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毁灭工程同人小说《Skyfall》 [连载⑤]

我的妈妈曾经跟我说,要时常微笑,善待他人。我的前半生都在讨好老师、同学、亲戚的生活中度过。此后便是移民办的官员、街道上的帮派、刻薄的雇主。我突然明白了爱哭的孩子更容易得到别人的疼爱,而如果自己想要得到他人的关照,就不应当表现得过度坚强。
这样的领悟如果能早上个二十年的话,此刻的我应该会很幸福。而不是在发现手中的镰刀完全无法切开捆住自己手腕的绳子而懊恼。
当那发狂的人无情地撕咬,将惠林顿从一个肮脏而又庞大的活人变成一具臃肿的尸体时,那时我感到的还只是害怕。
我并不抵触这种情绪。在我离婚之后独自住在洛斯伍德的日子里,有人在冬天砸碎我住处的玻璃窗,我连夜用胶带封住漏风的窗户时。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而被中介拒绝时。我都曾陷入过这种漫无边际的害怕之中。名为恐惧的河流冰冷刺骨,而浸泡于其中的我早就对它带来的苦楚麻木。
然而当那个家伙盯上了莉比蒂娜,而我无论怎么叫喊,他都只在意自己眼前昏迷的阿兰时。那种恐惧感迅速的扭曲成了绝望的形状。
因为阿兰是将我从湍急的河流中捞起的人,她和她的朋友让我走出了与世隔绝的孤岛。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灯的房间,但如果有人想要关上那扇由她开启的窗户,那我大概就会和现在一样——
我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调转刀柄,只能用自己的左手紧攥着镰刀的刀刃去切割绳索。手掌流出血液,染血之后的刀刃变得湿滑难握,而我心中不断放大的绝望在驱使着我加快手中的速度。
那是绳索纤维断裂的声音,细小,难以察觉。但每一束纤维断裂的声响,似乎都在撕裂我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肾上腺素的激发让我眼前的世界变得亦真亦幻,强烈的边缘感让我觉得自己正在观看一部主题是崩溃的版画。不远处椅子旁边的霰弹枪距离我大概五部之遥,我需要为了保全自己的安全去捡那把枪吗?我没有接受过武器训练,我如果要确保命中那个家伙,一定还要折返回来,但我真的来得及吗?
绳索的纤维被切开了,但依然纠缠在一起。顾不得那么多的我是将手硬拽出来的,以至于我在用力挣脱时,感到手腕传来了灼烧般的疼痛。
而那短暂的迟疑将我软弱的内心暴露无遗,在我思索是否要去拿那把霰弹枪时,那个家伙已经扑向了莉比蒂娜。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在我飞身撞向那个已经夺取惠林顿生命的疯子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荒谬又卑微的人。因为在阿兰性命攸关的时刻,我的内心深处居然有另一个声音在质问我:“她的生死又与你何干呢?”
我大概也失去理智了吧,染上了和他们一样的疯病。将那人压倒在身下之后,我居然从手边抓起一大把麦秆,塞进了那个家伙唾液横流的嘴巴。再我的拳头击中他的颧骨,感到指节生疼时,我才想起我左手还有一柄染血的手镰。我甚至没有将它换到右手上来,高举左手,将镰刀钉进了他的眼眶。
我不知道陷入疯狂的人是否会感觉到疼痛,但此刻我的内心无比挣扎,我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而这个顽强的狂人不仅没有停止抓挠我的双腿,甚至还能不顾疼痛的伸长脖子,试图撕咬我按住他胸口的右手。
那种冤屈和积压在我心底的愤怒夺走了我最后的理智,我骂着脏话从手边捡起了一个旧马蹄铁,将它攥在手中,一下又一下地砸向他的鼻梁。我的嚎叫声在我的喉咙里被拉长,将自己一切的愤怒与委屈化作悲愤的捶打。
从这人的面部被我打到破碎、凹陷,我依然没有停止。从这一刻起,我感到我的每一击都不过是在报复和清算往日里自己承受的歧视和不公。我早已将这是为了保护阿兰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任由手中这截生锈的马蹄铁宣泄自己的仇恨。
我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灰白,明暗交叠的世界令我感到一阵眩晕。当我扔掉马掌的时候,我已不再记得身下的人此前是什么样的面貌。我向后退去,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我不知道自己该蹲坐,还是该躺下。仅仅是在这危急关头之际,我窥见了自己真实的内心,而让我感到害怕的,已不再是这行尸走肉带来的威胁。
而是我突然发现了,我并没有对自己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有任何愧疚感,甚至还在为这种完全病态的报复而感到深深的满足——源自内心深处破坏欲深深的满足。我或许真的是一个没有怜悯之心、内心早已变得无比冷血的怪物了。
而在不久之后,让我感到真正后怕的,就是在我解开莉比蒂娜的绳子之后,我才幡然醒悟,自己或许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这样的怪物了。我的礼节、谦逊,或许都是假的。那只不过是在强权之人面前卑微的奴颜婢膝,不过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自欺欺人的借口。我并不是一个如我所想的那样谦谦君子,我只不过是一个为自己内心中无处安放的暴戾而变得擅长伪装的卑鄙小人。
当我过于真实地杀害了一个人之后,当我彻底撕碎了那层伪装时,我才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简直有着了不起的天赋,这种天赋一旦启动,杀人就不再需要理由。
