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家事·孟春纪】039柳下惠授词却敌 晋文公伐卫破曹『东周列国志』
【阅前提醒】本系列『种花家事』专栏,是以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杂糅整合而成。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系列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其间两千七百九十年: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本系列是采用“附经而作”的整理模式,即先将“冯梦龙-蔡东藩”十二部历史演义的公版原文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对各部分进行梗述,置于节前;最后注解附录于节后。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会再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趋于完善。若有生之年能够完成本纪,会考虑是否要继续搜集筛选演义小说,以整理世家、列传。
〇、山话嵓语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22925342,本篇是第39章回,主要讲的是楚国北伐齐宋后,晋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故事。本篇概要如下:
①齐孝公为摆脱齐国困局,选择对外转移矛盾,悍然率兵侵鲁。幸得鲁国大贤柳下惠出手,暗授机宜,以辞令智退齐军。
②楚国为彻底征服宋国,起兵伐宋,但久攻不下,进退维谷。鲁国谋士见机,说服楚军移师伐齐,夺齐谷地,以报孝公伐鲁之仇。
③得胜后第二年,楚国倾全力再次伐宋。晋文闻讯,为报昔年宋襄重礼相待之谊,起兵拒楚。
④昔晋文流亡时,曹卫两国对其慢待甚至羞辱。而此时二国与楚相亲,于是晋文决定新仇旧恨一起报。先夺卫国五鹿,逐走卫君,以报卫先君不纳之事;后破曹国,俘虏曹共公,以报昔年观肋之辱。
一、齐国困局
周襄王十年(鲁僖公十八年,齐孝公元年,宋襄公九年,元始前642年)夏五月戊寅,宋襄公护送公子昭与齐国叛党大战,宋襄公大胜,公子昭成功登基,是为齐孝公。 但是由于齐国这场五子夺嫡,导致齐国元气大衰,齐桓霸业彻底终焉。而更糟糕的是,由于夺嫡之时,齐孝公最贤,因此被集火攻击,导致实力反而最弱,以致于登基之后,不仅不能清算叛党,还要让渡不少权利进行拉拢,从而制衡宋、卫等当初扶助孝公上位的外部势力。
果然很快,齐孝公就内外交困了。内部就不说了,当时的夺嫡五子,除了公子无亏被杀外,其他三个昭公、懿公、惠公都是全须全尾的,且实力均得到保存甚至发展。这也就造成了后来孝公子继位后被弑,昭公篡立;昭公子继位后被弑,懿公篡立;懿公乱政被弑,齐人迎惠公继位;总算彻底结束了这场绵延近半个世纪的五子夺嫡。
【《史记·齐太公世家》】桓公十有余子,要其后立者五人:无诡立三月死,无谥;次孝公;次昭公;次懿公;次惠公。孝公元年三月,宋襄公率诸侯兵送齐太子昭而伐齐。齐人恐,杀其君无诡。齐人将立太子昭,四公子之徒攻太子,太子走宋,宋遂与齐人四公子战。五月,宋败齐四公子师而立太子昭,是为齐孝公。宋以桓公与管仲属之太子,故来征之。以乱故,八月乃葬齐桓公。
若说齐国此时的内政是一塌糊涂,那外交就完全是灾难级别的了:
①五子夺嫡时(元始前643年,周襄王九年,鲁僖公十七年,齐桓公四十三年),本来是公子无亏吃鸡成功,但不承想孝公次年就带着外援宋襄公杀来。鲁国出兵欲救公子无亏,但可惜功败垂成,因此鲁国就和孝公结下了梁子。〖《左传·僖公十八年》:十有八年春王正月,宋公、曹伯、卫人、邾人伐齐。夏,(鲁)师救齐〗
②襄公谋霸时(元始前639年,周襄王十三年,鲁僖公二十一年,齐孝公四年),齐孝公并不愿将齐桓霸位拱手相让,因此虽然宋襄公有大恩于孝公,但齐孝公依然消极对待,在鹿上的齐、宋、楚大会上,齐孝公阳奉阴违,并不支持宋襄公。并且还在宋襄公谋霸失败后落井下石,最终气煞了伤重的宋襄公,以致于齐宋交恶。〖《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二十有三年春,齐侯伐宋,围缗。夏五月庚寅,宋公兹父卒。〗
③盂地会盟时(元始前639年,周襄王十三年,鲁僖公二十一年,齐孝公四年),楚成王偷袭俘获宋襄公但无法变现,而齐孝公又拒绝与楚会盟调节此事,最后是鲁国给了楚国一个台阶,在薄地和楚会盟,就下了宋襄公,解决了争端。但齐楚关系也因此恶化。〖《左传·僖公二十一年》:冬,(鲁僖公)会于薄以释之(宋襄公)。〗
就这样孝公的一系列外交骚操作,很快就让诸侯彻底离心,齐桓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诸侯人望几乎归零。此时的齐国已是内外交困!
