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五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脚刚踏到香港的土地上,不知为何想起来这首诗。头不自觉回看了下离开的火车,远离故乡确实会想家啊。不过为了取材,只能来原地考察了,说不准需要多长时间,我这个实习记者真的能完成导师毕业要求的纪录片吗?一想到临走时母亲哭肿的眼睛,头又疼了起来。 不过沮丧也不过少许,我又开始乐观了起来,柳暗花明又一村,总会有办法的。来到预定的旅店,由于经费紧张,身为记者也不是很挑住宿条件,不过眼前这个一眼老旧重新翻新的旅店还是让我担心是否安全,“虚研社?”这个旅店的名字好怪啊,我踏了进去,旅店老板抱着个小黑狗,简单给我介绍了一下历史,领我上了二楼。老板过于热情使我有些抵抗,环视了四周,是古板的对称格局,中间一条路两边对称的,在深处还有拐角,整体形成了“T”型。我选了右侧最里面的,因为方便我写作构思纪录片。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和“她”的相遇,是在冷秋刚到的第一周,我在香港周围走访记录的时候,在旅店的不远处看到了趴在长椅背上的她。 出于记者的好奇心,我过去想看看从她那里能挖掘出什么,刚拍了拍她,一股酒味和呕吐味直充口鼻。再次出于男人的保护欲,我把她扶回旅店。刚到门口,老板一脸懂得都懂的眼神扫视着我俩,我刚要解释,老板看清了她的脸后手狠狠的哆嗦了一下,连忙和我搭手一起扶着到了二楼。巧的是,她也住在这里;巧的是,我住在右侧最里面,她住在左侧最里面。 第二天,由于太累中午才起的我下楼吃午饭,老板狗宝直接过来紧紧的捏着我的肩,蛮恐怖的语气问我“昨晚,你俩,没?”我简单的回了下“没,半路遇到的,怕她冻死。”老板满意的点了点头,头又扬了扬,“去吧,她在那等你半天了” 我离近了才注意到,虽然她脸色苍白,但是依旧掩盖不住的可爱与完美。她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我不禁回想起之前小希学姐也是这么盯着我,然后我三个月的饭钱就没了。“昨晚谢谢你,我本来不喝酒的。没办法被朋友劝酒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我默默吃饭,嗓子的干渴和疲惫让我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不用谢。 身边又围过来两个女孩,一个笑起来很甜,一个看起来不爱说话,只是冲我笑了笑。“这位你叫她阿苏就好了。她在附近餐厅工作,是这里做饭最好吃的。”笑起来很甜的阿苏向我伸手,“之后你有想吃的来找我,保证让你吃饱!”另一位女孩在一旁默默扒饭,“这位你叫她袖子就好了,她是个小说家。”哦?袖子,我听说过,她在小说界很有名,从古风到推理到恐怖小说都有涉猎,是位想象力很出众的作家。扒饭的女孩抬头示意了一下,又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至于本小姐,就是这里的大姐头。你叫我小桃姐就好。上到人文地理下到衣食住行,如果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找我。”我看着眼前这位可爱无比的萌妹子拍胸脯的反差,突然明白老板刚才那么郑重的问我是为什么了,这看来是附近有名的霸王花啊。不过正好,我身为记者有些事情问她或许消息来的更快。 “你们叫我小符吧,我是名记者,我来这里是为了。。。。。。” 自那以后,我便经常跟着小桃去各处搜集素材,差不多经过了两三年吧,也和阿苏袖子慢慢熟悉了起来,原来她们三个都住在左侧,三个房间来来去去就认识了。期间发生过一名叫露子的变态总去骚扰袖子,还偷偷安了窃听器被我发现了,后来被警察带走了。还有个叫艾尔莎的外国人追求阿苏55次不成,最后饮恨离开。恰好她们两个住在右侧房间,所以这下二楼右侧只剩我自己了。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摧发。” 转折点发生在四年半的时间。依旧出门取材的我被夏末的骤雨猝不及防的阻挡,我不得不来到旅店不远处的酒吧躲雨。说实话这个酒吧我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被小桃拦住,明明酒吧就是很好的消息渠道来源。 我走进酒吧里面,看到了令我匪夷所思的一幕。小桃被一堆人围着,她前面摆着一堆红酒。一些女人男人坐在她身边,她拘谨无助的看着面前的酒,身旁的女人不停的对她说“小桃啊,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上次你喝酒了这次就不能喝?你不会这么不给我这个老朋友面子吧。”旁边的人疯狂的起哄,酒吧的服务员和保安被那群人拦在外边,小桃无助的发抖着。 “喂,小桃。你父母叫我来接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回去,他们等急了。”趁着那群人发愣的时候,我钻进人群和保安一起把小桃拉出人墙,不顾那女人的阻拦冲出了酒吧。 