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救赎黑暗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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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细节可能与原作有出入，不影响剧情，敬请谅解(„ಡωಡ„) 

「──总而言之，在可玛莉大小姐跟我们联络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从七红府最上层的办公室离开时，薇儿海丝对挤满门外的第七小队成员们留下这句话。

 

安抚这群刺头部下本就不是轻松的事情，何况现在人心浮动。尽管皇帝下令封锁消息，但昨晚发生的激烈战斗早已惊动了所有护卫部队。另外，昨晚的伤者中似乎有小队成员的好友，几人因此告假出外寻医，而留下来的人则更加躁动不安。

 

薇儿能理解这些人的愤怒。敬爱的大将军阁下被当众挟持，连尊贵的小腿都被泼了意面，对此她也十分生气。其实按照她的想法，让这帮家伙出去大闹一顿兴许会有收获；但是宫廷拒绝发布出击命令，反而要求诸军不得擅动——理由是需要继续排查奸细。

 

转移魔法必须预先制作出两道「门」才能发动。宴会现场发现了「门」的痕迹，就在米莉桑德挟持可玛莉时所站的位置，所以她才能把拿不动的「神具」一同带走。也就是说，有人提前潜入会场布置了「门」；而从昨天下午开始，约翰•海尔达就神秘消失了。

 

其实子龙在宴会之前就把打探到的情况告诉了薇儿，让她提醒皇帝留意这个人。本想放长线钓大鱼，不料鱼饵竟自己跑掉了。

 

「阁下还是高估了皇宫的安保水平……」

 

薇儿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事连她这个前任近侍都觉得脸上无光：一个只负责在皇宫外围警戒的低级军官，居然能摸进皇帝的宴会厅里布置魔法阵……

 

她的脑海里满是子龙得知实情时的那张惊诧的面容。

 

有关米莉桑德•布鲁奈特，以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其实薇儿是清楚的。

 

准确的说，她其实就是当事人之一。

 

这些事情她没有向大小姐提过，因为害怕触及大小姐心中的旧伤。她也没有向子龙提过，而后者也始终未曾开口问她。

 

也许他已经打探到了；也许他所打探到的并不完全。

 

但是她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

 

如果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失去这份难得的默契？

 

有大小姐在，有阁下在，这样「三人行」的生活令她感到无比满足。她不想被讨厌，无论如何都不想；即使只是擅自背负的罪恶感，她也不敢试探那种最坏的万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她无法向两人说明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被称为《烈核解放》的强大能力。传说这种能力可以无视一切世间法则，发挥出足以撼天动地的巨大力量。

 

巧的是，她正好对此略知一二。

 

但这却是她绝对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因为，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选择都可能影响最终结局。

 

最稳妥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好好陪着大小姐。

 

薇儿和子龙已经商量好，他们两人任何时候都至少要有一个人陪在可玛莉身边。除此之外，薇儿负责跟皇帝联系以及应付部下，而子龙负责侦察「逆月」的秘密据点。

 

回到城堡后，薇儿在走廊上碰到刚吃了闭门羹的岗德森布莱德公爵。

 

「哈啰薇儿，这边还是不行啊。」

 

「……很抱歉。」

 

可玛莉的父亲困惑地挠着头说道：

 

「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说起这个米莉桑德，她是三年前有段时间一直在霸凌可玛莉的吸血鬼。当时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她，就给她全族都安上叛国罪名，流放到国外去。没想到她加入恐怖组织，回来复仇了，真是头疼啊头疼。」

 

后半部分薇儿昨晚就听子龙说过了；至于前半部分，公爵大人显然不够了解详情，否则不会不知道薇儿那时就是可玛莉的同学。

 

「总之，可玛莉的事情要拜托你啦。那孩子的心灵既脆弱又纤细……最重要的是太善良了。没有你跟在身边，她没办法好好活下去。」

 

「……遵命。」

 

留下一句「我也该去工作了」，这位父亲就这样踩着悠然的步伐消失在楼梯口。

 

薇儿叹了口气，接着轻轻拧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时间回到今天早晨。

 

顶盔掼甲坐了一夜的子龙睁开眼睛，看见床上的被子还像睡前一样隆起。里面的少女一动不动，只露出几缕金色的发丝，在晨曦中显眼地散乱着。

 

昨晚被两大随从护送回来后，可玛莉始终一声不吭，像木头人似的任由薇儿给自己清洗小腿、换回睡衣，然后就直接钻进被窝里。变态女仆没敢像往常一样上来陪睡，只在床边唤了她几声，得不到回答便只好离开了。

 

当薇儿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可玛莉终于把被窝扒开一道小口。只见披着披风、顶着钢盔的子龙就坐在熟悉的角落里。

 

「还是先刷牙洗脸再睡吧。」

 

子龙平静地说道。

 

可玛莉捂住被子翻了个身，就像一只蠕动的蚕蛹。

 

「洗把脸的话，至少会容易睡着一点。」

 

「……不用了。」

 

「晚上吃了那么多，不刷牙怎么行……」

 

「我说不用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烦躁地对他大吼。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可玛莉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其实刚吼完她就后悔了。

 

子龙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稍微翘起嘴角。

 

「我以为你会叫我滚出去。你还是挺温柔的嘛。」

 

他的声音既戏谑又无奈。

 

可玛莉忽然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泪水迫不及待地涌出眼眶，把怀中的抱枕打湿了一片。

 

感动？讨厌？还是羞愤？

 

她拼尽全力吸着鼻子，不让喉咙发出声来。

 

子龙听到她在被窝里抽噎，不禁长叹一口气。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太多太沉重了。

 

他拿起衣架上的毛巾走到床边。这种事情往常都是薇儿做的。

 

