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存，死亡，亦或同在
一只小马的一生会遇到多少个死敌呢？一个？两个？大多数都是没有吧，或者根本算不上，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但是我在部队十几年的时间，死敌可以说遍布整个小马利亚，犯罪分子，战争贩子，恐怖分子......几乎每日都在与死亡搏斗，哪怕只是执行日常任务的时候也随时在于死神赛跑。虽然坎特洛特十分安定，我也经常将小伊戈扔在家里，从来没有换过一个靠近大路的房子，生怕太过显眼连累到他，更担心他步我后尘。如果可以每时每刻保护他的安全便好，可是我却不得不一遍一遍地跑到世界各地，一个完整的假期都没有。
这是我们的战争。
战争的阴影是无法逃避的，无论是谁都一样。
纵然我们身后的土地如同往常一样舒适稳定。
那也只是因为有着两百三十万只小马在遥远的北方组成一道血肉长城。
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雾凇不知何时来到了我们面前，在看台外无声地漂浮，冷漠地看着我们这些惊慌的小马，眼里早就没有了初次见面的那种绅士气度。相反，我感觉到他的躯体似乎散发着一种令小马毛骨悚然的阴暗气息，将周围的阳光全部吞噬殆尽，颈部的护符也散发着诡异的幽光。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我们，用沉默威胁着满朝文武官员。
所有士兵举弓瞄准了他。
“我得到的命令是与诸位进行交涉。请放下你们的武器，允许我与你们的公主殿下谈一谈。”看到士兵们神经紧绷，雾凇立刻变了一副面孔，献媚地笑着，轻轻落到了地面。
雷闪将军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死骗子！我们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现在又妄想高攀殿下！听令！”
“我只想有一次谈判的机会，请不要枉费精力攻击我，这对你们没有好处。”
“放箭！”
几十发箭同时射了出去。雾凇轻叹一口气，独角轻轻一闪，那些箭直接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却一道伤口也没有留下......
“你们这些废物怎么全射偏了！”雷闪将军骂道。
“不......这些箭根本没有碰到他......这是什么魔法......”我刚才也许是看清楚了，那些箭好像直接瞬移到了雾凇的身后，一定是他的魔法，不可能错的，他与箭头接触瞬间的魔法闪烁......明明记得已经射中，但是他受伤倒地的过程却好像凭空消散了一般。
黎明被我的声音吸引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
雷闪将军趁着雾凇不注意抢过一把弓，扭身射向了他。
雾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躲闪不及，只能用悬浮魔法控制住箭矢，锋利的箭头最终在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停下了。
闪行震惊的眼神告诉了我那一瞬间是多么难以把控，哪怕是一只天马，当注意到了这次偷袭也不够在余生中经历一次闪回。
“我说过了，请不要白费力气。”雾凇漂浮着那支箭，仔细观察了一下，“寒风说的不错，南方的世界真的是色彩缤纷......不过更重要的是，请问现在可以批准我合理的请求了吗？”
啪！一阵清脆地声响，那支箭被折成两段，从他身后的百米高的空中无助地落下。
“我在这里......雾凇先生。”塞拉斯蒂娅公主不顾卫兵的阻拦走了出来，“无论有什么请求，请说吧。剩下的就要看我们答不答应了。”
“殿下，或许我们不应奢求敌马对我们的怀念。但是请问你是否还记得那些小马，那些前往北境的小马......”雾凇闭上眼睛，就像是一名愤怒的贵族在大堂上控诉一名小偷一般微微昂起了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公主殿下皱起眉头，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去。
雾凇迎了上来。两只小马靠得越来越近，却没有一名士兵敢于出面阻拦。
“我们这次是回来拿回我们失去的一切的。要求也并不多，坎特洛特及其以北的所有土地，这就是我们的条件。”
“你放屁！这些土地是我们先辈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想要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一阵热血冲上头顶，我骂了出来，刚想扑上前把他干掉就被塞拉斯蒂娅公主的魔法拉了下去。
“我没有忘记你们曾经为国家的贡献，但是这些土地和盟友都是一千年来小马利亚军民一起努力的结果，我们绝对不会让出任何一寸领地或者抛弃任何一位朋友。”殿下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她停了下来，左腿向前迈了半步，独角隐隐发光，任何超出我们理解的强大魔法随时可以迸发而出。
“真是可惜......那我们只能换一种方式了。”雾凇苦笑了一下，也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这名高出其大半个身体的天角兽。
塞拉斯蒂娅公主率先发起了攻击，一条无比闪耀的魔法光束迸发出来，像火药充足的加农炮弹一样笔直地向雾凇飞去。刹那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不是瞬间移动魔法，但是他确确实实毫无预兆地闪现到了塞拉斯蒂娅公主身旁，并立刻回敬了一发光束。公主无意闪躲，而是立刻展开一层魔法护盾，与那惨白的光束相互碰撞擦出一阵剧烈的魔法火花。但是仅仅半秒之后，护盾便如同一块受到重击玻璃，彻底碎裂开来。那守护着小马利亚的伟岸躯体如同一只布偶瘫倒在地上。塞拉斯蒂娅公主猛地吐了一口血，随即没了声息。
“保护殿下！撤回大厅！”我的命令脱口而出，让卫兵们将公主们送回城堡内，自己则冲了出去准备宰了这个大不敬的家伙。
雾凇突然消失在了视野里，在我身后释放出一发光束。他的魔法可以轻松击倒伟大的塞拉斯蒂娅公主。我无法用武器接下，只得飞扑躲闪在地面翻滚一圈，顺势重新站起。卫兵们又射过来一排箭，被他用护盾拦了下来。雾凇没有理他们，反倒是再次瞄准了我。我双腿猛蹬地面，向上高速起飞，躲开这次攻击，拐了个锐角弯撞了过去。这个距离的撞击哪怕是陆马也能轻松躲开。但是雾凇没有躲闪，他的独角一闪，魔法却崩溃了，只得硬扛着接下这次足以砸断肋骨的重击。他在半空中翻了两圈，漂浮着停下来。
“嗯......还是不够熟练么？”他低声自言自语着，从空气中抽出来一根长矛，“还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练习了？”
我的翅膀带动着翼刀如狂风暴雨一般挥动着。雾凇拉起长矛将劈砍悉数弹开。
正当我抓住一道破绽想要攻过去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异变，士兵们从门口蜂拥而出，像电影的特写镜头一般缓慢，风也如同停止了一般，一切陷入一片死寂。雾凇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独角闪着光芒，将长矛刺了过来。我尝试躲避，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也是如此迟缓。幸好飞行的速度足以弥补缓慢的动作，雾凇的长矛只是切掉了我的两根鬃毛。待他收回长矛，一切便恢复了正常。
“很快啊，特雷斯少校。”他笑道。
雾凇扫视了一圈，看台上已经堆满了皇家卫队，上百名独角兽瞄准了他，就算是无序也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躲开。
“难缠的家伙......下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他留下了一句话，回身走入一团扭曲的空间之中，就此消失，我尝试着一起钻进去，但那里对我来说就是空气，普通的空气......
