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十九回 雷厉风行2

青史书,乱世录,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当时明月,几度春秋,风口浪尖铸传奇
望极天涯无尽处,飘摇路谁人共命途
万里关山,寂寞龙潭明或暗,正邪黑白谁评说
天地大,总无涯,烽火烈焰,千载多少云烟
机谋智计,步步为营,今朝物换星移
浮世深长路遥,知行合是谓道
风云裂变,生死无间何所恋,笑看红尘万事迁
绿竹畔,陌上花,情义肝胆,多少爱恨嗔癫
士为知己,生死约定,追觅飘渺因缘
碧血叱咤,燃尽风华,丹心笑颜灿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旧日月照,惊心动魄几时归
气势磅礴的历史画面,波澜壮阔的内外风云,
明争暗斗的朝堂矛盾,变幻莫测的君臣关系,
忠奸难猜的兄弟情义,复杂微妙的男女恋情……
《大明那一年》贰:风云裂变 第十九回 雷厉风行
清理战场以后,林清风便出了赌坊去安葬杨达的遗体。凌云冲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赌坊里,在杀死杨达的那个房间,木然呆坐抱坛饮酒,他把双脚一交,直直的放在桌上,坐姿一派颓然,困顿地倚靠于墙,整个人一副极为萧索疲惫的模样,面无表情,只见失落、空洞、孤独、迷茫的神色挂在脸上,自言自语道:“这一夜,老天爷总算待咱们两个人不错。你跟你的主子一块儿上路,我也了了我一桩心愿。真该浮一大白。”说罢,左手提起酒坛,仰头大灌。此时的脆弱和茫然,只能拿酒去压抑。他曾说:“别人以泪洗面,我以泪解渴。”大约那酒真的是他压抑多年的泪,已经流不出来了,还要拿来解渴。
这时,一只鸽子从窗户飞了进来,停在凌云冲的脚上,咕咕的叫着。凌云冲凝眉聚目,歪着头看着信鸽,缓缓的道:“从这一刻开始,它们才是真的活得轻松。”看着鸽子自由了,但是自己的将来还是茫然的,一句有感而发,他也很希望自己有那么自由的一天。
几乎两个时辰过去了,凌云冲一直呆呆的,一脸一身的茫然空虚落寞,茫然孤单得像个可怜的孩子,没有了笑容,没有了支柱和方向。即便报了仇,一切也不会回到单纯的当初,反而在报仇的途中做了很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可是当初平静的生活和安乐无忧的状态,还有死去的人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作为一个卧底,尤其是卧底于敌方心脏的卧底,“两面人生”的孤立无援与艰苦卓绝,是很难与外人道的。除此之外,还会面临忠而见疑的处境,还要忍受自己同志的误解与污蔑,这种无法去辩白、去解释的痛苦,更是让常人难以忍受。一时旧日种种艰险生死、百味杂陈的际遇又齐齐涌上心头。
在这种茫然孤单之际,凌云冲想到了任青阳,他心里的那个她。虽然自己和她称得上是知己,可是是否最后能够与佳人相伴携手江湖,成双成对共度一生,这却悬而未决。
凌云冲相信事在人为,可他也知道世事难测,许显纯死了,但魏忠贤还没有倒台,他还要回到东厂继续卧底继续黑暗,他不知道也难以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何况他现在身中‘血之亲’的剧毒,他没有把握自己以后是不是能够安然无恙,是不是会失忆,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百味杂陈。
千头万绪,纷繁芜杂,太多未知和不可知,想得累了也不得而知,忽而他只是纯粹的在想,他在想他下次和任青阳相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还想到无可,他答应妹妹要带她回浙江,做哥哥的一定要说话算话一定要做到。他要护着妹妹无可,还要为叔父报仇。
他转念又想到他的老朋友方正安,终有一天自己会和方正安分道扬镳,他的心志不像方正安在朝廷在庙堂在为臣在效忠帝王上,他的心志在江湖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快意人生上。