「擦擦脸吧，然后想睡就睡好了。」

 

子龙对着蚕蛹一样的被窝说道。

 

被子终于再次掀开缝隙，一只小手从中伸出来，准确地抓住了毛巾——下面的手腕。子龙冷不防被拉了个趔趄，一头栽进了软蓬蓬的抱枕之中。

 

手腕随即传来潮湿的触感。他抬头一看，只见少女正用他的衣袖擦着眼睛。

 

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令人想要逗弄，却又不忍逗弄。

 

「睡一觉吧。今晚不会再有危险了。」

 

子龙最终如此说道。

 

少女顺从地「嗯」了一声。子龙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重新为她拢好被子，然后独自坐在墙边守夜。

 

窗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增派的士兵和魔法师在城堡内外匆忙穿行，看来是领主在连夜增强城堡的守备，幸好不至于影响可玛莉的睡眠。

 

一夜无话，直到晨曦再次照进房间。

 

薇儿刚才来过一次，没能跟大小姐说上话便离开了，走时交给子龙两份早餐。她得尽早去安抚第七小队的部下，那些刺头一定正嚷嚷着要给可玛莉报仇，但后者实在是无法跟他们见面。

 

子龙走到床的另一边，发现可玛莉正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墙壁。

 

「大小姐，该吃早饭了。」

 

「……我不饿。」

 

「是啊。人在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消化系统的功能会被抑制，也就感觉不到饥饿了。」

 

听到这样的话，可玛莉不禁无语地翻翻白眼。子龙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于是笑着继续说道：

 

「这是薇儿给你做的慰问餐，真的不吃吗？」

 

「唔唔……你那么想吃的话就替我吃掉好了。」

 

「可以。不过，既然我帮你吃了，你总该给我点什么报酬吧？」

 

可玛莉气恼地开始磨牙。

 

还要报酬，薇儿亲手做的早餐难道还不够吗！

 

「我不要别的。希望你能跟我讲一些故事。」

 

子龙的语气逐渐郑重起来。

 

迎着他认真的目光，可玛莉忽然感到一阵小鹿乱撞。

 

「最近我在帝都转过很多地方，也还算是有点收获。话说你知道我做这些调查的动机是什么吗？」

 

不等可玛莉回答，子龙继续说道：

 

「我有两件很感兴趣的事情。第一件是那个约翰•海尔达。那家伙一再挑衅你这个七红天，一点都不长记性，因此我怀疑他背后有人。第二件就是——」

 

她的所有意识一时间全部集中到耳朵上。

 

「三年前，你为什么突然成了家里蹲？」

 

子龙说到这里，然后闭口等待可玛莉的反应。

 

可玛莉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很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迟疑了很久。

 

那是只要想到就会痛苦不堪的黑暗往事。

 

如果说出来会怎么样呢？对方要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觉得不那么痛苦呢？

 

就在这时，可玛莉一直戴在颈间的项链滑落下来。镶于中央的宝石躺在她眼中，竟然清楚地倒映出前方少年的身影。

 

可玛莉顿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第一次映出人影的是她的母亲，这条项链本就是她母亲的遗物。

 

「妈妈……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紧紧握住项链，可玛莉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子龙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才想起该给她拿条毛巾。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呐……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起因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具体的起因记不清了，总之是一些偶然事件惹得米莉桑德不快。

 

像是班上集体行动和魔法演习时遭到无视，这点程度还好。

 

然而米莉桑德的所作所为越演越烈。从背着我说坏话到当面对我口吐恶言，以及在我眼前破坏我的个人物品，最后演变成直接对我施加暴力。

 

即便如此，我还是拼命忍耐。

 

我是帝国境内赫赫有名的岗德森布莱德家之女，没想到居然会在学院里被同学欺负。这种情形照理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被其他的贵族知道了，岗德森布莱德家将会蒙受奇耻大辱。

 

所以我没有找任何人商量，不断地忍耐。就算鞋子被藏起来，教科书里被人涂鸦，午餐被人扔抹布，桌子上放了枯萎的花，一个人偷偷落泪──我依然没有屈服。

 

这些人无非是要通过伤害他人才能感到喜悦的可怜虫。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持续忍耐。

 

可是很快就到了极限。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米莉桑德就像平常那样，把我叫到空教室，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喂，那个项链借我一下？」

 

我当然拒绝了。

 

直到现在都还戴在脖子上的这条项链，是在现代社会中罕见死于「事故身亡」的妈妈──尤琳•岗德森布莱德的遗物。

 

看到我难得出手抵抗，米莉桑德觉得很有意思。她命令她的那些走狗架住我的双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一样，手朝着我的项链伸过来。

 

就是这个动作，让我气到无法克制。

 

老鼠若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也是会咬猫的。瞄准架住我的女学生，我用后脑勺撞她的脸摆脱钳制，边哭边打算逃离。然而米莉桑德的魔法发动了（应该是重力系的魔法），害我摔了个大跟斗。

 

「竟然敢干这种事。你们看，她都流鼻血了。」

 

她脸上满是恶意和憎恨，我为之战栗。

 

接下来这些人一边嘲笑一边持续殴打我。我记不得她们都嘲笑了我什么；我只是感觉自己一直在被殴打，想要稍微展露一下气魄——

 

我的记忆在这里就中断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浑身是伤地躺在家里的床上。

 

身上的伤不要紧，马上就会好。无法愈合的是心。

 

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去学院上学了。在这之前拼命压制的恐惧和不安一口气决堤，让我无法再坚持下去。

 

然后我在房间里躲了整整三年。

 

「——大概就是这样。」

 

可玛莉结束了叙述，用颤抖着的手捧起子龙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小口。

 