我的尾巴被某只小马用魔法拉住，拽回地面，一抬头是闪行和雷闪将军面带愠色地看着我。
“孩子！你的单纯和冲动总有一天会让你送命的！”雷闪将军将我扶了起来，一脸愁容。
我没有理会，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冷汗已经打湿了鬃毛。我想不明白，它如同蒸发了一般从我们面前消失，却寻觅不到任何瞬间移动魔法的踪迹。
回想着的两小时前的短暂交锋，我破天荒地感受到一阵惊慌，并不是对战败的意外，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性命之忧——那种多年没有感受到的性命之忧。躲避雾凇的魔法时，我的翅膀被光束擦了一下，烧伤的皮肤隐隐作痛，发出阵阵焦糊味。雾凇的光束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空洞。要是反应慢了半拍，可能真的就要死在这了。
呼啦啦啦！
一架病床从医疗室里推了出来，塞拉斯蒂娅戴着呼吸面罩昏迷不醒。
“情况怎么样。”黎明元帅跳了起来，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殿下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醒过来，她现在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御医正打算将殿下安排到安全区域由他们接任治疗，麻烦元帅让开一下。”
我们目送着塞拉斯蒂娅公主离开，看着病床渐行渐远，消失在城堡的拐角处。虽然知道殿下命硬的很，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
我会弄明白这个混账诡异的魔法，然后亲自弄死他！为了殿下，为了小马利亚！
“特雷斯......”雷闪将军站在我旁边，阴沉着脸，“我记得你刚入伍的时候说过，你是个有独立思想的小马，你接受批评，但是要讲明道理，记不记得？”
我点了点头，还没等回话，就挨了一蹄子，一阵酸痛立刻冲入鼻尖，流满全身。
“我本应因你的擅自行动做出一些惩罚，但是作为我的学生，只能最多给你一点口头教训。”他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我腿上的灰尘，“这一蹄子，是想让你记住，不要还像个小屁孩一样冲动！你现在是一名EUP的队长，虽然这很有可能不是你擅长的职位，但你仍然需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我不允许你做无谓的牺牲！小马利亚没有能力培养得起那么多精英了！”
黎明本想凑过来，眼见气氛不对便识趣地离开了。
“按照委员会参谋团的讨论结果，寒霜帝国很有可能是运用了什么魔法将成批的陆马运送到了后方。加上气候明显遭到了敌军操控。我十分怀疑他们组建了一批有能力用瞬间移动魔法运送小马的独角兽特殊工作团队。”元帅向雷闪提出了一些见解，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计划有变，疾闪·马格纳斯明天出发回到小马利亚国土上歼灭敌军运送的士兵，再多指派一个军团驻守就可以了。”
虽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他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我，现在是夏天却下起了暴风雪......我不由得怀疑起了寒风，她在信里和我说过每一位神使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魔法体系，若果真如此，两天之内我们所面对的一切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我尝试着提出猜想，却被元帅以“你不是独角兽”为理由打断了，并继续着自己的高谈阔论。
闪行看着我无奈的眼神，不爽地哼了一声，拍了拍我的后背，走到了雷闪和黎明的中间。
“我想元帅先生并不会使用瞬间移动魔法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铁签一样扎到了元帅的心里。质疑一名有名望的独角兽不会瞬间移动魔法就像是在说高等厨师不会不借助锅铲给炸干草饼翻面一样，是一种将他的尊严全部扔到发霉的垃圾桶中的污蔑和挑衅。
“先生，这里是前线，平民不准入内，无论......”元帅想将闪行赶走，却被打断了。
“想必元帅是将我忘记了，我只是来表达看法的。我敢肯定他们用的不是瞬间移动魔法。”
黎明皱起了眉头，让本就布满皱纹的脸像花卷一样拧成一团：“先生的意思是我的战略决定是错误的吗？瞬间移动魔法经过改进是可以传送外物的。”
“不敢，元帅预留部队的想法是再正确不过的。不过瞬间移动魔法的耗能是非常大的，几十公里的距离中运送一只小马会耗费一名普通独角兽极大的能量，再加上他们不可能亲自来过这里，就算是他们来过，这个距离也无法保证精度。如果他们确实这么做了，便绝对无法组织起一次对火车的有效进攻，否则就需要牺牲掉不可挽回的有生力量，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会迷失在山林里，直至饿死也出不去。”
“难道你是要否定整个EUP的遭遇吗？事实就摆在那里，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让他们如此大批量地进入。如果你想问怎么做到，他们的独角兽的法力普遍较强，这便是最有可能的结论。难道还能是我通敌不可？”黎明没好气地教育着眼前这个不敬的家伙。
