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投稿】第四槐安通道,或是满月夜的魔法——望月高町

编者按:非常有意思的幻想入文章,以“我”幻想入为题,提笔描写“我”成为灵体,第三人称视角观察不同世界线的竹林组小片段。

进入异界,是在某个有满月升起的平凡一天。
那天本来也应该如同平时在学校里度过的每一天一样:午休时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了便当,放学后去参加文学部的社团活动,最后和家在同一个方向的朋友一起坐电车回家。我坚持如果我的日常生活哪天发生了变化,那一定是这些环节里出了问题。事实上,回想起那天超脱日常的结果,确实来自于之前环节中异变的积累;午休时和我同吃便当的朋友之一出门时急急忙忙地拿了两份便当(其中一份似乎本来属于她上国中的弟弟),在她的坚持下我们几个便分食了那份多出来的;到文学部的部室时,收到了学姐的“帮忙去学校天台上找找白天时落下的书。”这样内容的委托;天台上杂物多到难以想象学姐为什么会把书落在这种地方,因为午休时吃了过量的便当,所以也迟迟没有感觉到饿,就这样一直慢慢找到了黄昏。本来一起回家的朋友那天也恰好有事,一放学就急急忙忙地回家了;提出委托的学姐更是在把我送上天台上后便不见踪影。负责天台的勤杂工大概也没有想到天台上还有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锁上了天台的门。一连串偶然异变的结果就是我独自一人被锁在了天台上。
黄昏的持续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短,眨眼间就能看到满月的轮廓隐约浮现在东边的山头。比起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丘,那个方向更为我们镇上的人所熟知的是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大湖。镇上常年流传着那里有天狗和河童出没的传闻,久而久之,从山脊一侧的神社延伸至湖边的步道已经因为罕有人烟、疏于维护而呈现出破败的形况。但是这样的湖因为一位来此采风的名摄影师,吸引了不少来这一带的观光客。就是一座这样机缘巧合之下成为附近知名景点的湖。
然而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想到它呢?心中暗暗如此发问的下一刻,我便察觉到了异样:周边的环境已不再是暮色降临时满是杂物堆的学校天台,而是刚刚浮现在脑内的湖畔。夜间的湖风轻轻从脖颈间滑过,初秋夜晚特有的清凉也一并扩散到我全身。海般无边无际的湖水在我面前展开。
似乎比我印象里来得要大不少。
但是比起湖面似乎变大了这种事,眼下有更急迫的问题在等着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种地方?除了在做梦之外想必没有别的解释。我试着在原地轻轻起跳,落地时的实感是我在过去的梦境里从来没有体验到过的。正当我俯下身、准备依靠湖水清醒一下时,却发现湖水也有明显的异状。满月仿佛是落入了水里一样——虽然说这样形容就像是在说湖水中的倒影一样,但是用手捧起湖水后,手中的湖水依然闪烁着月白的辉光,这显然不是用倒影就能简单解释的事情。要说的话,就像是捞上了破碎的月亮一样的感觉。
人类肯定总会有向月球进发的冲动。今晚的我大概也不例外,不满足于捞起了月光浸染的湖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慢慢地在湖边脱下皮鞋和长袜,提起制服的裙摆向湖心走去。湖中的满月沉静地在那里放出诱人前进的魔法,湖水渐渐从脚踝漫上腰际、再到胸口。周围不知何时起就已经寂静无声,原本在湖边随风摇曳的树影也被暗色的天幕取代。黑天鹅绒质感的异色空间上点缀着看起来十分遥远的繁星,红蓝二色的光束交织其间,构成层叠的网格。交错的网格间可以看见孤翼的白色飞鸟,——是白鹭吗。
我有点茫然地起身——本应如此,但是脚下却没有发现地面。这里是如同宇宙一样的空间,我以接近游泳中的姿势漂浮在空中。试着像游泳那样划动四肢,前进的速度快到超乎我的想象。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难道就是飞行的感觉吗?想到这里心情也莫名轻松了起来。下定决心后,我向正前方近乎炫目的满月飞去。
穿着绿色长裙的身影在前面不远处的拐角匆匆闪过。
拐角?