话说晋文公定了温、原、阳樊、攒茅四邑封境,直通太行山之南,谓之南阳。此周襄王十七年之冬也。时齐孝公亦有嗣伯之意。自无亏之死,恶了鲁僖公。鹿上不署,彆了宋襄公。盂会不赴,背了楚成王。诸侯离心,朝聘不至。
二、孝公伐鲁
周襄王十八年(鲁僖公二十六年,齐孝公九年,元始前634年),为打破齐国内外交困的局势,齐孝公决定对外转移矛盾,以鲁国贰于己为由,兴兵伐鲁,以改颓势。
此战,孝公兵分两路,一路自鲁国西面进攻,这一路是佯攻,目的是将鲁军主力调出。果然,鲁僖公中计,鲁僖公带领主力西拒齐军,但齐军得知后,立刻撤军。鲁僖公一直追到酅地,依然没有见到齐军,这才意识到上当,连忙回师,但可惜为时已晚。〖《左传·僖公二十六年》:齐人侵我西鄙,公追齐师,至酅,弗及。〗
原来,齐军的另一路才是主力,得知鲁国中计,齐孝公立刻亲率主力大军从鲁国北面杀奔而来。此时鲁军主力已经被调到西部,根本来不及回援,眼看鲁国即将危在旦夕……〖《左传·僖公二十六年》:夏,齐人伐我北鄙。〗
孝公心怀愤怒,欲用兵中原,以振先业。乃集群臣问曰:“先君桓公在日,无岁不征,无日不战。今寡人安坐朝堂,如居蜗壳之中,不知外事,寡人愧之!昔年鲁侯谋救无亏,与寡人为难,此仇未报。今鲁北与卫结,南与楚通,倘结连伐齐,何以当之?闻鲁岁饥,寡人意欲乘此加兵,以杜其谋。诸卿以为何如?”上卿高虎奏曰:“鲁方多助,伐之未必有功。”孝公曰:“虽无功,且试一行,以观诸侯离合之状。”乃亲率车徒二百乘,欲侵鲁之北鄙。
三、巧言退敌
周襄王十八年(鲁僖公二十六年,齐孝公九年,元始前634年)夏,齐孝公趁鲁军主力中计赴西的档口,忽然动手,亲率主力从鲁国北面杀入。此时鲁国北面军力根本无法阻挡,而鲁军主力还在西部,一时又难以回援。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鲁大夫臧孙辰向一筹莫展的鲁僖公保举一人,言其必能退齐。
鲁僖公大喜连忙问此人名姓。大夫臧孙辰言道此人乃是先朝司空无骇之子,展氏获名,字子禽,官拜士师,食邑柳下。【山注:这个柳下展禽,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正人君子柳下惠。柳下惠的这个惠字是其谥号,因此文中此处称呼要么是“展禽”要么是“柳下”而没有我们以往熟悉的“柳下惠”,因为这是其死后加上谥号的称呼。】【《列女传·柳下惠妻》: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不强察兮,蒙耻救民,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蔽兮,恺悌君子,永能厉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谥,宜为惠兮。】
柳下惠得到诏命时,正好有疾。不过好在柳下惠有一弟名为展喜,颇得柳下真传,于是柳下惠暗授机宜后,便派展喜前去退敌。展喜携带国礼,赶在齐军入境前见到了带兵的齐孝公。奉上礼物后,便不卑不亢的与孝公进行辞令。展喜抓住齐孝公意欲谋霸的关键点,先述齐鲁开国之君齐太公与鲁周公的情谊,再谈春秋首霸齐桓公尊王攘夷,以礼服天下终成霸业的壮举,最后指出齐孝公此举是“弃成王之命,违太公之誓,堕桓公之业”,及时成功破鲁,也再不可能称霸。齐孝公认为有理,于是便班师还朝了。鲁国之危,遂解!
【《左传·僖公二十六年》: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竟,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
边人闻信,先来告急。鲁正值饥馑之际,民不胜兵,大夫臧孙辰言于僖公曰:“齐挟忿深入,未可与争胜负也,请以辞令谢之!”僖公曰:“当今善为辞令者何人?”臧孙辰对曰:“臣举一人,乃先朝司空无骇之子,展氏获名,字子禽,官拜士师,食邑柳下。此人外和内介,博文达理,因居官执法,不合于时,弃职归隐。若得此人为使,定可不辱君命,取重于齐矣。”僖公曰:“寡人亦素知其人,今安在?”曰:“见在柳下。”使人召之,展获辞以病不能行。臧孙辰曰:“禽有从弟名喜,虽在下僚,颇有口辩。若令喜就获之家,请其指授,必有可听。”僖公从之。展喜至柳下,见了展获,道达君命。展获曰:“齐之伐我,欲绍桓公之伯业也。夫图伯莫如尊王,若以先王之命责之,何患无辞?”展喜复于僖公曰:“臣知所以却齐矣。”僖公已具下犒师之物,无非是牲醴粟帛之类,装做数车,交与展喜。