闪行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我直接说结论吧，虽然小马利亚暂时没有这种魔法，但是实际上三维空间之中是可以开启一个魔法通道的，并且精度非常高，这种程度的能耗也和普通的瞬间移动魔法差不了多少。一只法力比较强大的独角兽想要运送这些士兵只需要事后休养一天就可以了。”
“我还是希望先生可以不要妄加猜测，没有证据的事情是不能拿上来信口雌黄的，你们普通小马不知道耽误战事需要负多大责任。”
“看来元帅确实是忘了我了，我现在正以私马助理的身份暂时服役于EUP第三小队并得到了批准。同时我是坎特洛特研究院的魔法研究员，服务于通用魔法院。根据刚才对特雷斯作战的观察，雾凇撤离的方式与空间传输相关魔法实验——ST1032号实验第三组2号的实验结果基本相同。我们成功将十厘米的距离之间展开一个5.4厘米直径大小的隐形通道。很有可能是同种魔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异常的天气也有可能是敌方的特殊魔法吗？”
闪行用悬浮魔法将我拉了过来。雷闪和黎明的目光齐齐打在了我身上。
“呃......我想我知道是谁拥有可以改变天气的能力，虽然不确定她的魔法是否有那么强......”我支支吾吾道。
“但说无妨，孩子，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雷闪将军微笑着，“如果有结果对前线会很有帮助的。”
我将那天寒风和我在小马镇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寒风......是谁？”雷闪将军不是很理解。
“极寒风暴，那个和雾凇一起来坎特洛特的雌性官员。而且极寒小马非常害怕南方气候的温度！寒风也因此中暑了。”闪行解释道。
“做得好，孩子！”雷闪兴奋地叫着，“我马上就去上报给委员会，这个信息会有很大作用！”
元帅脸色铁青，皱着眉头，用力挤了一下眼睛。
“寒风寒风......叫的真够亲切的......”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对了，元帅！第三小队有什么任务？”我追了上去。
黎明回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待命！想去哪里帮忙随便！有任务的时候能赶回来就行！”
我不理解，为什么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样？他和父亲是旧相识，对我直白一些十分正常。不过这么强的攻击性是不是有点有失领导者的风范？
我的后背被猛拍了一下，回头一看，雷闪将军还没有离开。
“孩子，既然现在没有任务，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觉得你在作战中的优势是什么？”
这突如起来的问题着实搞懵了我，我的优势......精湛的箭术？极高的行动力？精明的计划通？来无影去无踪的潜入技巧？或许是......
“或许是脑子中蹦出一个计划然后不计代价地完成？”我答道。
“既然这样，愿意帮我镇守要塞吗，孩子？”将军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搂住了我的脖子。那粗糙而坚硬的暗红色皮毛像砂纸一样摩擦着我的后颈，“我们一起镇守那个看起来像包围圈的地方，为狂风暗影争取更多时间。”
看着这位年近花甲的老马闪闪发亮的眼神，我答应了下来，或者不为别的......
我的老师不会害我。
要塞，倒不如说是一块破败不堪的石堆，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风雨，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经过成千上万铁蹄的震颤下剥落了数不清的石块，似乎只要有谁的助力，就会顷刻倒塌。这里被敌军“遗忘”不知道是担心这里会成为他们的陵墓，还是故意作为陷阱给我们留下的缺口。
在将军的命令下我们五百多只小马加紧加固墙体。虽说是加固，但这更像是在将整个要塞外围推倒重建一样。仓库里的木头已发出了浓郁的腐臭味，但是身后的丛林仍然在冷风中坚毅生长。士兵们将这些粗壮的木材削尖，紧贴墙体扎入土中，绑好，为要塞添加了一层新的保护。我登上瞭望塔，一片晴空万里之中没有任何敌军的踪迹，只有暗夜刚刚回复活动能力，在天空翱翔。根据情报，如果敌军保持运动轨迹，再过两天，远处的丘陵上，就会冒出黑压压一片的敌马。要塞的后方没有被帝国占领，虽然偶有补给部队遇袭的消息，但整体还算得上稳定。黎明元帅特意指派了第五军团保护着那片区域，以免被敌军包围。根据命令，等到狂风将军撤出就立刻放弃要塞，回后方与大部队会和。