子龙在心中默默叹息。事情和他打探到的版本基本一样，有些细节上的欠缺，不过那些可以之后再说。

 

校园欺凌，一种法律裁决总不足以平民愤的恶性事件。

 

岗德森布莱德家是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这种家族的千金居然会碰到这种事情？

 

就算那些恶学生不怕贵贱之分，就算这个世界的学校和他原本世界的学校三观不同，就算她始终不说自己受了欺负，那她的父亲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直到最后才匆匆忙忙出现？之前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子龙暂时按下心中的愤懑。

 

现在不是让谁背锅的时候，安抚好大小姐的心理才是正事。

 

「我都了解了。那么现在该我发言了啊。」

 

子龙接过水杯放在一边，然后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整理了下衣领，再抖一抖披风。墨绿色的披风发出蓬蓬的声音，平整地在地上摊开。

 

「我就直说吧。我只有一个感想——你很不走运。」

 

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可玛莉顿时愣住了。

 

子龙继续说道：

 

「你不大走运。你很不走运。这是事实，你自己应该也是承认的，我怎么哄你也没有用，你确实很不走运。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不走运吗？」

 

「……」

 

「在这个世界上，非常非常坏的人有没有呢？有，不过只是一小部分。非常非常好的人也只占一小部分。剩下绝大部分都是有好有坏、不好不坏的普通人。这一点在我原本的世界和现在这个世界应该都是成立的——而你恰好就碰到了那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说你很不走运，就是这个意思。」

 

她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忽然被他双手握住。

 

「但是——你仅仅只是不走运而已啊！你所遭受的苦难并不是你咎由自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子龙注视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你没做错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维护家族的荣誉、保护受欺负的同学，甚至不想伤害加害者——这都是你的善意，你的善良。你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这有错吗？没有！你是对的！你才是对的！错的是那些欺负你的人！你只是不幸地碰到了恶人而已！」

 

少女那鲜红的双眸逐渐燃起了亮光。

 

「经历过这一切让你非常痛苦。我完全能够理解。在我原来的世界也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那边的媒体比这边发达太多，每次报导出来都搞得群情激愤。」

 

子龙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新闻。

 

「那些受害者后来怎么样了？」

 

可玛莉有点急切地问道。

 

「各种各样吧。处理不好的话就像你这样自闭。严重的连自杀都有。」

 

子龙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正确对待那些事情。我非常理解你的痛苦。任谁遭遇那种情况都会非常难受……但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那完全不是你的责任。那是别人的错。不要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那很不值得。你说对吗？」

 

可玛莉抹着发红的眼眶，微微点头。

 

「其实你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不幸。至少你有一位非常爱你的父亲。就像我刚来的时候说的那样，你被父亲呵护得很好。我自信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眼力的，一个人最近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遭受虐待，这我一看就清楚了。」

 

子龙笑了笑，继续说道：

 

「还有那位皇帝陛下。还有你那群忠心耿耿的部下。当然还有薇儿，这不用我多说的吧？还有……兴许我也能算一个。」

 

他露出略含腼腆的笑容。原本他想要装一下的，像是「你邂逅了异世界的神明」之类，不过这种话终究还是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可玛莉心中的阴云突然破开了一个缺口。

 

百感交集的记忆从缺口涌出，一张张面容在那里闪过，却不再只有扭曲的恶意，而是多了许多温暖的笑脸，暖得她的眼底开始发热。

 

「整整三年……我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不出去，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成天做着孤独的活动……看书和写书，就这些单调的事情。」

 

她哽咽着继续说道：

 

「这三年里，我心里的伤口逐渐愈合……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那个人……那段阴暗寒冷的过去……其实从没有被彻底祛除掉。当那个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又要做回家里蹲……」

 

「你已经很勇敢了哦。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就很了不起了。而且，你忘了吗？你可是还当众嘲讽了那家伙呢。」

 

想起那人被可玛莉一声令下砸倒的场景，子龙不禁露出开心的微笑。

 

「我……很勇敢吗？」

 

「你很勇敢，可玛莉。敢于面对自己的人就是最勇敢的。」

 

子龙凝视着可玛莉，郑重地点头说道。

 

她那火红色的美丽双眼顿时涌出豆大的泪珠。

 

「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

 

「你很勇敢哦。要听我说多少次都行。」

 

子龙轻轻抚摸着少女微垂的螓首。

 

「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你还没有好好哭过一次吧？那就……」

 

他停止了说话，因为可玛莉突然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我……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少女紧紧抿着嘴唇，接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开口说道：

 

「可以请你……抱抱我吗？」

 

她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令人无法拒绝地想要呵护。

 

子龙微微点头，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

 

「一定会解决这件事情的。有我在。」

 

一手安抚着背部，一手梳理着秀发，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三年来积攒的委屈和苦闷瞬间决堤而出。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可玛莉奋力紧抱着子龙，不顾一切地将泪水涂抹在他的胸口上。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可玛莉总算渐渐止住了哭声，然后恋恋不舍地从子龙的怀里退了出来。她依然一副双眼发红的模样，不过比起之前来显然精神多了。

 

「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吧？」

 

子龙这时才敢再次给她端水，一面轻声问道。

 

「嗯嗯~」

 

可玛莉红着脸点点头，表情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只好再次抚摸了一番她的小脑袋，接着开始帮她整理略显凌乱的睡衣。

 

「调整一下，薇儿应该就快回来了。」

 

「啊，说起那个变态女仆——」

 

可玛莉突然想起之前泡澡时薇儿的异常反应。

 

「她有次突然对我说，她犯了很沉重的罪，为了赎罪才来我身边当女仆。从那之后我就经常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没搞错吧？」

