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死人任由别人讲话》
某工厂旧厂房台阶背阴处,坐着两个人。
“欸,夏华他死了你知道嘛。”
“啊,啥时候的事儿啊?我咋不知道。”
“就前几天儿的事儿,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厂子里不让传这事儿好像是有人压着。”
“你说那个夏华是不是咱原先老车间那保洁?”
“哪是那个,你说那是老华头儿,人家早退休回家享清福去了。我说这个夏华是前两年来的那个,在那个纺织车间流水线干活儿的。”
“那我还真不熟,那破地儿躲都来不及呢,我可告诉你啊,我之前就在那车间干活儿。喝!那机器一开起来灰啊,纤维啥的满屋飘,你那口罩带多厚都不顶用,一出汗马上身上就沾一层灰,洗都洗不掉,我待一个月就受不了了,赶紧给领导送两条烟给我调去烧锅炉了,这活儿比在那儿强多了。就冬天干干活儿,平时都呆着。”
“我知道,那地儿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就咱场子原先那老王你知道吧?他不就在那车间里干活儿嘛,最后咋死的?就是得那个痨病,喘不上来气活活儿给他憋死了。”
“是那个唱戏那老王嘛?哎妈,他是因为这死的啊,我光随礼来着,都没问,得亏我早早从那车间出来了。”
“对啊,人家那沙家浜和威虎山唱的多好,我记得那年咱们场子搞得联欢晚会儿,人家那一亮相,那派头儿,那是真靓啊,当时可迷倒不少小姑娘,不怕你笑话啊,就我家我老伴儿你嫂子,年轻时候都喜欢过人家,我废老劲才追回来。”
“那都得四十年前了吧,那阵儿咱还都是小孩儿呢,二十郎当岁,一晃儿现在咱们都老头子了,我这没两年就退休了,你是不是也快了?”
“快了,来年就退,回家抱孙子享福去了。”
“抱孙子好啊,现在这年轻人都不爱生小孩儿了。诶,你说那夏华是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男孩儿?”
“我想想啊......啊,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男孩儿,咋滴?你认识?”
“认识倒没有,之前他来我这儿问我是不是全厂的热水都是我这烧。我告诉他不是,澡堂子和食堂承包出去了,他们那儿的热水是他们自己烧,我这儿只管厂子的供暖。那也才几个月前吧,那阵儿看那孩子啥都挺好的,咋就死了呢?”
“自杀!”
“啊?!自杀?不能吧?也没听到消息说咱厂子有人自杀啊。”
“咋不能,那人就在单位后院儿的荒林子里的一颗秃毛老树上,吊死了。舌头伸出来老长,眼珠子瞪的要掉出来,屎尿涎水流一地,脸煞白煞白的。”
“真假的?那我咋一点儿消息没有啊。”
“还假的,人家开车那司机早上上林子那尿尿看到的。”
“那我咋不知道呢,之前都没人和我说过。”
“厂子把这事儿压住了,不让随便传,听说给了那司机一笔钱,不让他瞎说,后来是他吓着了出去喝酒喝醉了给说漏嘴了,这才传出来。我跟你说啊,咱就是在一块闲聊,没啥事儿这些东西咱别瞎传,咱俩的都是要退休的人了,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你说他到底因为啥自杀啊?我前俩月看到他的时候他可不像是要自杀的样,挺有精神的。”
“好像是被威胁了我跟你说,估摸吧是发现厂子领导那些乱事儿被整死了,说是自杀,我看啊,整不好就是被人弄死了。”
“咱厂子领导哪有那么大胆子,包个二奶,贪污点儿国家资金他还有这个胆子,杀人他哪儿敢啊。”
“咋不敢,上边儿有人给他撑腰呢,咱这个厂子我跟你说,你别看咱们觉得不咋地,那可是咱们县里最大的工业园区了,小半个县城都靠他养着,咱厂长一年年的往县政府给那些领导送多少东西,那烟酒啥的都不断流儿,要不然能给他批那些钱嘛。”
“那一个小孩儿,他能惹到谁啊?”
“咋不能,我跟你说啊......”
此时又一个人走了过来。
“诶,大爷,唠嗑儿呢?”
“你是?”