瞭望台上有一个鸟窝，一只白头海雕从远处飞来，将小鱼投入两只金黄色的大嘴中，待两只小家伙吃饱喝足，她就站在塔墙上紧紧盯着远处的动静，锐利的双眼四处扫视，偶尔看见一点动静便会开始警戒，久久不敢放松。这只老鹰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打乱了生活节奏，原本不需要如此辛苦的她如今也疲惫不堪。也许是同样长着一双翅膀的原因，又或许她已经因照顾雏鸟耗尽了最后一点体力，我的存在并没有受到排斥。这是好事，这位母亲可以少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这是我第一次长时间近距离观察白头海雕，他们往往会因为我的飞行四散而逃，或者干脆用武力将我赶跑，这也是我有时候讨厌他们的原因之一，还有那嘤嘤嘤的聒噪叫声，实在不像一位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发出的战嚎。但是她身上的羽毛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这个物种的美丽与强壮。不是狼的那种社群智慧，也不是鬣狗的那种阴险袭击，他们翱翔于水面，高高在上地鸟瞰着自己的猎场，直面自己的猎物，短短几秒之内，锁定，俯冲，捕获，一气呵成。据说狮鹫们过去会训练这种生物为自己捕鱼，是被他们美丽的双翼吸引了吗？我不清楚，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作为一名朴实的素食生物，我们对捕食者是没有，也不应该有那来自基因深处的好感的，但是同作为猎手又敬仰着他们那为生存而战的无畏与勇气。正当我想要上前查看那两只雏鸟的时候，她猛然飞起，在不远处盘旋半圈又俯冲下来，双爪死死按住一只想要摸进鹰巢的毒蛇，用坚硬的喙狠狠敲碎了那只失敬者的头骨。毒蛇剧烈地扭动了两下，很快没了动静，白头海雕也重新回到了岗位上，但是这回，她死死盯住了我。
算了，我不打扰就是了，走了。
从那之后每当我重新来到塔顶的时候，她仍然会像之前一样任由我在不远处观察着。
这里也成了我暂时用来思考的地方。
数十公里外的北方有条翠绿的小河，名叫祖母绿，是水晶帝国著名的恒温河。与旧日的山谷河床擦肩而过，沿着东北方蜿蜒而去，深入敌占区，跳过汇入江流这一繁杂的过程，直接入海......那条河中游的北岸有几座村落，里面住着一群群水晶小马。昨日，一名雄性村民冲入了水晶帝国的城堡，扑到我蹄子下，请求我救救他的孩子，水晶帝国北部的所有小马已经全部撤出，却没有发现那只幼驹的踪迹。
我让他跟随难民去坎特洛特看看，但他却站在那里观察着成千上万名小马的潮涌。即使一名同村的小马不断劝导他，也不愿离开。难民队伍渐渐稀疏，直至全部消失在地平线中也无法寻觅那名孩子的踪迹。看着这名可怜的父亲，我暂且答应了他的请求。战争中平民失踪是很寻常的事情，或许孩子的童年已经永远定格于瓦砾之下了，我只是希望他不要为此回去送死，做一些无谓的牺牲。那个孩子的名字我还记得。
石榴红(Red Garnet)......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雷闪将军推开活板门，探出头看着我。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孩子。”
我伸出蹄子将他扶起来。真没想到这个年龄的小马居然有精力和闲心爬到如此之高的地方欣赏风景。
“那天闪行将元帅气走了之后就发现你的心情不是很好，也很少见你想要自己独处。”将军将自己的蹄子支在墙边，半边身子探了出去，任由冷风吹动着他干燥分叉的鬃毛，摇摇晃晃，已经不再飘动，沉默许久，他终于重新开口了，“我一直期盼着有一天可以站在高处看除了小马镇以外的风景，但是将军的生活是闲不下来的，元帅也是如此，少校也是如此......不论和平还是战争。唯一的差别是和平时代不会那样混乱繁杂，大家也会更团结一些，不用担心背叛和捅刀子。”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无法理解，我一直以为战争下的小马才是最团结的吧。但是老爸曾经说过一样的话，虽然一直没有讲出个所以然，但也已经没有必要再次争论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答案很简单，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有些小马为了活命会无所不用其及。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大家同时面对生死的时候。”
又是一阵沉默，将军给了我思考时间，对于我这种难以接受不同思维模式的家伙，这是正确选择。太阳开始西沉了，整座要塞被一阵红晕笼罩。我偷偷看了一眼雷闪将军，当父亲将我交到他的蹄中的时候，就注定了那不断聆听教诲的命运。
“将军，我可以问问另一件事吗？”
他笑了起来，回身坐在了地上。
“黎明那个老东西的事情吧。哈哈，那家伙，不服老而已......”还没等说完雷闪突然安静了下来，耳朵像雷达一样转来转去，似乎是在躲避着谁一样。
“将军？”
“没事的孩子，我和黎明的关系与我和你的父亲一样。我们三个曾经是要好的战友。那年黎明五十岁了，正到要退役的年龄。自从塞拉斯蒂娅要在他任职的最后一年将第104师的指挥权交给飓风的那天起，那老东西就好像变了只小马，狂躁，嫉妒。他续签了任职协约，也凭借着超前的能力爬上了元帅的位置。但是第二年你的父亲在第三次幻形灵巢穴战役失踪了。仍记得那天，酒量非凡的黎明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固执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一切，想着三只小马的过去，便觉得些许惋惜。
“我想说的是，哪怕我们如此亲近，也会彼此之间产生不满。你已经到了这个位置，是时候注意和其他同事的关系了。”
雷闪将军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并不在乎元帅怎么想，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先前告诉我，你的优势是找到计划然后实现它，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我确实有个计划，但是比较长远，也不知道能否实现......