是无数网格中的某些格子里,出现了仿佛vr一样的虚拟现实场景。我没有多想就跟着那条绿色长裙,拐进了那一格。
尽管脚下是石砖路,我依然保持着微妙的姿势停留在半空中。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路人似乎也看不到我,我也得以继续安心地追踪绿色长裙。找到她并不困难,因为她的裙子在这一带的路人里可以说是相当醒目;显然,这里至少不是现代日本。街上的大部分路人身穿的衣服大概可以看出是欧式的风格,至于具体是欧洲的哪个国家,以我的水平当然是完全认不出来。而且不知为何,大部分路人的手里都拿着各异的武器,像是步枪或者家用工具改造的冷兵器。尽管他们说的语言我细听之下发现完全听不懂,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到肃杀的气氛;明明看天色已逾黄昏,空气中却连半点烟火气都感受不到,更多的是火药味。绿色长裙在躁动的人群中急急忙忙地提着裙子小跑,总感觉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我像背后灵一样,在她斜后方的半空中低分,观察着她。她扎着白色的头巾——普通的头巾显然掩盖不了她头上异常的凸起,感觉头上像是长了一对角;和头巾颜色相近的白色长发垂至腰际,中间夹杂着绿色的挑染。不管怎么看都是非常奇怪的人。路过的人时不时侧目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她,不过她像是完全无视了那些目光一样,提着不算小的手提箱急匆匆地走着,速度快到我用飞的都得全力以赴才能跟上。飞行时的感觉实在是难以把控,如果她这时候忽然来个急刹车我说不好会直接撞上去。
刚这么想完,她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出所料,我果然撞上了她的头——准确点说,是从她头的上半部分穿了过去。
看来我在这里没有任何实体。如果有镜子或者反光的玻璃一类的东西,里面大概也映照不出我的身影。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飞到更高的地方俯瞰,寻找能替代镜子的东西。不过四顾之下也只看到了一小摊水洼——而那里面果然没有我的倒影。大概是灵体一类的存在,如果有什么通灵师一类的人或许能看到我。那么刚刚那个头上长角的人,虽然看起来相当奇怪,不过应该还没有到足以看见灵体的程度。
——对了,那个人。
我意识到我为了验证自己的现状,完全忘了要跟踪她。好在还记得刚刚她停下来的地方是哪里,我急忙飞过去。那光看外表只是和周围别无二致的普通民居。我悠哉地将半个身子穿过并不算厚的墙壁,探头向屋里望去。她正和另一个人面对面对峙着——那条头巾已经被摘下,露出的头顶上居然真的有一对角,要说的话比较接近牛——二人周身萦绕着有些险恶的氛围,总感觉空气中还残留着什么东西燃烧后的气味。
与她对峙的那人的打扮的怪异程度比起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的白色长发,不过被红白相间的蝴蝶结扎成马尾;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和火红的长背带裤。她的身材相当高挑,想必去当模特也绰绰有余,这使得这样一套奇怪的打扮在她身上也堪称赏心悦目。
“我再问一次,慧音,你确定不走了?”
她说话的对象自然是名叫慧音的、身穿绿色长裙而有角的存在。既然长了一对牛一样的角,能否称之为人自然也很勉强;我决定也姑且在内心将她称为慧音。光看名字倒是非常像日本名,总算在这里稍稍找回了一些原来所在世界的亲切感。
“当然。我说过了,妹红,没有我在的话根本就没人……”
Moko,美空?不对,好像是mokou,好奇怪的名字。不知道汉字怎么写。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是mokou桑。她好像正皱着眉头看向我的方向——不对,应该说是确实地在看我。她能看得见我?
我意识到我刚才可能一直在念叨着想法。这当然不能怪我——本来我以为是没人能看到我的,自然也听不到声音;不过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注意到了我。说不定连声音也能听见。
这个猜测在下一秒得到了证实。Mokou走到一旁的桌边,拿起纸笔开始写字。慧音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不过也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和我一样耐心地等着mokou写完。
“藤原妹红”
完成了那张纸,向着我的方向举起来的mokou桑——妹红小姐,写下的是这样的汉字。
忽然中断对话,居然是为了回答我那个“不知道她名字的汉字怎么写”的问题——我不禁哑然,慧音更是一脸不解。她似乎还是看不到我。
而妹红则一脸无所谓地放下那张纸,就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重新转向慧音。
“抱歉,慧音。你继续说吧。”
“你刚刚……算了。所以说,没有我的话,那些孩子根本没法保护好自己吧?在确保他们安全之前我可不会走。妹红你要走就自己先走好了啦。”
“慧音,不要总这样撒娇。”
“我没有。”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害怕这些。我当然是因为担心……”
话说到一半,妹红的脸不知为何微微发红。她像是忽然想起来我还在一样,向我投来凌厉的视线。我下意识地逃走,绕到房间的另一侧——感觉妹红应该看不到的角落——继续窥探着她们。
“当然我在的话那当然没问题了,如果你非要留下来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妹红也愿意帮我那当然更好喔?”
