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帝篇：长歌当哭

节选自原小说副CP

　（一）

　很多很多年前，当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曾天真无邪过。

　　天地演化初始，那个时候世间万物尚且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盘古开天辟地后化为生机，天道降下恩泽，世间便有了三位创世神：清煜，潋柔，夜邪。那个时候芷歌还没有诞世，天地间只有他们三人。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陪伴。渐渐地，陪伴之情变了质。

　　潋柔就像是火一样热烈，清煜和夜邪都对她动了心。清煜冷漠而又温柔，夜邪则邪肆而又放浪。他二人各有千秋，潋柔犹豫了，他们与她一同长大，无论伤害谁，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芷歌的诞生就像是一个转折。她是天道降下的最后一位创世神，她带来了生命，也带来了危机。

　　万物诞生，是感念芷歌的恩泽，芷歌，又被称为祖神。

　　芷歌诞生在祸乱之地，是夜邪把她抱回来的。而祸乱之地少了芷歌的气息镇压，混沌的浊气肆虐。无论如何，夜邪都认为这件事有他的责任，而这孩子既然已经抱了出来，就断不能再把她留在那危险的地方。

　　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也为了……掩饰他被拒绝的失落，夜邪去了祸乱之地划分了土地，建立了邪界，成了邪帝，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啊，清煜和潋柔建立了神界和魔界，成了父神和母神。

　　再后来，他们成了婚，而夜邪，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晃经年，当年那个夜邪救下的小女孩也长大了。

　　她在清煜和潋柔的身边长大，他们教了她很多，还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芷歌。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这个名字下隐喻的忧伤，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好听。她怎知，她的一切，连带着名字，都是天道赋予的，同为创世神，但她是不同的。

　　芷歌，止戈，她生来，就是为了平定这祸乱的。生于祸乱，也必将归于祸乱，她的一生，从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结局。

　　那时候的芷歌尚且年幼，她总是用一切善意去看待这个世界。芷歌就像是一束光，耀眼而温暖。

　　她在出生的地方的相邻之处，建立了玄阳界。她，是离夜邪最近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那一天浊气的意外溢出，也许他们二人再也不会有交集。但命运，永远是残酷的。

　　夜邪想，他会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芷歌时的情景，那是他生命中第二次触动。在无边无际的污浊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手，为他带来了光。

　　只有一直处在黑暗中的人，才会更加向往光明。潋柔是火的热烈暗沉，而芷歌是光，纯粹的光明，尚未染上世俗风尘。同样是光，但芷歌，更加纯净。

　　纯粹的善意呐，见识了邪界黑暗的夜邪早已不屑这种东西了。

　　倘若芷歌能够早一些遇见夜邪，哪怕是在他爱上潋柔之时出现，夜邪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这个人，他想要，甚至不会再看潋柔一眼。毕竟，芷歌曾经是他最心仪的类型，几乎是完完全全按照他的喜好诞生的，为他而生。但他们，遇见的终归太迟。

　　人的劣根性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一生无法拥有潋柔，在他的心中，怕是无人能比得过潋柔了。

　　倘若他能早一点看破虚妄，也许，他们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个地步。

　　只可惜，人在虚妄中，到最后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看不透，欺骗了自己一年又一年，看不透，参不破。最后，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执念，苦苦折磨着自己，也伤害着别人。

　　芷歌和潋柔一点都不像，在夜邪那里，芷歌也许，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二）

       芷歌生的极好，但……她与潋柔终归不同。潋柔妖娆妩媚，眉目含情，写满了蛊惑取悦；而芷歌则美得端庄冷傲，生生勾起他人的征服欲。

　　芷歌不是不会露出媚态，只是不屑。

　　这天地之间，岁月悠悠，寒来暑往，时光星流，还尚未有人能让她露出媚态，让她心甘情愿屈服。夜邪的出现，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是巧合，还是宿命；是良缘，还是孽债。他们终归还是遇见。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这份感情，从开始时间就已经给了答复，注定了不得善终。

　　你在污浊之中看她，以为她是纯粹的光明，又怎知你不是她眼中的风景。那一眼，毁掉的，是两个人。

　　夜邪当年将芷歌从祸乱之地抱出，如今芷歌又将夜邪从浊气中拉出，兜兜转转，他们，还是重逢了。

　　当年的事，对于夜邪来说，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无心之举，早已忘记。

　　他的记忆里，没有她。

　　他自然也不知道有一个人心心念念了他很多年，从记事到长大，一直记得他。

　　对于芷歌来说，这就是奇迹……即使，这个奇迹，让她遍体鳞伤。

　　我说过的，芷歌和潋柔一点都不像，在夜邪那里，她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芷歌一直都知道夜邪的心里装了另一个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根本没有机会。

　　芷歌的魅色，有人可以看见了，只是那人不屑。

　　夜邪荒唐，但他也有着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去毁了芷歌的一生，他的心中有了旁人，再去招惹她，便是混账。那份纯粹的光明，不该染上黑暗与阴霾。

　　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终究是……毁了那缕光。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或多或少有些像母神潋柔，抑或是极美的女子，却唯独没有一人像芷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芷歌在他心中的特别，不容任何人亵渎。

　　芷歌是个懂得分寸的女子，她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爱意，进退有度。虽然不是恋人，但她是在他身边呆的最久的女子。

　　芷歌还未诞生的年华里，潋柔在夜邪身边两万年；而芷歌就这样不争不抢，不计得失的陪在夜邪身边，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眨眼便是二十万年。