“是我带雾凇来坎特洛特的。我曾经以为极寒小马会与我们友好相处，但是他现在伤害了殿下！我的计划就是弄明白他用的什么魔法然后亲自解决他！”
将军摇了摇头，很明显我给出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这么大的孩子，还是有成长空间的啊！”说罢，他便下了楼。
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便也不再打扰鹰妈妈，回到了要塞中庭。
“有时间吗特雷斯？有新发现！”闪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就在门口等我了。
正当我要找地方坐下和闪行“交流病情”的时候，小羽突然闯了进来。
“嗨！哥！有时间吗？”小羽夸张地笑着，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我和闪行对视了一眼，他点了点头，同意稍等片刻。
“可以了，中士，不要闹了！”一个极其粗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室内的烛光缓缓照到了那个身影上，当我们看清他的那一刻，我和闪行立即站起来迎接他。
那是一只高大健壮的棕色小马，背着一只十五公斤重的巨大战锤。他靠在门框上，陈旧的木板在巨大的压力下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哀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战争巨锤(War Hammer)！你怎么来了？”我冲上给了一个诚意满满的熊抱，将这只高了我半头的陆马撞了个趔趄，“你从皇家卫队调走了之后就好久没见过你了！”
“哼！你也没来我和小羽家看过我们啊！”巨锤也笑了起来，“小羽把我叫过来的，我们想你可能缺乏一些重量级角色。”
“哈哈！你的加入一定会让第三小队如虎添翼！”
“那还用说？也不说说什么样的角色才敢参与你那年反攻城堡的计划！废话不多说，需要什么文件？最好能简单点，我和我的锤子已经饥渴难耐了！”巨锤扛着他的武器，兴奋地四处参观。
“一张临时入职申请文件，交给我就行，和闪行一样，只要以私马助理的名义，你就能是我们的一员！”我从文件包里抽出一张表格，丢给了巨锤。
正当我们四个沉浸在笑声中，一声炸雷照亮了整个夜空。
“进来说吧，最近的天气有些诡异。这场雨小不了。”我将巨锤拉了进来，这个临时办公室正好可以当做遮蔽。
我们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打算闲聊一会。
和黄体白鬃的小羽那样颜色浅亮正好相反，巨锤的毛色十分暗淡，一抹深红色装饰着暗黄的鬃毛。他可以理解为是我的妹夫，换句话说，他是小羽的丈夫。最近正在负责军事委员会的安保，那是一份工资高地位低的工作，拥有很多元帅不愿意分享的内部情报，就算不认识他，我也会因为这个优势让他加入的。
“特雷斯，不论怎么说，这次并不是我一定要来，但是那天在坎特洛特，元帅的态度并不令小马放心。你有可能不知道，敌方的部队到达要塞的时间可能比你的预期要早数个小时或者更多......还有，这是你的信。”
“你去将这个信息通知雷闪将军。”我接过信，给巨锤下了第一道命令。几乎是同时，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信是老妈寄来的，一直放在邮筒中没有拿出来。
亲爱的特雷西：
宝贝，我听说战争要开始了，你一定要小心，如果真的打不赢，就立刻撤退，不要逞英雄。我生活的很好，浅滩很安全，完全不需要担心，只要你健健康康地回来就可以了！你是个情绪化的小马，如果路前面的路走不下去了不要逞能，来找我，妈妈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绝对会倾尽全力帮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宝贝。
爱你的妈妈
多汁柠檬
我将信折好，放入了鞍包中。
“怎么样？谁的消息？”闪行关切地问了起来。
“我妈......她有点过于担心......”
“有情况！他妈的有情况！都给老子醒一醒！”一名卫兵突然狂叫起来，刹那间，冲天的火光聚集在了城墙上。
我们也立刻赶了过去。十几盏探照灯穿过同时照向了远方。什么都没有，只能看见雨点打在地面上融化了积雪。所有小马都屏住呼吸，紧盯着远处的黑暗，静寂，诡异，深不见底。
“什么情况！刚才谁喊的！”雷闪将军从马群中冲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假警报？”
那名卫兵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嘴唇颤抖着。
“那.......那片土里面突然......伸出来一只.......一只......一只蹄子......会动......”他指向城墙下面的空地。探照灯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打了过去。什么都没有。
雨下得更大了，将裸露的泥土搅成泥浆。一只小马踹开指挥室的门，向城墙奔来。
“喂！士兵！你在犯什么浑！”雷闪将军将他按到了墙上，“乱发假警报是要负责任的！”
卫兵喘着粗气，他无法理解，刚刚发现的东西此时居然凭空消失了。
一道闪电划破了阴暗的天空，那条闪电并没有像我们的常识那样沿着一条闪亮的光芒直冲地面，而是在半空中断成两截。
“准备战斗！是空间魔法！”暗夜立刻飞到了高空，为我们提供夜间的视野，“山谷在扭曲！”
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在夜间，相信夜骐不可能错的！
远处的黑暗中闪着密密麻麻的凄惨白光，上百道密集的魔法光束飞了过来，打在了几只小马的身上。被击中的地方立刻融化成一滩血水，露出了黄色的胸肋和烤得焦糊的内脏。
“火力压制！寻找掩......”还没等我身边的那名士兵喊完，他的脑袋在一瞬间被轰飞了，掉在地上只剩下了一颗发着白烟颅骨。
一大群极寒小马拥护着一辆攻城车顶了上来，数不清的魔法和箭矢向他们倾泻而去，却全部被护板挡了下来。我顶着火力探出头，射死了一只冲锋的陆马，却无法阻止梯子搭到墙面上。闪行用魔法将梯子连带上面的小马一起举起，扔了出去，随即用护盾盖住了我。几束魔法击中护盾，都被弹开了。
“有什么计划！”雷闪将军大声叫我，“你有没有计划？”
“攻城车！”
攻城车摇摆着巨大的攻城槌击打着脆弱的木门，本就不牢固的结构被撞得零零散散，钢钉和门闩悉数脱落，眼看着就要解体，若不是一群小马用身躯死死挡住，这扇大门早就已经被彻底冲碎。
“你扯淡呢吗？那玩意要怎么拆？”
“天马！用天马！干掉操作员就行了！”
“出不去啊！”
我抬起长矛刺穿了一名敌马的头骨，挑起他的身体砸向梯子上的士兵。我们彻底被压制了。这种情况下，任何天马都无法突破敌军火力到达攻城车。哪怕是闪行的护盾也会在他们冲出去的那一刻瞬间蒸发。
“闪行！给我套一个护盾魔法！”巨锤喊道，“我去！”