回到旅店,小桃不断的发抖,我不得不把她送回到二楼房间。“怪不得你不让我去那酒吧,这附近所有的酒吧产业都是你父母的吧。” 小桃的身体停止了发抖,只是手捧着热水,看着楚楚可怜。但是我无视了她的感受,继续说到 “刚才看到你在酒吧,这怎么想都觉得怪异。于是我观察了四周,发现酒吧的每个服务员,保安都围了过去。怎么看这对一位普通的顾客的待遇来说都过于夸张。但是那么多保安都没吧你拉出来,看来你被你那位朋友耍了啊,你被做局了。” 小桃肩膀突然塌下来,又止不住的发抖,我看着她的眼泪滴在热水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让她发泄一下缓一缓也许更好一些吧。 “是啊,即使这样,我的父亲也对我很好,我的母亲也在辅助他的工作。他俩很怕失去我所以把我放到虚研社。这样离他们也不远,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那次我去见父母的时候被那个朋友遇到了,她很奇怪我出现在那里。她和她的朋友一直劝我喝酒,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喝了酒。结果就把我出现的理由告诉了她。” “所以,今天的这个局应该是她和她认识的那帮嘿社会一起给你布下的,看来是在针对你父母啊。这样吧,你联系你父母把发生的事情跟他俩说下,我去叫袖子过来让她陪陪你。” 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小桃没有联系到她的父母,而且更恐怖的是,小桃父母所有的酒吧在几个月以来不停地发生打架事件,最后被警方查停了。小桃也在这三个月以来不断的消瘦,曾经那个远近闻名的霸王花,渐渐枯萎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和小桃的故事很快就到了结局。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小桃被他们抓走了。 那是我来到香港的第四年,也是认识小桃的第四年。当我到旅店的门口,发现狗宝昏迷在一旁,整个旅店一片狼藉。我急忙冲到二楼,刚拐到左侧,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阿苏睁着眼睛躺在门口,身上的枪口赫然在目。我跪在阿苏旁边,躲在别的房间的袖子哭着拽着我。“一个女的带着一群人直接就把小桃抓走了。阿苏拉着他们让他们放开小桃,然后,然后就。。。。” 我呆愣的麻木的走到一楼,晃醒狗宝。“你不是早就知道小桃的身份吗,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带她走的是日本的嘿帮吧,他们带走小桃的目的是以此来胁迫她父母,方便他们侵占地盘是吧。告诉我他们的据点,我,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狗宝一把推开了我,狼狈的爬了起来。“你去有个p用,你这么聪明你能动动脑子嘛,我从5岁就跟着她父母做保镖,直到现在服侍小桃已经25年了,我都打不过他们,你去能干嘛?安静在这里等我,我联系她父母的手下,等我消息,我就算是死也会把小桃带回来。” 两周后,我看到了小桃的尸体。 就在每天早晨最热闹的码头,一家三口就那么安静的躺在码头中央大街的正中央。我讨厌我的无用,我花费4年半营造的消息渠道只给我带来了失去她的消息,我无能为力的抚摸着小桃的脸庞。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袖子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视里的新闻。播音员播报着与他不相关的虚假,“香港日前发生的特大斗殴事件告一段落,相关主犯将于审理后的一周内遣送回日本。其余相关人员处以5-10年有期徒刑。” 我咿呀着起身,袖子慌忙的扶我起来,我啜着她递过来的温水,嘶哑着“谢谢你,这几天辛苦你了。” “没什么,你晕倒在。。。她的身旁了,我和其他人急忙把你送回来了。”那。。。。。。小桃呢? 我看到了她绝望躲闪的眼睛,轻声道“他们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小桃死了,才会把她们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这样会方便他们侵占那些无主之地。这几天你先别出门了,外面会很危险。你去我房间睡吧,我一会去看看小桃最后一眼,然后就在小桃这里住,你不用等我了。” 新闻的最后,小桃和家人被存放在香港最大的医院地下室。而狗宝,尸体被发现在渔港废弃集装箱,面目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已经没有可以称得上完整的地方了。 我踏出旅店,又是骤雨的夜晚。是啊,这就是香港,在如此美丽的环境下,隐藏的黑暗吞噬了我最爱的女孩。我躲雨在熟悉的酒吧门口,这里却早已经变了模样。 “喂,是我。你现在立刻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在酒吧门口。” 