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先生】变穷了之后，才看清了人，看清了人生。

大家好，我是北海先生，今天讲小风的故事。

小风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因为从小家境殷实，父母大龄得子，对他倍加呵护，他看到的世界，是浮在市井烟火之上的华美云彩。但当一个人以为这华美就是现实的色彩，那必然注定了他往后的人生，分外“精彩”。

小风第一次见到阶层跌落，是读大二那年，他的室友，一个南方的小帅哥，朝夕相处了一年半，突然有一天，跟小风告别，说家里生意没了，需要回去帮忙。送走小帅哥的那天，小风不禁回忆起了这过往的点滴，小帅哥曾平静而习惯地告诉他，自己小学就被送出来读书了，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不常回去，但每次回去，都会认识新的爸爸，新的妈妈。这听起来像顺口溜是吧，成年人应该都懂这其中的含义。有一次，小帅哥的爸爸飞过来看他，请他在这个城市的所有朋友吃饭，当然也包括小风，但其实小帅哥在这个城市里，根本就没有几个朋友。跟他爸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女人，打扮的很精致，对小帅哥很客气。与其说，他爸爸是来看望他，不如说是来旅游，顺便看看他。因为只在这个城市待了两天，给小帅哥买了很多东西，然后就带着那个漂亮女人去其他城市了，说是要考察项目，就不带小帅哥了，让他好好学习，缺钱了跟爸爸说。作为室友，小风陪小帅哥一起送他爸去机场，小风发现了，他爸爸和那女人只用了一只大号行李箱，两人的衣服物品装在一起，那个女人，应该是小帅哥的又一个新妈妈吧。小风曾八卦地问过他，你看到那些新爸爸，新妈妈，是什么感受，不生气吗？他说，不生气，因为他跟自己亲爸妈也不是很熟悉，爸妈没离婚的时候，就很少陪他，他跟保姆更亲。

小风后来去小帅哥所在的城市看过他，他在一个英语培训机构当老师，还没有谈女朋友。席间微醺后，对小风说，家里完了，永远翻不了身了，背着一屁股债，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成不了。实在不行，出家得了。小风问小帅哥需要帮忙吗？小帅哥苦笑摇头，大钱你帮不上，小钱自己还能挣，养活自己没问题。

后来，小风突然发现，自己的同学，家里出事的越来越多。有些人，像小帅哥一样，直接离开了。有些人，自己打工，咬牙坚持，留在原地。而在彼时小风看到的听到的，那些出事的同学中，大部分，家里人所属的职业，都是今天绝大多数人羡慕的职业和行业。因此，等小风毕业的时候，坚定地避开了那些职业，身边人无法理解，觉得他是天真无知，生在福中不知福，但小风心里很透亮。那是他人生的第一课，从破裂的缝隙中，透进来一道光，小风赶紧凑过去看了看，窥见了一幕过去未曾想过的现实，但仅此一眼，足以让他记住，没有什么事是一劳永逸的，这个世界没有永动机。

小风刚毕业回来的时候，朋友很多，而且几乎每次吃饭都不用他给钱，虽然他根本不缺钱，每次也都抢着买单，但每次都失败。记得有一次，一个叫小仁的发小，仁义的仁，也是跟小风走得最近，关系最铁的一个老同学，多喝了几杯，结账的时候，跟服务员说：我经常来你们这里吃，你认识我吧，那服务员赶紧接话，认识认识，当然认识。小仁说，平时你们不给我打折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今天可不一样，你看我今天请的这位兄弟，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们家可是做大企业的。小风当时尴尬至极，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没想太多。后来，小仁想买车，非要拉上小风一起去看车，小风心里清楚，小仁不是让他去帮忙谈价格，而是觉得小风那台车很拉风，一起开着去4s店，人家不敢怠慢。小仁对销售姑娘说，你看见陪我一起来的哥们了没，他家里是做大企业的，也是你们的意向客户，他要是买，肯定好几辆。

一下子被架上去了，小风虽然尴尬但也无奈，跟那销售姑娘说，嗯，给我这个朋友最低折扣，我之后也会买的。小风不是打嘴炮，后来确实信守承诺，前后买了好几辆那个品牌的车。而小仁也真的拿到了最低折扣，还送了一大堆挺有分量的礼品。然后，小仁请小风吃了一碗拉面，说今天还有其他事情，下次再找时间，请你吃大餐。小风说，拉面挺好，在外面吃不到。吃完拉面，喝完了汤，小风心里依然觉得怪怪的，但依然没想太多。

