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阿尔法瑞斯《九头蛇之首》(九)
泰拉之耀
若是意图将第二十军团任何规模相当的舰队转移至沃尔达星系而不为人所察觉,自然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并不意味着上述行动无法实现——我们有像贤者库尼塔克斯这样的技术神甫相伴,其优势之一,就是他们通晓沃尔达在归顺后所颁布使用的帝国传感技术标准( Imperium-standard sensor tech),因此也知晓舰队绕行的最佳方案——不过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们并不打算发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军团启用了一艘放浪级的商船(Vagabond-class trader),阿尔戈里萨号(the Argolisa),并随着常规的航道交通运输,悄无声息地漂流进该星系。如果当地的官员登上这艘船,那么他们将会大吃一惊,因为除了寻常配备的一名船长、几名高级船员和大副以及一组契约劳工(indentured voidborn)和被抹去心智的机仆们这些额定成员之外,阿尔戈里萨号还拥有六名军团成员,一名来自火星的贤者,以及一位尚未被整个帝国所知晓的原体。幸运的是,所有的相关人员——主要是当地人——没有出现类似登船的行为,我们持有的识别码足以允许这艘商船在星系内众多的轨道平台中寻得一个泊位。没等太久我们就被叫住了。
“放浪者阿尔戈里萨,我是泰拉之耀号的船长兰纳斯拉,”通讯声劈啪作响。“请求与你方对接转运货物。”
“泰拉之耀,这是阿尔戈里萨号,”乔哈拉船长利落地回复道。作为一艘支援舰的船长,她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但她很清楚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第二十军团的巨头,我毫不怀疑她想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阿尔戈里萨,我要说的是'阿德尔福斯(adelphos)'。”
乔哈拉点了点头。“确认,泰拉之耀号,你已获准入港。”她掐断了通讯,哼了一声。“'泰拉之耀',确实。听上去像是能被猛禽从天空击落的花哨名字。”
我瞥了一眼观测器。泰拉之耀号实际上是一艘小型货驳,适合作为穿梭机往返于轨道与地表之间。更重要的是,船长是一名熟知当地情况的特工,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它将为我们所用。”
“我想知道银河系中有多少艘被称为‘泰拉之耀’的飞船?”奥帝隆·斯考尔(Autilon Skorr)喃喃自语道。他是我在特鲁拉指挥的猎头小队中的精英,虽然他在这个职位上能力出众,行事高效,但我认为他的才华在其他某些地方可能会得到更好的发挥。斯考尔不太适合为了阴险或狡诈的目的而压抑自己与众不同的个性,所以我打算利用这些特质,让他做自己就好。第二十军团终将需要向整个银河系宣布自己的存在,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即便我还没有现身。斯考尔,和迪奈特一样,可以成为代表第二十军团去面对我们其他兄弟军团的使者;一个高辨识度、令人信服的存在,也是便于反驳任何指责我们军团蓄意模糊人员或成员外貌的利器。
“也许我们应该用这个名字来命名军团里所有的飞船,”德尔修斯玩笑道。“你能想象,如果敌方舰队面对的每一艘舰艇都有相同的名称,他们会有多混乱吗?”
