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灶神，你什么时候回来？

  “刷拉拉……”
 

 外面下雨了。

  悄悄揭开被子，伸个懒腰，我小心翼翼地出溜下床，生怕吵醒了床另一边的老爸。

  “起来了……？”老爸也伸了伸腰，摸索着要坐起来。老爸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蠕动了几下，松垮的眼皮忽闭忽睁着。

  我赶忙跑过去，伸手搀着他。

  “爸，慢点，慢点……”我边说，他边挣。

  他一把扒开我，一用力便坐了起来。“儿子，外头的雨，怎么这么大啊？”

  “没办法，四月份就这个天儿”我边说，边拉开窗帘。窗户上蒙了一层露水，外面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清。

  “四月份了啊……啊，儿子，最近上班，打没打听着你妈的事啊？”

  “我妈？”我走在客厅里，不禁停下了脚步。“我妈啊……没打听到。”

  我妈，女灶神，是个维修舰。听说打仗的时候，她救了不少人。

  但是，早出夜归，经常出差，便是妈给我的全部印象。尽管她是个舰娘，尽管她是女灶神。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那天妈说要出个差，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

  “就是，连个信都没有，以前她就这样，每次去前线，连个信都不留就去了。”

  爸叹着气，去了阳台。“哎呀，退休就是轻松，好好享受生活吧……”他缓缓地抽出一根烟斗，吧唧起来。

  爸上了年纪，退休不久，不爱看日历，也不用手机。年轻时，他是海军的文职，也难怪会认识我妈。

  我进了厨房，点火，闷米饭。擦干露水，隔着窗户看看外头，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整个世界都冷清了。

  “儿子，你知道我跟你妈，什么日子认识的吗？”

  “什么日子？难不成是情人节？”我打趣地回了一句。

  “下着小毛毛雨的日子……嘿嘿！就是今天这样的毛毛雨！”老爸吧唧着烟斗的嘴，咧开了。

  “那天啊，我身体出了点问题，刚被批准休假，看病。我跑着去医院挂号，路上湿漉漉的，一不小心我就碰了个人，滑倒了。我手里的病历全泡水了……我刚站起来，就发现一个女孩也倒在地上……”

  “这女孩是我妈吧……然后你和我妈就认识了？”

  “你小子，真聪明啊。她也要去医院，我们就聊了一路。后来每次我去医院，都能碰见你妈，要是碰不见，那就等一会，你妈准来。但是……”爸突然不说了。他叹了口气。

  “爸，怎么了？”

  “好景不长。有一回她突然不见了，我在风里雨里连等了好几天，她都没影儿……后来我回部队，才知道，她就是维修舰娘女灶神啊，呵呵……”

  爸咧开嘴笑了几声。“就这样，连个信都没有，就走喽！当时，我想她可遇不可求，就算了吧。但是一直等到胜利那天，班长突然偷偷塞给我一封信，信里居然是她的字——她让我去那条小路等她！”

  爸又咧开嘴，笑了起来。“然后，我们就结了婚，就有你了……别看今天这小雨凉嗖，你爸我也在这里头浪漫过呢，哼哼！”

  一瞬间，爸笑得像个孩子。

  原来，我妈也有这样的一面。战后，我妈也总是出差，小的时候，都是爸看着我。

  外面起了风。风带着雨，吹得窗户缝呼呼作响。我伸手关上窗户，一阵雨滴刺得我手凉。

  饭熟了。两碗粥，我一碗，我爸一碗。天凉，粥热乎。

  “女灶神，她啥时候回来呢？”抿了一口粥，我爸轻轻地嘟囔着。“这么凉的天儿，在外头，能喝上这么热乎的粥不……”

  我只是叹气，喝粥。粥喝完了。

  “别担心了，爸，这点毛毛雨，对我妈来说不是事儿……”

  “我就是想她回来……对了，儿子，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爸话音未落，一阵警笛便从雨中传来。

  “哦……今天是清明节了啊。”

  爸不说话了。

  我独自走到了阳台边，拿出手机，打开了早已看过的一条新闻——志愿随军医生女灶神，在清缴塞壬残余势力中，不幸被击毙，其尸体已经火化。此为她的生前遗照。

  我对着那新闻，肃立了三分钟。

  警笛停了，爸站起来了，向阳台走来。

  外面，雨还在下。一阵冷风吹来，我马上关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