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线上游览香山革命纪念馆有感
春节看完《流浪地球2》后感慨万千,发了条说说:“人类的勇气是科幻至大的主题”。游览完香山博物馆,再想来,何止是科幻电影,往大里讲,人类文明的主题也一直离不开“勇气”这个词。从无光时刻的窃火者,到神话时代的补天者;从刑场前的智者到荒野中的师者;从皇权的反抗者再到侵略的抵御者……每当文明存续到了关键时刻,人的勇气总能迸发出绚烂的焰火,犹如庞大机器启动前,渺小火花塞瞬间的点燃。
用勇气来描述革命者应该也是恰当的吧。
世界对于个体的梦想常常不屑一顾,尤其是那个风云际会,群雄并起的时代,矫情的梦想总是易碎的物品。一群人怀揣着一个不甚明晰的梦想,一个过于“理想”的梦想,居然能够坚持下来——近代中国孩童似的梦居然保存了一百年。每念及此,我总是心头微颤,感动不已,而眼前浮现出熊熊的烈火,无数人影匍匐前进……这梦想能延续下来靠的正是无数先烈们巨大的勇气。我有时也会思考,人类的勇气来自何方?是无根之萍吗,还是某种人类崇高的特质必然的生发?我的答案是后者。无由之勇是无用之勇,不过是一时冲动。而那些仁人志士的勇气是真正的大勇。
莫言在《生死疲劳》中说:“五十年代的人是比较纯洁的。”我想,甲午战败以来,五十年代以前的知识分子都是比较纯洁的。在封建社会秩序崩坏之时,旧有的思想离开,而新的思想还未到来,所以这时知识分子的思想是纯粹的,就是为了探寻救亡图存之路。他们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所裹挟。一方面,他们是传统封建中国的孩子,孔夫子的信条和政治理想还深深埋藏在他们心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夙愿始终难忘;但传统中国留给他们的,还有腐朽的政治现状、残破的经济现实,这强烈的落差感不容他们苟且安居。而另一方面,西方列强带来工业文明的先进成果,民主制在不经意间实现了选贤举能的理想,科学的伟力也让仓廪殷实成为可能;但西洋文化还带来可怕深重的灾难,带来了无尽的羞辱和屠杀,这样强烈的反差促使他们深深思考、果断取舍。那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那样一个生灵涂炭的年代,他们是传统中国的传承者,是人类文明的卫道士,他们痛苦地生活在传统与现代、天使与恶魔、理想与现实之间,但他们没有选择退避苟且,他们选择拿起战器,一往无前。在捍卫中华文明的这种纯粹的信念下,诞生的是对真理的信仰。
二十世纪初期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们,他们的时代情怀是复杂的。这个古老的国家,从最初几十年对工业文明的极端排斥、骄矜自大,再到逐渐接受、慢慢深入的学习,再到要彻底跟上西方引领的近代化脚步,这个不断上升的过程最终被巴黎和会以及五四运动所打断。悲愤的中国知识分子认清了西方列强的本来面目,开始追随一个条更新奇更广阔的理想,他们不仅要颠覆封建时代的迂腐,更要颠覆资本时代的伪善,以一种全新的姿态让自己的国家再次走向世界文明的巅峰。这是强者的自豪,是不羁的信仰,他们不是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重建家园,他们是在过去的光辉之下找寻新的拼图。
信仰是真诚的,勇气就来源于信仰,来源于真诚。说是真诚,亦可是悲悯。一个自私的人不会有大勇,因为勇者无畏,勇气可超越个人之性命,个人之得失。而哪有自私者可为某种理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所欲有甚于生者,故患有所不辟也。”自私者必怯懦,大勇者有大理想。浙江嘉兴的小小红船上,燃烧的正是真诚的理想之光。一个新的政党,没有利益纠葛,没有政治斗争,只有梦想,只有信念,只有悲悯——对中国百姓的悲悯。因为对苍生的悲悯,悉达多以割肉之勇,喂大恶之鹰;因为对中华民族的悲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以献身之勇,于微末中燃起熊熊勇气,带领小小红船成为巍巍巨轮。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农民起义”,之所以不同于前代的农民起义,正是因为这发生于宏大悲悯之中的勇气。在此之前的农民起义,虽有“我花开后百花杀”之魄力,却始终停留在起义者对自身命运的悲悯之上,没有对整个农民阶层的悲悯。这样的所谓反抗的勇气不过是匹夫之勇,布衣之怒。起义者身居高位后,屠龙勇士终成恶龙。而我党的革命,怀揣着为国为民的大理想,终是换了人间。
《紫柏尊者全集》有云:“千年暗室。忽然一灯。暗即随灭。光遍满故。”擎灯者不畏暗乎?相反,正因为对洞穴外无边无际黑暗的恐惧,猿猴才点燃了火炬。畏暗者擎灯,光洒周身,满室皆明。恐惧不会扑灭勇气,反而会催发勇气。对于未来的恐惧,对于未知的民族命运的恐惧,促使革命人前仆后继,舍生忘死。故曰,勇气来自于恐惧。
在恐惧中真诚地悲悯,人性中潜藏着的超越自身局限的巨大勇气就此唤起。共产党人的理想将百代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