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源篇 第三章 苦其心志
卡罗纪元460年，孟秋时节。
“喝啊啊——！”
我高高挥起木剑，暴喝了一声，向艾拉竖劈而去。艾拉微微蹙着眉，将她的木剑横置，挡下了我的攻击。见进攻被挡住，我立刻转换了攻击路线，转而用横斩攻击艾拉的侧身，艾拉则将木剑竖置于身体右侧，再次挡住了我的攻击。
“还没完呢！”我紧紧咬着牙，迅速抽回木剑，而后给艾拉来了一记突刺。毫不意外，艾拉一个侧身躲过了我的突刺，随后便是一个回旋斩，正中我的左侧大腿。
“啪——！”
“呜——！”
我闷哼了一声，腿部传来的痛楚让我身子一软，艾拉则趁我身形不稳，一脚踩在了我的腿弯上，将我踩得跪了下去，旋即她把木剑架在我的脖颈上，冷声说道：“结束了。”
又失败了。
我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恼火，看着艾拉冰冷的眼神，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自暴自弃一般地将木剑狠狠地扔了出去，用手推开了压制着我的艾拉，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了训练场。
“娜娜！”围观的早纪伯母朝我喊了一声，我没有理会她，迈开大步离开这里。
在我离开之前，我听见八伯母卡罗对艾拉说道：“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儿啊？”
“孩子？”艾拉却冷冷地说道，“既然当了我的徒弟，那就别用‘孩子’的身份和我对战，况且就她这种水平，真遇到危险了连自救都做不到。”
闻言，我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迈开步子向笼之宫的寝宫走去。
净在那里说风凉话。
傍晚时分，我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学习，从卡罗大教堂回到了笼之宫。晚饭之前，六伯母梅儿带我来到了笼之宫的庭院，试验我对特殊魔力的掌控程度。
在开始之前，梅儿说道：“娜娜，听说今天早上你和艾拉闹不愉快了？”
“嗯，”我点了点头，“艾拉伯母欺负人。”
“是嘛，”梅儿喃喃道，“我倒不觉得她是在欺负你。”
“你们当然不会觉得她在欺负我，毕竟训练剑术这种事情，师傅对徒弟再怎么严苛都不为过吧。”我没好气地说道。
梅儿微微皱了皱眉，叹道：“相比起艾拉对你的压制力，我反而觉得是你不够努力。”
“我不努力？”我忽然大声说道，“我每天早上都要在笼之宫跑十圈，还有各种体能锻炼，然后再被艾拉压着打，你说我不够努力？”
“不，我说的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我觉得你没有把心思放在练习剑术这件事上，一直是在应付艾拉，所以艾拉才会想着让你认真起来。”梅儿解释道。
我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干嘛要练得那么精湛，只要比大多数人好不就行了吗？”
“也就是说，你只想当个稍微有点用的花瓶呗？”梅儿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我······”我一时语塞了。
啊，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先不说那么多了，”梅儿拍了拍手，“开始今天的训练吧。”
我瞥了她一眼，将意识集中，动用体内的魔力，捕捉到风的气息。顿时，我的周围掀起一股强风，吹动着庭院里的花草。
“好了。”梅儿说了一声，我便慢慢收回了魔力，风也渐渐停息了。
“接下来是水。”梅儿这样说道，我又将意识集中起来，利用魔力捕捉到水的气息。顿时，我的面前凝聚起一团浮动的水，随后，它按照我的意念向前飞去，打湿了一面墙。
“可以了，”梅儿点了点头，“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倒是没有不舒服，只是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缺失了。”我解释道。
“那就是你的魔力，”梅儿说道，“如我所料，你的魔力能控制自然界的风和水，今后多加练习的话，肯定大有用处。”
“能用到什么地方？”我平静地问道。
“这个就看你自己想怎么用了。”
梅儿微笑着说道。
······
次日清晨。
“呼——呼——”
我一如既往地绕着笼之宫跑完了十圈，和一开始相比，现在跑完十圈感觉没那么累了，但精神上的畏惧和疲惫却丝毫没有衰减。
“休息一下，然后开始基础体能练习吧。”艾拉跟着我跑完了十圈，她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然后递给了我一瓶水。
我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水，没有回应艾拉的话，而是默默地走向了训练场。
“呼——”
在完成所有的体能锻炼之后，我再度发出了一声长呼，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当我去拿木剑的时候，我听见二伯母露娜对我说道：“哇啊，娜娜，你都练出肌肉了呀！”
闻言，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如露娜所说的那样，我身上已经有明显的线条了，再继续这样锻炼下去，应该就可以练出一副很健美的身体了。