喜至北鄙,齐师尚未入境,乃迎将上去。至汶南地方,刚遇齐兵前队,乃崔夭为先锋。展喜先将礼物呈送崔夭。崔夭引至大军,谒见齐侯,呈上犒军礼物,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临于敝邑,使下臣喜奉犒执事。”孝公曰:“鲁人闻寡人兴师,亦胆寒乎?”喜答曰:“小人则或者胆寒,下臣不知也。若君子,则全无惧意。”孝公曰:“汝国文无施伯之智,武无曹刿之勇,况正逢饥馑,野无青草,何所恃而不惧?”喜答曰:“敝邑别无所恃,所恃者先王之命耳。昔周先王封太公于齐,封我先君伯禽于鲁,使周公与太公割牲为盟,誓曰:‘世世子孙,同奖王室,无相害也。’此语载在盟府,太史掌之。桓公是以九合诸侯,而先与庄公为柯之盟,奉王命也。君嗣位九年,敝邑君臣,引领望齐曰:‘庶几修先伯主之业,以亲睦诸侯。’若弃成王之命,违太公之誓,堕桓公之业,以好为仇,度君侯之必不然也。敝邑恃此不惧。”孝公曰:“子归语鲁侯,寡人愿修睦,不复用兵矣。”即日传令班师。潜渊有诗,讥臧孙辰知柳下惠之贤,不能荐引同朝。诗云:北望烽烟鲁势危,片言退敌奏功奇。臧孙不肯开贤路,柳下仍淹展士师。
四、一箭三雕
周襄王十八年(鲁僖公二十六年,齐孝公九年,元始前634年),齐孝公率军伐鲁,鲁国在柳下惠的帮助下,用外交辞令劝服孝公退军。但转危为安的鲁国受此大辱并不愿意就此罢休,但也不能直接硬来,毕竟实力差距太大,并且刚被饶就反水,那还不被诸侯笑死。于是鲁僖公决定来个以夷制齐。
很快,机会就来了,因宋与晋交好,楚遂伐宋。当年冬,楚国派子玉攻打宋国缗地。但缗地军民顽强不屈,坚决抗楚。致使楚军根本不能得手,只能选择下策围缗苦耗。但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耗死缗地。而楚将子玉又不愿撤军,毕竟这是其主持领导的大战,一旦无功而返,那其未来的政治军事生涯可能就全都泡汤了。
正当子玉左右为难之时,鲁僖公却看到了机遇,立刻派说客前往子玉帐下,献计子玉改道伐齐。子玉闻计大喜,遂突然转向,攻取齐国谷地。正在看戏的齐国,根本想不到会有这变故,一时不慎竟被楚军轻取。正当齐国大怒,准备出兵时,鲁国毒计的后招发动了。
鲁国谋士紧紧抓住齐国群公子不服孝公的命门,提议楚国笼络齐国群公子。楚王遂封齐桓之子七人为楚国大夫,然后顺势将其中位份最大的公子雍封于齐国谷地,另命前齐国大臣易牙为公子雍之相,之后楚国才派楚申公叔侯率大军驻扎谷地。这样名义上此战就变成了齐公子雍在齐地自己家找了个安身之所,再凭公子雍与易牙在齐国内的人脉从中掣肘,齐国竟然连出兵都做不到。〖《左传·僖公二十六年》:宋以其善于晋侯也,叛楚即晋。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伐齐,取谷。凡师,能左右之曰以。置桓公子雍于谷,易牙奉之以为鲁援。楚申公叔侯戍之。桓公之子七人,为七大夫于楚。〗
齐孝公面对这局势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从道理上实在难以挑出毛病,也就自然无法统一内部意见进行征伐。什么?你说公子雍是在楚国的帮助下拿下的阳地,属于里通外国;那你齐孝公又是靠谁拿下的齐国?你说公子雍不应该擅自居于阳地,应该讨伐;那你其他兄弟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理由被讨伐?……就这样,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此计可谓是一箭三雕:一则,子玉出兵有了交代,不仅避免了无功而返,而且成功破局,立功不小,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二则楚国得扩一地,在北方楔进了一枚钉子,一个不错的战略支撑点;三则楚国势力楔进齐国后,那齐国想再次伐鲁,就自然要顾虑身边的楚国,从而能在一定程度上制衡齐国,从而也就保障了鲁国自身的安全。
展喜还鲁,复命于僖公。臧孙辰曰:“齐师虽退,然其意实轻鲁。臣请偕仲遂如楚,乞师伐齐,使齐侯不敢正眼觑鲁,此数年之福也。”僖公以为然。乃使公子遂为正使,臧孙辰为副使,行聘于楚。
臧孙辰素与楚将成得臣相识,使得臣先容于楚王,谓楚王曰:“齐背鹿上之约,宋为泓水之战,二国者,皆楚仇也。王若问罪于二国,寡君愿悉索敝赋,为王前驱。”楚成王大喜。即拜成得臣为大将,申公叔侯副之,率兵伐齐。取阳谷之地,以封齐桓公之子雍,使雍巫相之。留甲士千人,从申公叔侯屯戍,以为鲁之声援。成得臣奏凯还朝。
五、於菟老矣
周襄王十九年(鲁僖公二十七年,楚成王三十九年,元始前633年),楚国准备再次举兵伐宋,以彻底打废这个曾妄图谋霸的不臣之国。去年子玉出兵不利,因此楚成王此次想请令尹子文带兵伐宋,但可惜岁月流逝,此时的子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挥斥方遒的楚之於菟了!
楚相子文,即斗榖於菟,春秋猛人。於菟者,老虎也,榖者谷也。榖於菟者,即言子文出生时以虎乳为食而活,实打实的真猛人。后为楚相,其为推动楚国改革,直接从自己家下刀。本身就彪悍再站住道德制高点,自然迫使楚国权贵不得不让渡利益,接受改革。这也就为楚成王之后的肆虐中原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若非楚成王生不逢时,一连遇到齐桓晋文两代霸主,那春秋五霸恐就有楚成王之名了,而子文也将媲美管仲,到那时则诸夏危矣!
