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无风】第一章 自由

“妈的，给我打死这傻逼玩意儿！”张林指挥着小混混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谢笙蹲在一旁双膝支着下巴打游戏，那么长的一个人，怎么蹲着只有小小的一坨？五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速度快得似乎打出残影，看得出这局游戏很重要，但他还是分出心提醒张林：“张林，快点，金宝宝说想想找过来了，被她发现就麻烦了。” “知道了谢妈妈。”张林摆摆手，嘴上抱怨，“还说来帮忙，抱着个手机不撒手。” 我环抱双臂，曲腿靠在小巷口的墙上，面无表情看着，心中激动大喊：反抗啊，赶紧反抗，好借这理由将这野物往死里打！ 一棍打死，就不会有后面的背时事儿了。 叮。 银色打火机随着张林手中动作翻转，迸发出蓝黄色火焰，他双指夹烟，懒懒吸了口，挥退了动手的小混混。他蹲下身抓起地上人的头发，朝着那人的脸吐烟：“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不是放狠话要废了我们吗？” “打不过也不兴躺在地上玩赖呀？起来继续啊。” 距离太远，再加上天色暗沉，我听不见也看不清地上的人说了什么，只见张林突然起身，照着那人的头就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后脑狠狠撞击地面又回弹一瞬。 啧啧，听着就疼。 好惨，好开心。 张林踩着那人的手使劲碾压，语气森然：“你信不信，我现在废了你，你们陈家一个屁都不敢放？” 许是伤势过重，良久，地上的人才勉强半撑起身，抬头，眼神里带着挑衅，半笑道：“有种就杀了我啊。” “激将法对我没用。”张林耸肩，无奈摊手，手中的打火机咔哒咔哒一开一合，他微微歪头，后退几步，冷冷命令道，“继续。” 小混混得令快速聚拢，腿脚、棍棒不停招呼在那人身上。那人蜷缩护头强压着疼痛，瓮声瓮气道：“她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若她知道你做过的事儿，知道你家里人的真面目，你猜她对你会是何种态度，怕是连我都不如吧？” “什么态度？”张林冷声哼笑，“坚定站在我身边支持废了你的态度！” “若你真的把握十足，就不会躲在这里对付我了。” 张林咬咬牙，他被说中心思，怒目而视却对上那人的笑脸，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就你也配跟我比？” 说完，张林捡起一根棍子，示意混混将那人从地上提起，挥动棍子狠狠朝那人头部打去。 随着一声“康关揪勒行”，谢笙满意点头收起手机站起来，抬头一眼瞟到我，手忙脚乱拦下张林。 “你干嘛？”张林被那人刺激到痛楚正在气头上，眼看就算弄不死这变态，废了他也是轻而易举，谢笙不帮忙就算了，还出手阻拦他。 “你来就是帮倒忙的吧！” 谢笙拽过张林示意他向后看。 张林甫一看到我，一抖，嘴里的烟没叼稳掉在地上，猩红的火光在他脚底堙灭。他丢掉棍子，两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朝我小跑过来，我有些恍惚，忍不住后退一步，太久没见到他们，我都快忘记他们的样子了。 他俩动作一顿，张林将手上的泥巴在衣服上擦干净，试探性来拉我的手，见我没躲，轻轻握住：“想想，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别和我妈说哈，是那废物先招惹的我，欺负到我头上我才动手反击的。” 我瞥了眼狼狈趴在地上的人，谢笙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我收回视线，看着他俩没说话。 张林朝着那边看过去，又转头抱住我的手摇着：“想想，你相信我，别告诉我爸妈啦，你忍心看我被混合双打吗？” “你看。”张林捞开衣服，露出满是淤青的胸腹部，“他打的，我还击不过分吧。” 谢笙在一旁帮腔：“是的，张林被打的可惨了，若不是我反应快拉他一把，你现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惜你没有看到他那个熊样。”谢笙遗憾摇头。 张林瞪向谢笙，示意“你小子完了”，谢笙无所谓耸肩。张林翻了个白眼，转头对着我眨巴他那双圆圆的星星眼，满脸委屈。 我抚上他的脸，他怕我摸不到微微弯腰，用脸蹭着我的手心，微痒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捏了把他脸上还未消退的婴儿肥。 “疼吗？” 张林被我捏的龇牙咧嘴，仍保持着姿势不敢动，笑嘻嘻的看着我：“不疼的。” 一旁的谢笙有点不高兴：“想想，你怎么只关心他不关心我？我也是弟弟呢 。” 我抬起另一只手捏住谢笙的耳朵：“这下满意了吧？” 谢笙吃痛点头，语气中满是开心：“满意满意。” 张林给了谢笙一捶，他抬头看看天色：“想想，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家吧。” 