“我、我可还没答应!”
“哼哼,好啊。反正今天也是满月,我再怎么说也是白泽的形态,会在这种时候小看我的也就只有妹红这家伙而已。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早点去学生那里才行呢。至于妹红嘛……”慧音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挑衅般看着妹红。
“真受不了你。”
妹红一脸不爽地挠挠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着慧音出了门。我也紧随其后,为了不被她们——准确点说是妹红发现,特意飞到高空。天色已经从黄昏入夜,薄云掩映下的月亮是正如慧音所说的满月。远处月下的建筑物中还亮着不逊于月光的华丽灯光,我忽然意识到那栋建筑物我在世界史的课本上看到过——凡尔赛宫。
这里是巴黎?
脑内隐约回忆起了上课时学过的、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这样一来街道上令人不安的暴乱氛围也得到了解释,妹红慧音二人在争论的想必也和那些事有关吧。慧音自称白泽——我对这个名字的了解仅限于从学姐那里借来的、妖怪题材的轻小说。也就是说,慧音是妖怪?不过这当然也不难理解,不如说长着一对角的也很难说是人类就是了。至于妹红,她单看外形是彻头彻尾的人类,但是既然能和那样的妖怪坦诚相待,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当然我和她们不过是在这样的幻境里萍水相逢的关系,再想更多也没有意义。既然误打误撞来到了巴黎,自然要参观一下才行——虽然说不怎么和平,到底适不适合让我这种灵体参观也未可知。我将思绪回到远处的凡尔赛宫,专心飞向那个方向。
——砰。
枪声?
不,是不知何时与我同行的一只鸽子撞到玻璃墙上、从半空中直直坠落下去的声音。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玻璃墙,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忽然就变成白天了。18世纪的巴黎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我低头向下看,发现下方的街景已经和刚才大相径庭:现代化的楼栋和道路,街上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到像是原宿一带才会出现的地方。不过说是原宿,给我的感觉有和日本有点不同:临街的商铺也好,街边的路牌也好,但凡有文字的地方所写的全都是汉字。装修的风格也不像是在中华街,想到几分钟前所在的是巴黎,我立刻反应过来现在在什么地方。
中国。
当然具体哪个城市我也不得而知;世界史课本上并没有太多现代中国城市的照片。我放弃去深究现在到底身在哪里,准备沿着眼前的玻璃墙慢慢下去——虽然已经习惯了向高处飞,但是没有重力的情况下向下飞还是很难把握——
向下——鸽子。
刚才那只鸽子一头撞上玻璃墙,不知道现在怎样了?我连忙向下飞去——意料之外地很容易——却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以某种有点扭曲的姿势,一手攀在玻璃墙上,一手抱着鸽子。鸽子的身体还在微微颤动,似乎还一息尚存;高速撞到坚实的玻璃上,想也知道应该受了不轻的伤,能保住一条命真是万幸。稍稍放下心来后,我定睛去确认那个救了鸽子的人。
白色长发、红白相间的蝴蝶结。白衬衫、火红的背带裤。
是妹红。
她低头确认了手中正确实地抱着鸽子后,便轻快地跳下去——话虽如此,她目前所在的高度至少有将近七、八十米高了吧?但是她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很快便以抱着鸽子的姿势着陆了——着陆前我还隐约在她背后看到了展开的火样翅膀。所幸着陆的地点是两栋楼之间无人的夹缝,路人也多半在低头看着手机,没引起什么骚动。我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她下去。
妹红落地之后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她好像又看不见我了,在我试探性地凑近之后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我想这应该不会是演技。我也更安心地飘在她头顶,观察着鸽子。鸽子的状况看着果然很不妙,不知道妹红会不会带它去医院。
很快我就知道了电话的另一头是谁。身穿蓝色洋装的慧音匆匆跑来,她的衣服和在巴黎见到的有微妙的差异,气质上看像是学校老师;白发中的挑染也变成了蓝色,头上的角也不见了。她向妹红招了招手,妹红随即向她走去。一瞬间她好像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似乎是错觉。
“抱歉啦,难得有空出来还要让你陪我去宠物医院。”
我莫名想到不久前,妹红也在向慧音道歉。不过她们俩现在看来并不像是有在巴黎那时的争执,听妹红的话,大概是普通地趁忙碌的一方有空出来约会吧。——约会?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用了这个词。
“没事,去宠物医院约会也挺好——骑车过去吧。妹红你今天不是坐地铁过来的吧?”