　　她付出了整整十倍的时光，最后，却是一眼都没换来。

　　清煜和潋柔都来劝过她，可是芷歌谁的话也不听。

　　清煜说，真心交出去就不值钱了，太过容易得到的感情是不会有人珍惜的。

　　可是，她的一颗心早已在再见他的那一眼就已经弄丢了。

　　潋柔说，她在魔界听过一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也许夜邪一辈子都走不出来，那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芷歌也不知道，她只想在一切都结束之前，再争取一下，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只是……她注定等不到了。

　　他的世界里，没有她。

　　曾经没有。

　　现在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他的光明，从来都不是她。

　　芷歌，止戈，她是注定要死亡的人，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局。她从来都不奢求什么，她想要的，所求的不过是那个人能够记住她，不要将她忘了。

　　可二十万年的陪伴，到头来终归是连一个念想都不曾留下，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她的影子。

　　夜邪，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陪着了，你会不会把我忘了？――芷歌

（三）

你知道爱情的追逐有多长吗？

　　对于芷歌来说，这场追逐，便是一生。

　　她的一生，只为了一个夜邪。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回应，芷歌的一番心意注定没有结果。

　　她的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死亡。

　　会甘心吗？

　　不会，不会的，如何甘心？

　　如果她不再纠缠下去，也许很快那个人就会完完全全忘了她，就像二十万年前那样。

　　二十万年前，二十万年后，二十万年的时光，终究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的记忆里，永远没有她。

　　清煜和潋柔的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叫清夕。

　　夜邪平生第一次主动找到她，说的却是要她不要再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要她定下来，成婚，生子。

　　只是……对象不是他。

　　夜邪，我是你从祸乱之地带回来的，是因你而生的人，也是离你最近的人。我以为我对你是不同的，我以为只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放下她，只要我坚持就还会有机会……到头来，到底是我以为，你从来都不曾承诺过我什么，一切皆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夜邪，你赢了。――芷歌

　　他终归还是毁了他这生命中最后一缕纯粹的光明。

　　除了芷歌，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待他，不求半分欢愉，只求他一世安好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潋柔，却也只有一个芷歌。

　　芷歌走了。

　　再见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

　　他们之间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也好。

　　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人知道。唯一知晓的花月，却是什么也不说。

　　没有人知道，夜邪赶芷歌走的那一晚，芷歌哭了整整一夜，她对花月说得最后一番话是：

　　“花月，我累了。我追逐了他一辈子，可他的眼中的那个影子，永远都不是我。哪怕是作为一个替身陪在他身边的资格，他都不屑于给我。我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后来，芷歌去找了神子草。

　　神子草，可以让服下的人孕育生命。

　　芷歌的心里，除了夜邪，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她生命的延续，只有通过神子草。

　　如果一个人注定了要死亡，那么孩子的存在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因为那两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成为孤儿。

　　你说她是私心也好，说她是固执也罢，她不过是希望在她死后留下个念想，让那个人，不要忘了她。

　　芷歌很傻，苦守了一辈子，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们的故事注定了要以悲剧结尾。在错误的年纪，错误的时间，爱上了对的人，所以时光注定了让他们不得善终。

　　夜邪风流依旧，他的身边总有美人相伴，日日笙歌，好不快活……如果忽略他眉眼深处的抑郁的话。

　　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都有着各自的领域。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淡化曾经过往的痕迹，但时间也会让感情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等到此后经年，再次见面的时候，夜邪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一直都不曾忘记。

　　如果不是战争的爆发，也许他们真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只可惜她生命的最后，终归还是来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今不过是时间给了她最后的通牒而已。

　　决战的前一夜，芷歌主动找夜邪喝酒。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此战过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纠缠你了，这杯酒，就算是敬你我荒唐的过往吧。”

　　“好。”

　　那是夜邪这么多年来，喝过的，最苦涩的酒。

　　他想，他会永远记得那一晚芷歌的眼神，和她决绝的背影。

　　我的心已经浪费在了你的身上，可这条命，容不得我任性了，我生于祸乱，注定归于祸乱，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了死亡，不如就这样将这条命还回去。这世间，已经没有让我反抗命运，活下去的理由了。――芷歌

　　那场战争最后的胜利，是芷歌拿命换来的。

　　战争结束后，夜邪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喝了很多酒，回想起很多曾经的过往，只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永远的睡了下去，怎么喊也喊不醒了。

　　芷歌是死在夜邪面前的，她临死前的话，就像是梦魇总是回响在夜邪的耳边：

　　“他们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潋柔，可潋柔爱的是清煜，你得不到她，她便是最好。花月说我这辈子都没法取代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我不相信，除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还有一句古话：活人是永远抢不过死人的。夜邪，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芷歌的一生，不负天下不负君，却唯独负了她自己。

　　她是早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她甚至将孩子的后路都已经准备好……

　　无论是出于什么，夜邪接手了这两个孩子，收为了义子。

　　他以为，孩子在他这里，若是有一天那个人醒来了，一定会来找他的。

　　可是岁岁年年，年年岁岁，她没有来，也没有醒。

　　他还会时常带着孩子去那个人的棺前看一看，但奇迹从来都不曾眷顾他。

　　当再次遇见花月时，他问她什么时候会醒。

　　“她是一心求死的，在那么多办法中，她唯独选了这么一条路，你说要她活下来，那么，凭什么呢？这世间，已经没有……让她活下来的理由了啊。”

　　没有……让她活下来的理由了吗？

　　夜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邪界的，此后经年，他再也没有去那个人的棺前，看一眼……

　　他只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