 

其实子龙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包括薇儿和可玛莉曾是同学的情况——所以他才对可玛莉的话感到很惊讶。

 

没听说过有什么算得上「很沉重的罪」的事情啊？

 

什么事情让那位女仆看得这么重？

 

「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

 

可玛莉语带幽怨地娇嗔道。经过刚才的接触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

 

「我认真着呢。话说她在很久之前曾经对你做过什么吗？」

 

「没有啊，我没什么印象。」

 

看来她压根不记得跟薇儿做过同学，子龙心想。

 

「也许她有什么暂时不能说的苦衷吧。没关系，我们多多留意就行。」

 

「也对哦。她确实说了『等到时机成熟，我再跟您说吧』这句话。」

 

可玛莉点头说道。子龙却不禁摇头叹息。

 

「唉，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其实你也是一样，如果今天你坚持什么也不说，我也只能耐心等你自己开口……不过我想，那么多负面情绪继续在心里堆下去，或许并不是好事。」

 

「等等，所以还是应该让她说出来吧？」

 

可玛莉急忙抓住他的手，语气急切地继续说道：

 

「只要试探一下就好！也许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呢？而且我也很好奇她有什么隐情……」

 

「到头来还是好奇啊？」

 

「不是的，我是真的很担心她。」

 

可玛莉垂下双眸，轻轻咬住银牙。

 

「等会薇儿回来之后，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吧。她不想说也没……」

 

「——可玛莉大小姐，打扰了。」

 

突然开启的房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发现变态女仆进门的瞬间，可玛莉就像做贼心虚似的立刻向后退去，与子龙拉开距离。后者因为正在思考问题，所以反应略慢一些。

 

「请问……阁下？还有可玛莉大小姐？两位的脸怎么都这么红啊？」

 

「脸脸脸脸脸红？！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呢？！」

 

看着语无伦次、强词夺理的大小姐，变态女仆露出玩味的笑容。

 

「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对，什么事都没有！」

 

「——啊对，没什么事。我们两人只是聊了一点关于过去的事情。」

 

子龙接过话头对薇儿说道。

 

「是吗……可玛莉大小姐？真的没关系吗？」

 

薇儿担忧地靠到可玛莉身旁。

 

「薇儿……！」

 

面对着满怀温柔的专属女仆，可玛莉忍不住抱着她再次哭了出来。这次就是纯粹的感动了。

 

「好乖好乖~已经没事了哟。」

 

薇儿一边体贴地爱抚着大小姐，一边用眼神向子龙询问「真的没事吗？」

 

子龙微笑着点点头，表示不必担心。

 

没过多久，可玛莉慢慢恢复了情绪，抬起双眼从下往上与薇儿对视。

 

「呐，薇儿。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你只是个变态女仆……当时我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愿意搭理我这样的人？但是……这么久以来，你真的为我做了很多……搞得我都习惯有你陪着了。总之就是……谢谢你。」

 

「您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坦诚起来的可玛莉大小姐真是太可爱了。」

 

用手捂着疑似快要喷发的鼻血，女仆小姐笑着说道。

 

子龙颇为欣慰地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

 

果然情绪还是及时发泄出来最好。

 

其实就目前的事件而言，最大的难题并不是「逆月」和神具，而是如何击破可玛莉心中的枷锁。第一步当然是让她敢于面对，只有她自己愿意踏出房间，然后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迎敌了。

 

「那个米莉桑德虽然暂时撤退了，但肯定不会就此罢休。『逆月』在帝都有一定势力，随时可能再次行动。所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来开个小会。」

 

子龙对分别坐在床上和椅子上的两位同伴说道。

 

可玛莉和薇儿正襟危坐，双双点头。

 

「首先来梳理一下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我先来吧。」

 

子龙清清嗓子，开始发言。

 

「昨天白天，大概是你们的签名会进入下半场的时候。我去了一间位于帝都下级地区的酒吧，名字叫做『晓之扉』。根据薇儿提供的情报，约翰•海尔达经常在那里喝酒，这个人原本是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特意加重了话末几个字眼，显然对约翰的消失甚觉不甘。

 

「据酒吧老板反映，就在前两天晚上，约翰正在发牢骚的时候，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女来跟他搭讪。面具是蓝紫色偏紫的，还有蓝色短发，身高大概到我的嘴角。这两点和薇儿差不多。」

 

子龙说着便站起身来，薇儿也紧接着站到他身边，头顶确实跟他嘴角齐平。

 

「对了，米莉桑德大概就这么高！」

 

仔细思索了几秒钟，可玛莉一拍手惊呼道。

 

「对，外貌特征都对得上。」

 

子龙回到座位上继续说道：

 

「老板没听见她说名字，但她说了自己是『逆月』的成员。然后她提出跟约翰合作，并且怂恿约翰潜入皇宫外围的结界。她明确说了，和可玛莉你有私人恩怨——我打听到的就是这些。」

 

「也就是说，可以确认前中尉约翰•海尔达为协助入侵者逃跑的犯人。」

 

薇儿如此总结道。

 

「咦？『前』是什么意思？」

 

可玛莉疑惑地问道。那个金发男是因为决斗失败而离开军队的吗？

 

「陛下有令，只要坐实了罪名就会将其开除出军队。」

 

那么接下来该我了——薇儿如此鞠了一躬，然后开始发言：

 

「根据可玛莉小队的行动记录，可玛莉大小姐成为七红天的第三天夜里，有个少女试图刺杀陛下，被障壁魔法挡在皇宫之外。嫌疑人表示自己其实是来确认可玛莉大小姐是否真的当上了七红天的。贝里乌斯等人与她交手无果，对方使用转移魔法撤退。」

 