“喂！你干什么！”我还没等拉住他，他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闪行不得已为巨锤释放了魔法。
不出所料，在密集的魔法光束之下，护盾魔法瞬间支离破碎，两支箭矢射中了巨锤。他在半空中举起战锤，狠狠砸穿了护板，落地后挥舞武器将那些操作员打到脑浆迸出，随即拔下木板挡在了自己前面，趁着没有小马可以攻进来，砸碎了省力扭矩。
闪行正要用魔法将巨锤拉上来，一只极寒小马突然从他背后窜出将长矛狠狠刺下去。闪行暂时放下了巨锤，从一旁拉过来一张木板狠狠将他拍倒在地。我冲上去对着他的心脏补了一矛。
“开门！让我进去！”
几只小马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隙，巨锤挥舞着锤子，与敌马保持距离。当他收起武器钻进要塞时，那群小马像疯了一样扑向大门。士兵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关上，却因为敌马的两只前腿卡在中间无法重新插上门闩。雷闪将军拔出佩剑劈了下去，即使鲜血喷发出来溅到他的脸上，他却躲都没有躲一下。
敌军放弃了大门，集中精力向城墙进攻，我们根据暗夜的情报快速锁定进攻位置，先除掉他们的魔法师和弓箭手，再将这群可悲的家伙赶下去。
寒霜帝国损伤惨重，即使再想组织进攻也无一不倒在了箭雨中。随着不知道谁一声令下，一大群极寒小马如同昨日的雾凇一样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不知不觉间雨下得更大了，从我的鼻尖流下。我微低着头，长开嘴，大口喘着粗气，希望能从这一凌空瀑布中汲取一点氧气。城墙下堆满了小马的尸体，像一个山包一样。雨水和血水混合成一条小溪流向遥远的祖母绿。不知道这场战斗究竟打了多长时间，天空早已没有了一点蓝色，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闪电带来的瞬间光亮。要塞的损失并不是很大，多数还活着的士兵只是受了一些轻伤。我的胸侧中了一箭，已经抽时间折断了，如果说状况比较惨的小马，战争巨锤身上有五处箭伤和三处刀伤，但他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在城墙上跑来跑去运送伤员。
实在是顾不上电闪雷鸣，我只想在一个角落休息一下，用雨水洗一洗身上的血液。
“你还好吗，队长？”极寒冰晶难得体贴了一次，她没有受伤，可以让我放点心了。
“第三小队有什么情况吗？”
“损失三名士兵，一名阵亡，两名重伤，不得已估计需要提前退役了。”
“嗯......谢谢了，去休息一会吧。”
我干掉了三只小马，看似有着不错的战果。但是，如果一定要评价这场战斗的话，事出紧急，表现得十分差劲，不过结果是好的，损失算不上太大，只用了二十几名士兵的代价就守住了这里。
太累了......太多场战斗了......虽然曾经来到过前线很多次，还是偶尔会想念家中柔软的大床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仰头靠在一个木桶上，在雨水的浇灌之中下，我尝试着保持清醒，却偶尔感受到了自己在打鼾。
嗯......或许我实在应当睡一觉，这才刚刚开始呢......
咔咔！
一阵木头折断一样清脆的响声传入我的耳朵。猛然惊醒，四下望去看见大家仍然在忙碌，可能是谁踩坏什么东西。极寒冰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旁边。雨没有停，我抖了抖身上的水，找了一片塑料布盖在她的身上。
还没等我放下心，又有一阵奇怪的动静从墙外传来，就像是有只小马将嚼了一半的食物扔在地上踩来踩去，只是声音大了很多了，弄得我心里痒痒。
趴在墙上向下看去，清理了一半的尸体堆中似乎有不显眼的起起伏伏，一只极寒小马从中伸出了沾满泥巴的蹄子。
我立刻爬起来，将探照灯扭了过去，刚想去叫医疗兵，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爬了出来。
看着这只小马，我只感受到了一个词——诡异......
我没有看见他的全貌。这名敌马趴在地上，低着头，背对着我，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已经骨折了。他的脖子僵硬而缓慢地转动，似乎在啃东西，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嚓嚓的碎裂声。
“喂！下面那个！别害怕！我们马上来帮你！”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叫声，慢悠悠地回过身，拖着那条瘫软的断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满口鲜血，用一只无神的眼睛盯着我。
......
准确来说......
用仅剩下的那眼睛......
他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右侧的头盖已经完全碎裂，一半的大脑从里面流了出来，悬挂在脸上，不知名的液体从颅腔中缓缓流出。
“小羽！”我立刻叫来了她，“这家伙的情况很危险！”
极寒小马沙哑地咆哮了一声，发疯了一样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跑了过来。那一半大脑经不住颠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左半身也随之瘫软了下来，栽倒在地上，他却仍然努力用半边身体向我爬来。
“操他妈的滚开！！！”一名打扫战场的士兵突然叫了起来，完全不像小马可以发出的，恐惧中夹杂着少量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可以扯碎了他的喉咙。
一具尸体突然动了起来，抱住了他的后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向一旁拖去。周围七零八落的尸体纷纷围了上来，将他压在了下面。又是一阵令小马心惊胆战的碎裂声搅拌着那名士兵的惨叫刺入我的耳朵。
当尸群散去之后，那里除了鲜红的看不出原貌的骸骨以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我已经傻呆在那里一分多钟了，直到闪行赶了过来将我摇醒。
“亡灵魔法！！！”他第一个叫了出来。
大家听到这个词，几乎全部奔逃起来，堆在大门口，想要逃出去。
“丧尸......还没有完......”闪行嘀咕道。
亡灵魔法曾经是整个小马利亚的噩梦，代表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你不得不看着刚刚倒下的朋友变成丧尸，拖着已经被削掉的半个身子，将你这个曾经最亲密的小马当做无上的美味。如果历史记载是正确的话......丧尸只是一个你吃不完的开胃菜......