凌云冲此时此刻茫然失落再所难免,他有许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曾经他的人生支柱主导是恨,但他并非就此彻底虚无生无可恋,在仇恨中的生活他仍然有爱,保持着他本性的纯良。这长久以来的重负现在终于告一段落,他总算舒了一口气,他有能力也有心情去做他喜欢做的事,将来全然会是新的篇章。
林清风安葬杨达之后其时已是夜晚,但他没有回去赌坊,而是抱来酒坛酒碗坐在坟墓前洒酒祭奠。他举起两碗酒,平视着前方墓碑,恭敬的说道:“杨叔,这酒你喝过一次,也没再喝,我知道你真的喜欢这酒,你曾经说过,好的东西不可拥有,那份好的感觉才会长久才会永远怀念。”说罢,将一碗酒洒在地上,只见一串酒水飞溅。一阵风吹灭了坟前的蜡烛,林清风哽咽道:“是你归来,还是你来跟我说最后的道别?”不经意之间,忽听见身后脚步响动,他转过头去,见是凌云冲走了过来。
凌云冲见他正在祭杨达,于是走了上去,轻声一笑。林清风见他这副带笑的表情颇是不满,怒道:“你到底在笑什么?”凌云冲淡淡的道:“我替杨总管高兴,自然就面露笑容了。”林清风重重一搁酒碗,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凌云冲道:“我现在也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因为现在我替你感到遗憾。”林清风猛然站起,怒道:“请你不要逼我出手。”凌云冲寸步不让的道:“你应该先把我的话听完再动手。”林清风瞪着对方,不再说话。
凌云冲道:“有件事我不想瞒你。”林清风眼色转和,问道:“什么事?”凌云冲道:“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跟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个放火杀我亲人毁我家园的恶人。”林清风道:“那你现在知道这人是谁了吗?”凌云冲道:“给杀掉的人永远不会活过来,沾过血的手也永远不会再擦干净。你不是问这话是谁说的吗?”
林清风道:“你说这句话是你仇人说的。难道不是吗?”凌云冲道:“不错,说这话人正是杨达,他就是那朵梅花。”林清风惊愕万分难以置信,颤声问道:“杨叔是……是你杀死的?”他本以为是许显纯。
凌云冲把当时的情况给他细说了一遍:“杨达当时已经被许显纯下了毒麻药,不久也会死,其实根本不用我动手,可是我还是想亲手杀死他。那天和你在澡堂子里看到他手臂上那朵我一辈子都清楚记得的梅花,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杀害我一家二十七条人命的刽子手,更没想到那朵梅花会在杨达的手臂上。许显纯是杀害我亲人的策划者,而他就是直接凶手,他本来就是个该杀的人。”
林清风心中悲愤难平,却不想对凌云冲动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杨达为什么长久以来都是寡言少语,冷面凄迷,原来他自己早已觉得罪孽深重,却无法摆脱许显纯的控制。
凌云冲扫了杨达的墓碑一眼,看着林清风说道:“杨总管虽然死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他就不用在许显纯的阴影之下苟且偷生,我还记得他死前的笑容,那是他笑得最开心最快活的一次。而你呢?你还困在那个赌坊里面,也困在东厂的天罗地网之中,你叫我怎么不替你可惜遗憾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话语中惋惜不已。
林清风走到他面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凌云冲道:“杨达这一仗已经打完了,现在轮到你,该你再战下去。”林清风道:“跟谁而战?”凌云冲一字一顿道:“魏忠贤。”
