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锋刃》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意外之敌
艾维领平原,
距阿尔道夫413英里
一听到马斯布莱克特的呼喊,卡尔利克就意识到了不对。
“艾伯死了!他杀了他!他在这儿!”
那不可能。半小时前见到艾伯时,他还好好的。艾伯壮的像头牛。不,他不可能会死。一定是弄错了。
然后卡尔利克和里切茨奔跑起来,卡尔利克的腿在大脑思考前动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从腰带上拔出手枪。
艾伯死了。刺客杀了他。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在山丘间回荡,被崎岖的地形所反射,愈发轰鸣而莫测。瞬息之后,卡尔利克头顶不远的一块石头炸裂了。
破碎的石片像滚烫的钢针般刺到脸上,他尖叫起来。他赶忙躲到山坡上的几块大圆石后面,里切茨也如法炮制——自然不是因为受伤。下一枪命中的可能就是他的脑壳,而非石头。
“无情锋刃!”他吼道,竭力止住从脸上和脖子上流下来的鲜血,鲜血从手指间溢出,浸湿了他的肩膀。卡尔利克扫视着山丘。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人正在岩缝间移动。阳光刺进视线,让他无法直视。
那混蛋一直在等待,等待完美的时刻。
卡尔利克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咒骂着从巨石后走出。他不得不加入狩猎。他只希望刺客改变了目标,否则下一颗钢珠就会和他的脑袋相聚。
布兰德将愤怒如锁进牢笼般深埋在心。因为错判走到山的另一边,他的愤怒几乎要溢出了。他像疯了般冲过去,丢下伦克曼。他不计后果地大步朝着对面的山坡跑去。在不远处,他看到了脸色苍白,倒在自己血泊中的艾伯。从他身上流下的猩红血液,就像穿过草地的粗壮径流。当从他身边跑过时,布兰德几乎没向下瞥一眼。
马斯布莱克特跪倒在他身边。“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现在不远了。
他跑得更快。
* * *
沃尔克一看到艾伯倒下就掏出手枪。动作无比迅捷。一串短暂的动作,一个身穿深棕色和绿色衣服的身影已然褪色,瞬息之间像砍树般让年轻人倒下。然后刺客消失了,沃尔克咒骂着放下手枪。
“他在这儿。过来!”他催促着看上去已经快神志不清的凯勒。
“滚!滚出我的脑袋!”他喃喃道,踉跄着跟在沃尔克和狗子后边。混血狗大声吠叫着,将其他人吸引到战斗的地方。
“好孩子,好孩子,”沃尔克一边说着,一边越过山坡,话语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他闪身穿过狭窄的狭间,绕过巨石,跃过土堆。仅凭着敌人身影的摇曳,气流不规律的流动,他便一直尾随着刺客。
作为土生土长的猎人,在瑞克领军队中待了这么多年来,沃尔克从未追踪过如此飘忽不定的猎物。刺客所到之处都留下了假记号。他只用了几秒钟时间设置,而沃尔克破解它们的时间则更短。他走出条蜿蜒曲折的路径,先下后上,越过山腰。
看到正面迎上来的布兰德时,沃尔克失神了瞬间。他也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卡尔利克和里切茨。现在他跟丢了猎物。沃尔克恼火地停了下来,然后察觉到空气中的动静。他本能地低身闪避,听到什么东西从自己头顶掠过,伴随着刺耳的碰撞声砸到身边的岩石上。沃尔克看到了拔出手枪的刺客。他身材颀长,体态轻盈,身穿一件从中间系紧的皮紧身上衣。裤腿和靴子是用深色的兽皮做的。看不到一处皮肤,因为它们隐藏在长袖、手套和面具下。眼缝中闪烁着什么。看上去是享受。刺客的手臂上挂着飞刀,腰带上挂着匕首,一条腿上挂着一把短剑,肩膀上扛着某种火枪,沃尔克从未见过那种枪。
猎人的观察力一直都很敏锐,这一切都是他在刺客再次挥出一把飞刀结束自己的生命时观察出来的。
