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七十二）

七十二

 

秋叶流“七叶”早在秋元康去世之前便已声名鹊起，彼时尚有人轻蔑于此——例如烧毁竹下院的激进浪人。而那时的少女们也确实还青涩，明明拥有高超的剑术却没有形成相应的战力，以至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今非昔比，现在的大岛麻衣和渡边志穗都已是不折不扣的高手，无惧于任何强者。然而在面对彼此时，还是背上了巨大的压力。萨摩和长州两大强藩的第一次冲突，秋叶流两大分院的正式交锋，两位师范之间的情谊和担忧，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渡边志穗和大岛麻衣两剑相撞的火花。渡边志穗出剑大开大阖，绝不与大岛麻衣在细处纠缠。麻衣出剑更快，相应的，剑上的力道稍弱一些。两人各有所长，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平分秋色。

 

澄月院弟子陆续赶到战场，多田爱佳和菊地彩香一齐高声为前辈加油助威，柏木由纪却是眉头微锁，似有隐忧。渡边麻友关注姐姐的同时也没忘了由纪，见状问道：“由纪姐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不，可能是我想多了……”柏木由纪欲言又止。

“渡边前辈的剑术又有提升啊！”仓持明日香兴奋道。

“麻衣前辈还没出全力。”由纪皱眉说道，“当然，渡边前辈也没有。现在双方算是平手，但是当她们使出全力的时候……比起麻衣前辈的轻快剑术，渡边前辈的消耗就要大得多，局势会慢慢变得不利……”

柏木由纪的话让澄月院弟子有些不安，仲川遥香慌道：“那我们去帮前辈吧！”

“不行！”渡边麻友决然道，“姐姐一定不愿意让别人插手的！”

“是呢……”柏木由纪叹道。她清楚渡边志穗的执念所在，当年的江户道场，渡边志穗战斗经验不足，先胜后败，这是渡边的大憾，也是心魔。寺田屋中渡边志穗大放异彩，然而剑术还是无法上达完美之境。如今终于有了与高手对阵，证明自己的良机，渡边志穗绝不会错过。如果己方派人助阵，即使获胜，渡边志穗心头也会留下终身难以消除的阴影——或许比战败更不能接受。

“而且渡边前辈的旧伤也很让人在意……”柏木由纪担心道。

 

大岛麻衣和渡边志穗硬碰了几剑，有些气血翻腾，出剑却是越来越快。双方从开始的互有攻守变成了各自抢攻，一时间险象还生。少女们无暇欣赏学习前辈的高超剑技，倒是为恶斗中的两人捏了一把汗。这时一记结结实实的硬拼！大岛麻衣借劲后撤回气，渡边志穗端立不动，后肩却隐隐渗出红色。

“不好！”渡边麻友目力最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姐姐的异常。麻衣前辈的出剑虽快，却眩惑不了她的眼光，刚才两人的激烈争斗中剑锋并没有落在谁的身上，姐姐肩上的血迹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旧伤恰在此时崩裂！

趁着大岛麻衣退后的当口，渡边志穗背向澄月院弟子作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柏木由纪早已挡在激动的菊地和仲川身前，低喝道：“相信前辈！”

渡边麻友心中揪紧，生生忍住了上前的冲动，因为她敬爱姐姐，也敬爱姐姐的信念。同时她也默运内息，若真是到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了，还是姐姐性命要紧，以自己初入门径的“鸟渡”之术，应该来得及帮上一点忙吧。

大岛麻衣没有再说什么罢战的话。她是最了解渡边志穗的人，离开江户的一路黯然，澄月院初兴的满怀希望，渡边志穗的种种她都深藏于心。所以她知道渡边不会因为伤势就此放弃，或者说，正是因为旧伤复发，渡边才绝对不会放弃。从这一刻开始，渡边志穗就是在与旧日的耻辱战斗，并且，宁死不退！

 

大岛麻衣忍住心痛，狠下心来快剑再出。渡边志穗对肩伤仿如不觉，毫不惜力地还以颜色，对战又胶着起来。

观战的平嶋夏海失神道：“渡边前辈……真的……好强……为什么还要那样责备自己、勉强自己呢？难道说前辈以前真的比现在还要厉害？”她和渡边麻友、小野惠令奈这一批弟子入门较迟，没看过当年的大比，道场被毁时也是先撤退，没看到前辈们的出手。对于渡边志穗的执着，小夏海敬佩之余也觉惘然。

浦野一美叹道：“大概只有她自己会那样想吧……志穗的剑术当然比以前强得多了，只是她过不去心中的坎，太过悔恨所以潜意识中美化了过去吧……但是现在，志穗，是时候重新相信自己了！”

 

场中的决战也到了最后的时刻。双剑又一记对拼之后，大岛麻衣撤步侧身，太刀横在胸前，刀尖指向对手不停颤动，凌厉的突刺蓄势待发；渡边志穗也是微微侧身，右手持刀右臂环胸，刀背绕过左臂几乎贴背，可以想见以身为轴斩出的一刀会是何等猛烈。柏木由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已经认出了两位前辈的架势。

 

奥义·浮舟 对 奥义·万字拔！

 

至此双方都已无法留手，一旦出招几乎就是立见生死，必须阻止她们！还没等由纪动身，只听得一声大岛麻衣背后一声“住手！”一柄太刀连刀带鞘飞了过来，越过大岛麻衣，斜插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太刀收在鞘中，锋芒不露，刀柄和刀身之间的剑格却是罕见的中国样式，刀柄之后还缀了一块蓝绸，此刻轻轻招展在微风之中，仿佛波浪。

渡边麻友运足目力，轻轻念出刀上的铭文：

“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