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骑士短篇故事89
“你……”强尼考虑着接下去该怎么说,他很关心好友的现状,这种关心之下隐藏着更多的是愤怒,“你看上去糟透了。”
杨夫人的状况可不能用简单的糟糕来形容,几天前,她从机场出来时,看上去光彩照人,与久违的伙伴们开心地讨论着在中国的生活状况。可是现在,她就像刚从拳台上被抬下来,还是打了一场跨级别的拳赛,而且杨夫人是输得很惨的一方,半张脸肿的让人难以想象这会是她,手肘也被磕伤了,被绷带包扎着。
“杨,”米兰达发现再多的安慰也没用,杨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连续好几天躲在屋里,除了嘉年华的伙伴,谁都不见,“没事的,你要知道,以前我们在嘉年华,受伤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嘉年华的很多伙伴,在表演中发生过各种意外,甚至是克拉拉都曾在占仆时不小心打翻了蜡烛,被火焰烧到了头发。
这可不能让杨夫人释怀,在工作中出现失误导致受伤虽然突然,可还是在预料范围,像她这样,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拳,则让她觉得委屈又气愤。她根本不认识那个人,甚至不记得与他有过冲突,当时路面很宽,行人不多,她也没有挡住那个人的路,可对方在迎面走来时,似乎是刻意拉近了距离,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就一拳野蛮的打了过来,杨只记得那个人比自己大了一圈,是个外貌30岁左右的黑人,能记起来的就这么多,她倒在地上,头晕目眩,浑身疼的厉害,能隐约听到恶意的笑声在远去,对方没有继续攻击她,仿佛一切只是个玩笑。
她回过神来时正被抬上担架,又过了一段她才能与医生交谈,她伤得不重,跌伤,擦伤,最重的是那一拳,让她有点脑震荡。她报了警,也通知了伙伴们,很快他们便陆续赶来医院看望她,因为身体基本无大碍,她出院了,她不想待在医院里,那让她没有安全感。
冲突发生的并不复杂,这仅是近来发生的又一起针对亚洲人的袭击事件,奎恩随便用手机在网上就能找到不少类似案例,事前无征兆,袭击的突然性令人猝不及防,亚裔,单独外出,老人和女性是首选。打完就走,有人将这发展成了一种卑劣的游戏,如果没打中,他们会装作无辜,之后若无其事的离去,寻觅下一个受害者。
“这混蛋。”科迪握着巨大的拳头,“别让我见到他,让我见到他,我会让他看看昆廷嘉年华是怎对待这种人的。”
“当地华裔社团发来了慰问。”狼说,“他们已经筹了一笔钱,作为抓捕的悬赏,相信会有人乐于提供线索的。”
听到这话让杨夫人稍微振作了点,可是从她完好的那只眼睛中还是能读出一种忿忿不平,对于外面的不信任,大伙只希望这不会给她带来某些心理问题。
“你要点止痛药吗。”克拉拉问。
“谢了,不用。”杨夫人现在不想多说话,每次张嘴她就觉得头部隐隐发痛,她只求尽快破案,尽快康复,“我回中国前这现象似乎不多见,还有,狼,你的冲锋枪还带在身上吗,借我用用。”
“杨,别多想了。”强尼安慰说,“一座城市总会有些人渣,多数人还是好的。”
“比如我们。”科迪说。
杨总算被逗笑了,就算她对这个城市产生了坏印象,可她依旧选择无条件的信任朋友。
“你打算怎么办。”奎恩问,强尼有想要替杨夫人出头的打算,为了这种事,动用恶灵骑士,上帝散布在人间的复仇之灵,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毕竟如果骑着摩托,带着恐怖的地狱火,就为了教训一个混混,那整座城市,甚至美国有多好这样的事,强尼是不是都要插手。
强尼觉得没什么不妥,杨夫人现在每天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一晚上要重复数次,那家伙的伤害在她心中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副作用,想要帮杨夫人走出来,至少要先让那家伙被制裁,恶灵骑士不是替无辜者复仇吗,杨就是无辜的受害者,强尼觉得很合适。
“以前她给我们做过不少味道不错的中国菜,可比那些中餐馆的廉价仿冒品强。”这是强尼找的理由。
嘉年华的伙伴大部分都同意,只有奎恩保留了意见,最后他还是做了让步,只不过他要求必须跟着强尼去,他可不想强尼为了朋友出头却导致过火的局面。