小仁恨不得上班都溜出来黏着小风，他说，咱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兄弟还亲。小风笑了笑没说什么，但心里想，你和我，都没有亲兄弟，你怎么知道亲兄弟的亲，是什么程度。小仁几乎认识了小风的所有朋友，因为但凡小风的饭局，小仁总会有办法知道，想办法到达。小仁确实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男版交际花，认了很多干爹干妈，他父亲的上司，他大学的领导，他工作单位的领导，等等，一大堆。小仁身上，有太多东西，都让小风觉得怪怪的，但小风这个人不爱想太多。他甚至觉得，小仁不简单，不分寒暑，雷打不动，每天陪领导打球，每次还准备好饮料。小风觉得自己读书太多，反而读傻了，小仁可能以后比他厉害，因为当下能做到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情。

一个人，没有见过丑陋，就会以为所有人都很漂亮。小仁结婚，小风被邀请做了伴郎，小仁生子，小风被邀请做了干爹，小仁宴客，小风被邀请做了工具人，这是我兄弟，他家里可是做大企业的。逢年过节，小仁的礼品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小风父母家里，这个城市新开的餐馆，小仁总能第一时间带着小风去品尝。小风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但转念一想，有这样一个周全细心的朋友，挺好的。小仁有次喝多了，对小风说，兄弟你知道吗，我家比不上你家，我爸妈帮不了我什么，我岳父岳母还不如我爸妈，就是纯粹的农家人，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只能靠自己。你，兄弟，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心里都知道，也一直都记着呢。小风当时没有共情，只是在快速回忆，他究竟哪里对小仁好了，好像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吧！而小风，也并不知道亲兄弟的亲，到底是什么程度。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在小风都快忘了读书时的室友，那个小帅哥的时候，他家的企业也出事了。具体的，当时他也不知道，只大概听父亲说，一堆银行抽贷，已经谈好了跟之前一样，续贷，但还进去之后，都不再给了。当然，这也不怪人家银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每个银行都来抽，那企业的现金流就该出问题了。而且据小风了解，这并不是个例，不管是在他所在的城市，还是他那些在外地的老同学，有不少家里做私营企业的，都经历了相似或相同的遭遇，只是程度不同。而这些企业，跟他家里的企业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逾期。从今天看回去，小风觉得，那不是偶然，他家的企业被抽，也不是偶然。

小仁是一个嗅觉听觉极其灵敏的人，就像之前一样，他很快便知道了小风家开始下坡了。他安慰小风，兄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你们家企业那么大，肯定会没事的，这都是小风小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出钱出力，在所不辞。几天后，小风找小仁借了一次钱，其实也没多少，小仁果真在所不辞，小风也很快就还了回去，还送了礼物当做利息。渐渐地，小风发现生活里，少了点什么，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小仁，消失了。而且是，彻底消失了。这一消失就是五六年，当然，这是后话了，后面咱们还会讲到。

小仁的消失，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地府之门，魑魅魍魉全都出来了。小风父亲公司里，某个员工，拖家带口来家里闹，那场面极度辣眼睛，一问缘由，他们在公司里放了点钱，算借给公司的，每个月有利息的，但现在都好几个月没收到利息了，取本金，也取不出来了。小风父亲紧皱眉头，打电话给财务，一番问询方才知道，这笔债务还不是直接借贷关系，这里面很复杂，有中间人。而且，类似的小笔个人债务，还不少。你可能会疑惑，一个公司的财务能如此儿戏？呵呵，其实小风父亲那公司的财务部很专业，只是......你看过动物世界吧，鲸鱼的身上，总是会吸着很多小鱼，鲸鱼应该也不全然知晓。也就是自那时起，小风父亲醒悟，做企业，一定要股东多元化，看似吵来吵去，互相监督，不近人情的审计，却让问题和风险无处遁形。

起初，小风面对这些上门讨债的，百感交集，焦虑、恐惧、心酸、崩溃，那些面孔，很多都是他曾经觉得无比亲切和友好的，但此时却绽放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一张脸。这一切，都是因为，钱。小风闭上眼睛，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窒息感，那一刻，钱，就跟空气一样，没了钱，呼吸都感到困难。渐渐地，他不再复习心里的雄心壮志，宏图伟业，他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还清这些钱，不再见到这些人，这些脸，只要能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好。