林清风点头,答应道:“好!既然你直认杀死杨叔报仇,据实相告,足见你信任于我。行事磊落,直言不讳,是条好汉。明天,明天我林清风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凌云冲道:“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咱们一块儿对付魏忠贤。”林清风道:“我已经点头了。”凌云冲冲林清风点了点头,道:“好!”而后,两人各自回去。
翌日,凌云冲到了林清风的房间,他见他手托下颌坐在桌边思虑出神,轻轻走了过去,问道:“你还在想什么?”林清风回过头,道:“我在想这趟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凌云冲道:“到这个时候赌局已经定了,你还在犹豫到底该压哪一注。看样子,你不是一个出色的赌徒。”林清风道:“这一趟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场赌博。因为我林清风从来不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尤其是朋友的性命。”
凌云冲道:“这是一个好习惯。”林清风道:“他们相信我,而我却相信你。”凌云冲认真的点了一下头,道:“谢谢。”林清风道:“我之所以相信你,是因为我亲眼看见你身上有东厂留下来的伤痕,还有你眼里的那份恨意,那是绝对装不出来的。你只要用这份恨意,就跟东厂拼上。”洗澡时,凌云冲故意给林清风看到自己的伤痕,是想在短时间内一举取得他的信任,凌云冲先已信任他了,所以就毫无防备的去试,心地坦诚,真心交他这个朋友。
凌云冲自嘲的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应该感谢东厂给我的残害,让我交上你这个好朋友?”林清风微笑道:“不只我林清风一个人,是二十一个,二十一个可以为你死也不眨一下眼睛的朋友。”凌云冲道:“这种朋友听说已经不多了,我居然一下子交上二十一个。说起来倒是我凌云冲走运啊。”
林清风道:“我看,也是魏忠贤交上厄运的时候了。你尽管放心,他们一定会把这个事情办好的。”凌云冲道:“我也一定会办妥我答应过他们的事情。”忽听得楼下门声响,两人均望向外面,林清风道:“他们来了。走吧。”两人走下楼去,见到的正是那一帮死士。
凌云冲心头大震,朗声道:“金戈铁马满江红,像这样的气势不怕不叫敌人心折。有这么强的帮手,哪怕东厂不倒,哪怕魏阉不垮下来?”林清风道:“他们都是我林清风的兄弟。”
“也都是我凌云冲的战友。”凌云冲情绪激昂,走到众死士跟前,高声演说道,“虽然你们每个人都蒙着脸,但是我却可以看得见你们。看得见你们脸上刻着对魏忠贤的仇恨和痛恨,就跟我凌云冲对魏忠贤的痛恨还有仇恨是一样的。你们经历过家破人亡、生死关头、忍辱偷生,我通通知道,也通通感受到。因为我也跟你们一样,也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在东厂番子的刀下,也亲眼目睹一个个亲人死不瞑目的倒在满地尸体血肉之中。可是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只要这一仗我们能够成功,最痛恨的敌人就会倒下;只要这一仗我们能够成功,我们的亲人就不会白白死掉,而他们的名字将要重新散发着光,散发着热;只要这一仗我们能够成功,你们以后就不用戴着竹笠,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死士的头领走上前,躬身双手将一把黑鞘的三尺长刀递与凌云冲,道:“这把刀给你,咱们二十一条命也交给你了。”凌云冲郑重的握住长刀,那头领又道:“握着这把刀,就是握着我们二十一条人命,也握住了二十一条血债。”众死士齐声道:“咱们不胜不归来,不死不罢休。”凌云冲望着他们,高声道:“好一个不胜不归来,好一个不死不罢休!”
林清风道:“我等着你回来。”凌云冲道:“你绝不会等得太久。这一局,咱们一定是有杀无赔。”林清风握住凌云冲手上的长刀,笑道:“我好象已经闻到血腥味了。”凌云冲会意的一笑,道:“那是谁的血?”林清风朝众死士高喊道:“你们说呢!”众死士齐声道:“魏忠贤。”林清风哈哈大笑,对众死士道:“真他嬷的聪明透顶!”
