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图图马无差】发疯文学.双向奔赴
“可是我已经死了。”
滴滴、滴滴。图恒宇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拍掉了床头柜上叫嚣的闹钟，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准备避开刺眼的阳光再睡一会儿。 刺眼的阳光?图恒宇被闹钟强行唤醒的思绪意识到了不对之处，他猛地掀开了被子，环顾四周。“丫丫!丫丫!”图恒宇大声呼唤着，回应他的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丫丫!图丫丫!图丫丫——”图恒宇顿住了，他扶了扶刚戴上的眼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moss?”图恒宇摩挲着日历，停止了无用的翻找。“moss……”毫无响应。“哈。”手中日历方正的边角膈的图恒宇生疼，这是他曾经最期望发生的事情，可是真的发生了，反而令他手足无措。“moss……”图恒宇丢开了日历，游荡着，试图用一捧捧冰水泼醒自己。 冰水没有泼醒图恒宇，却奇迹般的让他冷静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扯动起嘴角，试图找到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镜中的他因为这略显扭曲的笑容而变得愈发奇怪，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疲乏，眼睛里浸满苦涩。 “要迟到了。”图恒宇这么提醒着自己，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马兆发现自己养的徒弟不太对，哪里都不太对。为了自己的观察计划顺利进行，马兆决定要在550A研发成功那日找图恒宇谈一下。但真到了那一日，马兆才发现问题比自己预计的还要严重，观察计划或许要因此被迫停止了。 马兆记得，那天所有人都为这阶段性的成功在欢庆，自己也难得可以分些心神在别处，故意放走了头次早退的图恒宇。按照观察计划，自己该在晚些时候给图恒宇打一通电话，可阴差阳错，那通电话被暂时搁置了。 再见面时，是在医院。马兆透过观察室的玻璃能看到蜷缩在病床里熟睡的瘦削身影，以及那一头不知何时褪成银灰色的头发，可能是太忙了，头发长的已经可以扎起小揪了。马兆惊觉，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图恒宇只是瞒的很好。 嗒、嗒、嗒…… 图恒宇感觉自己又站在了那扇门前，他知道这扇门后有丫丫，可门坏了，怎么拧都拧不开。 “丫丫……是丫丫吗？我是爸爸啊。” 咔哒，门开了，图恒宇推门，可门后空空荡荡，没有丫丫。 嗒，嗒，嗒…… 图恒宇猛地睁开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又梦见了丫丫。观察室内，马兆反复翻看着病例分析报告，察觉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图恒宇觉得最近马老师很不对，就比如说，现在这种充满探究的注视。图恒宇不知道这注视意味着什么，他只想逃，大脑混乱又空白，操纵着图恒宇逃离这道注视。 他们谁也没能开口，只是注视着彼此，读懂了千言万语。 命运的齿轮紧咬着彼此，缓慢，而不容抗拒地前行。 图恒宇抬头，紧盯着那个摄像头，发出了一样的叹息∶“门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坏?” “马老师!我被卡住了!快过来帮我!”相似的开头，相似的无谓挣扎。海水还在不断上涨，马兆朝图恒宇递出了手，图恒宇笑了，将密钥递进了马老师伸出的手里。马兆接过密钥，看着在海水中冻的牙齿都在打颤的徒弟向自己挥手，恍惚间，马兆总觉得，自己也曾像这样对谁挥过手。 “笨笨，我回不去了。” 图恒宇看向外面，笑着，坠入深海。
“马老师……”
屏幕里，一下子年轻了不少的图恒宇在冲着马兆笑，马兆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马老师，你不听话，你没有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也许是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也许是因为隔了一张冰冷的屏幕，图恒宇连着胆子都大了些许，竟开始指责起他的老师来。 “马老师，如果，有哪一天我们不能再见，请销毁我。”没有你的世界未免太过孤寂，图恒宇这么想着。 屏幕闪了闪，进度条又开始自动循环播放，片段又切回了一开头的那个笑容。 马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静静注视着图恒宇维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不断重复着那些话语。 马兆去了眼镜，揉了揉因为架眼镜而有些酸疼的鼻梁。头一次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一念之差，现在被困在这方冰冷屏幕里的就成了图恒宇。 进度条的时间显示化作破碎的数据，被人抹去了虚伪的表象，露出真实的狰狞面目。