再后来，可能此类的企业太多，此类的事情也太多，相关保护法案出来了，谁再这样一堆人上门闹，就涉嫌涉黑，一下子，家里清净了。但在小风看来，这只是一个分水岭，此前，是感性攻击，此后，是理性攻击。因为说到底，小风家，是欠债的一方，不管之前，那利率是否合法，那拿到手的利息是否早已超过了本金，但对于放贷人来说，就跟炒股一样，常常只看到自己赔了多少，而看不到自己赚了多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你企业不行了，你还活着，你的孩子还活着。

前面讲的，听起来很窒息，但那只是感性攻击，有烟，无伤。后面到来的，是理性攻击，小风接下来的日子里，最怕过节，中秋节，元宵节，春节，只要过节前，大概率会接到法院的电话，小风是吧，你爸妈被我们带走了。为什么给小风打电话？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债主，要钱呗。拿钱，谈事，放人。第一次，小风是又怕又气，浑身发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小风习以为常了。小风越来越明白，那句古话的分量，除死无大事。这没什么丢人的。

小风也渐渐适应了，父母不过也只是普通人。还没毕业的时候，总觉得父亲可以摆平所有事，而很多事也不必亲自去做。但此时，在他眼里，脱下铠甲，卸下荣耀的父亲，不过只是一个有点驼背的老人。

小风开始卖东西，卖车，卖表，卖完了，就只能借钱。但是，在同龄人眼里，小风就是一个落魄公子，谁敢借给你钱。在长辈眼里，小风家算是完了，借给他们钱？呵呵，疯了吧。到最后，小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真心没什么人脉，而过去吃的那些饭，都早已化成了粪便。人脉的意义，可能是在你顺境的时候，帮你描描色，添添花。而当你掉坑里了，只要不过来填一把土，那就是好人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看一个人是否能东山再起，就看一点，他在坑里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拉他一把。

在过去，小风开豪车，宴宾客的时候，有一个老同学，叫小良，和他走得不算近，一年差不多能见上一面。但此时，小良出现了。小良主动联系的小风，因为他听说小风现在落难了。而戏剧的是，小良得到此消息的场景是，一个老同学打电话给小良，说小风刚找他借钱了，他没借，他听说小风家里出事了，然后通风报信给小良，并好言相劝，如果小风也找他借钱，可千万别借。呵呵，看到了没，这就是人性！总得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合情的共识。

小良直接开车来到小风所在的城市，递给他了一个黑色袋子，里面全是钱。小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觉得，钱，有这么重，那个袋子里，除了钱，还有一些其他东西，那种东西，只有经历过低谷的人，才能知晓其珍贵。

小风渐渐地也走出了阴雨天，虽然天还未彻底放晴，依然时不时会来场小雨，但小风已经很知足了，至少，他能大口呼吸了。他们的企业，迎来了转机，他自己的心智，也得到了锤炼。不再像过去那样，不再有窒息感。

小良，从来不会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家里可是做大企业的。他也不会说，你是我最亲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小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边还有什么窟窿，及时跟我说，多少钱以内，瞬间给你，多了，三天差不多。

小风过去是个骄傲的人，他看不懂小仁认的那一大堆干爹干妈，他不理解，那有什么意义？人家领导，能当上领导，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突然实现的，长年累月间，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人家缺干儿子么？

但小风彼时也认了小良父母为义父义母，小良成了他的义弟。小良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你是我最亲的兄弟，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小风觉得，小良就是他的亲兄弟。他想，亲兄弟的亲，可能就是这种程度吧。

有一次，小良开车来接上小风，带他去了几百公里外的一座山，那里有绝美的挂壁公路，他们住在山里的农家院，让老板炒了点野菜。山里的夜空，是城里没法比的。小良轻描淡写地，跟小风讲了讲他前几年的低谷和绝境，走出来，也就走出来了，就没事了。

小良过去之所以一直很少联系小风，其实同时也很少联系其他同学。那些年他刚参加工作，一切都不顺，每个月的工资连柴米油盐都不够，但结婚结的早，要孩子要的早，最难的时候，找同学借过600块钱，买奶粉。但小风和妻子当时有个约定，不办信用卡，不借网贷，尽量不找父母要钱。他和妻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父亲重病进了ICU，没几天，母亲也重病进了另一所医院的手术室，妻子在单位突然头晕，从楼梯上摔倒，也进了医院，他说，那时是冬天，他穿着羽绒服，铺了一个小孩用的那种爬爬垫，躺在医院走廊。为什么不去外面找个旅馆呢？因为除了他，已经没有人能陪他爸了，而父母和老婆，父亲这边最严重，他就躺在允许距离内，最接近那个ICU病房的地方。水泥地很冷，但他别无选择。他说当时真的想原地爆炸，一了百了。