整个要塞震动了起来，数不清的骷髅从要塞中的地面破土而出，举着锈迹斑斑的武器向我们冲过来。
“不要跑！跑了都活不了！”雷闪将军的声音也已经颤抖，但还是叼起了佩剑。
巨锤扛起锤子跑到中庭，将一只骷髅士兵撞倒踏碎。
“都上城墙！别让丧尸上来！”
那些逃跑的士兵听此，重新捡起武器回到战场上。
我的后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回头一看，一颗焦糊的脑袋扑上来咬住了我的胸侧，将皮肉和箭头一起撕了下来吞了进去。那些血肉从他烧开的胸腔中流了出来，但他没有因此停下摄食的脚步。
我不断用蹄子重击他的后背，却丝毫没有作用，不断溢出的鲜血反而令他更加疯狂。闪行用悬浮魔法将丧尸的头按在地面。一声脆响，头骨被硬生生压碎了，他挣扎了两下，彻底没了声息。
“头！要让大脑失去功能！”闪行拉开了我，用魔法光束蒸发了另一个丧尸的头颅。
我抬起长矛对着其中一只的脊柱刺了过去，咔嚓一声也放倒了一个。
“看来不用那么麻烦......我靠！”
一群丧尸拥成一团，不断向上爬去，构成了一条肉梯，剩下的一股脑涌了上来。其中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将我扑倒在地。
闪行再次跳到我的身旁，抬起前腿，狠狠砸在地上，一阵魔法波动将他们全部震开。他没有多说什么，用悬浮魔法将我摆正，重新投入战斗。
砰！大门被硬生生压塌了，丧尸们如同水坝坍塌一样灌了进来，淹没了那几名聚集在门后的士兵。丧尸越来越多，一些小马没有及时逃走，被扑倒，啃食，那些有幸被放过的也因失血过多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巨锤凭借一己之力敲碎了几十只的骷髅，回过头来，尸潮却已近在咫尺。他一边后退，一边挥舞着锤子，将想要靠近的丧尸悉数打翻。我刚挣脱一次扑咬，想要下去帮他，但不知又是从哪个角落钻出两只将我围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锤被逼到墙角，与他的武器一同沉入死亡的汪洋中。
“保护小羽！特雷......”他的话被尸潮的咆哮彻底埋葬。
我猛地看向小羽的位置，她已经被两只丧尸围住。闪行抽出余力，用悬浮魔法将我从包围中拉了出来，抛向空中。我借助惯性起飞，撞上去踩碎一只丧尸的头，举起长矛将另一只扫下城墙。
“巨锤！！！”小羽趴在墙边，想看，却又不敢看向中庭，她急促地喘息着，寻找自己丈夫血肉模糊的身影。
她不可能再看见了，只剩下痛苦与悲伤的眼泪阻挡着视野。
我将她拉起来，准备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时，中庭的尸潮下动了动，像是一只气泡想要爆发而出。一只小马从中站了起来，身上挂着好几只不肯松口的丧尸。
“小羽，你看。”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鬃毛，眼泪如同泉涌般滴落，“巨锤还他妈的活着......”
巨锤怒吼了一声，扯住一只丧尸，将那颗浸满鲜血的头硬生生拔了下来。他一只蹄子捂住自己被剖开的腹部，将已经流出来的半根肠子塞了回去。另一只蹄子举着战锤不断挥舞，仅用两条后腿一步一步向我们这里退回来。
我跳了下去，用长矛干掉几只丧尸，将他扶住。
“仓库......去仓库......那里安全......”
“撤到仓库！所有小马！仓库！闪行！帮我一把！”
几名士兵将战争巨锤抬到桌子上，小羽从鞍包中翻找出药水和手术工具将他的腹部两片不能合拢的皮肤缝合上。
“中尉怎么样了？”雷闪将军推开众小马，亲自慰问这名功臣。
“没有大碍了，整个腹部被咬穿了，但是没有伤到内脏，可以用药水重生组织......”小羽终于放松了下来，为保证无菌忍了半个小时的她又一次哭了起来，抱住了巨锤。
我回头看了看出口，外面充满了丧尸的呻吟声，他们对仓库门的每一次意外剐蹭都令这些幸存者胆战心惊。我们仅剩下不到二百只小马了，普通士兵大多数不是被吃得一干二净，就是正在外面饥饿地游荡。剩余的EUP比残存的国民军还要多。
“他妈的太离谱了！”我的蹄子砸向墙面，留下一道血印，“明明没有几只丧尸，现在比他们进攻的主力还要多！”
雷闪将军蜷缩木板之间，懊恼着自己没有能力拯救自己的军士。
为什么黎明没有将敌马会提前到来的事情通知我们？
我刚想将元帅情报错误的消息告诉将军，巨锤却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似的对我一个劲地摇头。
仔细想一想......当亡灵魔法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士气就注定赢不了这场战斗......
作罢，拿起我的和谐，准备向门口走去：“闪行，有什么想法吗？”
他已经在仓库转了几十圈了，估计也没有什么能力改变现状。
“这些东西没有弱点，想要挨个打碎他们的脑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们的神经冲动甚至比死之前还要敏感。”极寒冰晶走了过来，“当务之急是怎么将消息传出去，然后坚持到支援。”
“神经？”闪行突然来了精神，“如果能用魔法直接让他们脑死亡......”