不过，这真的是我希望的那样吗？
“谁会喜欢一个浑身都是肌肉的女人啊？”我苦笑着说道。
露娜愣了一下，微笑道：“你喜欢不就好了，把美丽留给自己。”
这算什么美丽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拿着木剑走上了训练场，站在了艾拉的对立面。
“准备好了吗？”艾拉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
这次肯定也打不过她吧。
······
“结束了！”艾拉再次将木剑架在了我的脖颈上。
“嗯。”我点了点头，将木剑收了回去。
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然而，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训练场的场外忽然传来了露娜的声音：“慢着。”
我和艾拉闻声望去，只见露娜也走上了训练场，朝我们两人径直走来。
她有什么事吗？
“菲尔娜，”露娜直勾勾地盯着我，“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刚才那样算什么训练？”
咦？她是在骂我吗？
“露娜，”艾拉拦在了我的面前，“该怎么训练娜娜由我决定，你不要插手。”
“不要插手？”露娜皱起了眉头，“你自己都看得出来菲尔娜是在应付，她压根儿就没认真起来，就这样的心态，你用这种方式训练她有什么用？”
“那也不用你来管。”艾拉认真地说道。
见她们两人快要吵起来了，我心中一紧，主动站了出来，对露娜说道：“露娜伯母，别和艾拉伯母吵架，我承认是我错了，我的确是态度不认真。”
“你自己也知道啊，”露娜明显有了怒意，“天天吊儿郎当的，一开始说什么要拿出成就，然后你连这种小事都不好好做是吧？”
“露娜！”艾拉上前拦住了露娜，“你别这样！菲尔娜她还小！”
“但那些对她抱有恶意的人可从来不会这样觉得！”露娜皱眉说道，“艾拉，你给我下去，我来和菲尔娜对战。”
“别！”艾拉拉住了露娜的胳膊。
看她们两人争执不休，我心里顿时也涌上了一股怒意，便对露娜说道：“好，我和你打！”
“怎么你也给我添乱？！”艾拉对我皱眉说道。
“艾拉，”露娜推开了艾拉，“下去。”
艾拉抿着嘴，一脸担忧地看着露娜，露娜向她点了点头，她才不情愿地离开了训练场。
我重新捡起了木剑，但当我刚直起身子的时候，我听见我的脚边传来了一声脆响，扭头一看，一把崭新的刺剑就在我的脚边，而且还是真刀实枪。
“咦？”我不禁愣住了。
“把你的武器拿起来，”露娜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长枪，“和我对战，就别用拿着过家家一样的木剑了，用真正的武器和我打。”
“等等，”我不禁开始冒冷汗了，“用真武器打会出事情吧？！”
“你觉得你的敌人会用木剑打你吗？”露娜冷声说道。
闻言，我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露娜从一开始就打算和我动真格了。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露娜挥了挥手中的长枪，“要么拿起武器和我对战，要么就离开训练场，当然，如果你选择后者，那你以后就不必这么辛苦了，但我也不会让艾拉教你了。”
这是要我做出抉择吗？
要么拿起武器，继续走这条自强的必行之路；要么放下武器，随势而行，就像那天那个新娘一样，人生完全被别人控制。
我当然想继续走这条路，但我已经训练了好几个月了，却仍然不见成效，我真的有能力继续走下去吗？
一时间，我陷入了犹豫。
“最后给你一分钟。”露娜抱着双臂说道。
我紧紧抿着嘴唇，低头看着地上的刺剑，心情非常复杂。然而，在我还在纠结的时候，我却看见自己的手捡起了那把刺剑，而后听见了我自己的声音：
“来吧！”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的决心。
我深知过去几年被众人歧视的痛楚，深知那位新娘的无力和悲哀，深知无能为力者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究竟有多么困难。如果我甘愿堕落，那么未来我肯定会被当成牺牲品，被当成工具，被当成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我知道，纵使我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一颗棋盘里的棋子，但是至少，请让我拥有可以自由在棋盘上移动的权利，而不是任由棋手摆布。
站在我对面的露娜闪过了一丝喜悦的神色，但她很快就变得面若冰霜，我看着她拿起了手中的长枪，朝我慢慢地走了过来。
“很好。”露娜点了点头，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我瞪大了眼睛，感知到她的气息出现在我的身后，便一个翻滚向前，躲掉了她的背袭。
“意识还挺好的。”露娜冷笑着说道。
“你的速度为什么那么快？！”我惊讶地说道。
“练的。”露娜说罢，又朝我来了一记踏前突刺，我闷哼了一声，勉强用侧身躲过了突刺，可紧接着她又朝我来了一记横斩，我躲闪不及，只能用刺剑的剑身挡住了长枪的枪尖。
几个回合下来，我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状态，虽然露娜的每一次进攻都被我化解了，但是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会露出破绽。