“你就吓吓他,别用地狱火,还有审判之眼的威力必须约束一下。”路上奎恩不厌其烦的叮嘱着强尼,惩罚的力度必须适当,还得保证不要引来警方或者其他英雄团体,昆廷嘉年华的伙伴可不想在电视上看到强尼的脸,飞车表演除外。
强尼清楚,奎恩关心杨,也关心自己,他怕自己因为复仇而失去理智,可不会。他掌控复仇之灵好几年了,还是知道孰轻孰重。就如现在,如雪片般的罪恶正源源不断的被复仇之灵接收,每一个都催着他前往某地代为复仇,可这些都得缓缓,让别人去吧,那么多的英雄,警察,他们可以管好这些事,今天强尼只为朋友使用力量。
他可以察觉到那个人的移动轨迹,他出来了,四处闲逛,在干什么,寻找新的受害者,该死,你别想,我会给你的灵魂来场地狱火桑拿,让你一辈子都不再有这种龌龊的思想,强尼想着,开始朝目标的位置加速接近。
“你慢点。”奎恩不太习惯强尼留下的老摩托,想要跟上强尼,他还需要与这辆车磨合。
不知是不是因为奎恩拖慢了速度,因为就在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强尼发现他想要做的事已经有人代为执行了。前方路边停着一辆警车,地上躺着一个人,胸口有一小片扩散后的血迹,一个警察蹲在那观察并在联络其他人,而另一个在示意周围的行人不要接近,很多人手里都举着手机,正在拍摄,从警察不耐烦的表情能看出,他们很讨厌这种情况。
奎恩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视频被传到网上,经过舆论发酵,很快,又一起关于警察暴力执法的事就会冲上当地头条,人们会抗议,反对暴力执法,反对种族歧视,倒在地上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在未来一段时间会被当作受害者,无数安慰的话语会给与他的家人。他有点矛盾的想法,一方面因为这个人罪不至死,另一方面他松了口气,强尼至少不会卷进来了。
“他死了对不对?”奎恩问。
“是的,他得到了比预期更重的惩罚。”强尼说,并用复仇之灵的能力看到了这个人内在,“凯耶·西蒙斯,他的名字。”
凯耶在慕然间惊醒,他不明白毕竟刚刚发生的事是真是假,他能感受到子弹进入身体那一瞬间的感觉,能感到全身血液的流失,能感到呼吸渐渐衰弱,死亡在向他招手,可一转眼,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是依然熟睡的女友,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是周日,不对啊,他明明记得自己被警察打死是在未来的周三,也就是说……
他坐在床边,捂着脑袋,思考着毕竟那个才是真的,今天是真的吗,他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盯着胸口看了半天,没有枪伤,倒是有昨天晚上激情时女友留下的吻痕。
慢慢的,心中的焦虑被无可狡辩的事实取代,他没出事,之前一切只是一场过于漫长与逼真的梦。
照例,他又将度过普通的一天,可是与往常不一样的是,每次,他有任何想法,说出任何话,做任何事,都会有一种事前就发生过的熟悉感,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不适应,他想要尽量摆脱这一切,却发现任何一件事都像是预先设定好的。
到了9点左右,他离开家,准备去外出买点东西,走在路上的时候,他难免有点疑神疑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像超大型舞台情景剧,他却是个笨拙的演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迎面出现一个人,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是一个亚洲外貌的年轻女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可是凯耶的心中却冒出来一种龌龊的念头,她是一个亚洲人,一个该死的亚洲人,竟然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走在这片国土上,凯耶在网上跟一些人聊过,他们都不喜欢亚洲人,觉得这些人跑到美国,抢走美国人的工作岗位,抢走美国人的学位,抢走美国人的救济金,抢走了许多许多,对这种人,凯耶只会做一件事,当这个亚洲女人从身边走过时,凯耶猛然一拳打了过去。