但天总是会亮的，雨总是会停的，小良扛过了最难的那段时光。他父亲经历了一次生死大手术，神奇地康复了。母亲的手术也很成功，妻子的筋骨也没有大碍，而他自己的事业，突然有贵人光降，一天一个样。他说，他现在给孩子买东西，只要孩子看上的，再也不用偷偷看价格了。他现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会有一堆人帮忙。他说，翻身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他会分外珍惜。

 

那晚，看着清澈的星空，吹着山里的夜风，小风瞬间觉得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这广阔的星空下，自己这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卑微如尘埃。过去，之所以会痛苦，是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自己应该卓尔不凡，应该声名鹊起。但就算这些都实现了，那又怎么样呢？几千年的历史，留下的，也不过就是那几本书，能写进去的名字，也不过寥寥几百人。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介书生，一个商人。几十年后，一阵风吹过，不过只是一个土堆，一张照片，和子孙口中偶尔提起的一个名字。这一生的荣辱和跌宕，不过只是一部早已写好的剧本。我们只需要好好活着，该来的，总会来，一分不迟，一豪不早。就像这小仁的离开，小良的到来，都不过是命里安排好的缘分。珍惜，拥有的，放下，失去的。

离开山谷，回到城市，小风做了一个决定，他想写点什么，不管有没有人看，就当是记录一下这些年的心境，因为如果未来一切好转了，人在顺境中，没有写东西的耐心，没有思考的耐心。在他眼里，这些年的经历，不再是受罪，而是一次修行，就像高三那一年，军训那一个月，身处其中，想的全是，赶紧结束吧，再也不想来第二遍了，但经历过后，却发现那才是人生里难得的回忆。

小风家里慢慢缓了过来，虽然没了之前的规模，但就像银河护卫队里的格鲁特一样，虽然只剩下了一根树枝，但也从花盆里长成了一个小孩子，脆弱，无力，却是新生，却充满希望。

突然有一天，小仁出现了，他让小风选一家餐厅，他要请小风吃饭。换做以前，他大概不会去，但此时的小风，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小仁不过就是一个NPC而已，看看这场游戏支线，是什么内容吧。席间，小仁嘴巴一直没停，害的小风全程没怎么吃，因为他观察到面前的食物上沾上了很多小仁喷射的口水。小仁完全没有几年未见的生疏感，仿佛昨天刚见过，今天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再聚一次。但此时，小风心里，没有再觉得小仁这家伙怪了，但依然没有想太多。他打断了小仁，问你个事儿，这些年你忙什么呢？你儿子上小学了吧？上次见他的时候，好像还是幼儿园，我这干爹实在是不称职。小仁回答非常丝滑，唉，别提了，兄弟，这些年可把我给憋死了，咱俩认识那么多年，有二十年了吧，谁都没有我了解你，你这个人自尊心强，我一直躲在暗处，其实是在保护你的自尊心，但说出来可能你不信，这几年，我一直关注着你，一直都很关心你。

小风听完哈哈一笑，兄弟所言极是，我信，我信。唉，对了，你知道小良吗？他这几年做的不好，一直在我身边晃，伤了我的自尊心。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都是成年人，都是当爹的人了，什么自不自尊心的，都是凡人。

小仁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举杯对着小风说，兄弟，看到你挺过来了，我比你还开心。我一直都看好你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你。你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出钱出力，在所不辞。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一直把你当亲兄弟的。小风笑着摆了摆手，我信，我信。

吃完饭，小仁一直把小风送到车跟前，说兄弟换车了？现在也这么低调了？小风笑着说，以前不知道，这车是真好。上次托你的福，我信守承诺，这都买了好几辆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一阵风吹过，两旁的大树跳舞施法，大雨顷刻而下，小风再次想起了和小良在山谷里的那个夜晚，那满天的星光，那驱走的阴霾。

小风将那些自山谷回来，便开始写的文字，做成了视频，结识了很多缘分，收获了很多温暖。

可能你们已经猜到，没错，那个小风，就是我，那个小风，就是北海先生。而我说的那些缘分，就是你们，那份温暖，就来自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