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赛中骨折的马娘,离开了这个世界,却没有离开我》(米浴 一)
一 赛马娘,一个外貌跟人类相似的种族,比人类多出了一双耳朵和一条尾巴,还有强于人类三倍的力量。她们的历史文明与人类的历史文明长度相等,并且依附于人类。因为这个种族只会诞生出女性,唯一的繁衍方式是与人类结合。然而,纵观从古至今赛马娘的文明,她们似乎对奔跑和与人类繁衍以外的事物并不怎么感兴趣。 ------------------------------------- 她是我的救赎,也是我的英雄。 然而当我失去那一切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与她的相遇,从始至终就是一个错误。 ------------------------------------- 我与她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春天。 当时我还是一名刚刚入职特雷普学院的新人训练员。那是在一个公园的湖边。 一个周末的清晨,结束了一周的工作的我,来到公园里放松一下,那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沿着湖边散步,公园的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湖面倒映着岸边栽种的柳树,偶有春风吹过,落下几片柳叶,在平静的湖水中荡起一丝丝涟漪。 柔和的阳光透过柳树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我在一片树荫下驻足。 我的到来惊动了在树上栖息的鸟儿,它们扑扇着翅膀飞走了,伴随着几声啼鸣。 我有时候会来欣赏一番这样的景色,能让我破败且灰暗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 正当我走神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人迎面跑来。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裤子后有一条黑色的尾巴随着她的跑动而摇摆。衣服上的帽子遮住了她整个头部,不过依稀可以看到一部分毛茸茸的耳朵从帽沿露出来了。 原来是一个赛马娘在公园里晨跑。 她的身材较为娇小,双手和双腿的摆动幅度都恰到好处;她的跑步动作给人一种富有弹性的感觉,就像一直可爱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奔向你的面前… “哇!…啊啊!前面的人,快躲开!哇哇哇哇!” 迎面跑向我的马娘尖叫着,一头撞进我的怀里,我的身体离开了地面,飞到三五米开外才重重地摔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 那位马娘撞到我之后也一起摔倒了,她迅速爬起身然后朝着躺在地上的我不停地鞠躬道歉。 “可以先把我拉起来吗?”我无力地回答到。 “噢噢!不好意思!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将我从地面扶起来,我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这一下子把我撞得七荤八素,幸好我没有吃早饭不然有可能会吐出来。 “我才是,应该向你道歉的,没有注意到你,”我说道,“没办法,刚才那地方是下坡路,那种速度跑过来难免会刹不住脚,而且路面比较狭窄……总之那不是你的错。” 她的兜帽也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掉落,我也得以看清她的相貌。 她有着柔顺靓丽的乌黑长发,留着很长的刘海,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右眼。尽管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的可爱一点也没有被掩饰。 她有着十分精致的面庞,光滑且洁白无瑕的肌肤,清澈动人的大眼睛,还有又长又宽的毛茸茸的耳朵。 她似乎是个十分胆小内向的马娘,她此时正低着头,不敢看向我,耳朵和尾巴也向下耷拉着。像个正在接受家长批评的做错事的孩子。 “不是的。。。我跑步的时候戴着帽子,所以没看到前面有人,所以才会撞到你的。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你没有受伤吧?” 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看我,娇小柔弱的身躯也因为紧张而不断地轻微颤抖。 啊……也有这种孩子呢,很自卑的孩子……还真是麻烦。 “所以说你也不用再道歉了,话说你现在是在进行晨跑吗?” 为了不让她继续道歉,我故意岔开话题。 “是的,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风景很优美,空气也很清新。”她点点头回答道。 谈及喜欢的事物,她显得有些开心。状态也缓和了许多。 “对了,刚才看到你的跑步姿势非常规范,想必是经过了非常正规的教育和训练吧。” “是、是的,多谢夸奖。。。我是特雷普学院的新生。” “是吗?我也是刚入职特雷普学院的新人训练员……以后或许还会再见面的。” “噢……你是训练员先生!” “最近还会有一次新生选拔赛,我也会去观看的,要好好加油,也提前祝你取得好成绩。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要相信自己,你可以能做的更好。” 