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三十六章 芥蒂
这枪伤看上去有年头了。
子弹活生生从胃部贯穿过去,这条命能保住已是谢天谢地。
在祁深的记忆中,靳之渊受过的最重的伤,就是她抓捕他时,他向自己胸口开的那一枪。
只能庆幸子弹没穿透心脏,而是伤到了肺叶。当晚抢救时硌了好多血,心脏一度停跳,上了心肺复苏才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
这样看来,这一处枪伤也凶险异常。
但似乎被什么给耽搁了,并没有精心疗养。他这时不时发作的胃疾多半就是其导致的后遗症。
祁深蹙紧眉头,不免有些多心。
靳之渊跟她坦白过,杀害何止是处于被逼无奈的情况之下做出的决定。可他身上遗留下的弹孔,无不在证明他入这行已是多年。
他敢说手上只有何止这一条人命么?
靳之渊要比她想象中经历的要复杂得多,更何况他有一个城府极深的父亲。
这个基地有成熟的上下阶级体系,以靳沣为首,逐层划分。骆焓和李禄是靳沣的左膀右臂,相比其他喽啰来说,最为可信。
已经不能用“黑帮”来形容,或许用“集团”来形容这个地下组织更为合适。
牟利的手段是什么?
走私军火?又或是毒品?
背后牵涉到太多了……祁深不敢妄加猜测,她只能等,等靳之渊亲口告诉她。另一种办法是她从基地逃离后,联动公安彻查此事。
祁深在心里祈祷靳之渊不在计划的最终一环中,如果他真的参与进去,在高悬公正的法律利刃之下,她保不住他。
芥蒂还在,她的坦然只是伪装。
何止的死怎么能轻易放下?
靳之渊说过他把事情处理好了,会跟她回去自首。
祁深是信的——他从没骗过她。
掌下郁结的疙瘩随着揉动而趋于消失,他稍感好受些了,才艰难地捯着气。
祁深见状拿开手,指尖将扣子逐个扣好,生怕他再着凉受寒。
之后是相顾无言。
一个有口难言,一个难以释怀。
祁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转而求救靳沣,希望他能再找来个医生,给靳之渊处理额角的伤。
没成想扭头看身后时,连根狐狸尾巴尖上的毛儿都看不着了。
那狐狸也知道他这颗电灯泡瓦数过高,早就先一步撤退了。
祁深搓着头顶翘起的呆毛,正愁该如何是好时,那人突然从余光里一头栽倒了。
祁猫猫瞬间炸毛,蹭的一声蹿过去瞧他。
紧闭着眼,是昏过去了。倒没什么可意外的,他这副身子骨能挺到现在才晕已经是极力强撑的结果了。
只是唇角又溢了血,连成线往外淌。
祁深惊觉他前不久刚硌过血,这短时间内又一次发作,怕不是肺子也坏了!
真成破烂了……身上都是洞,填一个漏一个,补都补不上。
医生不在也就罢了,那个成精的烦人二哈怎么也不见踪影?
祁深撅嘴,这些人可真靠不住。
李禄正把着方向盘开车,他在去接应骆焓的路上。没来由觉得鼻子一痒,连着打了好些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奇了怪了。
李禄有些纳闷,他穿的挺厚实的,怎么还着凉打上喷嚏了?
要么就是有人念叨他。
是谁这么锲而不舍想他?肯定是他的骆焓!
李二哈突然激动地支愣起来,腰板挺得倍儿直,将车开的飞快,全仗着这乡野村路没有交警拦他。
行至半途,瞥见右前方有辆车停在原地,打着双闪——那是骆焓的车。
李禄将车开上前去,熄火后翻身下车。站在驾驶位的车门外,见车窗紧闭,伸手敲了几下玻璃。
对面过了好半天才摇下车窗,坐在驾驶位没精打采地看向李禄。
“老骆!”李禄则与之相反,兴高采烈地摊开手掌跟骆焓摆手,跟二傻子似的呲着他那俩白到反光的大门牙,“怎么停这了?”
骆焓微抬下巴示意李禄打开车门,“没油了。”
李禄与他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扯开车门,伸出手扶他下车,“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好早些来接你。”
李禄看上去没心没肺,可有关骆焓的事情,他无比上心。他清楚感知到骆焓此时状态低迷,应该是出任务受累了,看上去疲态尽显。
骆焓缓慢摇头,“知道你会来接……就没打电话。”
李禄搂着骆焓的肩,一把将人放上他新开来越野车的副驾上。又殷勤地拧开瓶水,递到他手边,“我开车,你睡会。”
骆焓接过水,犹疑片刻,只浅浅抿了一口,拧严放在中央扶手上的杯托里,“你车上……没带备用油?”
“带了,”李禄给他系上安全带,从车前头绕一圈过去,坐回驾驶位,“你车先不灌油了,改天我带人来一趟,再开回基地。”
骆焓探头瞥了一眼他的车,颇不放心,“就扔这?”
“咱这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李禄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就往前开,“谁能把你的宝贝车子开走不成?”
“别贫了,吵得我头疼……”骆焓捺着酸胀眼角,他有些乏了。
“得令!”李禄右手从方向盘上抬起,捂着嘴巴假装把他那碎嘴子给缝上。
李禄回去的这趟载了骆焓,所以开的极平稳,又体贴开了暖气,于是骆焓靠着座椅昏昏欲睡。
骆焓只觉得刚闭上眼没一会似的,就被李禄摇着胳膊给晃醒了。
“老骆!”耳边是某只二哈雀跃的声音。
“嗯?”他以鼻音回复。
“到了,咱下车。”
“……好。”
刚下车,这腿就先是一软,险些没滑跪到地上。多亏李禄眼疾手快,把肩膀送过来借骆焓倚靠。
“老骆?怎么了?”李禄警觉,上下打量他有什么异常。
“没事……”骆焓闷声回了一句。
越是这样欲盖弥彰,李禄就越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