毫无征兆的袭击根本就来不及闪躲,女人倒在地上,“你活该,”凯耶笑着,觉得心满意足,他这么做是正确的,让这些外来的杂种知道,这是一个由上帝庇护的国家,没有这些亚洲垃圾的份。
希望他继续保持这种想法,因为再过几天,这一切就得在42区重新上演。墨菲斯塔不再关注他,对于一个有过两次被捕记录的家伙,心中竟然还保持着对上帝的某种虔诚,真是好笑。
“你为什么要把那家伙放到那个42区。”戴蒙问,原本这样的灵魂根本不值得地狱的统治者关注,被丢到相应的层数去受罪就可以了,但他被墨菲斯塔单独挑了出来,模糊了关于死亡的记忆,送往了一个特别的地方,42区。
“我父亲以前就这做,如果你在42区逗留过,就会发现其中都是这样的人,在营造出的微型社区中,谁都察觉出有问题,可谁都不会真的看透。他们是自己故事的主角,又是其他故事的路人。”墨菲斯塔说。
“地狱为什么要搞出这个区域。”克拉拉问,当听到强尼说,凯耶的灵魂如果去了墨菲斯托的地狱大概率也会被送到42区时,她就产生了好奇心。
“42区其实不是地狱制造的。”强尼说,他在当地狱之王时从墨菲斯托留下的档案中读到过这个地方,最初是由然德基尔制造的。
嘉年华的人都意识到其中的蹊跷,一个地狱里的虚拟人类社区,最初竟然源于天使,“快跟我们说说。”蒂米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一段趣闻,因为强尼的缘故,他对天堂、地狱之类的事总有种特殊的好奇心。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强尼说,这都得从然德基尔管理复仇之灵的几千年说起,这期间他除了策划阴谋,窥探复仇之灵的秘密与天堂的弱点,也会干点能被称作消遣的事,他曾一次性集中了42个死者的灵魂,投入到了一个口袋维度中,在那里模拟起他们活着时的场景。这42个人有一个特点,对上帝的信仰,没有什么太大的罪,偏执的自我化心理,以及给别人造成过伤害。在这个模拟的世界中,他们会把所做的事再经历一遍,然德基尔要保证他们并非一无所知,而是有断断续续的重活一遍的感觉。
“他想要看看,这些人,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是否会作出不同的选择。”强尼说。
答案竟然出奇的一致,没有人重新选择,他们几乎都把曾经犯的错误,再做了一遍,撑死只是换一种模式,然后由终点回到起点,周而复始。很多人,在意识到这点后,还是不肯做出任何改变,这些人很固执,可以说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也可以说是怀着西西弗斯情节。他们觉得这是上帝对他们的一种承认,让他们用这种方法一遍遍历练自己,实际上这些人只要做出其他选择,就可以摆脱42区,前往炼狱,一个地狱要好上千百倍的地方。
“后来,然德基尔对此失去了兴趣,这个领域落到了我父亲手里。”墨菲斯塔回忆说,然德基尔最初并没有给那个世界赋予任何称呼,42区是墨菲斯托根据最初的人数起的,他扩大了42区的规模,享受着这些人在自我的固执中,反复经历一个伤害别人,自己最终沉沦的过程。
墨菲斯塔第一次接触到42区是被墨菲斯托为了教育她对于人性的看法而带着去的,当时他得到了一个女人的灵魂,叫莉兹·门罗,从事电子游戏设计的,生前是个致力于提升游戏产业中女性权利的人,她曾在推特上自曝因为饱受男友家暴,患上了抑郁症,可她凭借顽强的心态走出了心理阴影,并成了一位优秀的游戏设计师,发表了很多关于游戏中女性角色设计的建议,并监督了十几个游戏的开发过程。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一直就有人质疑,她的采访充斥着粉饰自身的谎言。因为在更早的几年前,熟悉她的人就曾爆出,她在与前男友交往时,和另外至少4名男性发生过性关系,当时她开发了一款小游戏,为了能让这款游戏出名,莉兹通过与游戏界内的一些知名媒体人发生关系,让他们给自己的游戏打好评,此事导致二人分手。可没想到几年后,莉兹就在网上发文,声泪俱下的控诉男友的种种暴行。
结果就是,她的男友,一个叫安杰洛·曼纽的人受到各方的指责,安杰洛在游戏界当时的事业处于上升期,开发了好几款广受欢迎的小游戏,迫于各方压力,他放弃了对于自己游戏的收益。任职的工作室更是因为不堪网络上没完没了的指责,解雇了他,黯淡离开了热爱的事业,安杰洛在离职半年后于家中,用绳子上吊自杀,直到这时,安杰洛的好友罗夏才对外爆出,安杰洛才是患有抑郁症的人。他有多年的服药历史与心理咨询记录,可是外界根本听不进去,罗夏像是一个倔强又孤独的斗士,至今还在网上努力着,就是为了给安杰洛恢复名誉。