“你咋谁都不认识呢,成天就知道烧你那个锅炉,这咱厂子保卫科新来的。叫王浩是吧?大爷我没记错对不?”
“诶,大爷好记性,叫我小王就行了,我过来巡逻看看,你们在这儿聊啥呢?”
“没啥,就是闲唠嗑儿。”
“他和我唠唠那谁,夏华吧,聊他呢。”
“诶,你这嘴怎么这么松?有啥事儿以后可不能告诉你了。”
“哦,夏华那事儿啊,我知道,不在树林子里吊死了嘛。”
“啊,你也知道这事儿啊?”
“那我是干啥的,我能不知道嘛。”
“是吧,我就说是被害了吧,肯定不是自杀。”
“诶哟大爷,这你可不敢乱说,那警察都说了是自杀的。”
“啊?警察还来了?我咋不知道?”
“是啊,警察啥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啊。”
“这事儿吧,对厂子影响不好,那肯定警察来也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能拿大喇叭说警察来了是不是?这事儿就我们保卫科知道,我听说是直接找我们保卫科科长来着。”
“真是自杀?”
“那我说的还能有假。指定是自杀。我老叔就是咱厂子宣发科的,指定没错。就是自杀。”
“因为点儿啥啊?前两月看那孩子挺好的,咋就自杀了。”
“还能因为啥,年轻人不就那点儿事嘛。谈恋爱。”
“谈个恋爱咋还能自杀呢?”
“咋不能,受打击了呗。他那车间之前来了个小女工,他俩岁数差不多,老在一块儿干活儿,时间久了就搞起对象来了。后来不知咋滴,那小姑娘和车间主任开房去了,让他给知道了。他就和对象干起来了,然后就让人家给蹬了,嫌他没本事赚钱少,人女孩还告诉他呢,和车间主任睡一宿,主任能给她买个包买个镯子呢。在单位也啥活儿都不用干。他受打击了,这不就自杀了嘛。”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净说那没准儿的话,还说是被人杀了。”
“那我不也是寻思嘛,可也是,咱厂子里没人能干那事儿。”
“那行大爷,你们聊,我接着巡逻去了。”
“行,我俩在待会儿就走,你忙你的活儿吧。”
“走了啊大爷。”
那人离开了。
“我就说咱厂长肯定没那个胆子杀人。”
“我咋就忘了这事儿呢,那小子对象我还看到过呢,就是他车间一小姑娘,个不高,长得还行。”
“他们车间主任现在是谁了?”
“是刘瘸子,那狗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都混上车间主任了?”
“他混个什么混,那不是腿被机器砸瘸了,管厂子讹的嘛。”
“你说他一四五十岁的人了,有家有孩子的,还整这些破事儿。就他们车间去的小姑娘是不是没一个不被他整的。那小姑娘比他儿子都大不了几岁,他可真不是个物啊。”
“谁说不是呢。”
此时又一个人匆匆走过。
“诶!是不是夏华?”
“嗯?你叫我嘛大爷。”
“夏华?他是夏华?”
“对,就他,之前去我那问我烧锅炉啥的嘛。”
“啊,大爷,是您啊。您这是遛弯儿嘛。”
“啊,没有。和你赵大爷我俩在这唠会嗑儿。”
“不对呀,那他不是......”
“咋了大爷?有什么事儿吗?”
“哦,没啥。你对象咋样了?我记得你不是处个对象嘛?”
“对象?我吗?我哪处对象了,我可不处那个。”
“啊?你不是......”
“我?哦。我啊这几天请假来着,没来,受伤了住院来着,这不回来了就去领导那报道了。”
“受伤?勒坏了?”
“勒?哦,你是说累吧?是挺累,不过还行,我是摔倒了,胳膊骨裂了,住了一段时间院。”
“哦,这么会事儿,那你赶紧忙去吧,有空上我那坐坐,就你上次找我去那地方。”
“好嘞大爷。”
夏华离开。
“你瞅瞅你,吆五喝六的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人家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我也是听说。再说了,那小王更离谱,还扯出来个对象。”
“你也没比人家强多少。”
“不过刘瘸子可确确实实不是东西,我可亲眼看到他带着小姑娘去开房。”
“啥时候的事儿啊?”
“还啥时候,就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