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01:远方的路

莲加离开自己的家,向远处走去。她本想骑车,但因为怕冷所以放弃。虽然只是十一月的末尾,气温并没有特别的低,只是下着细雨,莲加却感觉到极度的寒冷,所以穿了厚实的衣服,跟周围的人相比显得有点异样。莲加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问题,可能她身体真的出了状况,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今天一定得去。

天色已黑,莲加一个人走在路上,周边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无视她的存在,有的人则因为她那不合时宜的衣装投来异样的目光。莲加自然没在意行人的感受,她想的只是那里的风景。她看向天空,一片漆黑。这里显然也看不到什么星星,只是有些时候在月亮附近会出现一颗星星。莲加曾一度想象着这颗星发射的光芒经过多少年漫长的时光到达地球的旅程,后来被告知那其实是木星。只不过这一天连木星都看不到,倒不是因为下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它早早地落下了。
莲加并没有很着急,她知道去那里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因为感受到冷,就走得慢了一些。这样的状态下,莲加感觉自己的时间的速率好像与别人不同,时间对于她仿佛失去了意义,而莲加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在做梦一般,也不知道是心理上带来的感受,还是生理上的感受。然而此刻,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个状态。
“站住,能说几句吗?这么晚了在干什么”一位警察突然叫住了莲加,并开始问话。
“高中生?”旁边另一位警察也跟着问道。
莲加听到警察的问话,很快从虚幻的想象中走出来,无视警察加速跑向了远方。
“别跑!”警察大声地叫唤着,但并没有追上来。
而莲加却在这一刻不再沉溺于这种状态。虚幻的想象就如同毒药,尝试抓住在黑暗天气下的一丝光明,却看不见方向。因为突然跑了一大段路,莲加感受到严重的不适,但好在她已经到达了车站,总算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坐上电车,莲加打开手机,手机里并没有什么回复。莲加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最好希望她能接自己,于是准备发送一条简讯。不过打字打到一半,莲加就放弃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电车里的温度并不低,莲加还是感到极度的寒冷,头晕的感觉让她感到天旋地转。时间对于莲加,异常得缓慢。明明是一段不长的旅程,莲加却感觉自己要花一年才到抵达。
终于抵达了神奈川,自己就剩最后一段路了。而这最后的一程也是如此的漫长,每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莲加觉得自己感受不到他人的存在,外界的嘈杂也无法被听清,而自己的灵魂仿佛在体外某处游荡。
终于她到达了那里,那是一个僻静的地方,方圆几公里没有居民。只有无尽的大海,而在另一边则是一座以一幢别墅为中心的小庄园,与周围纯净的环境融为一体,没有半点不协调的感觉,一切显得静谧安逸。别墅的样式比较古典,不过听别人说,现代化的设施也很齐全。看到这些,莲加感觉舒服了很多,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近了别墅。
而在别墅内部,里面的人听到了那沉重带着几分压迫感的脚步声,不由打起了寒战。虽然知道是谁,可条件反射让她还是产生了这样的状态。
莲加轻轻地敲起了门,并没有什么回应。于是她轻声说了一声,轻到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不好意思,我要进来了。”然后直接打开了大门。而此时一眼望见美月正匆忙地从楼上走下来。
“你终于到了,等你好久了。”美月下了楼,领着莲加走进别墅。而在宽大的欧式风格的客厅里,莲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壁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那边靠近。
“美月,你不觉得很冷吗?”莲加拖着疲惫的身躯,直接走向壁炉旁的摇椅,而在那旁边,整齐地摆放着用来生火的果木,还散发出一缕清香。她坐在没生火的壁炉前,听着外面的雨声,感觉这幢房子似乎坐落在阴暗海洋的一座孤岛上。
“不冷啊,只是最近地暖坏了,只能用壁炉。不过对我来说是好事,租金降了不少,今天到这里租的时候还为此感到庆幸。”美月回答道。
“不过对我来说,还是太冷。”莲加低声地回应道。
美月看了看莲加的面色,感觉她身体的不适,于是温柔地说道:“莲糖,看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吧,我们点上壁炉,你就先吃点东西吧。”说完,美月点上了壁炉,并准备去拿一些餐点。
“本命巧克力。”莲加叫住美月,跟她提醒了一声。
美月却很直接:“没有了,别想这个了。”
莲加听了也没有在意,毕竟这本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在壁炉的火光前,听着壁炉火焰的声音,莲加稍稍舒适了一点,然后开始观察起这个别墅的一切。在壁炉的上方是一副精美的现代派风格油画,两侧都是巨大的书柜,上面放满了各色的书籍。其中一个书柜在墙角的位置,而在墙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窗户,从那里外面纯净唯美的风景可以一览无余。当然这个窗户也是有窗帘的。窗台上放着一个旧式的留声机,与一个插满百合花的花瓶,前方就是一个有着古典风味的书桌,书桌上放着各式物品,而莲加一眼就认出上面有一瓶娇兰花草水语淡香水芳野仙踪。虽然莲加并不用这种香水,但在书桌上放这样东西确实挺特别的,莲加觉得它应该放在化妆台而不是这里,也许是被人动过了吧。但不管怎样,在莲加目力所及的范围,这里的布置都给人一种高雅的宁静感,那些现代派风格的油画与这里古典的氛围并无不协调之感,而且这些油画没有风景画,毕竟在这种地方,风景画确实显得多余。莲加开始想象着这里的生活,想到她披着毯子光脚踩在被火烘得暖和的地板上,从沙发上拖一个靠枕,借着壁炉的火光,阅读着一本游记。茶壶里装的是伯爵红茶,红茶是烫口的,倒在茶杯中,冒着白气,一碟刚出炉的黄油面包放在一边,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面包坊那种愉快香甜的味道之中。莲加想象着,感受这心中的幸福,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这时,美月端着餐食走了过来,是一碗泡面。在昏暗的灯光与火光下,她隐隐约约看到莲加那副幸福满足的表情,说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莲加点了点头,虽然对只是泡面有点失望,但还是准备享用眼前的美味,然而当她一开始吃的时候,现实的骨感打破了美梦。所有的食物都是如此的无味,让自己没有进食的欲望,身上的忽冷忽热让她痛苦到想哭。
美月很快看出了问题,对她说道:“我觉得你需要看医生,再不济也应该休息一会,具体的事情明天在说也不迟。其实这里之前是有管家、厨师、司机、马夫、私人医生、游艇驾驶员之类的人的,不过最近撤去了,也许是这样租金太高,租的人变少了吧,我就赶上了这样的时候,而且是地暖坏掉的时候。莲糖,你说我是幸还是不幸呢?”