至于关键人物,莉兹,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指责,实际上也没有几个人敢公开指责她,打着替弱势群体发言的这一道德高点,莉兹先是靠出书赚了几百万美元,后来又成为了美国游戏界为女性平权而奋斗的标志人物之一,耐人寻味的是,在她入行的这几年间,她本人并没拿出或者说亲自设计过任何一款值得夸赞的作品,反而是她极力推动的,充斥着政治正确内容的游戏纷纷被玩家抨击。大量优秀游戏的续作就被她完全没有任何专业性质的指导给毁了。
“原来月色之森那款游戏就是他开发的。”萨坦娜正当着墨菲斯塔的面玩一款手机游戏,而这个游戏就是安杰洛开发的那款。安杰洛自杀后,灵魂落到萨坦娜手里,萨坦娜看中了他的能力,在自己的地盘给他创办了全新的工作室,现在安杰洛正在为萨坦娜开发与地狱有关的游戏。
“他在你手里,看来不错。”墨菲斯塔说。
功成名就的莉兹并没有在游戏界风光太久,在一次发布会后的晚宴上,她因为喝酒后未系安全带驾车,最终出了事故,灵魂直接去了墨菲斯托的地盘。
就算下了地狱,莉兹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她是对的,安杰洛凭什么敢指责她,还和她分手,她要向他复仇,她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得到上帝默许的,她是英雄,是标杆,是游戏界女性权利的奠基人。只要她觉得一个角色或者剧情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她就有权利站出来,她不该下地狱,她还有好多事要去做。
“作为女人,她到确实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以及男性荷尔蒙来获得支持。希望她能回忆起为了游戏献身时,在床上高潮的感觉。”墨菲斯托对于她自命不凡的看法仅是耸了耸肩,随后就把她送到了42区。
一切都从一场性爱开始,为了能让自己的游戏获得推荐,莉兹出卖了肉体,与那些不熟悉的媒体人发生关系,接下的发展就是被男友发现,双方感情彻底破裂,继而分手。当事情过去几年后,莉兹会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以弱势群体为掩护,借助这股浪潮中的优势将男友彻底毁掉,她会成为游戏界的重要人物,可不会持续太久,等到那必然的发布会,她就会失去一切。
莉兹很聪明,至少在某些程度上讲,比如引导舆论,博取同情,在这样一次次的循环中,带有之前记忆的她曾多次尝试改变,可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她输了。墨菲斯塔看到莉兹只是想避免发布会的那次事故,比如推迟发布会,或者干脆编个理由不去发布会。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改变与安杰洛的关系,她认准了是安杰洛辜负自己,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合理的,她还是会在与安杰洛分手后在网上写下欺骗他人的言论,导致不可挽回的悲剧。别人的悲剧,她自己的悲剧,那个都避免不了。
“历史给人最大的教训,就是不接受教训。”墨菲斯托当时这么说。
果然开始了,狼私下向其他人展示了手机上的消息,这一切都是背着杨夫人,他不想让她再有受到伤害的感觉。凯耶·西蒙斯的家属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强烈控诉警方暴力执法,尽管警方的发言人出示了关于凯耶之前殴打他人的证据,可还是被激愤的民众忽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钉在警方暴力执法上,以及对待黑人的种族歧视。铺天盖地的舆论要求警局开除涉事的警察并关入监狱,凯耶的母亲与女友在屏幕前用眼泪博取着公众的同情心,在凯耶被射杀的现场,很多人自发地去悼念,花、蜡烛、画像和鼓励的话语使那成了一处著名的取景地。
凯耶·西蒙斯,不论之前他做过什么,至少在当下,他是个受害者,是男友,是儿子,但就是不是罪犯。杨夫人的伤口还在疼,可她根本不知道,伤害过他的人,现在收获的同情远多于她。