正当我思考着该如何反攻的时候，露娜却一个腾跃跳到半空，高高挥起了手中的长枪，娇喝道：“新月斩击！”
我心中一惊，立刻向右侧翻滚，刚好躲掉了她的竖劈。
“嘭——！”
她一记竖劈劈在了场地上，威力之大，以至于场地上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唉！”我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刚、刚刚会要人命吧？！”
“对哦，”露娜笑得像个恶魔，“你应该知道吧，曾经的月光公主，可是用这一招杀了不少敌人呢。”说完，她还炫耀一般地甩了甩长枪。
“你、你对我用这招？”我颤颤巍巍地说道。
“对啊，”露娜歪了歪脑袋，“现在，你就是我的敌人。”说罢，她又朝我冲了过来。
坏了，她是认真的！
我再度用侧身躲闪掉了她的突刺，用刺剑招架住了她的横斩和竖劈，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体力开始不支，再这样耗下去，我迟早会被她击中。
她刚才那一记新月斩击，恐怕是用魔力增幅过了，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在用魔力。既然这样，那我也可以作弊了吧？
趁露娜和我拉开了距离，我立刻集中意念，动用了风的魔力。
“还打算抱头鼠窜到什么时候？”露娜一个箭步冲到我的面前，挥动长枪，朝我竖劈袭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将风凝聚在双腿上，而后利用风的加速闪开了露娜的攻击。
然而，这是我第一次将魔力运用在实战中，没把握好力道，一个加速直接把我推到场地边缘，还险些摔出去了。
“哇啊！”我惊呼了一声，强迫自己停下来，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我重重地摔倒在地，还好刺剑及时被我丢了出去，不然刺剑很可能会伤到我。
“噗啊！”我闷哼了一声，整个人摔在场地边缘，强烈的痛楚让我迟迟爬不起来。
站起来，快站起来！
我焦急地想着，但奈何身体始终动不起来。在我挣扎的时候，露娜提着长枪朝我走来，像是一个要对我下杀手的刺客。我勉强将刺剑捡了回来，可是没等我摆好架势，露娜便揪住了我的头发，把我像抓兔子一样从地上薅了起来。
“呜！好疼啊！”我想挣脱她，但头发被她死死地揪住了，根本动弹不了。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绝招，”露娜冷声说道，“就这？”
“松开我！”我怒道。
“你这头发还挺漂亮的，你自己选一个吧，要头发还是要命。”露娜说道。
我冷哼一声，没有犹豫，用刺剑的剑刃割断了我的长发，这样一来，我也成功挣脱了。
“我本以为你是个好人，”我揪下了残余的发丝，“你从一开始就在找机会杀我是吧？！”
“当然，”露娜露出了一个冷笑，“我可是撒卡贝斯王国的大公主，只要杀了你，魔王国就后继无人了，这样一来，我们脱离你们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真是······
“说的我都信了。”
忽然，场外传来了大伯萨克瑞斯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萨克瑞斯带着卡罗和艾拉朝我们走来，露娜哼了一声，将长枪收了回去。
看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萨克瑞斯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艾拉更温和一些？”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露娜，又看了看忍不住笑意的卡罗，皱眉说道：“这是你安排的事吗？大伯？”
“嗯，”萨克瑞斯点了点头，“艾拉始终对你下不了狠手，这样肯定起不到训练效果，所以我就让露娜来当一次坏人，毕竟我之前也这样教训过她。”
“那、那她刚才说的话······”我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当真了啊？”露娜笑着说道，“我怎么可能有造反的心思呢，只是顺着气氛说了而已。”
我盯着她手中的头发，哼道：“逼我割发就这么开心吗？”
“因为这样你才会认真起来嘛。”露娜将我割断的头发还给了我，说道。
卡罗走到我的面前，用治愈魔力为我疗伤，说道：“感觉短发更适合娜娜，更有精神了。”
“短头发也不漂亮啊。”我说道。
“我觉得这样的你更美，”萨克瑞斯笑道，“尤其是刚刚你割头发的眼神，那才是你该有的觉悟和决心。”
我看着手中的头发，无奈地说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剪过头发，这倒好，直接把我多年的心血给割没了。”
“俗话说，割断头发，放下往事，迈向未来，你已经有这个决心了，接下来只要稳步向前走在你选择的路上就好。”艾拉说道。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件事想说。”
“怎么了？”卡罗问道。
“露娜伯母，打得我好疼。”
我幽怨地看着一脸赔笑的露娜，没好气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