我鼓励她道。 “……嗯,谢谢。多谢夸奖,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 也许是因为她本就性格内向,在我与她聊天的时候她一直显得局促不安,说话也有些结巴。 真是麻烦的性格……但愿她的性格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努力吧。”我与她道别。 “……拜拜,训练员先生。” ------------------------------------- 我是个懦夫。 我曾经是一名消防员。 我曾经在灾难中拯救过很多人。 然而,在一次重大的事故中,很多平民和我的队友都丧生了,我不仅没能拯救他们,连自己也遭受了重伤。 经过救治,命是保住了。 原本我应该带着那些死去的战友的信念,继续战斗下去,可是我选择了辞职。 没错,我逃避了。 我从小就乐于助人,也幻想过成为一个拯救他人的英雄。于是我成为了一名消防员 ,我和我的战友们出生入死,拯救了许许多多的生命,虽然偶尔也会有战友离开我们,但像这次这么严重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以为我能承受得了,但总归是我想象得太简单了。 我的所有战友都牺牲了,还有那些死去的受难者,他们大多数人都有美好的家庭。他们死了,却只剩我独活于世,面对他们亲属对我的指责和谩骂,我根本无地自容。 “我没能拯救他们,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选择了逃避。”这一道执念就像梦魇,一直纠缠着我。我时常会在噩梦中见到他们,他们被压倒在废墟下,被锁在金属门里,他们拼命地挣扎、呼喊、求救,我却拯救不了他们,我的手脚麻木,浑身颤抖,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我拒绝了心理辅导,并离开了消防队。 从那之后我性情大变,开始对许多事物都漠不关心,甚至感到厌烦。我不再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只是将自己封闭在狭小而破败的公寓里,整日靠酒精和尼古丁麻痹自己。 就这样颓废了将近两年,我的积蓄已经快交不起房租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必须出去工作了。 经过朋友的介绍,我来到了特雷普学院应聘训练员的职位,并勉强通过了身体素质和理论知识的考核,正式入职。 然而我只是把这份工作当成一个赚钱的差事罢了,得过且过,草草应付。 直到…… ------------------------------------- 在新生选拔赛当日。 观众席上早已坐满了人,大多数是观众,也有很多专程来看比赛的马娘,还有挖角马娘的训练员。 这一届新生赛马娘的实力不容小觑,这是今年特雷普学院举办的第一次新生选拔赛,所有的马娘都严阵以待,赛场上的气氛十分紧张。 我看向赛马娘选手们的准备区域,却没有看见当时遇到的那个孩子。 “米浴!米浴?你在哪里呀?哎呀,到处都找不到她,真是糟糕了。” 一个有着粉红色头发,梳着单马尾的赛马娘呼喊着,来到我的身边。 “打扰了,请问你有看到过一个黑色长发,身高跟我差不多,非常怕生的马娘吗?她叫米浴…” 她突然转向我这边,向我问到。 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看起来十分开朗的马娘,跟上次在公园遇到的那孩子的性格完全相反。 她那可爱而红润的小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鲜艳的樱花。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她穿着特雷普学院的标准制服,她头上戴着的发夹、耳套、还有发带都是深红色的,左耳上则戴着白色蝴蝶结作为装饰。 “抱歉,我没有看到。” 我回答道。 “这样吗?我去那边看看好了。” 她说着,便离开了。 那个孩子,是叫米浴吗?临阵脱逃了…… 她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选手,如果她能在这场比赛中取得名次的话,想必会成为训练员们竞相挖角的对象吧,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来参加比赛呢? 我倚靠着栏杆默默地观看着比赛,没有呐喊助威,也没有欢呼喝彩,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赛马娘们在赛道上奋力地奔跑,最终冲向终点。获得了名次的马娘在高兴地欢呼,向观众招手,然后在领奖台上摆出她们特有的胜利姿势;而名次落后的马娘们,则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赛场。 随后训练员们翻过了围栏来到赛场上,纷纷向那几个取得前列名次的赛马娘们递出了橄榄枝。 我并没有参与那种事情,在比赛结束后直接离开了赛场。 训练员可以自行选择担当赛马娘,只要双方同意。找不到合适的担当马娘的训练员会被学院强制分配。然而担当马娘拿到越高的成绩,训练员就能拿到更高的薪水提成,所以那些训练员才会争抢那些优秀的马娘。不过对于打算在这里混日子的我来说,我并不关心那种事情。 ------------------------------------- 再次与她见面,是在当天的夜晚。 我在回训练员宿舍的路上,突然听到了一阵哭泣声。 那个方向是…… 我因为好奇而走过去查看,看到了一个马娘正跪坐在马娘树洞的旁边哭泣。 马娘树洞通常被马娘们用于倾诉心事和烦恼。