这几天可能就会有人游行,而且很可能会经过杨夫人的住处,昆廷嘉年华的人轮流陪着她,希望她不会因看到这一切后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因为米兰达已经发现不好的苗头,蒂米告诉她和其他人,因为之前华人社团为杨夫人出面,出资征集关于凯耶的线索,现在被另一个更大的黑人团体围攻着,他们要求当地华人为造成一个家庭的破裂而道歉,并赔偿西蒙斯家人的损失,有人更是威胁,如果他们不道歉,针对亚裔的攻击会更多,这自然被严词拒绝。
“哇,哇,看看这些混淆是非的混蛋,他们不在乎谁是受害者,只不过是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发泄窗口,狂欢要开始了。”奎恩说。
“还是应该小心点,”科迪说,“新闻上说有律师已经接了这个案子,西蒙斯的家人雇了两个律师,一个是针对警方,一个就是针对华人社团的,理由是这些人在教唆警方使用过分的暴力。”
种族歧视、暴力执法,每一个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不过强尼与嘉年华的伙伴并不打算过多关注,他们要做的只是给杨建立起避风港,注意她的精神健康,肉体的伤痕每天都在恢复,只要她不再遭受更多无端的恶意。
“科迪提到律师,”强尼说,“我到想起来了,我管理地狱时,往42区也送过一个人,就是一个律师。”
42区在强尼统治的过程中一直是最让他安心的地方,从来没有参与过一次叛乱,强尼甚至有过几次产生了要把执事这样的家伙也送到里面的想法,他对上帝有病态的虔诚,又有极端的自我认同感,非常符合去42区的资格,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不想让那里变成乱糟糟的摔跤场。
被强尼送到42区的律师叫艾伦·塔布曼,曾参与过好几起著名案件,与盲人律师马特·默多克展开过多次激烈交锋,一些人视二者为宿敌般的存在。艾伦此人法律知识渊博,辩论手段高明,往往可以在不经意间激怒对手,或者引导陪审员的想法。不过此人的名声不算太好,是那种只注重打赢官司,而不在乎维护法律的人。有人曾用莎士比亚著名剧作亨利六世中的一段台词形容对他的看法: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所有律师。
在法庭上,艾伦作为辩护律师,曾不止一次以陪审员候选人受过‘科学教育’为理由,拒绝他们参加审判。律师有权拒绝某些人的陪审员资格,可艾伦的出发点似乎与其他同行对比显得独树一帜。宗教、性取向、肤色通常都是要考虑的问题,为了确保公平,尽量使陪审员不会有对某个特定人群的偏见或者敌意是法庭最基本的诉求,可艾伦只是为了打赢官司就卑鄙的利用了这一点。
随着DNA证据被越来越频繁地用于法庭作为证据,为了削弱这些数据的力度,艾伦会在开审前严格调查陪审员的身份,只要看到具备一定的科学素养,就会在不出具理由的情况取消对方的资格,艾伦并非不喜欢科学,而是清楚的意识到了科学的力量,具备科学素养的人,就算不是普遍,至少也有相当一部分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容易被诱导,对于千真万确的科学检测结果,就算不符合心中想法,也会支持,这一切都会对他辩护的有潜在的不利,所以他需要把这种威胁降到最低。
他最著名的一次辩论还不是因为这些,那次审理过程涉及一位成功多金的男士吞食了200例安眠药和一瓶朗姆酒。艾伦没有直接问验尸官,死者会不会误服了这些东西。而是用一种曲折的手段暗示,死者有没有百万分之一,他特别强调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误服。结果验尸官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竟然顺着他的期待回答说:“也许有可能。”
于是,凭借这份强有力的证词,死者的家属获得了几十万赔偿款,艾伦得到了不错的报酬,倒霉的保险公司则损失了一大笔钱。
有人指责艾伦利用专业知识给自己谋取不义之财,而艾伦的回答颇具他一贯的特点,“上帝目光所及之处,皆可以曲解。”他觉得自己没错,他的控辩能力是上帝赐予他的礼物,为了不埋没这种天赋,他要做的就是发挥到最好。
导致艾伦下地狱的因素与一桩案件有点关联,一个神父被控诉猥亵了一个唱诗班的男童,男童的家长信任他,尊重他,神父谎称做了好吃的饼干要与男孩分享,把他带到自己的家中,回来后男孩变得消沉,不跟家里人说话,直到一年后,才断断续续的吐露了当时的情景,说神父乱摸他的身体,给他看成人录像等情况。