“这或许是一个可行的办法......”雷闪将军从杂物堆里站了起来，“我要为我的部下报仇......需要帮助吗，孩子？”
“我需要去特雷斯的办公室，那里有我的笔记，虽然成功率不敢保证，但是值得一试。”
“算我一个。”沉默许久的暗夜突然说话了，“视野会很重要的。”
“我也去，我的魔法也说得过去。”极寒冰晶也自荐了起来。
这两只小马的参与，让整个仓库中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大家都想去将所有小马救出来，当一把英雄。
“都住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将军将他们骂了回去，“刚才一个个都消极避战才造成了这个结果！你们出去就是在拖后腿！就我们三个去！要是半个小时没回来就想办法联系元帅！特雷斯！说你的计划！”
我指向了高处的换气窗，那里直接连通到要塞外，那里是目前丧尸最少的地方。虽然仍然要冒一些被发现的风险，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计划已定，只差实施。
我抱着雷闪将军飞向天花板，将他从换气窗塞了出去。一阵不是很明显的打斗声之后，我也钻了过去。我们四下观察一番，保证四周安全后敲了敲玻璃，闪行立刻瞬移到了外面。
下一个目标地点是瞭望塔，我飞了上去，对整个区域进行一次整体评估。中庭那里已经被丧尸淹没了，遍地的尸骸不成样子，实在是无从下蹄。办公室的门开着，如果直接瞬移到里面的话，应该只会引起一点小骚动。
一只看不见的泡泡飘了过来，在我耳旁破开。
“什么情况？”
“照原计划位置偏北五米，再偏东一米，套一个隔音泡泡。”我回复道。
“收到！”
我仔细盯着那里，一阵轻微的魔法闪动扭曲了那里的光线，正好罩住了门口，并将两只丧尸套在了里面。又是一阵闪烁，雷闪将军和闪行瞬移过去，溜入门内。闪行将丧尸拉了进来用魔法火化，隔音泡泡的效果非常好，一点响动都没有。
砰！我的眼前一阵晃动，被传送进了办公室。
“呕！”我一下吐到了地上，才有能力站起来关上门。回头看去，办公室里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新鲜的尸体。
闪行翻了翻自己的鞍包，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里面记载着所有他想记住的实验数据，理论知识甚至是马生经验。
将军将所有门窗全部关紧，尽可能隔绝响动，以防办公室其他地方的声音惊动外面的丧尸。
“嗯......”闪行刷刷地翻着本子，“不在这页吗？”
喂！小点声啊我靠！
雷闪将军通过窗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我坐在地板上等闪行找到那根救命稻草。
突然一只蹄子搭到我的肩上。
“什么事，将军？”我回过头，却只看到两只深邃的眼眶，一滴血液从左侧眼眶上缘滴下沾到下缘，连成一条粘稠的丝线。
“靠！！！”我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猛地向后倒去，我记得这具骷髅，就是第一个被吃干净的那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拖着所剩无几的肌肉无声地走到我的身后。
它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硬生生扯下去一块肉。我一吃痛，将它推开，抄起一把椅子抡了过去。雷闪将军跑过来，趁它站起之前踩碎了它的头骨。外面的丧尸躁动起来，他们听到了办公室里的声音，成群结队地压了过来。
砰！隔音泡泡破开，门口传来一阵撞击声。我拆下一条椅子腿卡住晃动的木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挡在前面。
咔嚓，窗户伴随着碎裂声被砸开，雷闪将军抄起桌子堵住尸潮，一条腿，两条腿，它们还是一点一点挤了进来。
“闪行！找到没有！快点！”我声嘶力竭地叫着，丧尸的吼声在我耳旁回响。椅子腿已经断了，我轻飘飘的天马躯体支撑不住成群丧尸的冲击力，摔倒在地上。闪行仍然站在那里翻着笔记，没有一丝进展。
门倒了下来，将我压在底下。雷闪将军扔掉桌子，打飞几只丧尸，将他们吸引开。我刚刚踢开门板，几只丧尸就扑过来重新将我按在下面。他们张开那满是凝固鲜血的嘴向我的脖子咬来。
蹄子支撑不住门板，滑脱了。巨大的重量压住胸口，我却也无力挣脱。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丧尸，我放弃了抵抗......
三十多年来的经历从脑中掠过，我的眼前出现了父亲，母亲，小羽，闪行，小伊戈......
在此时此地，我将迎来终结。
突然间，不知道什么声音灌进了我的脑海里，令我一阵反胃，随即就是剧烈的头痛。不知为什么，丧尸们全部倒在地上挣扎起来。我尝试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上力气，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朦胧之中，闪行的身影逐渐浮现，坐在了我的身旁，查看我的状况。他的独角猛烈地闪着金光，比我见过他使用任何魔法时都要闪耀。慢慢地，我的思绪逐渐清晰，虽然头部依然痛到仿若要爆了一样。那些丧尸捂着脑袋，痛苦地哀嚎着。
噗！一只丧尸的脑子炸开了，脑浆溅了我一脸。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丧尸们接连倒在地上。渐渐地，随着一阵阵恐怖的尖叫，世界最终归于沉寂。
闪行合上本子，虚弱地摇晃了两下，瘫倒在我身上。
“兄弟！你没事吧！”我挣扎着伸出蹄子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得到的却只是急促而杂乱的搏动，“将军！他休克了！挺住啊兄弟！”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闪行，蹒跚在尸体之间。战友的，丧尸的......一时间分不清了。挺住啊......黏黏糊糊的血肉粘在我的蹄子上，需要费一些力气才可以迈过下一具不知名的身躯。挺住啊......士兵们敞开了大门，明亮的光芒照在我的身上。我兴奋地向小羽跑去，却被一条断腿绊倒在地。闪行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我伸出蹄子，想要抓住他，却被赶来的小羽抬走了。
我的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
先救闪行！
我想叫出来，却无法发出声音。
雷闪将军拉出我的前腿，将我架起。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看见的是他欣慰的微笑。
我没有令你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