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鸟
纯白。
纯白的一尘不染。
管风琴的声音弥漫在耳边，绵白柔软的触感环抱周身。
他的歌声忽近忽远，然后慢慢停在了咫尺耳边。
温柔，慈爱，充满包容力。
将一切喧嚣隔绝开，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留下与世无争的静谧。
是什么香味呢。
啊，我尝试睁开眼，伸出手去触碰那香味的来源。
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祷告声。
还有轻微的心脏颤动，以及手指传来的温度。
“璃儿。”
他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生怕吵醒我似的，低声去喊那个名字。
我很清楚，他喊的并不是我的名字。
虽然此刻他握着我的手，但他嘴里喊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啊，这香味。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令我沉醉，无法自拔的香味。
我问过我身边的其他人，同僚，朋友，铃人，可为什么他们都察觉不到呢？
满屋黄白相间的细瓣花儿，天光把这榻上的人的脸照的发白。
男人默默坐在女孩的身边，看着那一头赤红色的长发，犹如火焰般缱绻。
已经3天了，从边境残酷的战斗中回来之后，她的烧就一直没有退。
男人身为她的师父，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祈祷，换药。
尽心竭力地照顾她，一刻不曾松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问过他，不止一次地、
可他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那只是一个师父对徒儿该做的事。
他说他的一生充满了幸福，无悔和荣誉。
他这样一个平凡的人能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能传他衣钵的徒弟，已经毫无遗憾了。
他笑得很踏实，很满足。
我曾见过他的这副神情。
每次出征时，他的妻子都会与他亲吻告别。
我在远处安静地站着，等待着他转身，回到我的身边。
是的，多少次，在他和妻子、女儿享受短暂的天伦之乐后，他最终都会回到我的身边。
眺望着他的时候，心里平静极了。
因为我明白，能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死相依的没有第二个。
他的背后只能交给我，而不是他温柔平凡的妻子。
又一次，他转身。
但这一次却是离开军队，放弃作为神权国尖兵的猎犬身份。
守在大圣女的身旁，成为神权国的侍卫长，成为一条阿尔忒斯神的看门狗。
多么美好、令人羡慕的结局。
家庭和美，仕业顺遂。
可万众祝福和羡慕的目光背后，是我和他终将到来的分别。
“为什么要抛下我？”
“亚骊，你醉了！”
流火的清风吹遍整个王城，挽起满城喜庆的红，把所有我对他的幻想和期望都撕得粉碎。
御前失仪，痴言妄语，把神官们为他的举办的祝礼搅得天翻地覆，丢尽了他和其他同僚的脸。
这些、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只想要他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像无数个过去的并肩作战的日夜一样，与子同袍，与子偕老。
这个时候他却告诉我，我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展翅高飞了。
他的语气依然温柔，但目光却不停地闪躲，不愿意直视我的眼。
“骊儿，再过几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了，师父送你生日礼物好不好？”
“我不要礼物，我只要师父。”
“……”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在为难他，他现在已经是神权国主宰者大圣女的侍卫长。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可是……
“好吧……我去和大圣女说。”
啊，就是这个。
他的神情，为了我去放弃，去妥协，去苦恼的神情。
令我欲罢不能。
从记事起，这个男人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他从战场上捡回我，教我养我，为我每长高一厘米而惊叹，为我每受一次伤而痛心。
在我为剑术停滞不前而终日郁闷的时候，带我逛遍王城的每一个角落。
在我生理痛，疼得起不了床的时候，为我擦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我能感受到他那纯银的甲胄里，藏着的那颗炽热的心。
那温度融化我冰冷而孤独的童年，是我此生所追寻的唯一的光。
然而，那个女人夺走了他。
他竟也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被神欺骗。
将自己的女儿送上祭坛的那一刻，他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如果那日被送上祭坛的是我，而不是那一个“璃儿”呢？
他是否会为我流泪。
终于，他还是做了。
那样的后知后觉，那样的悔之晚矣。
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弃儿，在偌大的神权牢笼里颤抖。
他拼命地反抗，挥洒积蓄多年的委屈与不甘，直至把那片黄白相间的记忆烧成了废墟。
像极了被捡回来的那时候的我。
我见他跪在废墟里，却不知怎么，我再度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香味是如此令我沉醉。
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皱眉，心跳的每一个节拍，都让我潮湿。
我发狂似地吻他，抱他，像每一次出征前他妻子为他所做的那样，他一动不动地接受着我的倾诉。
他明白的吧。
我的这份情感，即便是为他弑神，我也在所不惜。
“够了，骊儿。”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我。
真的回不去了吗，那个只有你和我的年代。只有你我的时光和世界，
“她，拜托你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将妻子托付给我，头也没有回地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故乡，
也离开了那个，曾经和她一起欢笑、悲伤的王城。
“啊，阿尔忒斯神啊，我诅咒你！！”
是阿尔忒斯神夺走了他，夺走了我的光。
我要亲手埋葬这些错误，我需要力量，一种能与神匹敌的力量。
“人子啊，汝渴望战争与劫火吗。”
一种声音从脑海响起，威严高大，振聋发聩。
“燃尽这一切罪恶，以神弑神，缔与本座——那伽摩耶之楔。”
自那之后，那一簇赤红就成为了暗夜里涌动的黑火。
从阴暗处，一刻不曾停歇地将神权的余孽焚烧殆尽。
只为斩断这罪恶的连锁，和一点小小的私心。
未完待续
「１」流火，神权国旧历节气之一，夏季月中。
次回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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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之歌 第21话 觉醒
近期、更新预定
Tips.资料设定已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