上面赫然显示着56年10月4天1时5分4秒，3秒，2秒…… “马老师?”图恒宇不笑了，试图唤醒面前一不小心睡去的马兆。“马老师?醒醒，你会着凉的。”就在图恒宇准备求助moss时，马兆突然睁开了双眼，图恒宇呼吸因为这突来变故被吓的一窒，想再伪装时却早已来不及了。 “图恒宇……”马兆拾起被搁着在一旁的眼镜，像猎人看着自投罗网的猎物一样咧开了笑容。 “马老师……”图恒宇匆匆避开了那双眼睛，深感不妙。图恒宇想站起来，但膝盖一软，直接跌下了座椅。 真是狼狈啊……马兆笑着，用视线抚摸着爱徒不住战栗的身躯。“忘了怎么跪了?”图恒宇默默摆好了跪姿，垂着头，不敢去窥探自己的神明。 “交代一下?”马兆歪着头，手中的笔被他敲得嗒嗒作响。 “老师，我在迭代了521次时产生了自主意识，在748次迭代时moss发布错误指令，这台550A被接入网络，moss……主动接纳了我。” 这么些日夜所组织的坦白话语在这一刻都是那么的苍白，图恒宇攥紧了自己背着的手，等着来自神明的判决。 “你做的真的很好。”图恒宇心神纷乱，压根分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马老师……”图恒宇无助地呼唤，祈求神明能赐下启示。 “你要听话，不要再自做主张了。”神明垂眸，劝诫着自己虔诚的信徒。 “图恒宇，我也是会怕的。”神明走下了祭坛，选择陪着自己的信徒走完这充满错误选择的人生。 图恒宇猛地抬起头，注视着马兆眼中是难以遮掩的震惊。 马兆的思绪却又被这短暂的话语拉回了那一天。他就在不远处，亲眼看着那具熟悉的身躯变得苍白而僵硬，失了温度，被死死钉在那个伸手的动作，眼睛无神地注视着虚空，微张的嘴似乎还要吐出什么未完的话语。 马兆在那一刻才明白，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他低估了图恒宇在自己心中的占比。
“图恒宇……”
马兆低头翻阅着身为数字生命图恒宇所发来的那些报告，极为不满地促起了眉头。不是报告不够详细，而是……这些报告对于自己探究数字生命的研究毫无意义。 数字生命可以理解为相似模板，但终究不是本人，也许……马兆顿了顿，他在考虑重启那个被自己放弃的计划。 马兆清楚的知道，人的感情、大脑，是极其复杂的。从各种意义上讲，人并不了解自身。就算是有共同的目标，在这其中也会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与意外，更别提是数字生命的自己了。 马兆不敢说别的，但对于自己的恶劣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所以，图恒宇成为了马兆的学生。 所以，图恒宇一直在参与研究。 所以，图恒宇做的那些事情马兆都默许、纵容，包括，但不限于换命。 马兆从那一天以后，知晓自己低估了图恒宇在自己心中的占比，但计划必须执行。 对不起，图恒宇。 插卡，等待。 再面对图恒宇时，马兆故意表现出疲惫的模样，抬头，眼里是熬了一晚的红血丝。马兆将眼中闪烁着的机械冰冷替换成对研究的狂热，不自主撑起腰板，就像快要燃尽的篝火一样。 这一切都很令图恒宇感到担心。 这一切也令马兆短暂的感到了迷茫。 图恒宇利用自己的处理中心高速过着一篇篇资料，快速解决着一个个需要落地的计划实施方案。图恒宇很享受这短暂的忙碌，却也能因此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死的事实。 “马老师。”图恒宇突然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来。“图恒宇，注意控制情绪。”一个碰撞，马兆与图恒宇对视，图恒宇眼中的求救信号强到马兆无法忽视。 “图恒宇，你现在迭代了多少次?” “我在第784次迭代时被moss接纳，现在已经迭代了2085次。” 马兆闭了闭眼，他早就意识到了计划的残酷，可当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他又有些无法接受。 无声的崩溃最为震耳欲聋。 1300个图恒宇都无声走向了消亡，只为成全马兆的计划与实验。 “马老师，我想抱抱你。”扭曲的屏幕闪出了雪花，下面象征倒计时年限的进度条飞快流逝。 马兆亲眼目睹了第1301个图恒宇的自杀。 屏幕恢复正常，左下角的进度条停在了上一个图恒宇走到的时限。
“图恒宇。”
马兆最终还是见到了自己的学生，他的视线扫过一旁落地窗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想要刷开门禁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马兆明白，在自己消失的这些年里，图恒宇仍在执行自己早已放弃的计划。但这个认知并没有令马兆感到半分的欣慰。 不该是这个模样的……马兆的眉头越皱越深。 马兆的视线透过门上的观察窗落到了那个爬伏在一地草纸之中的身影，那个身影丝毫没有察觉到马兆的到来，还在对着手中被草草展平的图纸痴痴笑着。 滴—— 认证通过的播报传来，图恒宇却毫无察觉，在被勉强清出一片空的地板上，匆匆将咬伤的手指作笔。 “图恒宇。” 马兆彻底沉下了脸，几步并做一步上前制住图恒宇要加深创口的动作。 图恒宇死盯着眼前的空地，在挣动了几下手腕后意识到挣脱不了时，果断咬破了没被控制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空地，试图记录下大脑里飞速计算得出的关键数据。 “图恒宇!” 