此时令尹子文已经年老,而以子玉为首的少壮派则是虎视眈眈。子文不欲揽权招祸,于是就打算退位让贤,但楚成王知道子文乃老成谋国之人,坚决不允许其退隐,并坚持让子文带兵伐宋。
但可惜老虎老了,小老虎就不服管了。子文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因此虽勉强奉命整军,但却没有严明军法,只弄了一早上,就草草了事。直到本为副手的子玉出手整军,子玉雄心勃勃,欲一雪去年围宋不克之耻。因此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于是直接整军一日,期间鞭刑七人,贯耳三人,由此楚军皆敬畏不已。
楚王见状,不得不默许子文的放权,从而将军政逐渐转移给子玉。子文身退设宴,亲朋前来祝贺,皆盛赞子文的大义让贤。唯有一吕家小儿吕贾,不仅不贺,反直言子文此是误国之举,并断言子玉领军必因骄而败!众人皆不悦,但见其只是一孩童,也就并未为难,而是以童言无忌,揭过此事。
【《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 ,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 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
令尹子文时已年老,请让政于得臣。楚王曰:“寡人怨宋,甚于怨齐。子玉已为我报齐矣,卿为我伐宋,以报郑之仇。俟凯旋之日,听卿自便何如?”子文曰:“臣才万不及子玉,愿以自代,必不误君王之事。”楚王曰:“宋方事晋,楚若伐宋,晋必救之。两当晋、宋,非卿不可,卿强为寡人一行。”乃命子文治兵于睽。简阅车马,申明军法。子文满意欲显子玉之能,是日草草完事,终朝毕事,不戮一人。楚王曰:“卿阅武而不戮一人,何以立威?”子文奏曰:“臣之才力,比于强弩之末矣。必欲立威,非子玉不可。”楚王更使得臣治兵于暌。得臣简阅精细,用法严肃,有犯不赦,竟一日之长,方才事毕。总计鞭七人之背,贯三人之耳,真个钟鼓添声,旌旗改色。楚王喜曰:“子玉果将才也!”子文复请致政,楚王许之。乃以得臣为令尹,掌中军元帅事。
群臣皆造子文之宅,贺其举荐得人,致酒相款。时文武毕集,惟大夫吕臣有微恙不至。酒至半酣,阍人报:“门外有一小儿求见。”子文命召入。那小儿举手鞠躬,竟造末席而坐,饮酒啖炙,傍若无人。有人认识此儿,乃吕臣之子,名曰贾,年方一十三岁。子文异之,问曰:“某为国得一大将,国老无不贺,尔小子独不贺,何也?”贾曰:“诸公以为可贺,愚以为可吊耳!”子文怒曰:“汝谓可吊,有何说?”贾曰:“愚观子玉为人,勇于任事,而昧于决机。能进而不能退,可使佐斗,不可专任也。若以军政委之,必至偾事。谚云‘太刚则折’,子玉之谓矣!举一人而败国,又何贺焉?如其不败,贺未晚也。”左右曰:“此小儿狂言,不须听之。”贾大笑而出,众公卿俱散。
六、报恩齐宋
周襄王十九年(鲁僖公二十七年,楚成王三十九年,元始前633年)冬,楚国纠合陈蔡郑许四国之兵共伐宋国。五国之兵围宋,宋国兵力捉襟见肘,于是宋国公孙固入晋求援。昔晋文流浪之时,常遭诸侯冷遇,幸有齐桓宋襄识得英雄,以厚礼相待。如今晋文听说两国有难先后被楚国所侵,遂决定发兵拒楚。
【《左传·僖公二十七年》(节选)】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乃使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右。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山注:关于原著中郤縠折旗之事,我暂未于其他文献中找到出处,可能是原著作者原创,暂时阙疑。】
明日,楚王拜得臣为大将,亲统大兵,纠合陈、蔡、郑、许四路诸侯,一同伐宋,围其缗邑。宋成公使司马公孙固如晋告急。晋文公集群臣问计。先轸进曰:“方今惟楚强横,而于君有私恩。今楚戍谷伐宋,生事中原,此天授我以救灾恤患之名也。取威定伯,在此举矣!”文公曰:“寡人欲解齐、宋之患,如何而可?”狐偃进曰:“楚始得曹而新婚于卫,是二国又皆主公之仇也。若兴师以伐曹、卫,楚必移兵来救,则齐、宋宽矣。”文公曰:“善。”乃以其谋告公孙固,使回报宋公,令其坚守。公孙固领命去了。
文公以兵少为虑。赵衰进曰:“古者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我曲沃武公,始以一军受命。献公始作二军,以灭霍、魏、虞、虢诸国,拓地千里。晋在今日,不得为次国,宜作三军。”文公曰:“三军既作,遂可用否?”赵衰曰:“未也。民未知礼,虽聚而易散。君盍大蒐以示之礼,使民知尊卑长幼之序,动亲上死长之心,然后可用。”文公曰:“作三军,必须立元帅,谁堪其任?”赵衰对曰:“夫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君如求智勇之将,不患无人。若求有学者,臣所见惟郤縠一人耳。縠年五十馀矣,好学不倦,说《礼》、《乐》而敦《诗》、《书》。夫《礼》、《乐》、《诗》、《书》,先王之法,德义之府也。民生以德义为本,兵事以民为本。惟有德义者,方能恤民。能恤民者,方能用兵。”文公曰:“善。”乃召郤縠为元帅,縠辞不受。文公曰:“寡人知卿,卿不可辞!”强之再三,乃就职。