那是特雷普学院人工修建的一个树桩,虽然只是用水泥粗糙地堆砌而成,外表刷上了一层树干颜色的油漆,不过树桩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的中间是空心的,与其说是树洞,倒不如说是深井,漆黑的洞口仿佛深不见底。 那是…之前公园里的那孩子,她没有去参加上午的比赛,或许另有隐情,所以她现在正在对着树洞诉说着。 去听听看,也许能了解到什么。 如此想着,我向她走进了一些,躲藏在拐角的一面墙后。 “笨蛋、米浴你这笨蛋,不是说好了要去努力的吗?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为什么?为什么到关键时刻却又退缩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啊!” 果然是这样吗? 原来她就是米浴…那个胆小自卑的孩子。 她的话像是一道闷雷,震断了我内心深处的某根,如同细线般的弦。 为了保住工作,我从入职以来一直在强撑,然而此刻那些被我压抑许久的感情,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翻滚。 我从口袋里的烟盒中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火,用微微发颤的手指夹住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燃烧着的烟丝在吸气的同时更加剧烈的燃烧,像是在夜色下闪烁着的萤火,但很快便黯淡下去。 烟气吸入肺里,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我感觉好受了一点。 “米浴…你总是这么没用,一直…一直…在给大家添麻烦……” 她扶着树洞的边缘不断地啜泣着,纤弱的身躯颤抖着,仿佛是一朵在夜晚的强风中即将崩散的花苞。 已经……足够了吧…… 还是走吧。 我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烟气在我的面前弥漫。 我的眼眶不知何时变得湿润,也许是被烟雾熏的。 我不该窥探别人的隐私的,我该回去了…… 我转身离开,向着宿舍的方向迈步走去。 她的哭泣声仍然萦绕在耳畔。 她的眼泪仿佛滴落在我的心里,将我早已麻木且冰封的心一点一点地解冻。 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我,我也像她这样,因为害怕,而不敢去面对,选择了逃避。 …… 你还想逃到什么时候? 你还想逃到什么时候! 那之后已经快两年半了啊,总该有点改进吧。 我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满天星空,然后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掐灭了手中的香烟,转过身往回走。 “不好意思,你是叫米浴是吧?” 我向她问道。 她没有注意到我,直到我走到她的身边出声询问,她才反应过来。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耳朵和尾巴都在一瞬间炸毛了。 “你、你、你是…你是之前在公园里遇到的,训练员先生!” 她慌忙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并努力做出一副笑脸,但那双早已哭红的双眼却无法掩饰。 “是我,我们之前在公园见过面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训练员先生,这么晚了……” “想来问你一些事情可以吗?” 我半跪在地上,让自己与跪坐在地上的米浴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是、是的,请问是什么事?” 她怯生生地问道。 “请问,你现在有专属的训练员吗?” “暂时还没有……”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能感受到我说这句话的同事脸颊正在发烫,我注视着她的双眼,努力地将剩下的半句话挤出口,“能让我成为你的专属训练员吗?” 最终…最终还是说出口了。明明决定不要再当英雄的。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麻烦了…或许我以后会后悔,不过至少…… “诶?…谢谢,你愿意成为米浴的训练员,我、我非常开心”她显得十分震惊,也十分困惑。 “可、可是,为什么是我?明明是我这种人…” “因为我想帮助你,我想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可、可以吗?” “可是,大家都说米浴是个没人要的坏孩子,我会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幸的……”她呜咽地说着,低下头去,眼珠再次从眼眶里流出,滴落在地面,“你也看见的,我逃避了选拔赛,明明下定决心要去参加的,可是到关键时刻又退缩了,你肯定失望了吧…” “即便如此我也想成为你的训练员,”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因为我想拯救你。” 也是拯救我自己。 “真、真的吗?米浴有点不敢相信。谢谢你,训练员先生。那么,请多多指教了,训练员先生。” “当然,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也会好好负责,努力教导你,让你成为坚强而勇敢的马娘。” “嗯!我会好好加油的!” 她挂满泪痕的脸庞流露出开心而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