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个古代做题家的悲哀

“唉，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希望了。”已经六十多岁的老秀才梁佼扬躺在自家的老房子里，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一角漏出来的天空，前几天一直在下暴雨，房子屋顶的一角被冲塌了，可是自己所有的钱都被自己拿去当做进省城参加乡试的盘缠了，打算过几天，攒够了钱再请人修理，梁佼扬自言自语道：“这次如果再考不上举人，还得再等三年，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熬过三年了”。 “好饿”，梁佼扬慢慢起身，去灶台随便弄了口吃的，吃完饭在家里望了望，家中早已空无一人，他的发妻早在五年前就染病去世了，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去年都被征调去前线打仗了，好像听别人说是什么“沙尔许”还是什么的，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自己的孩子们究竟是杀敌觅封侯还是黄土埋忠魂了呢？“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咳咳咳咳......”自己的肺痨可能是越来越严重了，等明天看看桂榜吧，要是主考官开恩，自己能够侥幸当上了老爷，不但就能够有钱买药治病了，还能够换个新房子，要是吏部正好有空缺，搞不好自己还能捞个主薄当当。 梁佼扬想到这，无奈苦笑，他十三岁中秀才的时候可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个狂劲儿啊。当时很多人都把他比作文曲星下凡，无数在县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纷纷在他身边夸赞这孩子，更有人拿他与几十年前曾经县里破天荒的出了一个二甲进士做对比，期待他能够成为这几十年县里第二个进士。而之后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参加乡试，却一次又一次的名落孙山，直到六十多岁了，还是个穷秀才。当年的那股豪情万丈，早已烟消云散。现在自己只能奢望在县太爷的手底下当一名主薄，领着天子的俸禄混日子了。 梁佼扬所在的县，县小，人口也少，又地处偏远地区，这一百年来只出了那么一个进士，无数读书人都以他为榜样，渴望将来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梁佼扬也不例外。当年那个二甲进士在金榜题名之后就带着全家人一起搬走了，乡亲们也不知道他后来仕途如何。有人说他成为了庶吉士，后来一步一步苦熬，当上了一品大员，位极人臣；有人说他后来被安排到了一个县当知县，此后再无升迁，以一个县太爷的身份，度过了平凡的一生；还有人一提到那位，一脸嫌弃，愣是说他后来惹了哪位京城了不起的大人物，被治了罪名，全家被关进大牢，弃于市曹，满门抄斩。 梁佼扬看了看钱袋子，翻找了半天，硬是翻不出一个子来，这让自己拿啥去买药呢，“咳咳咳咳......”之前自己还能够凭借自己秀才的身份，去给私塾当教书先生挣点钱糊口，但是到后来，一是官府开了学堂，二是自己的身体愈来愈差，学生越来越少，挣的钱也越来越少，后来甚至在私塾的工作直接干不下去了，总不能一边上课一边止不住的咳嗽吧。他也不会做其他工作，找不到营生，只能平日里给别人抄点书挣钱，还好两个儿子已经成年，虽然都还没有成家，但是他们已经可以做一些工作，可以给老父亲一些经济上面的支持，但是自从他们两个去年上战场之后就再无音讯，我的孩子，你们在哪里啊。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阵咳嗽袭来，这次比前几阵更加难受，梁佼扬不由得大力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又是一阵咳嗽，竟然咳出来一口血来。梁佼扬心里大惊失色，只能心里自我安慰到：“没事没事，把毒血咳出来就会好一些了，把这几本书抄完，人家本家还能再给点钱，让我好去买点治肺痨的药。”梁佼扬坐在凳子上，摊开纸笔，开始奋笔疾书，可是抄了不到半篇，“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袭来，待咳嗽终于止住，又动笔抄了两行半，“咳咳咳咳......”老秀才梁佼扬咳嗽的又止不住了，“算了，算了”梁佼扬把笔一放，“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早上起身看榜，要是祖宗在天之灵保佑，能够侥幸中举，就直接飞黄腾达了，还用抄这破书？要是再一次名落孙山，就赶紧抓紧时间抄书，换钱买吃的和治肺痨的药。”