家长立刻将此事曝光,随着关注此事的记者深入调查,最终发现不止一个男孩被猥亵,也不止一位神父卷入其中,最终人数扩大到将近200人,受害者保守估计是这个的两倍。
无可狡辩的事实,大量寻访记录,正常的结局应该是以这些神父锒铛入狱告终,可是艾伦凭借过人的语言技巧竟然成功使大部分家长与教会达成了和解,他再次大赚了一笔,甚至得到了那些神父集体的祝福,其中有些神父后来竟然还在其他地方摇身一变被委任成为新任的主教。
得到这笔钱的艾伦去了澳大利亚度假,却不幸在海边游泳时遭遇了一条湾鳄的袭击,尽管被人及时救下,却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在救护车赶到前就失去了生命,不知道在临死前,他是否觉得雄辩的嘴比不过满口尖牙的鳄鱼的嘴。
那次案件还有后续,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对于孩子的爱,对于法律的失望,对于神父的愤怒最终导致一位家长诉诸于武力。艾伦有出色的辩论技巧,可他的嘴并不能改变砸向神父脑袋的椅子,这位家长在某个白天找到了神父,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手段结束了对方的生命,据目击者描述,神父在死前一直在求饶,他请求家长看在上帝的份上,宽恕他,而那位家长的回答是,你别想再碰任何一个孩子。
几周后的新闻上,当那位家长出庭受审时,法庭外站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声援他的人。
地狱里的,艾伦的法律知识毫无用武之地,强尼摆出了蛮不讲理的姿态,就算他以前再不喜欢强权,也会在那一刻承认,强权对待某些道貌岸然的混蛋,确实是最有力的武器。
艾伦经手的案件太多了,强尼只是挑了几个重点,尤其是那个神父性侵男童的案件,艾伦依旧会利用娴熟的话语技巧为自己谋利,这些都是虚假的,就算他的嘴能把稻草说成黄金,也无法改变命运,42区的无限循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的,区别只在于,其中一次,他遇到的不是鳄鱼,而是北美森林中体格庞大的棕熊。
强尼不会知道,可能连戴蒙也没有察觉,在这件事上二人是有交际的,艾伦辩护的其中一名神父一个月前突发心肌梗死了,换了教区的他还是没有改掉那龌龊的行为,在地狱里,戴蒙找了不少状若婴儿的恶魔,每天都在啃咬他的血肉。
三个人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而艾伦的惩罚,还在继续。只要他稍微复苏一点良知,乐意接受几次失败,在最关键的那次选择不替那些神父辩护,他就能摆脱这股宿命,可他没有,他自信的认为,他能在挣到大钱的同时躲过降临在身上的灾难,毕竟,他只是在发挥上帝赋予他的天赋。
墨菲斯塔出于自我决定,往42区遣送灵魂是在她执掌地狱之后,第一个人叫乔安娜·罗西,是位女演员,能得到乔安娜的灵魂让萨坦娜一度产生了妒忌,她是一位被萨坦娜喜欢的演员,与很多人印象中单调的花瓶角色不同,乔安娜曾在多部作品中完美演绎了不同角色,得到过无数奖项,深受影评人的赞赏与影迷的喜爱,而且在混乱的娱乐圈中,她是少有的没有任何出格绯闻的人,更以富有爱心闻名,曾拿出全年收入的70%做慈善事业,倡导绿色能源,还一度当选了联合国慈善形象大使。
这样一个人似乎不该在死后被送到42区,可是,她的某些言行,一度招致了部分人的反感,那是2018年的时候,她代表联合国访问了伊拉克,来到被收复不久的摩苏尔。看着面前的残垣断壁,尤其是一些区域还有来不及收的尸体,乔安娜几度在镜头前落泪,喜欢她的人认为这是真情流露,不喜欢的认为这是惺惺作态,根据私下的一些言论,虽然乔安娜对于当地的现状充满了怜悯,却又对最初发动这场战争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持某种承认的态度,她曾直言不讳的说,伊拉克的原有政府必须被推翻,只有这样,才能还给中东乃至世界一个更安全的未来。她强烈谴责恐怖分子,至于由联合部队带来的伤亡,她坚称只是不得已的小损失。