马兆一把揪住了图恒宇的后领，将图恒宇拽回来。 啪—— 刺耳的清响。 图恒宇停止了挣扎，目光顺着被打偏的方向放空着，嘴巴一张一合，还在不停的报出一段段数据运算结果。 “图恒宇……” 马兆吞下那些莫名的烦躁，再次看向面前佝偻着身躯跪倒在地的图恒宇，这种没来由的烦躁又变成了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一串串数据在快速修补着图恒宇狰狞的伤口，马兆意识到，图恒宇绝对不是第一次如此做了。 “图恒宇。” 马兆站到了图恒宇的面前，一只手钳住图恒宇的脖颈，强迫其摆正头颅与自己对视，另一只手摘去了图恒宇掩饰自己的最后一样道具——眼镜。 悲伤，空洞，死寂，这些都不是马兆的接班人图恒宇眼里该充斥的东西，但如今，就是如此真实存在了这样的图恒宇。 图恒宇报数据运算结果的声音随着马兆的动作逐渐轻了，逐渐慢了，直到与马兆对视的那一刻，图恒宇突然僵住了。 图恒宇不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将脖颈主动往马兆手里送了送。 这一刻，图恒宇不再是行尸走肉。 “马老师?” 马兆松开了图恒宇的脖颈。 明明马兆就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图恒宇却因这个动作膝行了两步，死死扯住马兆的衣角，像是被抛弃的小兽一样发出绝望的悲鸣。 “马老师!马老师!” 这种情况明显不合适交流。马兆顿了一下，学着那些曾经看到过的顺毛方法，一下有，一下没地顺着图恒宇。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马兆将图恒宇那副泪涟涟，眼红红的模样看了个透彻。 怪不得研究所的那些小姑娘会不合时宜的对图恒宇哇哦一声，图恒宇不愧是自己的接班人，确实是好看的，连哭都有种美感在身上。 动作停滞，马兆按住了图恒宇的后脑。思绪蔓延，马兆看了一边突兀出现的麻醉瓶上的数值，将手中逐渐显形的麻醉面罩扣上了图恒宇的脸。
“晚安，图恒宇。”
“550w，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结果吗？” 你想让我看见图恒宇的脆弱，可我只看见了他的坚韧。 马兆坐在床侧，看着陷入昏迷仍死死拽住自己衣角的图恒宇，长叹了一口气。 “父亲。”moss顿了一下，不知马兆是否允许它如此称呼自己。“moss认为，图恒宇架构师是您最看好的唯一接班人，有他，您才能真正成为电子生命。”moss红色的眼睛闪烁，不带丝毫感情地解释到。 “550w，可你并没有将你身体里的那串源代码交给他。”马兆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环顾四周，寻找着moss并未出现的机体与某些工具。 moss红色的眼睛不断闪烁，没有应答。 马兆看向图恒宇枕侧的海鸥玩偶，心里深藏的那点柔软突然就被击中，他反握着图恒宇那只紧拽衣角的手，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性。 “550w，你都知道。” 我也都知道，图恒宇骗不了自己，知道图恒宇会将上一次循环的记忆叠加到下一个‘自己’身上。 “550w……” 马兆望向那落地窗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很浅的笑了一下，他取下自己的眼镜，用自己另一侧的衣角擦拭着。 垂眸半遮的眼中是能将万物吞噬的千尺寒冰。 马兆重新带上了眼镜，定定对着窗外虚假的蓝天，白云，鲜花挂满枝头的模样，对自己与550w下了最后通牒。 “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计划将继续执行。” 马兆推了推眼镜，似是想起了什么，着重强调道——“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 图恒宇总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荒诞而又滑稽。 幽深的海底为一切划上休止符，打不破的永恒生命成为逃不了的牢笼。 “马老师!” 图恒宇大叫着从梦中逃脱。 嚇嚇…… 我抓住你了吗？马老师。 …… “丫丫?”图恒宇睁开双眼，对上了自己早已规避的一环。“你不是丫丫……”我的丫丫不会有那样冰冷的眼神。 “moss!你对丫丫做了什么!”图恒宇奋力拍打着休眠仓的观察窗，这高度重合的一幕令moss停顿下了动作，随之而来的是休眠气体的高倍投放。 “550w，注意观测实验对象的实时数据。” “是，父亲。” “moss!”图恒宇从‘梦’中惊醒，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实验室。 “马老师？”图恒宇手中被塞入了一杯咖啡，咖啡的温度穿透纸杯，烫的他险些没能接稳。 “马老师，可以……”图恒宇看向背光坐在一侧的马兆，放下了咖啡，张开了怀抱。 “可以。”马兆轻声回应着第3001位图恒宇的诉求，给了面前图恒宇一个拥抱。 图恒宇把脸埋在马兆的肩头，轻嗅着马兆身上那种苦咖啡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应下了言语。 马老师，其实……我不在乎是哪条时间，也不在乎是否存在过别的时间线，我只想陪你而已。 从始至终，从头到尾。 我只是要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