梁佼扬慢慢起身，回到床上一躺，把眼睛一闭，进入梦乡。 梦里: “这是哪？”梁佼扬睁眼望去，只见自己只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的行人都身着绫罗绸缎，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而自己穿的破衣烂衫，在其中显得相当扎眼。 梁佼扬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愣了一会，只见一驾马车驶来，他慌忙躲避，只见马车到他面前停下来了。一个身着绯衣，戴着白玉冠的翩翩少年拉住梁佼扬的衣服，“梁大人，老爷有请。” “请——请我？”梁佼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请大人去府上一聚。”梁佼扬上了马车，只见马车行驶的越来越快，到后面马车竟然飞了起来，变成了一驾赤虬车，载着梁佼扬风驰电掣。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马车停下来了，几个神仙般打扮的侍从伺候梁佼扬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将他领进了一座宫殿，只见殿堂上的大人一见到梁佼扬来了，降阶相迎“吾等久闻梁先生饱读诗书，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策，今日得以与梁先生相见，实在相见恨晚啊” 梁佼扬深躬还礼：“岂敢岂敢，大人言过其实了。小人不过看过几本杂书罢了，安敢称饱学鸿儒之士？”“梁先生过谦了，今日叫汝前来，有一事相求，吾近日建成一宫殿，号为‘状元阁’，今日特请梁先生为此楼仿李贺之《白玉楼记》，题一小记，君意何如？” “若大人之命，小人岂敢不从？但容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肯赐教否？”“梁先生，但问无妨。”大人笑道。 “大人是何人？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梁佼扬深鞠一躬。 “哈哈哈哈哈哈......”大人笑了半天，沉吟片刻：“孤——乃天帝也！” 翌日： 经过了好几天的阴雨连绵，天空终于放晴，早上，一缕朝阳撕开了黑夜，“快看榜啦，快看榜啦！”不知道街头谁喊了一句，街头无数的书生蜂拥而至，今天是乡试发榜的日子，无数考生正在交头接耳，他们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看谁是这一届的举人老爷。 只见菊花的花瓣漫天飞舞，在朱红的墙上，桂榜的榜首赫然写着“解元——梁佼扬”“听说了吗，咱们县今年的解元老爷是那个之前在私塾教书的梁佼扬。” “好像咱们县这一届就出了一个举人老爷，就是他哎。” “听说人家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可是后来一直科举失利，一事无成，不过现在人家终于熬出头，飞黄腾达了，变成老爷了。” “哎，解元老爷今天没来看榜？” “是啊，可能老爷还没起床，要不，咱们去老爷家里拜访一下老爷，告诉老爷这一喜讯。” “有道理，到时候如果梁老爷心情好，搞不好还能提携提携咱们。” 几个落榜的考生一拍即合，拿了酒肉和银钱，赶去梁佼扬家拜访。来到梁佼扬家门口，只见梁佼扬家的院门虚掩着，几个书生在外鞠了一个躬“梁大人在吗？梁大人在吗？” 稍待片刻，梁佼扬的院门外，无数听到梁佼扬中举的乡亲们也蜂拥赶来，把梁佼扬的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有人带着美酒，有人带着肉，有人带着一大串铜钱，药铺的大掌柜直接拿了一大包治肺痨的药，一大群人一起齐声喊着“梁大人早安，梁大人早安”，喊了三四声，没有人答应。围观群众便有人小声议论： “你们说，梁老爷会不会不在家？” “我觉得不可能，他一般这个点还没起床，可能是梁老爷耳朵背了，听不清。” “咱们要不直接进门告诉梁老爷喜讯？” “不太好吧，人家可是老爷，文曲星下凡，你冲撞了老爷，小心人家治你的罪过。” “哎，老爷得到喜讯，绝对心情大好，我觉得梁老爷不但不会治我们的罪过，还会搞不好有赏钱。”一群人沉默了一小会，壮着胆子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房门也是虚掩的，一群人思来想去，挑了几个今年同期科考的书生进门拜访，几个人进了房门，过了一会，其中一位书生大惊失色，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出来“你们快去看看，出大事了！” 好几个人一看这个情况，火急火燎的冲进屋门，只见梁佼扬解元老爷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