「……就这些？话说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汇报啊？」

 

「这些是我偷听到的。」

 

薇儿面不改色地回答。至于那些部下就先不管了，反正至今也没有死伤。

 

「和她昨晚那时说的一样，皇帝确实是她的目标之一。对了，皇帝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子龙沉思少顷，接着问道。

 

「陛下对前面那次事件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今天也一直都在开会。」

 

薇儿摇了摇头。

 

然后她和子龙一齐看向可玛莉。

 

「那个，我好像没有什么能补充的。三年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我记得就好了……可惜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玛莉有点苦涩地说道。

 

「没有关系，可玛莉大小姐只要是安全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薇儿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陛下和令尊已经连夜加强了这里的防御。您在房间里是绝对安全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可是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诶，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三人要采取的对策，核心就在于你该做什么。」

 

子龙笑着接过话头，伸手指了指可玛莉。

 

「你们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有没有一件事情，对方从理智上不希望可玛莉你去做，而从感情上又很希望你去做？」

 

薇儿稍加思索便举起了右手。

 

「啊，我明白阁下的意思了。」

 

「请薇儿同学发言！」

 

「阁下的意思是，一旦敌人的感情战胜了理智，破绽就会出现。」

 

薇儿点头笑道，然后又和子龙一齐看向可玛莉。

 

「……喂，你们怎么又这样看着我？」

 

该不会又要我来回答吧？话说你刚刚那样其实根本不算回答吧！

 

可玛莉用吐槽的眼神回瞪着薇儿。

 

「请智谋盖世无双的首席七红天可玛莉大小姐指教。」

 

「加那么多修饰词是要干嘛啊！我说薇儿，你刚才只是在讨巧吧！」

 

「薇儿有什么想法吗？」

 

子龙颇感兴趣地问道。至于可玛莉就不必问了。

 

「阁下，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答案。」

 

薇儿笑着说道。

 

「巧了，我也只想到了一个答案。」

 

那就一起说吧——子龙给了她这样的眼神，然后再次指向可玛莉、

 

「米莉桑德既希望你做的、又不希望你做的，从她自己的思维来看，应该只有一个。」

 

可玛莉随即睁大了眼睛——

 

「家，里，蹲。」

 

子龙和薇儿的声音恰好重合在一起。

 

 

确认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可玛莉终于感觉安心了不少。其实她并不排斥「家里蹲」这件事情本身，而且这只是计策而已，有子龙和薇儿在，对方很快就会露出破绽。

 

「喂，薇儿，你今天没有其他事情了吧？」

 

抱着抱枕坐在床上，可玛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您那些部下我已经替您唬住了。请您放心，我今天一天都会用来跟您亲亲爱爱——」

 

「那样我才不放心咧！」

 

「来吧，可玛莉大小姐，我们一起去泡澡，去洗好多好多地方吧。」

 

「你太喜欢性骚扰我的话，我会讨厌你喔！你这个变态女仆！」

 

变态女仆顿时一脸绝望地停止了攻势。这句话虽然不好老是使用，不过效果真是一级棒。可玛莉如此想着，随即看见子龙站起身来。

 

「你们好好玩儿吧，啊。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他像穿山甲似的边扭头边说道。

 

就让薇儿用她的方式好好安慰大小姐吧，他一个男生还是非礼勿视好了，再说现在也不是看笑话的时候，米莉桑德还不知道躲在哪呢。

 

然而……

 

「哎等等，子龙！——你不是有话要找薇儿谈谈吗？现在就谈吧，就在这里！」

 

「……阁下？」

 

薇儿一脸意外地看看可玛莉又看看子龙。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那么问。放心好了，我不会偷听的。书桌的抽屉里有纸笔，你们就用写字来交谈吧。」

 

可玛莉不容置疑地朝书桌一指，然后整个人卷进了被窝之中。

 

子龙只得苦笑着点头。原本他以为可玛莉会亲自来谈的，不过她这样也有道理，毕竟薇儿没愿意跟她说，那么由他来问其实更好，不过这样一来他又需要对可玛莉保密。

 

当然也有可能她根本不是往这方面想的……

 

薇儿已经站在书桌前看他了。子龙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薇儿也紧接着坐在他身旁，然后把笔递给他。

 

「可玛莉跟我谈了些过往的事情。大致上已经没事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彻底解决。」

 

子龙首先如此写道。薇儿接过来看了看，侧颜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您做得很好。可玛莉大小姐心情舒畅的话，我们两个也能轻松许多。」

 

她接在后面写道。

 

子龙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

 

「根据走访的结果，我这边也拼凑出了三年前那次事件的基本情况。大致上和她说的差不多——只是在细节上要丰富一些。当然还是缺少重要部分。」

 

薇儿看着破折号之后的内容愣住了。

 

见她无从下笔，子龙拿过羊皮纸继续写道：

 

「三年前，导致她突然自闭的详情到底是什么？」

 

薇儿的脑海里顿时响起「轰」的一声。

 

她本能地害怕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一切是不是就会再也不一样了呢？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她品味了半晌，竟未尝出一丝嘲讽的滋味。

 

薇儿这才睁开眼睛，只见子龙朝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问题我从没问过你，也不打算逼问你。我会自己搞清楚真相，包括她失控的情况在内。」

 

她呆呆地看着这行铁钩银划的字迹。

 

「我知道你有苦衷。也许你想用别的办法搞定这件事情。没关系，可以理解，不过我想——我应该能帮上你的忙吧？」

 

子龙继续写道：

 

「你的心思比她要复杂一些，所以你会更容易背负压力。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如果不用独自一人承担的话，是不是会更好呢？再说了，她的宽容程度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低。」

 

