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宁顾)
中秋一近,村子里的节日气息也愈渐浓烈起来。
路上行人的脸上皆是笑意盈盈的,遇到了相熟之人必会交谈上几句出行的计划;孩童更是快活,甚至时不时也能听见几句从墙外传来的放肆童声。
你不胜其扰,手捧着的卷宗再耐下性子读也始终无法入目,便索性放下打算出门走走。
打开书房门,院子里的窃窃私语停了下来。
许是顾忌你脸上的不悦神色,又或是早已习惯了你这些天的早出晚归,院中打扫的人见着你步出书房,也只是稍稍垂下头见礼后便不再关注。
你不甚在意,目的明确的只身一人往后山而去。
到了山脚下,眼中所见之景已与村子大不相同。
虽说眼下才是仲秋时节,但这里早已一副初冬景象,且愈往上走愈是能瞧见大片的白色。
你按照记忆东拐西拐着,空旷的雪地不时发出一声接一声的“簌簌”声,让你方才心中的烦闷感也渐渐平息下来。
良久,视野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不太自然的浅灰色。
到了近前一瞧,原来这里是一处被积雪所掩的山洞,若非仔细查看,恐怖也很难发现这里竟别有洞天。
你拨开积雪迈入山洞,洞口闪过一道蓝光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洞内有些暗,开始那几步你走得稍慢,待眼睛适应了几息后便也迈开步伐。
你只想快点见到她。
只是待走了几步之后,你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顿时心下一沉。
抬起的脚轻轻落下,脚底随之出现了一圈圈荡漾的水纹。
你警惕心暗起,神识瞬间织起了一张大网。
初时轻快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圈圈水纹也随着你的深入而向前一个个漫延着。
忽然,如同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黑色以你脚下为中心如潮水般退去。
不多时,视野中便只剩下了一片灰蒙蒙的黯淡灰色。
明明已经进入到了洞中,石壁上摇曳的烛火亦是随处可见,可你仍旧是瞧不见除灰色外的其他颜色。
你拧眉深思着,这样的景象似乎有些熟悉,然而等你翻遍了脑海也并未寻到你有到处类似场景的记忆。
盯着瞧了许久眼前的布置,再联想到那时曾见过的场景,你尘封已久的过往记忆被陡然唤醒……这是?
你心中当即掀起了惊涛巨浪,神识大网瞬间变得分崩离析。
你迈出的步履渐沉,每迈出一步便多了一抹色彩偷偷汇入你脚下的圈圈水纹。
黑色去而复返……
然后是褐色……
接着棕色……
再来橙色……
冰蓝色……
……
一种接着一种色彩汇入你脚下扩散开来,直至整个视野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只除了几步开外的一团模糊,仍旧维持着原有的黯淡灰色。
瞧着那处状似人形的剪影,你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踟蹰着不敢上前一步。
会是她吗?
是她回来了吗?
她过得可是还好?
盯着的时间长了,连带着周围也开始模糊起来,令你怀疑起是否是因为你太过思念的缘故,才有了此番错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前的剪影却无什么变化。
你正迟疑着,那剪影忽然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灰色的地方像是吹去了沙子一般露出了原本的黑色。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剪影的走近,也愈发能瞧得清楚这剪影的本体为何。
那人一袭熟悉的黑色长袍,即便是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也难掩她的英姿。
热意盈满眼眶,你的喉头酸涩不已,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山洞之中清晰可辨。
是她来了。
是顾羲来见你了。
是那个你魂牵梦萦的顾羲回来了。
你呆愣在原地,嘴张了又张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那人还如从前一般替你着想,一声轻笑便化解了你们久久未见的疏离感。
那人勾起熟悉的唇角:“好久不见。”
你几番尝试才终于能哑着嗓子开口:“……甚是想念。”
你们对视几息后,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拥她入怀。
“顾羲……”
忆及往昔,这个名字你有多久没有再说出口了?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当真是岁月无痕。
你拥着她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顾羲没有言语,放任你的紧拥。
入怀的熟悉冷香很快安抚了你的不安情绪,寒意透过你们相贴的衣物渗入到你身上,将你冰得一激灵。
你猛然回神过来,顾羲自外边进来,那定然是带了外边的寒气,倒是思虑不周了。
心念一动,你便要脱下身上的披风。
只是还未等你有所行动,便为顾羲的眼神所止。
虽说她是在顾忌你的身体,可你也不愿就这般瞧着她受冻。
两相争执之下,顾羲终究还是默许了你的做法,顺从地围上你的披风。
瞧着她裹着披风的样子,你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她的脸色也没有那般苍白了。
你牵上顾羲的手,往山洞外走去,路上同她细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自与你分别后,我偶然来到此地,第一次瞧见这个村子时便喜欢上了。”
你伸手指了指山下的某户院子:“瞧见他们这个样子,我便想起了当年疗养之时的日子。”
顾羲顺着你手指的方向去瞧,里面有个不知怎么的惹到了父母的孩童,眼下正哭得起劲呢。
“那时我身子稍有好转之后,总是闷不住性子要出门走走,而你同我出门后一遇上那些孩子……”你颇为怨念地瞧了她一眼,接着道:“便会被他们缠着要草编,时常忘了还有我这个病人在。”
话虽如此,那段时日确实是你们为数不多可以放下诸多纷扰的时光,如今想来也是感慨良多。
等你们回到村子后,顾羲的手也暖和了起来,也不枉你这一路的尽心呵护。
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早早便挂了起来,灯下烛黄色的光团随风摇曳着,偶尔还会有三两孩童甩着烟花棒跑出来。
他们这番喜乐的氛围也感染了你们,你与顾羲相视一笑,悄悄绕过他们回去了。
院子的布置是按照从前的格局来的,一开始苏姑娘还同你争论了许久,后来见你异常执着便也随你去了。
再往后苏姑娘如非必要也很少到你这里来了,许是被你气得够呛吧。
你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这时终于想起顾羲除最开始的问话后便再无一回应。
一种没来由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你紧攥住她的手试图找寻到些许安慰。
然而掌心早已冷却的温度却仿佛印证着某个残忍的事实。
即便没了冷风,她的手依旧还是冰得你十分不适。
你抬首望去,顾羲笑意如故,似乎并未觉察到自身的变化。
终于你忍不住抚上她的脸,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后,你的心一沉再沉。
这算什么?
原来方才的一切早有了苗头,而一向机警的你却被喜悦冲昏了头,甚至连这些个破绽百出的地方也未能察觉到。
早前积蓄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你狠狠圈住她只想好好感受她的存在。
可惜好梦不长。
纵使你再想沉溺其中,却还是被苏姑娘的声音唤回现实。
你睁开眼怅然若失,好似一个失却了魂魄的傻人。
过了几息后,五指的异样让你垂头瞧了瞧,原来五指早已被冻得通红。
再一瞧身上的披风,早已被解了盖在躺到冰棺里的黑衣人身上。
那人闭着眼,交叠在腹部的双手被你紧握着,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你盯着沉眠的人,却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
是长此以往沉湎其中?还是纵情山水遥有所托?
可你终究还是个普通人。
倒是苏姑娘见你长久没有说话,还以为你是在怪她,一时之间欲言又止。
“顾姑娘若是知晓你这个样子……”
苏姑娘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后离去,独留你在此静坐。
你又岂不知苏姑娘的意思,只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相忘。
朝阳已逝,余生何以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