我眼前画面不稳、闪闪烁烁，似是在不断提示我，他们即将离我远去。我强挤出一个微笑，听着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好。” 张林示意谢笙处理后续，谢笙瘪嘴应下，递过来一把雨伞：“雨大路滑，想想要小心点哦。” 我有些担心，拉住谢笙。他的手是完整的，指节修长而漂亮，能轻松拿起雨伞，也能握住菜刀给我做好吃的饭菜。 “没事儿。”谢笙拍拍我的头顶，“你们先出去等我，我很快就跟上来，今天晚上我们吃大餐。”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担心，他抬起我的手：“拉钩，今晚我做饭，做你喜欢的拔丝地瓜。” 说完，谢笙捡起棍子孤身走进小巷深处。 不知为何，也就一墙之隔，巷内乌云密布，大雨哗哗落下，巷外却晴空万里，人群吵吵嚷嚷，唯太阳独升于万里高空。 张林牵着我的手，带我一步步走向阳光所及之处。 离踏出巷口几步之遥，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那人被踢的东倒西歪，脑袋低垂着被人从地上拎起，在谢笙挥棍砸向他的瞬间，像是有感应般抬起头，眼睛渗血泛起红光死死锁定我。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张林轻轻蒙住我的眼睛，温热的手掌推着我稳稳向前走：“想想，不害怕，别回头。”我点点头，跟着张林向前方走去。 噗嗤。张林脚步停下。 替我遮挡风雨的伞掉落在一旁，大雨冲刷着我的眼睛。等我能勉强睁开眼睛时，张林闭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银晃晃的匕首透过背脊扎穿张林的胸口，鲜血汩汩冒出。 谢笙不知何时也趴在张林身边，右手手指残缺，左腿腿根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来回碾压，只有点点组织勉强连接在一起，二人的鲜血混迹在雨水中流进一旁的下水道。 张林疼得不断抽搐，口中鲜血直流，我捂不住，谢笙强撑起身体，脸色惨白却忍着剧痛拉着我的手指向我的后方：“想想，快踏过去，踏过去，你就自由了。” 我摇头，终于流出的眼泪混合着雨水流进嘴里，咸的，又是那么腥，我脱下身上的衣服给两人止血，慌乱中我竟然想着去拔刀，却始终找不到刀柄。 终于，我想起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我又找不到我的手机。 怎么办啊… 谢笙抬手安抚慌乱的我：“想想，你一定要自由。” 我撑着他的身体摇头，试图擦拭掉他口中的鲜血，语无伦次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们不会有事的…” 谢笙轻轻一推，我的身体顿时后倾，我伸长手臂试图抓住他：“谢笙！” “自由…” 没了我的支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有凌云志的男孩，匍匐在满是污垢的泥地里，谢笙的嘴唇翕动，一直念着两个字，困住我一辈子的两个字。 在谢笙裂眦嚼齿的狂怒声中，我的手被人紧紧抓牢。 “想想，我抓到你了。” 可惜，只差一厘，我便可立于阳光之下。 砰！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时不小心撞到房梁。 “楼上板命呢，大半夜不睡觉！”这是临时租的廉价房，只是在房顶下搭了层木头，结实，但容易踩空。 逃出来快两年半了，前一年，天天做噩梦，现在好上许多，已有半年没有梦到过那人。今天梦到，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需要快点离开这里。 我弯身下床，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镜子里额头已肿起的大包，我手痒按了按。 嘶，痛死我了。 现在是半夜，晚上我一般不出门，但不处理的话明天肯定会肿得更严重，而且我头还有点晕，想吐。看来是惊吓过度，力道太大撞得有点脑震荡，我随便拿炒菜的油揉了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脑不清醒，我突然不是那么想逃了。 算了，等明天早上再说吧。我晕得有点厉害，恍惚间重新爬上床。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我艰难地起床关掉它。头晕好了点，还是有点想吐，我喝了点酸奶稍微缓解了些。 灵台渐清，我不敢过多耽搁，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门。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我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