薇儿沉默良久，似乎经历了相当激烈的思想斗争。

 

「阁下，您听说过《烈核解放》吗？」

 

她提笔如此写道。

 

「听说过一点，但是语焉不详。」

 

「这种力量跟魔法不一样，有点难以掌控……具体的我还不能说。总之我就是凭借这种力量来辅佐可玛莉大小姐的。」

 

「我明白了。」

 

子龙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追问。

 

薇儿咬了咬嘴唇，接着写道：

 

「阁下，您相信未来是可以选择的吗？」

 

「那要看选项是什么。」

 

子龙微笑着靠近她的耳边，吐露出一句不宜记载于纸上的话语——

 

「这个世界的法则管不了我。」

 

今天就到这里吧。子龙如此说着，站起身来打算撕下这张羊皮纸。结果薇儿抢先将其藏进怀里，一副绝对不想被抢走的模样。

 

子龙无奈一笑，转身出门侦察去了。

 

 

之后的三天里，子龙每天都早出晚归，穿梭于帝都各处搜索「逆月」的踪迹。在皇帝的暗中协助下，数个秘密据点被一扫而空，恐怖分子被紧随而来的军队捉拿归案。

 

然而真凶——米莉桑德•布鲁奈特却仍不见踪影。

 

另外正在潜逃的还有约翰•海尔达。帝国朝廷已发布了对他的悬赏令，而第七小队的成员们在得知实情之后，一个个都后悔得想撞墙，于是全体参加了搜捕，但也无甚成果可言。

 

「尾巴都被点着了，老鼠很快就会窜出来的。」

 

没有好消息的时候，子龙总是用这样的话代替。

 

话虽如此，但如果对方决心独自一人行动呢？

 

可玛莉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她能想到的，他一定早已想到了；他的压力一定也很大，自己既然帮不上忙，那就别再添乱。

 

子龙能待在可玛莉身边的时间不多，基本上都是薇儿在陪着她。第七小队暂时由皇帝直接指挥，因此薇儿除了每天跟他们报个平安，其他时间都守在房间里。

 

本来早已习惯了与对方相处，两人却时常相对无言。

 

可玛莉的焦虑一天天地上升，而薇儿似乎束手无策。她不时地会找些话跟大小姐说，但一开口便都是笨拙的发言——

 

「可玛莉大小姐，今天的午餐是蛋包饭。您很喜欢吧？」

 

「可玛莉大小姐，今天天气很棒。要不要一起去庭院散步？」

 

「可玛莉大小姐，我找到一本有趣的书，请您读读看。我很推荐这本。」

 

然而她拿来的「有趣的书」其实是官能小说。从这点来看，也许她根本就是个怪咖。

 

总之可玛莉每次都努力回应，但总是没过几句便陷入沉默。可是薇儿从未知难而退，还是会主动跟她说话。

 

没有被变态行为包围的日常让可玛莉不太习惯。然而在这种时候，「不太习惯」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

 

薇儿也变得沉默寡言了。之前的试探可能起了反效果。一想到这里，可玛莉便懊悔不已。

 

说不上快要崩溃，但距离崩溃似乎也并不遥远。

 

各怀心事的两位少女就这样煎熬着。

 

直到第四天中午，薇儿忽然建议说「出去换换心情怎么样？」

 

对此可玛莉其实是求之不得的。好几天没吃到她亲手做的草莓吐司了。

 

一起在厨房忙活过后，两人就在厨房里吃起了午餐。这间厨房是专门拨给薇儿使用的，因此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

 

「呐，薇儿，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当然会担心。因为我是全宇宙中最爱可玛莉大小姐的人。」

 

可玛莉不经意地发问，变态女仆也若无其事地回答。

 

之前虽然抱着她哭过一次，但感动归感动，疑问仍然是存在的。

 

「我不太明白。难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若真要这么说，我应该也是失散多年的姐姐才对吧。我跟您并不是姊妹，也没有血缘关系。」

 

「那为什么要这样？」

 

薇儿忽然红着脸别开了视线。

 

「其实之前就想跟您解释了。」

 

「之前那次，你没跟子龙说过吗？我还以为是你要他保密的呢。」

 

「没有……我不好意思讲。」

 

「那就算了。」

 

平素说到这里的时候，薇儿一定会开个很变态的玩笑。但这次她似乎在反省自己。

 

「我是不是应该敦促您不要放弃？」

 

「……这个玩笑怎么听都很没意思。」

 

「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擅长开玩笑呢。」

 

薇儿默默地吐出一口气，接着慢慢地把手伸进围裙口袋。

 

她拿出来的是一个信封。

 

「这上面写了我内心的想法，请您空闲时看看。」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很抱歉……我做不到像阁下那样坦诚。」

 

薇儿自嘲地轻轻摇头。迎着可玛莉意外的目光，她轻声说道：

 

「敢于让您直面过往的人是阁下，而我并没有这种勇气。我只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话题，转而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其实原本我是想劝您从家里出来的，理由是『有很多人都在担心您』。但是阁下并不同意，他说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所谓的责任感并不能治疗您的心病……现在看来，果然阁下才是对的。」

 

「薇儿……」

 

「劝说一个人振作起来，或许并不是我的长处。所以我想把这项任务交给阁下，而我自己就用写信的方式表明心迹。这样的话，如果读到让您生气的地方，您可以放心地发泄出来而不用顾及我，因为我不在您的——」

 

薇儿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可玛莉不以为意地望向她那边。

 

这一眼却让她的心脏瞬间揪紧——

 

「你好啊，黛拉可玛莉。」

 

「……什么？！」

 

米莉桑德就出现在薇儿背后，手中的利剑刺入她的身体。

 