结局(一):所有人的结束 “所以,这就是张小符同志所留下的遗书吗?”对面的警察看着坐在那里的袖子。 “是的,这是他这四年来准备的所有关于日本嘿帮的资料还有证据。一些是他查到的,一些是嘿帮内部的人给他提供的。” 对面的警察坐直了身体,我们已经看过你给我的资料了。所以说,这位张小符同志,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孩报仇,把嘿帮引到旅店,然后让他们杀了他,给我们足够的理由扣下他们,你在来提供足够的证据来制裁他们,是这个意思吧。 袖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仍然记得小符给她打电话时候的语气,是那么轻松,好像放下了所有。“答应我,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等明天一早,你去阿苏的房间,在她厨房灶台里,我藏的所有东西,你拿出来立刻去警局,不要停留。” 那一晚,她在恍惚间听到了刺耳的枪声还有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她紧紧的贴着门,汹涌的嘈杂让她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按照小符的话,早上安静了的时候,她偷偷溜出了门。小桃的屋子已经被拉上警戒线,她是如此直观的看到了房间里夸张的血迹,满地的稿纸和地面上那醒目的白色圈起来的尸体痕迹。她忍不住捂嘴哭着,喘着气逃跑跌进阿苏的房间,从厨房里掏出一个用袋子包裹着的没有没有西,里面是一个厚厚的记账本,几个公文夹和一个录像带。隔壁的警察听到声音赶来,袖子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对,是这样的,小符用他的生命,给你们提供了所有的证据。包括嘿帮地下交易项目和交易名单,至于录像带,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警察点了点头,起身和袖子握了握手,到门口的时候,他向袖子敬了个礼。 袖子看了看天,雨季过了,阳光开始变得晴朗了。她看了看包里的手稿默默说着,故事不应该这么结尾,可是这就是结局。 结局(二):我的结束,是为了更好与你开始。 是什么时候发现爱上小桃的呢?是第一次看到她趴在长椅上?还是她说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的时候?还是和她相处的四年半?我不知道啊。 我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既然她说不让我去酒吧我就只好不去嘛。她的父母也私下见过我,让我好好保护她,作为交换他们提供一些资料。也是在出事的前一周,她的父母把一个账本连同公文夹一起给我,让我拿着藏起来。可能相比小桃,给我这个记者威慑力更大吧,也许这样我也更危险。不过我没有拒绝,如果危险的只有我,那也好。 可是悲剧总是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她父母突然的失联,我还在出门联系她们的时候,小桃就被带走了。她可真蠢啊,明明说东西在我这里就好,她们一家却没人说出来。那一晚在外面淋雨的时候,想到这里的我心痛的无法呼吸。我趴在她趴过的长椅上,我走过她带我走过的路,看着她领我吃过的小摊,躺在她最后躺过的地方。天真的好黑啊,雨真的好冰啊。我伸手想触摸着雨,这是否是她在流泪? 我咳嗽着倚在酒吧门口,把自己这些年所有钱交给偷偷接应的人,拿着录像带的同时,眼睛扫过那个熟悉的女人,就是她,背叛了小桃,引起了这一切。那么现在,大幕拉开,好戏到来了。 我回到旅店门口,看着这破旧翻新的旅店重新易主,走到二楼,把录像带藏好。走回小桃的房间,给袖子打完电话后又通知了警方。那么现在,剩下的这几分钟里,我做些什么呢? 我想了想,把所有我的资料扬起铺满地,然后躺在床上,屋里满是小桃的回忆,但是早已没了熟悉的气味。最后的最后,时间差不多了,我看着窗外一辆辆车停在楼下,那个凶手和女人一起塌了进来。我坐在桌前,拿起了笔,迎来了最终的结局。 结局(三):她与诗 袖子整理好了小符的资料,很多纸上都被浸染了红色,可是这对于了解她俩生活的她来说并非难事。她花了很久才看完,伸懒腰的时候,水杯不经意撒到了桌子上的一个相框。她急忙把相框里的照片拿出来擦干,上面有明显干掉的血迹和水渍,她刚要拿起放到窗户下晒干,突然看到照片后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一首诗和一句话。 “五年秋桃灯如旧,今夜沉眠泪枕袖。 等到骤雨初歇时,还与佳人春桃嗅” ————献给刚好相识五周年的一生所爱。 小桃的照片背面,是小符自己的照片,恰好被血粘在后面。袖子含着泪擦汗相片,把她放回到相框里,推开了门,环顾了一圈,关上了门。 缓缓温暖的阳光投入这个房间,袖子仿佛听到了小桃那迷人的声音,阿苏的笑声和小符的鼓掌声,手里提着装满手稿的包,她们这故事的结局,算是一个完满的结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