居然真的是在约会!
妹红闻言点了点头,向慧音展示手里的车钥匙。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挺着一辆花哨的本田小狼,漆了蓝绿相间的图案。妹红跳上前座,慧音双手环抱着妹红的腰;鸽子被放在车前筐里。我有点担心这样鸽子会不会受到二次伤害,不过妹红看起来很有自信。
本田小狼以惊人的速度发动了。
比起步行,飞行最大的好处就是即使保持长时间的高速也不耗费体力,顶多会损耗精神力。我紧跟高速飙车的妹红一路到了宠物医院,看着她们把鸽子送进去。
“希望能救活呢。”
“能救活吧。”
“这种时候还是更希望思兼那家伙在呢。”
“那个月之公主的从者吗?”
“是啊。”
“不过就见过一面,也没办法拜托人家。她们现在大概还在那里吧。”
“毕竟是从那样的月都逃出来的,应该也不会随随便便回去才对。就算是在那个幻想乡里,像我们这样直接定居在现世、而且是中国的妖怪大概也不多。”
“怎么,想回去吗?”
“偶尔还是会想念的。不过要说回去的话,倒也没这个打算。这一点慧音你才是,没有想回去的想法吗?”
“说什么回去,我们已经离开几百年了,已经没什么可以说是归宿的地方了吧。”
“也是。”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坐在附近的咖啡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听不懂的话题。总感觉和在巴黎碰到的她们不太一样,但是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差异。非要说的话,就像是两个世界线的相同两人,只是某些分支的选择上有所不同,导致了现在结果的差异。虽然说穿梭在不同世界线中太过超自然了,不过我以现在自由漂浮的灵体姿态说这种话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
“……对了,那孩子是谁啊?我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就看到她跟在你后面了,当时还以为是那里的地缚灵来着。结果好像一路跟着本田小狼过来了呐。”
诶——?
说话的是慧音。她似乎一开始就看到了我,原来那时感受到她的目光不是错觉。不过妹红显然没看见我。在困惑地连连追问几句、得到“有一个灵飘在你背后哟”的答案后,妹红的视线依然没有和我所在的地方有任何交集。
这样一来就更可以确定我刚刚的猜想了,正是因为来自不同的世界线,所以才会有时能看见我、而有时看不见;巴黎那时是妹红,这次则是慧音。不过具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我也没法细究这其中的原因,在想这些事之前、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潜意识里一直在警告自己,还是最好不要多干涉她们;这应该是从类似题材的轻小说里总结出的经验。
下定了决心,我对着慧音转了个圈,以示道别。——总感觉我的行动越来越像真正的幽灵了。
“要走了吗?路上小心!”
慧音也向我挥挥手。
看着慧音莫名其妙的举动,妹红又开始缠着她问问题。慧音露出有点为难的笑。
“好了啦,我快变身了哦。得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行。”
变身?
本来已经准备远飞的我听到这句话,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她们。慌忙从咖啡厅里出来的慧音身上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蓝色的挑染渐渐变色,角也缓慢地开始生长。我想起巴黎时听到的慧音的话。
“……今天也是满月,我再怎么说也是白泽的形态……”
原来慧音的变身是因为满月。不知不觉间,满月再次在街道的尽头升起,银白的辉光一直到了我脚下,就像是为我准备好的一条通道一样——然而路旁并没有彼岸花盛开,所以不能说是火照之路,就叫它月照之路吧。
我沿着那条路,一直向前走去。
耳边不知何时起,传来了轻微的啜泣。
此时我正身处一间昏暗的和室内。一下回到日本让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刚经历的盈盈满月的月光洗礼也让我一时间没能适应室内昏暗的灯光。几分钟后,我才渐渐看清啜泣声的来源:和室的角落里,有一个年纪大概十岁的小女孩,正抱膝坐在那里。
她看不见我。在她面前晃了一会后,我确信了这点。继续待在这个陌生的小女孩身边也没什么意义,我决定稍微在这周边逛逛。
这间和室在一栋不算大的宅邸里。看起来是像别院一样的地方,不过找不到正宅的位置。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藤原。
藤原……好像最近在哪里看到过。
对了,妹红不就姓藤原吗!