「啊、呃、可玛莉、大小姐……」

 

白色的围裙逐渐染红，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薇儿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全身痉挛，最后无力地跪倒下去。

 

可玛莉一时间丧失了发音能力。

 

脑海中不愿承认这是真的。

 

「哎呀，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难得我特地来见你，却连跟我打个招呼都不愿意？」

 

「啊、啊……」

 

「你还是一样没胆。不过是用刀杀人而已，居然看得一脸苍白──放心吧，这把剑不是神具。她不会死掉，只是暂时无法动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都跟你说了，我还会来找你。难道你忘了？」

 

米莉桑德说着，邪恶的笑意不断加深。

 

「你这个白痴，居然敢走出那层最坚固的障壁魔法。明明只要呆在房间里就好，只要做个缩头乌龟就可以保住小命——结果你居然出来了！你那尊躲在暗处的守护神呢？」

 

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靠近，可玛莉连动都不敢动。

 

「呀哈哈哈！你用不着那么害怕，我又不会直接把你抓来吃了。要是在这种地方展开虐杀，可能会有人来捣乱。」

 

捣乱？对了——子龙！

 

想起这件事的可玛莉试图大声呼喊。就在那瞬间，米莉桑德手掌中释放出魔弹，将墙壁打出一个大洞。

 

「敢叫就杀了你，敢挣扎也得死。你待在那边乖乖听我说话就对了。」

 

「……」

 

「这样就对了，黛拉可玛莉真是个乖孩子──那我们进入正题。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上演一场更加精彩的杀戮秀，要事先做点准备。」

 

「准、备……？」

 

「在这里会有很多人出手妨碍不是吗？所以呢，我要你到我接下来指定的地点。不过你还站得起来吗？」

 

开什么玩笑。若是傻乎乎跟着照办，一定会被杀掉的。

 

可玛莉完全没有回应。米莉桑德的表情彷佛在说「我就知道」。

 

「你没办法靠自己前来是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根本就是个废物，优柔寡断又只会哭，唯独那没用的正义感比一般人多得多──所以我才要这么做。就像三年前的一样。」

 

米莉桑德转过身去，面对着倒地不起的薇儿，就好像摆弄人偶一样开始拖拉她的身体。

 

「我要把这家伙带走。若想把她要回去，你就在今天午夜来拉涅利安特之街的废城。」

 

「……」

 

「敢迟到一秒，薇儿海丝就会被杀掉。噢对了，当然只能你一人前来。如果你跟其他人说了这件事，包括那位暗中保护你的强者──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深深的绝望在可玛莉的胸口中蔓延开来。

 

「那就说定了。可别让我扫兴喔，黛拉可玛莉。」

 

说完这些后，那个恐怖分子轻松抱起动弹不得的薇儿，姿态宛如野生动物一般，身影从破裂的窗口处消失。

 

可玛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到处都是血迹。

 

米莉桑德现身了，薇儿被刺成重伤，薇儿被劫走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人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骗不了人的心痛感却极其强烈，告诉我这就是如假包换的现实。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出什么事了！」

 

厨房的门被猛然推开。

 

可玛莉浑身一颤，然后看见了那条姗姗来迟的墨绿色披风。

 

 

变故发生的时候，子龙还没进入城堡大门。听到巨响的瞬间他就心知不妙，随即快马加鞭赶往爆炸处，结果还是太迟了。

 

薇儿已不见踪影，血淋淋的房间里只剩下抱头颤抖的可玛莉。

 

「先回房间再说！」

 

子龙二话不说便背起她往房间冲去。城堡里的人很快就会赶来，一旦发现大小姐在事发现场，接下来她就别想再出门了。

 

背上的少女就像人偶一样了无生气。结合现场的惨状和薇儿不在的事实，子龙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回到卧室后，他把大小姐放在椅子上，然后开始摇她的肩膀：

 

「可玛莉？可玛莉？你有受伤吗？」

 

少女双目无神，面色惨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子龙见状把心一横，再次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只觉她那娇小的身躯像寒颤似地不断发抖。

 

过了好一会，可玛莉终于低低地哭出声来。

 

「是不是那个米莉桑德把薇儿抓走了？」

 

子龙用尽可能轻缓的语气对贴在胸前的她问道。

 

「血……好多血……都是薇儿的血……」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里，你先冷静一下！」

 

情况似乎相当不妙，但首先还是得让她冷静下来。子龙把五雷轰顶的感觉咽了下去，双手轮流安抚着她那颤抖的背部。

 

抽噎声渐渐低沉下去，可玛莉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听完她的陈述，子龙在心中叹息不已。他了解环绕着她房间的同心圆式多层魔法防壁，最里层是最坚固的，但那间厨房正好处在最里层之外。她俩只是在那吃个饭，就这点空当都被对方抓住，可见对方有某种手段能监视这边，不过现在应该没再监视了。

 

然而有个地方不对。薇儿也是知道这套防御体系的，但她为什么还要跑到最安全的防御圈外头？她不可能是奸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疏忽大意，难道……

 

「刚才在厨房的时候，薇儿都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子龙急切的询问，可玛莉终于想起薇儿交给她的那封信。

 

她急忙把信封拿出来，里面的信纸差点掉在地上。

 

一页娟秀工整的字迹映入两人的眼帘。

 

 

三年前，在可玛莉成为米莉桑德等人的目标之前，遭受那群人霸凌的是一个名叫薇儿海丝的劣等生。

 

劣等生是「弱者」，弱者遭受霸凌是天经地义的。她经历了令人发指的遭遇，尽管如此却没有气魄去抵抗，只能一直隐忍。

 

在那种黑暗阴冷的绝望日子里，可玛莉就像曙光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可玛莉不记得了，但她还记得，前者强行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一幕。