命运的安排对猎人有利,一团粗壮的毛皮和獠牙砸向刺客,破坏了他的准头。飞刀咔哒一声落在边上,没有伤到沃尔克,他很快站了起来。狗子咬在刺客的胳膊上,不停地撕咬和咆哮。这让蒙面刺客发出一声高亢的嚎叫,分贝比沃尔克预想的高得多。在他到达前,刺客将狗子甩了下来。獒犬翻滚着又跳了起来,但身形突然摇摇晃晃。沃尔克看到刺客警惕地举起一只手,本以为是野兽扑过来时的自然反应,但当狗子哀嚎着瘫倒在地时,他怀疑是别的什么。沃尔克的内心充满恐惧,阻止刺客的念头因对狗子的关心而暂时遗忘。獒犬一动不动。有什么东西从它的嘴里冒了出来。
狂乱的沃尔克从狗子正在冷却的身体上寻找受伤的迹象。在它的下巴下,他发现了一个小飞镖。看起来如此无害,却又如此致命。他想把它拔掉,却发现倒钩上有毒毒。狗子已经死了。沃尔克无能为力。
布兰德飞快地奔来,吸引了刺客的注意。当看到獒犬倒在飞镖下时,他更加奋力奔跑。如果不能将刺客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她就会趁沃尔克悲痛欲绝时干掉他。布兰德就没有这种弱点。他了解她,这个凶手,因为他了解自己。
卡尔利克和里切茨从下面赶来。就连凯勒也赶到了沃尔克抱着已死野兽的地方。其他人也离得不远。他们在追她。她知道。但布兰德知道动物在走投无路时是最致命的。当她跑上山坡时,他跟着她。她试图爬到更高的地方,找到逃生路线。也许,随着威廉的接近,她只是拖住想阻止她的攻击者,并完成她的任务,在山顶上给亲王致命一击。她背上的膛线枪看起来能胜任这项任务。
由于沃尔克的停顿,布兰德轻而易举地在速度上超过了其他人。他冲上崎岖的斜坡,找到了暗杀者——在换位思考自己会去的地方。
布兰德到达一块裸露的岩石处,及时看到了钢铁的闪光。他挥剑格挡,火花和金属碎片像流星一样在空中飞舞。第二次刺击来的同样快,他被迫放低重心,以避免被刺中腹部。刺客惊讶于对手能存活这么久,于是拔出了第二把匕首。布兰德后退一步,从前臂甲中抽出一把垫在其中的飞刀。她突然向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高低突刺,劈砍和斜劈,刺探瑞克领人的防御,寻找着一个突破口。
她很好,比他快。布兰德知道,只要她占了上风,他就打不过她。但他所要做的就是拖住她,等待其他人。他本想亲手杀了刺客,但在需要的时候,他很务实地等待帮助。一阵猛烈的攻击把布兰德击退。当她在他的手腕上切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时,一阵剧痛灼烧着他的手臂。一脚精准踢击砸出了布兰德肺部的空气,把他推下了斜坡。布兰德喘着气,但他呼吸不了空气,他慌忙跟上去。
“碧池……”他罕见地恼怒地咕哝着。
然后他看到正对着自己胸口的火枪,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布兰德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不可避免的事实。他听见远处的马匹和下面山谷里的人在叫喊。但当枪声响起时,他并没有感到疼痛。他并没有因带血的子弹而倒下。
布兰德睁开眼睛。
她已经死了,面具的左眼裂口向外炸开,血染红了皮革。面色空洞的沃尔克出现在他身后,举着一把冒烟的手枪。
艾伯感到冰冷而湿润,卡尔利克在他身边弯下腰。马斯布莱克特蹲在军士身边,从他的斗篷和衣服上撕下几条,压在艾伯的伤口上。
“我错了。他还活着。”
在下面,可以看到亲王侍从们疾驰的声音。他们很可能听到了枪声,但绝对不明内情。经常在路上袭击行人的各种土匪和流氓在野外很常见。事实上,在大肚入侵后,这些恶棍似乎大多都放弃了劫道的行当,但威廉和他的狮鹫兵团们并不确定。至少好过发现有人潜伏在阴影中试图暗杀他。
卡尔利克看到刺客被沃尔克的子弹命中。至少他们做到了。如果亲王发现真相,那一切都白费了。无情锋刃们只要放低重心,远离他们的视线,让他们误以为山坡上是游荡的强盗。里切茨对此提出了异议。
“我们应该招呼他们。艾伯还活着,他需要帮助。”他恳求卡尔利克。“一匹马能比我们更快地把他送到曼斯嘉德。”
卡尔利克还未来得及回答,马斯布莱克特就说道:“我可以帮助他。”他摸着艾伯的粗脖子。“脉搏很弱,但他很强壮。我可以帮助他,”他重复道。
里切茨握紧拳头,下巴紧绷成一条坚定的线条。“要是你说你会为他祈祷....”