择日,大蒐于被庐,作中上下三军。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祁瞒掌大将旗鼓。使狐偃将上军,偃辞曰:“臣兄在前,弟不可以先兄。”乃命狐毛将上军,狐偃佐之。使赵衰将下军,衰辞曰:“臣贞慎不如栾枝,有谋不如先轸,多闻不如胥臣。”乃命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车右,赵衰为大司马。郤縠登坛发令。三通鼓罢,操演阵法,少者在前,长者在后,坐作进退,皆有成规。有不能者,教之;三教而不遵,以违令论,然后用刑。一连操演三日,奇正变化,指挥如意。众将见郤縠宽严得体,无不悦服。方欲鸣金收军,忽将台之下,起一阵旋风,竟将大帅旗杆,吹为两段,众皆变色。郤縠曰:“帅旗倒折,主将当应之。吾不能久与诸子同事,然主公必成大功。”众问其故,縠但笑而不答。时周襄王十九年,冬十二月之事也。
七、五鹿应谶
周襄王二十年(鲁僖公二十八年,楚成王四十年,元始前632年)春,为救宋援齐,晋文发兵征讨曹、卫。昔年,晋文流浪时,卫国拒绝接待,而曹君就更过分了,竟然趁晋文沐浴之时,强闯入内,以观骈肋。而如今曹国与楚盟誓,卫国与楚结亲。正是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时候。
开战之初,晋文打算先打曹国,毕竟卫国只是与楚结亲,其意未彰。于是晋文就决定先给卫国一个机会,向卫国借道,只要卫国同意,就相当于纳了投名状了,就可以逼卫依附,从而少动干戈。但可惜卫国看穿了晋国的目的,一意谋求中立,拒绝借道于晋。晋文大怒,改道从南河渡,然后连伐曹卫。
正月戊申,晋军夺取卫国五鹿,正应了重耳流亡时,五鹿赐土之谶。昔晋文流亡卫国,卫文公拒绝接待,致使重耳一行断粮,至五鹿时,重耳决定脱掉孔乙己的长衫,向农人乞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农人应该荣幸的将食物赠予自己。但却不承想,农人不仅拒绝赠食,而且给重耳一块泥块以示羞辱。士可杀不可辱,重耳欲于农人决死拼命,幸得手下狐偃及时阻止,言此乃上天借野人之手赐公子五鹿之土啊!重耳听后,向农人郑重一礼,以谢农人授土之德。如今五鹿果入晋手!〖《左传·鲁僖公二十三年》: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晋文得五鹿之土,乃是一件极有象征性意义的事件,这不只是一座城邑,更是天下之兆。溯源五鹿,此处乃是西周穆王得白鹿之地,意义非凡无比。穆王十六年九月十六日己巳,周穆王南巡至此,狩猎百兽,竟得白鹿一牾,穆王大喜,名之五鹿【山注:一般认为五鹿是鹿牾的倒文变称】。〖《穆天子传》:穆王十六年九月十六日己巳,穆天子往南巡行,住宿在菹台。辛未,猎菹之兽,于是白鹿一遻椉逸出走。天子乘渠黄之乘驰焉。□(阙字)。天子丘之,是曰五鹿 〗
正月,五鹿失守,卫国大惧。好在正当晋国准备再接再厉,直接平了卫国时,晋中军统帅郤縠竟于二月病卒,晋文不得不暂缓攻势,卫人立刻前去求和,但此时晋文还岂会善罢甘休,严词拒绝了卫国的求和,并立刻命原轸接手中军,继续伐卫。
而卫人也是干脆,竟然直接将卫君撵走,以示卫国知错,这一家伙给诸侯搞不会了。而卫君也是光棍,先是逃到襄牛,打算等楚国击败晋国后再反攻倒算。结果就等来了楚国大败的消息。因担心晋文算账,卫君就直接跟着楚国败军逃入了楚国,直到风头过去了,才悄悄返卫复位。
【《左传·鲁僖公二十八年》: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郤縠卒。原轸将中军,胥臣佐下军,上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
【《左传·鲁僖公二十八年》:卫侯出奔楚。……六月,卫侯郑自楚复归于卫。卫元咺出奔晋。】
而卫国这一番骚操作,给盟友也干不会了。昔鲁卫立洮之盟后,齐孝公伐鲁西鄙北鄙,卫国极为仗义的前去援助,虽未名言战果,但不能排除柳下惠之弟以辞令拒齐时,齐孝公也是有卫援这方面的顾虑。因此此次晋文伐鲁,鲁国也是极为仗义的派公子买前去保卫卫国,而楚国也派军前去援助卫国。但可惜被卫国这一番骚操作后,亲楚的卫君被逐,直接导致局势崩盘,鲁公子买只能回国。
鲁国此次援救不成还惹了一身骚,很快晋文派人诘问鲁国为什么援助卫国与晋为敌。鲁僖公也是光棍,直接杀了保卫卫国的鲁公子买。待晋国使者满意的离开后,楚国不干了。咋了?你鲁国是在给晋纳投名状吗?而鲁僖公也是妙人,竟然说是因为公子买没有保卫好盟友卫国才被杀的。这才将楚使忽悠回去。论腹黑,鲁僖公绝对满级!