凌云冲看着自己手中握住的这把黑鞘长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似笑非笑的神色,莫测莫名。在这个阶段,魏忠贤的东厂还没被灭掉,所以凌云冲鼓动林清风和自己合作,从心态上说,接下来怎么做怎么想都是他自己的事,所以他有能力也有心情,做点他自己想做的事,只不过这时他的心态还不太稳定,真正让他决定下来是回到东厂之后的事。
这一趟西北行,凌云冲有意外的收获,他收获了一队可以直接驱遣的人马,用林清风的话说,他们不是跟孙承宗的军.部合作,而是听命于凌云冲,这些人不同于他在东厂那些趋炎附势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的走狗,也不是孙承宗军.队内部对他心存芥蒂的同僚,而是冲着他的品行作为听命于他。
当日,凌云冲便带领一众死士回京城,到了月泉镇外的树林,凌云冲对众死士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进京的话,会带来很多的不方便,我们现在开始分头进京。”众死士齐声道:“是。”随即散成五路各自急行而去。
凌云冲独自一人回到京城,一进东厂大门就看见哼着小调的黄坤正走过来,黄坤笑哈哈的迎上去,道:“嘿,小凌兄弟你回来啦。”凌云冲道:“是啊,回来了真好。”黄坤道:“一路上还顺利吧?”凌云冲道:“很有收获。”黄坤笑道:“那是好事?”凌云冲道:“也是一件丧事。”
黄坤道:“什么?”凌云冲道:“许显纯死了。我现在就去跟督公说,我倒希望他听见这个消息表情也跟你一样,我就平安大吉了。”说着转身便走。黄坤脸色惊诧,似乎没想到凌云冲敢就这么杀了许显纯。凌云冲知道自己违背了魏忠贤的话,他这趟也必定会违背魏忠贤的话,所以回来多少有些是悬着心的。
凌云冲走去东厂花园,见魏忠贤正坐在栏杆上翻着本书,他走上前去,低头恭敬的叫了一声:“督公。”魏忠贤不应,凌云冲抬头看了一眼,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督公。”魏忠贤这才抬起眼皮,把书一合,忽的站起来,阴沉着脸,兴师问罪道:“回来了?这口气就忍不下去?”知道许显纯已死,魏忠贤极其不满。
凌云冲谨慎地说道:“生死关头,并非只是意气之争,我实在是不能忍,也不可忍。”魏忠贤斥责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了生死大敌了呢?生死相搏这种事情是厂外头的人跟东厂拼命的事,咱们厂里头自个儿人玩的是另外一套,你别给我说你不懂。”凌云冲低着头,面色冰冷,说道:“我跟许显纯虽然也是厂里的人,可是他心里根本容不下我,而我眼前,也不想看见他碍着,我跟他之间迟早要生死相搏。”
魏忠贤盛怒不堪,骂道:“呸!胡说八道!你少给我说这套废话。咱们这些人心里头哪一个能容得下别人?你说!可是咱们还得团结才对外啊!这点你不是不知道啊!天底下的权多的是,欲望多的是,名也多得是,利更多得的是,你一个人要占,你占得完吗!占得了吗!”
凌云冲强压心底愤懑,脸色保持平静,魏忠贤气急败坏的怒斥道:“早跟你们说过,不听。窝里斗,那是让厂里人自个儿锻炼的,没人让你们把整人斗人的本事学会就给我来个窝里反,你不会不知道吧,像咱们这样的人哪,死一个少一个啊,珍贵啊。厂里头少掉一个家伙,外头的压力就给我多加一分哪。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那么糊涂呢?你怎么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呢!你脑子在想什么!”说着将手中的书摔在凌云冲身上,凑到凌云冲脸跟前,盯着他斥问道:“你还敢回来?你不怕我杀你了吗?”
