。他倒没问孔霑,孔霑也没告诉他,不光他说了害她的话,还是又回归温柔,她都记得住这位少年出现次数。


孔霑交稿日期前一天就全部画完。

她最后一幅画又是片海。茫茫波涛,卷云覆人,出现人了,是孔霑,从没有别人,就是孔霑。她让自己变肥,没有腰,没有长腿,胳膊也如棒槌,敲着比她能喊出的声音还大的海涛,一路过去。

海中央其实是静。

孔霑发现后没停,她也没疯,脚越跑越粗,慢慢就不是她的,踩风火轮,开始发烫。孔霑可不能停,停下就是伤,停下了就得倒带,再有一停孔霑就还是原来孔霑。

漫天雪涛,遮天蔽日,源源不断,消灭、滚圆、溯回、凄寂,都得孔霑圆慰,没有占卜,没有回旋,一直向前,黑的未来,发了情人红的玫瑰,漫的坡子,90度、108度,孔霑还要有。孔霑在爬海。

只要大海不尽,它是响的,只要海继续发蓝色,在无声中掏空孔霑,孔霑在爬海。


可能,可能啊。海水渐会变浅,挂孔霑小脚面就不再高,那时孔霑将在下期画作中呈现玫瑰墙,完完整整,让人能从美里找到一两个失踪的人,想念转了一圈,让人体会总得转这么一圈,看出到底他好在哪,谁又是最终那个人,她都给编辑小张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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