马斯布莱克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的父亲是个医生。我学了些他的手艺。”
里切茨并不相信。战马快要走远了。他向卡尔利克征求建议。
军士考虑了一下。
“我们不能冒险,”他最终决定。
“艾伯可能会死!”里切茨说。
“我们不能冒险!”卡尔利克吼道,他用眼神督促鼓手安静,像其他人一样趴下。“为一条命去换帝国的命运。我不会这么做。里切茨,趴下。”
马蹄踏在路上的咔嗒声慢慢向远处退去。早晨过去,亲王和他的骑士们都走远了。
皮革面具一片漆黑。它有两个棱角分明的眼缝,并沿着中间向外弯曲以适应鼻子。卡尔利克轻轻一拉,它就脱落了,只有下面还沾着一团血迹。
伦克曼也走过来,当刺客的身份被揭露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刺杀威廉亲王的凶手是个女人,如果不是脸颊被子弹打穿,她甚至称得上漂亮。只有布兰德似乎早有所料。
“看着不像帝国人,”里切茨说。
死去的刺客有着橄榄色的皮肤,大大的黑眼睛和与之相配的深色头发。
“她是个佣兵,雇佣剑士,”布兰德说。“战争之犬。”
每当布兰德谈到有关他过去生活的事情时,卡尔利克都会感到同样的不安。威廉安然无恙穿过山谷已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王子和他的狮鹫兵团已化为地平线上的一片尘雾,正疾驰向曼斯嘉德。卡尔利克不禁想到,他们向威森领的求援是否成功了。他怀疑答案是否定的。苦涩的微笑扯到脸上的伤口,他皱了皱眉。马斯布莱克特已经清理了大部分碎石子,但仍然很疼。干了的血像面具一样盖住了军士的半张脸。他短衣的肩部都被裹了一层。
四个人围住尸体。卡尔利克去了什么地方,去埋葬狗子。自从獒犬死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他没有发狂,甚至没有生气,只是毫无感情,就好像自己是大理石做的。马斯布莱克特依然在履行自己的诺言,照顾艾伯,尽己所能帮助这个大个子。包扎完伤口后,马斯布兰克特也已经无能为力。艾伯仍然不省人事,呼吸困难。苍白的皮肤显示他失血过多。有些沾在马斯布莱克特袖子上,卡在他的手指间和指甲里。这不是种愉快的感觉。
凯勒坐在四人组的边上。他垂头丧气,陷入深思。
“看起来像个纹身,”里切茨注意到刺客脖子边的标记,说道。布兰德把她的头发拨开,让它露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卡尔利克问道。
“不,”布兰德说道。“我不认识这一个。”
这一个......卡尔利克想道。
“但我知道这是什么,”布兰德补充道。他从刺客腰带上的一个小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
卡尔利克拿来检查。
“上面盖着博格斯的印章,”他喃喃道。“这是玛丽恩堡金币。从光泽上看,是新铸的。”
“我不明白,”伦克曼说。
种种可能性掠过卡尔利克的脑海,他的脸色难看起来。这桩生意越来越扑朔迷离。
“我也是,”他说。
“她的价钱很高,”布兰德告诉他们。“这些短剑,那支步枪......都不便宜。而且她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你见过这种东西吗?”伦克曼问道。
他指着她身旁的步枪。上过漆的木柄精雕细琢,配有金属枪管和扳机。它比普通火枪要长得多,枪管又长又窄。除了木枪托上刻着铁匠的记号之外,没有其他装饰。在枪管的一端铰接着一个小铁环,铁环上有一个十字。某种增加精度的东西。
“这是提利尔货,和她一样。”布兰德说。
卡尔利克对提利尔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帝国南端的一个国家,以盗贼、雇佣兵和冒险家闻名。她有着显然的外国特征,而提利尔有一个著名的和强大的刺客行会,其影响遍及旧世界的大部分地区。但他不能肯定。他想知道布兰德怎么看。
“你怎么知道?”卡尔利克问道。
“我去过那儿。”
卡尔利克深表怀疑。他不知道手下有任何士兵派去过帝国以外的地方。“什么时候?”
“我十六岁的时候。”
卡尔利克等了一会,但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于是他搁置了这一话题。布兰德的过去就如同瑞克领的迷雾般扑朔迷离。接着,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步枪和如何处理它的问题上。
“我们必须毁掉它,”他说。
伦克曼表示抗议。“这么宝贝的武器,我们不能——”
“那等我们回曼斯嘉德,你怎么解释?我们没法说是在野外发现的。会有人刨根问底。然后真相会被挖出来。”
伦克曼不做声了。
“清理她留下的所有痕迹,”卡尔利克总结道。里切茨脱下斗篷,卷起袖子。“那我们最好现在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