我或许真的不是个好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了。
至于这个念头的佐证,或许就是在我将莉比蒂娜抱起时,我看到那柱子上扭动脖子哀嚎的人,我心中产生了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只是离开了农仓。
阿兰的脑畔有一处淤青,应该是罪有应得的惠灵顿干的。在他的住处,我将阿兰安顿在沙发上,她的呼吸非常微弱,没有学过任何医疗知识的我对此一筹莫展。那些VHS上的电影里,昏迷的人只要用一盆冷水就能泼醒,而真到了这样的关头,我却不敢那样去做了。
我上了一个久违的厕所,对着卫生间那面满是污渍和灰尘,从来没人擦过的镜子,将背上的木刺和玻璃渣稍微拔了一些出来。胳膊、手腕、后背都是细小密集的擦伤,我像是一个从战壕里爬出来的士兵。
从这个距离,我可以看到客厅里的一切,我不希望任何意外发生了。我没有找到绷带,惠林顿的毛巾脏的吓人,只能暂时放任左手手掌上流血的伤口。我偷走了惠林顿一整盒的安乃近,背后如同被火灼伤一样的刺痛和手上的外伤疼痛难忍,这大概是唯一能够缓解的东西。
服药也无法治好我的疑心病,在屋子里转一会儿,就会去试探一下阿兰的鼻息。我真的很担心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折返仓库,找回我的防水袋时,我将那把霰弹枪也拿了过来,真正的枪械比我想象中要稍微重一些,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么用,只能将它暂且放在餐桌上,枪口对准没人的墙角。
我坐在阿兰脚边的位置,低着头。
并不是在忏悔,而是我知道自己的正常生活或许已经到头了。我请不起律师,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罪名一旦安插到我的头上,肯塔基州的法官也一定不会偏向我这个外国人。等待我的是数项罪名的指控和牢狱之灾。
更讽刺的是,或许判决生效之后,我只需要从我家出门走上半个钟头,就能抵达位于洛斯伍德的诺克斯县监狱。我想我大概会在抵达马尔德劳之后就会立即去警察局自首,希望我能讲清楚这片农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为了减刑,而是为了让这场灾难只会聚焦于我这一个人身上。
我不希望有我之外的人被卷入进来,尤其是对此并不知情的阿兰。
四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那场酝酿已久的夏日豪雨自上而下洗刷了诺克斯县,随着发动机低沉的轰鸣,轮胎试过湿润土地的挤压声中我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顺着窗户向外看去,一辆橘黄色涂装的骑士运输者货车驶入了农场。
“是杰诺。”
约莫在半个钟头之前,惠林顿提到过这件事。下午这里还会有一位访客,应该是去附近送鸡蛋的杰诺。货车开到仓库门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吊带裤的男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糟了,他如果第一时间去仓库的话,一定会误认为有人杀害了惠林顿和一个陌生人,还将两个人绑架关押在仓库中。
而他如果发现鸠占鹊巢的我,一定会误认为是我那个杀害了惠林顿的绑架犯。
当我冒着瓢泼大雨,踩着农场湿滑的土地,向着仓库跑去,打算向农仓的杰诺解释这一切的时候,一边呼喊着他名字的我打开大门时,我也幡然醒悟,瓢泼大雨掩盖了我的呼喊,而他早在发现闯入农仓的我时,解开了那两头被束缚的恶魔。
当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从门外闯入的我时,被捆在柱子上的家伙根本没有给杰诺任何询问我的机会,他们一左一右将愠怒的杰诺压倒。毫无防备的杰诺命运与惠林顿如出一辙,直取咽喉的两个疯子几乎在瞬间就取走了他的性命。这两个嗜血狂徒似乎对人的血肉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竟然像动物一样开始撕开衣物分食杰诺。我稍稍向后退了两步,情况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我可以回到客厅那边取来霰弹枪,那把武器确实应该能解决掉这两个家伙。但我不知道怎么用它,还有可能会伤到自己。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对人的血肉如痴如醉的狂徒。他们病态的举动让我联想到了一些科幻作品中怪物,感染了某种病毒,或者说遭到了诅咒之后,开始变得像活死人一样。如果说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我所在的现实世界,那我恐怕这种怪物已经遍布马尔德劳了。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力量大得惊人。昨天红砖餐厅里遇到的那些人和老马丁的夫人就是这样,一旦被他们缠住就很难挣脱。尽管他们失去了人类的理智和沟通能力,但如果他们依然保持着人行动的本能,那这些伪装成了人类的活死人将是真假难辨的猎手。谁又能想到自己的家人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杀手呢?
我和他们保持着约莫五米的距离,看着那两头进食的活死人。被惠林顿踢翻的木架上滚落的马蹄铁随处可见,我轻轻捡起了其中一个,狠狠地砸向他们身后的墙壁。
“叮!”