虽然魏忠贤有些疑心凌云冲的身份,但终究没抓到过一点点的实质证据,所以他认为是因为他们之前有过节,才故意下狠手,公报私仇,所以凌云冲回来他才严厉批评。这个时候魏忠贤还没有倒台,势力仍大。
此时的朝廷,从内阁到六部,都还有魏忠贤的爪牙。就算魏忠贤不会武功,但他身边人多势众,在没有完全扳倒魏忠贤之前,凌云冲不能半途而废,如果真和魏忠贤动起手来,自己的身份穿帮那就功亏一篑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他更得掩饰、尽力掩饰。
而且他知道,现在东厂这种情况,魏忠贤不会杀他,况且魏忠贤清楚许显纯出卖他、暗害他的事实,这时候冲凌云冲发火,也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魏忠贤忧心朱由检即将反攻,这时候东厂却少了一个力量,以许显纯的本事,还有那一身武功,总有用处的。
凌云冲坦言道:“我怕。可是我是厂里的人,不管杀了谁,我都要跟督公交代。”神色口气都很拘谨。魏忠贤声色俱厉的问道:“给我一个交代就能换回一条人命吗?啊?”
凌云冲没看魏忠贤的神色也知道魏忠贤此刻暴怒无比,直言加反问道:“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别无选择,如果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督公注定要少一个身边的人,督公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的神情冷傲自信。魏忠贤慢慢移开步子,盯着凌云冲道:“事已至此,听天命吧。”说着走了。凌云冲松了一口气,适才一直悬着的心这下总算落地了,安全过关。
凌云冲回京之日已是九月初十。一如往昔新帝登极一样,这一段时间里,朱由检按部就班,丝毫没有什么异常。他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集中精力于处置先帝的丧葬及册封后妃这些事情上,不让魏忠贤感到有什么异动。
对那些弹劾阉党骨干分子的上疏,他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用不置可否的语气一笔带过,下达谕旨批示说朕刚刚登极,需要和朝臣们一起缔造太平盛世,不许捕风捉影,蔓生枝节。他对弹劾魏忠贤及党羽的奏章一概置之不理,不闻不问,毫无动静,造成魏忠贤的错觉。朱由检故意有意识地对魏忠贤表示尊重和信任,让这些话会通过他安插的内线传到他耳中。
朱由检的这些举措,不愠不火、不急不躁,老奸巨滑的魏忠贤也不知朱由检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因为摸不清底细,魏忠贤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然而,对于魏忠贤来说,这种平静似乎于无声处听惊雷,惶惶不可终日。
魏忠贤想,既然有人上疏弹劾罢黜,何不自己上疏请辞?他老谋深算,以退为进,想看年轻的崇祯皇帝如何反应。就在凌云冲返回京城之前的几天前,魏忠贤上书朱由检,在辞呈中提出自己年老体弱,希望辞去东厂提督的职务,回家养老,以试探朱由检是否真的要对他进行反攻。
天启皇帝已死,魏忠贤的靠山没了,主动辞退,这样的机会,真正的敌人是不会放过的。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能不翻脸就不要翻脸,所以动手之前,魏忠贤必须证实这个判断。如果朱由检同意,魏忠贤将彻底了解对方的真实意图,那时他将立马地采取行动。
朱由检是个敏感、镇定、冷静、聪明的人,他很精明,颇有心计,颇有城府,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敌人有多么强大,魏忠贤从一名普通的杂役太监混到九千岁,凭一个执笔太监能够充分地发挥自己职位便利,达到自己掌权的局面,确实非一般人所能及。
在朝廷里,从大臣到侍卫,都有魏忠贤的爪牙,宫内宫外都布满了魏忠贤的亲信党羽,内外呼应,盘根错节,所以他才敢一直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现今朝廷上下都还在魏忠贤控制之下,如果轻举妄动,稍有不慎,局面就难以收拾。