【《左传·鲁僖公二十八年》:公子买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
明年春,晋文公议分兵以伐曹、卫,谋于郤縠。縠对曰:“臣已与先轸商议停当矣。今日非与曹、卫为难也,分兵可以当曹、卫,而不可以当楚。主公宜以伐曹为名,假道于卫,卫、曹方睦,必然不允。我乃从南河济师,出其不意,直捣卫境,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胜有八九。既胜卫,然后乘势而临曹。曹伯素失民心,又惕于败卫之威,其破曹必矣!”文公喜曰:“子真有学之将也!”即使人如卫假道伐曹。
卫大夫元咺请于成公曰:“始晋君出亡过我,先君未尝加礼。今来假道,君必听之。不然,彼将先卫而后曹矣。”成公曰:“寡人与曹共服于楚,若假以伐曹之路,恐未结晋欢,而先取楚怒也。怒晋,犹恃有楚,并怒楚,将何恃乎?”遂不许。晋使回报文公。文公曰:“不出元帅所料也!”乃命迂道南行。渡了黄河,行至五鹿之野,文公曰:“嘻!此介子推割股处也!”不觉凄然泪下,诸将皆感叹助悲。魏犨曰:“吾等当拔城取邑,为君雪往年之耻,何用叹息?”先轸曰:“武子之言是也。臣愿率本部之兵,独取五鹿。”文公壮其言,许之。魏犨曰:“吾当助子一臂。”二将升车前进。先轸令军士多带旗帜,凡所过山林高阜之处,便教悬插,务要透出林表。魏犨曰:“吾闻兵行诡道,今遍张旗表,反使敌人知备,不知何意?”先轸曰:“卫素臣服于齐,近改事荆蛮,国人不顺,每虞中国之来讨。吾主欲继齐图伯,不可示弱,当以先声夺之。”
却说五鹿百姓,不意晋兵猝然来到,登城了望,但见旌旗布满山林,正不知兵有多少。不论城内城外居民,争先逃窜,守臣禁止不住。先轸兵到,无人守御,一鼓拔之。遣人报捷于文公。文公喜形于色,谓狐偃曰:“舅云得土,今日验矣!”乃留老将郤步扬屯守五鹿,大军移营,进屯敛盂。郤縠忽然得病,文公亲往视之。郤縠曰:“臣蒙主公不世之遇,本欲涂肝裂脑,以报知己。奈天命有限,当应折旗之兆,死在旦夕!尚有一言奉启。”文公曰:“卿有何言?寡人无不听教。”縠曰:“君之伐曹、卫,本谋固以致楚也。致楚必先计战,计战必先合齐、秦。秦远而齐近,君速遣一使结好齐侯,愿与结盟。齐方恶楚,亦思结晋。倘得齐侯降临,则卫、曹必惧而请成,因而收秦。此制楚之全策也。”文公曰:“善。”遂遣使通好于齐,叙述桓公先世之好,愿与结盟,同攘荆蛮。
时齐孝公已薨,国人推立其弟潘,是为昭公。潘,葛嬴所生也,新嗣大位。以取谷之故,正欲结晋以抗楚。闻知晋侯屯军敛盂,即日命驾至卫地相会。卫成公见五鹿已失,忙使宁速之子宁俞,前来谢罪请成。文公曰:“卫不容假道,今惧而求成,非其本心。寡人旦夕当踏平楚丘矣。”宁俞还报卫侯。时楚丘城中,讹传晋兵将到,一夕五惊。俞谓卫成公曰:“晋怒方盛,国人震恐,君不如暂出城避之。晋知主公已出,必不来攻楚丘。然后再乞晋好,保全社稷可也。”成公叹曰:“先君不幸失礼于亡公子,寡人又一时不明,不允假道,以至如此。累及国人,寡人亦无面目居于国中!”乃使大夫咺同其弟叔武摄国事,自己避居襄牛之地;一面使大夫孙炎,求救于楚。时乃春二月也。髯翁有诗云:患难何须具主宾?纳姬赠马怪纷纷。谁知五鹿开疆者,便是当年求乞人!
是月,郤縠卒于军。晋文公悼惜不已,使人护送其丧归国。以先轸有取五鹿之功,升为元帅。用胥臣佐下军,以补先轸之缺。因赵衰前荐胥臣多闻,是以任之。文公欲遂灭卫国。先轸谏曰:“本为楚困齐、宋,来拯其危,今齐、宋之患未解,而先覆人国,非伯者存亡恤小之义也。况卫虽无道,其君已出,废置在我。不如移兵东伐曹,比及楚师救卫,则我已在曹矣。”文公然其言。
八、曹伯应灾
周襄王二十年(鲁僖公二十八年,楚成王四十年,元始前632年)三月,摆平卫国的晋文挥师伐曹。昔重耳流浪之时,曹共公为验重耳骈肋异象,曾夜闯浴室,强观重耳其肋。亲眼验证后,明知重耳不凡,却仍不在意,那此时其就该知道这个异象意味着什么。
晋军攻城,起初曹国精力尚足,晋军未能得手。然后曹共公就开始作妖了,其竟然命曹军收集攻城死去的晋军尸体,然后摞在城上,以期晋军投鼠忌器。但这可就破坏了诸侯默认的战争规则。你敢做初一,那晋自然就敢做十五。晋文立刻下令全军撤到城外曹人们的祖坟处扎营,并作掘坟态。
由于曹共公的自作聪明,一下将曹国置于尴尬之地。眼看曹国军民有哗变之危,曹共公只得赶紧命人将晋军尸首棺敛,并郑重其事的送还晋国。但曹国军民不能确定自己家的祖坟是否被挖,导致军心不稳,最终被晋文抓住机会,于三月丙午攻入曹都,俘虏曹共公。之后更是将夺到的曹国之田赠予宋国,以报宋襄厚礼之待!