“这是严重的灾难,我宁愿这一幕永远存在于导演的剧本中。民众失去了一切,家庭破裂,每个人都一无所有,在旧世界的余烬中感受着新世界的阵痛,每一块废墟下可能都隐藏着尚未被发现的尸体,那是孩子,是父亲,是母亲,是兄弟,是姐妹,是无可替代的家人,可尽管他们一无所有,但他们已被拯救,独裁统治与恐怖分子都已成为过去,他们获得了最珍贵的礼物,自由。感谢那些无畏的人,从独裁者与IS的手中解放了他们。”
一个镜头前,衣衫褴褛的孩子推着一辆残破的儿童自行车,身边跟着一群宛若乞丐的小伙伴,更远处,几个大人围在一口枯井旁,正在用生锈的手动抽水泵想要抽出点水来,那个镜头最震撼的不是当地的贫瘠与她的干净的衣服所带来的对比,而是就在她说出这番话的同时,附近一个孩子,看上去也就7、8岁,用一种只有成年人才会出现的,愤恨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乔安娜身上围绕着做为公众人物的非议,不是与其他影视明星的纠葛,而是她的政治立场,她曾多次在推特上发表对于俄罗斯、中国、委内瑞拉等国的指责,将这些国家的政府比作落后制度的捍卫者,这自然引起了这些国家的反驳,可她依旧我行我素,捍卫着自己的所谓言论自由。本来她有部电影要来中国做宣传,因为之前的成功,她在中国积累了不少人气,可就因为其在少数民族问题上的言论,中国政府一直禁止她入境,电影更是被禁映。
“我不会畏惧,他们不让我来,正说明他们怕了,我期待着有一天踏上中国的土地,与摆脱精神压迫的,勇敢的民众自由交谈。”乔安娜自称非常喜欢中国与其他亚洲国家,喜欢他们的瓷器,他们的服饰,她在推特上分享了不少中国的照片,可访问者发现,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些照片整体色调偏阴暗,似乎中国是个永远笼罩在阴霾中的国家。
乔安娜死的那天恰好是阴天,她和几个朋友正要前往一处超市,路遇抢劫,冰冷的匕首刺入了温暖的身体,在送到医院的途中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后来抓到罪犯,发现他是一个失业人员,他原本住在底特律,有份体面的工作,但原有的公司因为污染问题破产了,每日只能靠救济金过活,长期找不到工作使他对于社会充满了憎恨,这种憎恨最终成为了犯罪的导火索。这里还有个插曲,乔安娜和凶手都不知道,那家破产的公司正是曾被乔安娜以环保名义抨击过的公司。
“我真不明白,他失业了,一无所有,可他生活在自由的国度,为什么还要不满。”这是萨坦娜在看到乔安娜的灵魂后说的第一句话,很刻薄,让另外两个人觉得恶意十足。
对于自己的死亡还无法接受的乔安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根本记不起来自己之前的话,她想的只是,为什么上帝抛弃了她,她居然会下地狱,难道她以前对于上帝的敬仰都是假的,她自信所做的事没有任何一条违背上帝的准则,她没有染上那些不良的习惯,她每年都会给慈善机构捐款,希望能帮助到生活困难的人,为什么,赋予众人平等与自由的上帝,要让她死后,来到这个最严苛,最残酷,与自由最远的世界。
萨坦娜一遍遍的追问着,“那个人只是失业了,可他没有失去自由,为什么他要犯罪。”
“别问我,去问他。”乔安娜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没用,这是地狱,她的灵魂不会崩溃,也不会疯掉,她只能不断遭到萨坦娜的逼问,可她就是不愿意回答,那是她最后的坚持。
戴蒙将所有被抛入42区的灵魂戏称为自我的鸵鸟,他们将头埋在名为上帝的沙土中,就是不愿意抬起来。困住他们的,永远只是他们自己。
墨菲斯塔却从中看到了更复杂的一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悲剧,很多悲剧完全与她的父亲没有关联,他不要策划,不需要推动,芸芸众生会争先恐后的给他提供乐子,她明白了为什么墨菲斯托从来不去折磨42区的人,这些人,这些拼了命自我肯定的人,在无形中不断的否定别人。在这种否定中殒命后,墨菲斯托需要的只是找个最佳的观看位置,这些灵魂就会依照自身的弱点演绎一轮又一轮的循环,一场又一场丰富多彩的荒诞剧。不是他策划的悲剧永远能带给他意料不到的观赏体验。
“这就是你要的吗,父亲。”墨菲斯塔小声说,就算墨菲斯托不在了,不论是被罢免还是被干掉了,他的痕迹,永远能从最细微的环节察觉出来。
地球上,抗议的浪潮依旧高涨,拒绝解释的民众将发泄着愤怒,结局会怎么样,是否有人会成为潜在的,又一个42区的住户,只有时间能解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