尽管朱由检对魏忠贤恨之入骨,但他初登大位,羽翼未丰,如果冒然动手,被撕成碎片的,就是他自己,他清楚,此刻尚不是与魏忠贤公开摊牌的时机。所以要对付魏忠贤,必须有点耐心。朱由检以兄终弟及的方式即位,想不到如此战战兢兢。
然而他不是一个的平庸之辈,并非等闲之人,他时刻提防着,不能成为魏阉的傀儡,或是被魏阉所废。他有胆识,有魄力,谨小慎微,在度过即位危机之后,他准备给魏阉迎头痛击是势所必然,但是要摆脱他们找到恰当时机并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当魏忠贤手托着厂督的印信来递交辞呈时,朱由检依然是不愠不火、神态自若,他望着魏忠贤上交的辞呈和印信,劝慰道:“魏公公的辞呈,朕绝不同意。公公服侍皇兄,操尽劳苦,当委以重用。皇兄曾对朕说,想要江山稳固,长治久安,是必须得信任魏公公的。皇兄遗嘱,朕与公公一起聆听,言犹在耳,怎能忘怀?”说着拿起印信交还给魏忠贤,道:“此事朕不允,印信当由公公自己掌管。”就在魏忠贤上书的当天,他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朱由检婉拒了魏忠贤的辞呈,表示朝廷重臣,不能够随意请辞,以无比诚恳的态度挽留了魏忠贤。魏忠贤没有想到,朱由检竟然如此坦诚,如此和善,不由心中一喜,连忙接过印信,颇为感动地道:“皇上既不允奴才辞职,奴才就只好听命收回了。”
朱由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道:“皇兄遗旨朕岂能置之不顾?些许诽论流言不足为凭,公公不必捕风捉影,务令安心任职。”魏忠贤表忠心道:“皇上如先皇一样宠待奴才,奴才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做牛做马,以报答皇上的恩德。”
朱由检热情地道:“公公侍候先皇左右,忠心可嘉,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公公尽可放心,朕一定善待勋旧老臣。”魏忠贤听到朱由检这几句赞誉,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满脸堆起笑纹,发自肺腑地谄媚道:“皇上圣明广施恩泽,奴才定当肝脑涂地,报效皇上。”朱由检不耐烦多听多说,表面上口气和善的命他退下。魏忠贤见此试探既已得逞,便躬身告退。
这一回合,算是朱由检赢了,他委婉的拒绝了魏忠贤的辞职,还一番好话劝说,希望魏忠贤能更加积极的为朝廷效力。魏忠贤在心里忍不住要叫好,他以为崇祯皇帝还是没有胆子跟他撕破脸皮,并不打算对他动手,就在那天,他打消了图谋不轨的念头,既然新皇帝是一个听招呼的人,就没有必要斗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魏忠贤开始相信,只要自己不碍事,朱由检不会跟自己玩命,但他也没有太过大意,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住朱由检,魏忠贤决定安插更多的眼线在朱由检身边,必须牢牢的看住这个新皇帝,观察他的动向。朱由检没有撒谎,天启皇帝确实对他说过要信用魏忠贤的话,他也确实没有忘记,但是每当他想起这句话时,都禁不住冷笑。
接着一天,奉圣夫人客氏来见朱由检,她也向朱由检提出了辞呈,虽然之前朱由检亲自登门,表示要善待她,但在这种敏感时刻,她对朱由检的许诺开始有点怀疑起来了,于是用请辞这招自动离开,以试探朱由检的真实用心。她见朱由检没有同意魏忠贤的请辞,胆子也更大了。
一天后,奉圣夫人得到了朱由检的答复,同意她走人。朱由检的理由是,既然夫人自己提出来,他便尊重夫人的意见,于是下旨送其往西山别院修养,也算情深义重仁慈厚道了。奉圣夫人以为朱由检对她以往过错不再追究,这道旨意算是守了之前的许诺,所以当即叩拜,感谢皇上圣眷隆恩。
朱由检这一招彻底打乱了魏忠贤的神经,使得他一度心神难安。魏忠贤暗自思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他和奉圣夫人是一伙,朱由检这么做,是否想分而治之?但继而一想,奉圣夫人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住宫内,彻底搬出宫廷,倒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