【《左传·鲁僖公二十八年》:三月丙午,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
【《左传·鲁僖公二十八年》:晋侯围曹,门焉,多死。曹人尸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
三月,晋师围曹。曹共公集群臣问计。僖负羁进曰:“晋君此行,为报观胁之怨也。其怒方深,不可较力。臣愿奉使谢罪请平,以救一国百姓之难。”曹共公曰:“晋不纳卫,肯独纳曹乎?”大夫于朗进曰:“臣闻晋侯出亡过曹,负羁私馈饮食,今又自请奉使,此乃卖国之计,不可听之。主公先斩负羁,臣自有计退晋。”曹共公曰:“负羁谋国不忠,姑念世臣,免杀罢官。”负羁谢恩出朝去了。正是:闭门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
共公问于朗:“计将安出?”于朗曰:“晋侯恃胜,其气必骄。臣请作为密书,约以黄昏献门。预使精兵挟弓弩,伏于城壖之内,哄得晋侯入城,将悬门放下,万矢俱发,不愁不为虀粉。”曹共公从其计。晋侯得于朗降书,便欲进城。先轸曰:“曹力未亏,安知非诈?臣请试之。”乃择军中长须伟貌者,穿晋侯衣冠代行。寺人勃鞮自请为御。黄昏左侧,城上竖起降旗一面,城门大开,假晋侯引着五百馀人,长驱而入。未及一半,但闻城壖之内,梆声乱响,箭如飞蝗射来。急欲回车,门已下闸。可惜勃鞮及三百馀人,死做一堆!幸得晋侯不去,不然,昆冈失火,玉石俱焚了。
晋文公先年过曹,曹人多有认得的,其夜仓卒不辨真伪。于朗只道晋侯已死,在曹共公面前,好不夸嘴!及至天明辨验,方知是假的,早减了一半兴。其未曾入城者,逃命来见晋侯。晋侯怒上加怒,攻城愈急。于朗又献计曰:“可将射死晋兵,暴尸于城上,彼军见之,必然惨沮,攻不尽力。再延数日,楚救必至,此乃摇动军心之计也。”曹共公从之。晋军见城头用枰竿悬尸,累累相望,口中怨叹不绝。文公谓先轸曰:“军心恐变,如之奈何?”先轸对曰:“曹国坟墓,俱在西门之外。请分军一半,列营于墓地,若将发掘者,城中必惧,惧必乱,而后乃可乘也。”文公曰:“善。”乃令军中扬言:“将发曹人之墓。”使狐毛、狐偃率所部之众,移屯墓地,备下锹锄,限定来日午时,各以墓中髑髅献功。城内闻知此信,心胆俱裂。曹共公使人于城上大叫:“休要发墓,今番真正愿降!”先轸亦使人应曰:“汝诱杀我军,复磔尸城上,众心不忍,故将发墓,以报此恨!汝能殡殓死者,以棺送还吾军,吾当敛兵而退矣。”曹人覆曰:“既如此,请宽限三日!”先轸应曰:“三日内不送尸棺,难怪我辱汝祖宗也!”曹共公果然收取城上尸骸,计点数目,各备棺木,三日之内,盛敛得停停当当,装载乘车之上。先轸定下计策,预令狐毛、狐偃、栾枝、胥臣整顿兵车,分作四路埋伏,只等曹人开门出棺,四门一齐攻打进去。
到第四日,先轸使人于城下大叫:“今日还我尸棺否?”曹人城上应曰:“请解围退兵五里,即当交纳。”先轸禀知文公,传令退兵,果退五里之远。城门开处,棺车分四门推出。才出得三分之一,忽闻炮声大举,四路伏兵一齐发作,城门被丧车填塞,急切不能关闭,晋兵乘乱攻入。曹共公方在城上弹压,魏犨在城外看见,从车中一跃登城,劈胸揪住,缚做一束。于朗越城欲遁,被颠颉获住斩之。晋文公率众将登城楼受捷。魏犨献曹伯襄,颠颉献于朗首级,众将各有擒获。晋文公命取仕籍观之,乘轩者三百人,各有姓名,按籍拘拿,无一脱者。籍中不见僖负羁名字,有人说:“负羁为劝曹君行成,已除籍为民矣。”文公乃面数曹伯之罪曰:“汝国只有一贤臣,汝不能用,却任用一班宵小,如小儿嬉戏,不亡何待?”喝教:“幽于大寨,俟胜楚之后,待听处分。”其乘轩三百人,尽行诛戮,抄没其家,以赏劳军士。僖负羁有盘飧之惠,家住北门,环北门一带,传令:“不许惊动,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斩首!”晋侯分调诸将,一半守城,一半随驾,出屯大寨。胡曾先生咏史诗云:曹伯慢贤遭絷虏,负羁行惠免诛夷。眼前不肯行方便,到后方知是与非。
九、报恩僖氏
周襄王二十年(鲁僖公二十八年,楚成王四十年,元始前632年)三月丙午,晋军攻入曹都,俘虏曹共公。但入城之后,晋文却严令任何人不得骚扰曹大夫僖负羁。原来昔重耳流亡时,在曹被曹共公所辱,是曹大夫僖负羁识得英雄,冒险转圜保护,这才让重耳能顺利出曹。临别更是美玉赠君子,虽被婉拒,但赠玉之恩却还是被重耳铭记了。故此时晋文自当还恩报答,直接下令保护曹大夫全族。