我连忙折返回屋。当然藤原并不是多罕见的姓氏,不过以我每次都遇见妹红和慧音来看,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多半也和妹红有关。刚才在那间和室里遇到的小女孩说不定是妹红的妹妹一类的人——或许是她本人也不一定。
然而,我返回和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明明只离开了不超过一分钟,真是不巧。我闷闷地在和室里闲坐着,任由思绪飘移。直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猛地坐起来——那些怪谈里出现的、游荡在古老宅院之中作祟的怨灵是不是也是被人类的动静吓到的呢?我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循着脚步声走出去。
脚步声的来源是熟人。准确点说,是看起来年轻一些的慧音。
她脸色严峻地快步走着,像是在找什么人。很快我意识到,她的目标和我一样:和室里那个小女孩。越在这宅子里走,我身为一介灵体越感到后背发凉——未免也太空旷了,仿佛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人一样。屋内的空间满溢着浓郁的暗色气息,没飞多久就感到喘不过气来。身旁的慧音也显得愈发不安,脚步也加快到我认为是人类的极限的程度——不过慧音不是人类,这个极限大概还可以再快一些。
拐弯、拐弯、再拐弯——
真是迷宫一样的房子。
我暗暗抱怨着,不过这点不满在下一个拐弯后也完全被震惊所取代了。慧音显然也和我一样,被眼前过于异常的景象所震慑:
本就盈满月光而亮如白昼的回廊,此时遍地都是星星点点的小小火苗——准确点说,是插满了点燃着的蜡烛。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中还夹杂有些许木片劈裂的细微声响,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木质的廊柱被点燃时发出来的;而那片火海中心正坐着的、如同小芥子人偶一般端正的女孩,正是这片宅院唯一的住民。
“妹红!”
啊,她是妹红啊。
眼前的景象变得有点模糊,十岁的妹红的五官也逐渐难以辨识。白色长发从身侧飘过,我想那是慧音冲了过去;又好像听到了“不死鸟”一类的词,妹红小时候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啊。五感所感知到的世界骤然变成晦暗的一团,火光和月光间的界限早已不再明晰;炫目的辉光中熟悉的人影微微闪烁着,唯一了然的是冲上天际的火凤。我的目光追随着冲上天去的那道轨迹,终点是……
月球。
我的视点从月球出发。
远处并肩坐在檐下的妹红和慧音注视着我。她们想必只是在普通地赏月,只不过我刚好也在这里罢了。我的视线的月光所能覆盖到的一切,这里的风景和我过去所见都截然不同。
幻想乡这个词,没来由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在中国时她们提及的地方。
视线重新聚焦到她们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所在的竹林深处似乎也因为月光而显得更亮了。妹红的头发不再是马尾,而是披散在肩头;慧音的绿色长裙似乎比之前所见的任何一条都要繁复华丽,这一定也是不同世界线的差异吧。她们的手边是一碟月见团子。
“这次的祝福也确实收到了呢。”
“——是啊。”
我的意识渐渐在身后的静海里弥散开来。
被电车终点站的报站声吵醒。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不但被锁在天台上、好不容易等到校工来开锁,又在电车上睡着、坐过了站。下一班车要等半个小时才到,我裹紧制服外套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初秋的夜晚已经可以称得上微冷,我抱着站口乌冬面店的好心大婶给我的热饮,聊以驱寒。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远处的轨道上出现了硕大的车灯,我把没喝过的热饮放到一旁的垃圾桶上,提起书包上车。看到逐渐远去的、被我遗留在站台上装着热饮的纸杯,我好像想起了什么,然而那点念头也是转瞬即逝。手机收到了妈妈发来的邮件,告诉我买了月见团子,让我不要太晚回家。
杯中映出了一轮小小的满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