随着金属装在水泥墙壁上发出的脆响,掉落在木地板上的马蹄铁滚了一圈。那两个将杰诺生吞活嚼的活死人在听到撞击声的那一刻,缓缓站起身来,有些困惑地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马蹄铁在地上滚动了两下,撞到了一个木架子。那个循着声音走过去的活死人便伸出自己的手臂,敲打因为震动而发出异响的木架。架子上工具叮叮当当的声响,则将另一个活死人吸引,似乎声音越大,他们越难压制心中的破坏欲。
难道昨晚也是这样吗?热水壶的啸叫声引来了尼古拉耶娃夫人。发狂的人就像发病后会恐惧水声的狂犬病人一样,会变得对声音无比敏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我没有任何上前搭救杰诺的念头,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默认他已经死了。悄悄地退出了农仓,将粗大的木闩插在门上。
雨水自上而下将我淋湿,一种随着脚下泥土蒸腾的热量不断上升的怨气开始环绕着我。我想像一个女孩子一样,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抱着大哭一阵。但当我回到农庄客厅,看着还在沙发上静静躺着的莉比蒂娜时,似乎又有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我眼前的黑暗。
短短数小时,我见证了太多的流血和死亡,过度的视觉冲击让我的精神疲惫不堪。我把那扇已经不太结实的木门反锁,拉上了床帘,有些坏了的灯泡忽明忽暗。在烟头和陈旧食物散发出的难闻气味中,眼睛有些睁不开的我坐在阿兰脚边的位置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沉重而又短促的梦,塞满了账单和催缴通知书的信箱,前妻临走时收拾行李箱得意昂扬的背影,那个在短短几周之后就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法官手中法槌发出的敲击声几近让我的头颅碎裂。不知是谁在我的院子里放了一把火,远方的小镇开始有人死去。
我猛地睁开眼,以为自己不小心睡了很久,然而我只不过刚刚闭上眼睛十分钟不到而已。阿兰还没有醒来,她的手垂到了地板上。我轻轻的将她的手放回原位——那是一双线条清晰明快,可以说是非常精细漂亮的手。而将它托起的另一双手,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失去了一半,指间起茧,手背上是多如牛毛的鳞伤,那如同沟壑一般横贯我掌心的伤口——这是命运赠于我的礼物。
我站起身子,从惠林顿的橱柜里翻出了一盒麦片,在挂钟下方是一些老旧的照片,我一边吃一边看着照片。照片里的惠林顿比现在瘦很多,旁边还有一位留着短发的女士,惠林顿双手叉腰和她站在一起。第二张照片是他坐在拖拉机上,另一个人帮他拍摄的,看到向前伸着脑袋,露出幸福笑容的那位女士时,我大抵才想到,这或许是惠林顿的妻子。而这里的住处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我的疑惑也在最右边的照片上找到了答案,与其说是照片,不如说是一张缩小后印刷出来的速写。一张黑白的相片。
虽然无法原谅惠林顿的行为,但我理解了他的境遇。随处可见的成人杂志和满地的酒瓶本不应属于这个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的男人。属于他的这场变故或许过于沉重,让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嗜酒如命的单身汉。
我往嘴里倒着麦片,完全没有尝出它甜到腻人的味道,冰箱里剩下的两瓶橘子汽水也被我喝完了,直到肚子开始对我的暴饮暴食抗议,我才渐渐地在这场骤雨之中安静了下来。我坐在沙发上,低声的对无法听到我声音的莉比蒂娜说着什么——像是信徒在教堂中祈祷。那是我平日里不敢与她分享的事情。或者说,那应当是只属于我一人的压力。正因为她听不到,所以我才敢说。
我在昏暗的灯下低声诉说,雨点敲打着窗外的酒瓶,上演一幕炎热夏季的独奏。而当它们席卷地面上的泥浆,又会变成寒冷宛若秋日的呢喃细语。
这场雨和灾难彼此交错,却又不重合。雨水穿林而过,远处公路上哀嚎的幻听与沉沉夜幕下的雨声交织成了一张捕梦的网。
落入这段命运的我和莉比蒂娜,是被这场雨困住的飞蛾。
==================================================================
关于本篇同人
这是一部偏向写实的同人小说,时间线与故事主线剧情基于Theindiestone制作的游戏《僵尸毁灭工程》中发生在1993年,虚构世界“诺克斯县”爆发的僵尸病毒扩散事件剧情。
我的故事里没有英雄,没有出口,没有希望。僵尸很多,人很脆弱,所有角色都是普通的芸芸众生,不要对好结局有任何期待。
本来没有发表的想法,因为觉得自己的笔力孱弱,全作几乎都在醉酒状态下创作。如有纰漏还请谅解。
作者精神和生活状况不安定,更新周期取决于下次喝醉的时间。同人小说纯粹用爱发电,叔叔不给稿费。希望小说增产请投喂唯一指定邮箱820449562@qq.com,请猫鲨喝一杯。
赞助人名单
非常感谢下列好友的赞助:
瑞德.格里弗
一团绿藻球
黄泉喵喵
乐土认证爱门
谢谢你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