但可惜,由于晋军的连番胜仗,使一些将领有些骄纵。其中魏犨、颠颉最甚,因为二人是曾跟随重耳流亡的从龙之臣,论功绝不逊色于僖负羁赠玉之情。其见自己立下大功都没有受到什么重赏,反倒是僖负羁,就送了块玉,还没送成,却能比自己过得还滋润。就有点吃味。然后二人因看不惯僖负羁在高宅大院中,住的比自己好,就仗着资历违抗军令,趁夜烧了僖宅,以让其也没地儿住,好让自己能心理平衡一下。
第二日,晋文就接到了汇报,大怒!立刻命人调查,很快就查到了魏犨、颠颉二人头上。之所以这么容易,是因为魏犨放火时,不知是不是忘恩负义上天不佑,竟然让其被火伤了胸腹。毕竟魏犨颠颉都是跟着重耳流亡的老人,也算是受了僖负羁之恩的,如此行事,自当应劫。而大将出事根本遮掩不住,因此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然后这件事应如何处置就很棘手了,毕竟二人都是追随重耳流亡的从龙之臣,与重耳都有过命交情。若是严惩,那会显得过于绝情;而若是轻轻放过,那其他的从龙之臣会怎么想,而且二人是公然违抗自己的军令,若不严惩还如何治军。晋文公一时间左右为难,无法决断!
【《左传·鲁僖公二十八年》: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犨、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爇僖负羁氏。魏犨伤于胸。】
却说魏犨、颠颉二人,素有挟功骄恣之意,今日见晋侯保全僖氏之令,魏犨忿然曰:“吾等今日擒君斩将,主公并无一言褒奖。些须盘飧,所惠几何,却如此用情,真个轻重不分了!”颠颉曰:“此人若仕于晋,必当重用,我等被他欺压,不如一把火烧死了他,免其后患。便主公晓得,难道真个斩首不成?”魏犨曰:“言之有理。”二人相与饮酒,候至夜静,私领军卒,围住僖负羁之家,前后门放起火来,火焰冲天。魏犨乘醉恃勇,跃上门楼,冒着火势,在檐溜上奔走如飞,欲寻僖负羁杀之。谁知栋榱焚毁,倒塌下来,扑陆一声,魏犨失脚坠地,跌个仰面朝天。只听得天崩地裂之声,一根败栋刮喇的,正打在魏犨胸脯上。魏犨大痛无声,登时口吐鲜血,前后左右,火球乱滚,只得挣起来,兀自攀着庭柱,仍跃上屋,盘旋而出。满身衣服,俱带着火,扯得赤条条,方免焚身之祸。魏犨虽然勇猛,此时不由不困倒了。刚遇颠颉来到,扶到空闲去处,解衣衣之,一同上车,回寓安歇。
却说狐偃、胥臣在城内,见北门火起,疑有军变,慌忙引兵来视。见僖负羁家中被火,急教军士扑灭,已自焚烧得七零八落。僖负羁率家人救火,触烟而倒,比及救起,已中火毒,不省人事。其妻曰:“不可使僖氏无后!”乃抱五岁孩儿僖禄奔后园,立污池中得免。乱到五更,其火方熄。僖氏家丁死者数人,残毁房舍民居数十馀家。狐偃、胥臣访知是魏犨、颠颉二人放的火,大惊,不敢隐瞒,飞报大寨。那大寨离城五里,是夜虽望见城中火光,不甚明白,直到天明,文公接得申报,方知其故。即刻驾车入城,先到北门来看僖负羁,负羁张目一看,遂瞑。文公叹息不已。负羁妻抱着五岁孩儿僖禄,哭拜于地。文公亦为垂泪,谓曰:“贤嫂不必愁烦,寡人为汝育之。”即怀中拜为大夫,厚赠金帛,殡葬负羁,携其妻子归晋。直待曹伯归附之后,负羁妻愿归乡省墓,乃遣人送归。僖禄长成,仍仕于曹为大夫。此是后话。
当日文公命司马赵衰,议违命放火之罪,欲诛魏犨、颠颉。赵衰奏曰:“此二人有十九年从亡奔走之劳,近又立有大功,可以赦之!”文公怒曰:“寡人所以取信于民者,令也。臣不遵令,不谓之臣,君不能行令于臣,不谓之君。不君不臣,何以立国?诸大夫有劳于寡人者甚众,若皆可犯令擅行,寡人自今不复能出一令矣!”赵衰复奏曰:“主公之言甚当。然魏犨材勇,诸将莫及,杀之诚为可惜!且罪有首从,臣以为借颠颉一人,亦足警众,何必并诛?”文公曰:“闻魏犨伤胸不能起,何惜此旦暮将死之人,而不以行吾法乎?”赵衰曰:“臣请以君命问之,如其必死,诚如君言。倘尚可驱驰,愿留此虎将,以备缓急。”文公点头道:“是。”乃使荀林父往召颠颉,使赵衰视魏犨之病。不知魏犨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