 

是不是很痛？你很痛苦吧，已经不要紧了。那样的一群人，可不能输给他们——

 

她一字一句铭记着这句话。可玛莉大小姐就是救世主。有这样善良的人存在，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

 

然而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因为米莉桑德把目标换成了可玛莉。而她却没有勇气对恩人施以援手。这就是她的罪孽。受到帮助却没办法报恩，这样的人最差劲了。

 

直到那次事件发生、可玛莉躲回家里，她终于决定要赎罪。怀着这样的罪恶感，她度过了一段每天都在做地狱特训的日子，最终被选为姆尔纳特皇宫近侍（编制上同时属于宫廷和军队，因此有「特别」中尉的军衔），然后在一年前以女仆身份来到岗德森布莱德家工作。

 

她始终没有在可玛莉面前现身，因为她不想让可玛莉想起那段痛苦的过去。她只是在暗中默默支持着，直到听说可玛莉即将成为七红天。

 

「——然后她就成了我的专属女仆。」

 

读到这里，可玛莉闭上眼睛感慨道。想不到薇儿所说的「深重的罪孽」原来是这样，自己却连薇儿的存在都记不得，相较之下，自己似乎还要差劲一些。

 

除了以上内容，这封信的最后两段是写给子龙的。

 

「致阁下。请原谅我只写了这两段话给您，因为如果不控制篇幅的话，我想写给您的有二十封信那么长，但那样或许就来不及交给您了。其实早在来到可玛莉大小姐身边的第一天，我就察觉到了您的存在。不会用魔法的可玛莉大小姐怎么可能突然使出连我都看不透的『高阶火系魔法』呢？我原本的计划是用门来击败对方，但您打破了我的预料。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对您充满兴趣的。」

 

「在竞技场的那个夜晚，当我发现有人暗中帮助我的时候，我的直觉认为那个人一定是您。我曾擅自猜想过您的形象，结果……其实您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喔？后来我做过这样的梦——如果您最初出现的地方是我的房间里，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您的事情。这无关信任，只是我的一点小小的私心……写到这里，或许有些词不达意。总而言之，您是一位睿智的人，是我最信赖的同伴。感谢您守护可玛莉大小姐，并且一直包容着自作主张的我。下次见到您的时候，我会把报答您的方式以及所有想说的话，一起全都传达给您。薇儿海丝敬上。」

 

捧在手心的纸张微微湿润。

 

子龙把信还给可玛莉，独自站在窗前发出悠长的叹息。蔚蓝的天幕点缀着弧形的白云，犹如某位少女的温柔背影。

 

「我原本正在想办法让对方自己跳出来……现在已经不用想了。」

 

他心情复杂地摇头苦笑。其实他哪里会不明白呢？

 

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去责怪谁，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

 

「你快来看，她在这里涂掉了几个字！」

 

可玛莉的惊呼打断了子龙的思绪。他立即凑到近前，发现在最后一段的「下次见到您的时候」之前有一条被涂黑的区域。接着他拿起信纸，从背面看出了那里原本的字迹——

 

「如果还能再见到您」。

 

子龙用力吐出一口气，心中的猜想逐渐凝结成型。

 

「你回忆一下，薇儿有没有跟你说过《烈核解放》的事情？」

 

「《烈核解放》？说过，她说那是她的一种特殊能力。」

 

可玛莉不解地看着他，然后那张信纸的背面被送到她眼前。

 

看清那排字迹的瞬间，她也隐约明白了什么，喉咙开始有点酸涩。

 

「难道说……」

 

「没错。她很可能是故意引对方现身的。」

 

以自己为诱饵——两人都不忍心说出这句话。

 

为了挚友兼主人，那位少女不惜亲自承受一场惨剧。

 

如此真挚的心意，若还能不为所动，那就不配为人。

 

「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办？」

 

子龙注视着可玛莉如此问道。

 

可玛莉的心中逐渐燃起了火焰。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那个恶棍称心如意。」

 

我要拯救薇儿，和三年前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再也不会忍受霸凌。

 

那家伙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

 

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谁要重蹈覆辙。

 

那段黑暗的过往，就趁这次全部洗刷净尽吧。

 

「不管再怎么难看、再怎么丢脸都无妨，总之我要把薇儿带回来。我不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陷入妄想，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在明亮的外界一同欢笑——」

 

虽然当七红天很辛苦，虽然还是讨厌战争。

 

但是如今的我，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可玛莉抬起双眼，握紧了拳头。

 

「我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子龙郑重地说着，忽然抱拳朝她一拜到底：

 

「末将参见七红天大将军！」

 

「免礼……等等，不用做得这么夸张吧！」

 

可玛莉下意识伸手扶起，随即对上了他那充满狡黠的眼神。

 

「嚯？这不是很熟练嘛。」

 

「你还真是在笑话我啊！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羞愤地用小拳头捶了一阵，她把滚烫的脸颊埋进他的胸口，嘴角终于又扬起了笑容。

 

「感觉好些了吗？」

 

子龙轻声对怀中已经能自己站起的少女说道。

 

「嗯嗯。」

 

可玛莉点点头，仰起脸来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说，这次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子龙早已猜到她的心思，如此笑道。

 

「抱歉，但是……」

 

「不用但是。我其实也是这个意思。这次的事件必须由你亲自解决。」

 

子龙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我提前去。现在就去。」

 

「啊？」

 

「别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可玛莉本能地闭上双眼，等待他再次贴近到耳边。

 

「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自己解决的。」

 

留下这句耳语后，子龙轻拍她的肩膀朝窗外示意。

 

城堡大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攒动的红色军服。

 

她的部下们汇聚到那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