莲加听了美月的话,一下子就笑了,然后说:“不用医生,给点药就够了。”
“好的好的,我刚好有一点退烧药。其实我觉得这地方确实有点像地平线5里面的别墅。”美月也跟着笑了,说完从一旁的医药箱中拿出了退烧药,然后继续说道,“其实你这状况,直接跟我说一声,我就会来接你的。”
“我只是想拥有自己到达海边小屋的经历。”说完,莲加吃下了退烧药。
“哦,这样嘛,也许挺好的。不过你还需要什么?”
“暂时没什么需要的了。”莲加回应道。
“也是,不过现在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我是主你是客,怎么突然之间有了一种你才是真正的主人的感觉。”美月微笑着,提出了一个疑问。
“还不是因为你关心我?”莲加坏笑道。
美月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说:“没有,对你的照顾只是人文的关怀。”
而莲加却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无视我的要求,就像巧克力一样,但你没有。”
这下美月真的无话可说,只好转移话题,谈起了最近天气阴湿。
“这不有壁炉嘛,还有那香水是你的吗?”莲加指着那瓶香水说道。
“不是,我不用这种香水。还有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寻常的过客。莲糖,如果你真的拥有这里,你会做什么?”美月摇摇头回答道。
听到这个问题,莲加沉默了。虽然她想过很多次在海边小屋的生活,但始终没有一个头绪,那些想象的疯狂让她欲罢不能,汹涌地带着她向未知的远方航行。可即便这样,脑海中无数的图景也无法汇聚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美月看着莲加的表情,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情。于是补充道:“其实说出一个生活的小片段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给了莲加一个具体的方向,她想到就在几分钟之前自己不也想象着在这里一个小小的生活片段吗,那个汹涌波涛下平静的一瞬。她看着一旁壁炉的火苗,思路很快清晰起来。一段思考之后,很快就说了出来:“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屋外的白雪大片大片落在这间独有情调的小屋之中。窗外,透过那厚厚的云层,隐隐约约看得到一轮明月,。两个书架中间是我的‘独爱’,‘独爱’下面的壁炉上的蜡烛已经点好了,旁边的盆栽刚浇过水,我从梯子上刚下来,手里拿着的这本厚厚的书已经看了三天了,这本书足有三百多页。在这之前,我已经算着时间,倒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摩卡,等待着一位贵宾的到来。”
美月认真地听着,她很惊讶莲加想象的生活,倒不是因为它很具体,只是觉得她所提出的那个片段似乎不同于她开始想象时的激情,可对于莲加平静的人生,这又是那么合理。相比之下,而自己想象的则显得有点单薄。一个洁白的雪夜,泡上一杯咖啡,冒着氤氲的热气。关上窗户,将风雪挡在外头。点燃壁炉,斟上一口醇厚的波本威士忌。这样一个美好的晚上,将自己浸在文字之中,忘却自己漂泊的人生。
“美月,怎么了?”莲加缓步从摇椅上下来,并说道。
听到这句话,美月便从想象中从想象中醒来,她拿出一枚书签,放在了莲加的手上。
莲加知道这种行为的含义,收下书签后问道:“你和她经常这么做吧。”
“是的,一旦有人想出什么创作点子,就送给她一枚书签。”美月回答道。
“不过我记得书签上是会写字的?”莲加还是有点好奇。
“写字只是为了注释,而你不需要注解。”美月回答道。
莲加听了,给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然后走到窗前,看向远方,然后又问道:“美月,现在是什么时间?”
“9:13,距离你抵达这里,仅仅过去了十分钟。”美月看了看手表,回答道。
“不会吧,我还以为过去了很久,看来现在,时间对我真的失去了意义。”莲加感叹道,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到这里也有几个小时了,这里的书推荐一本。”
美月很快走向壁炉一侧的书柜,取出了一本书,交给了莲加。
莲加看了看书的封面,自言自语道:“平面国,为什么选这本。”
“这是我在这里看的唯一一本书。”
莲加收起这本书,回到摇椅上,并在壁炉里加了一块果木,然后把书放在大腿上,轻微地摇了两下,说道:“美月,还是聊聊你的事情吧。”
美月听后,神情渐渐变得恍惚,说道:“也许我的时间也要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