泰拉之耀号即将靠岸,在延伸对接通道之前,它借助自身精密的推进器喷射调整好了位置。一阵微弱的撞击声表明磁力机械密封已固定完毕,传感器绿色的指示灯闪烁着,向众人展示已探测到另一边有着完全增压,可供呼吸的空气。鉴于阿斯塔特的动力甲完全能够在高度真空或有毒气体的环境下维持数小时的供给,所以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以上反馈表明泰拉之耀号的船长并没有被愚蠢的海盗之梦所征服。
我们迅速转移至船坞区,但并未仓促行事。一艘往商船上装载货物的驳船,会因需要搬运并检验运输物,核实提货单,结清对应款项,等等行为,而在原地停留一段时间。若是有人一直在监视我们,那么一次极为短暂的进港会显得尤为引人注目,并可能导致对方进一步的关注。此刻保持隐蔽只是可取,但并非首要。另外,我们的计划和全体人员也不应该在初次执行任务时就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接受压力测试。
泰拉之耀号的兰纳斯拉船长有着沃尔达星系土著人种常见的高挑体格,他穿着一件飘逸的丝缎长袍,深紫色上闪耀着朱砂红的光泽。我知道这是当地一种彰显个人血统和地位的习俗,并且由丝缎的图案和稠密度推测来看,我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位于传统制度下阶级系统的底部。
第二十军团从这类出身低微的人群中寻得诸多为自己所用的特工。毫无疑问,地位和人脉固然有其用途,但二者往往伴随着预置相存的傲慢。给予上层成员一次为我们所用的机会,他们会仔细权衡这会带来何种益处,并很可能在紧要关头才做出抉择,事实上他们对现有的生活非常满意。给予社会底层民众一个效力的机会,给他们一个理由去相信,与自身的悲惨境遇相比,他们也能有机缘成为更伟大的事业的一部分,这些人会热切地攥紧眼前的机遇——特别是如果他们这样做还可以获得自身本就匮乏之物。
人们喜欢相信自己与众不同。如果社会不将他们视作特别的存在,那么通过给予他们一个重要的秘密即可满足这部分的需求,只要能感到自己非同寻常,他们就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一名行商浪人可能会瞧不起一位驳船船长,但如果驳船的船长知道自己暗中服务于阿斯塔特军团,而行商浪人并非如此,那么他们就会把自身与行商浪人视作平等。
随着舱门开启,兰纳斯拉瞪大了眼睛,他们与七名军团成员面对着面。猎头者们身着漆黑的隐形动力甲,这使得外人并不能立即辨认出他们隶属的军团,但阿基尔·古库尔和我并未着甲。尽管如此,即便我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来隐藏自身的真实本性,但是介于我们的身形和同伴的特殊性,我们的特质也是毋庸置疑的。
“你好,”奥帝隆·斯考尔透过他的头盔说道。“我是阿尔法瑞斯。”
“诸位大人”,兰纳斯拉鞠躬致意。“我很荣幸能为你们服务。”他们各退一步让出道路,我们登上了驳船。
它确实很小,但完全能够胜任,运送我们七人绰绰有余。其余的空间被装着劣质食品的标配运输箱填满,这全都是仆从们从阿尔戈里萨号上搬运而来的——毕竟,泰拉之耀号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本次进入轨道是趟怎样的旅途。当最后一个货箱被放好,最后一名仆从离开后,兰纳斯拉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封住了众人身后的舱口,尔后再次鞠躬致意。“您的命令,阿尔法瑞斯大人?”
“带我们去地面,”斯考尔用自己被头盔扬声器扭曲了的声音向他们指示道。“找一个位于首府内,但泛安全措施并不严密的降落区。”
兰纳斯拉确信地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地方,诸位。你是无法在不清楚如何对付那些关税恶犬(tariff-hounds)的情况下执掌这样一艘船的。” 他们转身向驾驶舱走去,没有再多说什么,片刻后,我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因对接夹的解除而轻微移动,我们开始漂浮于太空中。兰纳斯拉利用推进器将我们推离阿尔戈里萨号巨大、黑暗的侧翼——以帝国的标准来看,它是一艘小型舰,但与驳船相比仍是一头巨兽——之后他启动了主引擎将我们送往下方沃尔达·贝塔蓝灰色的星球。
从一个沉思者中继器(cogitator relay)的角度看去,像沃尔达·贝塔这样一个世界,作为帝国繁荣的生产中心,来来往往的船只和穿梭机组成的交通网几乎密不透风。数量之巨的飞船远超人类思维的分析、处理能力,这导致必须按照制度和实践来分解它们,以便每件事情都能在正确的时间被处理并单独分类。
当试图潜入这样一个星系时,视角是非常不同的。此外,无论你所乘坐的船只是什么样的规格,你都感觉不到周围有足够的其他船只能够作为掩护。你脑海中的唠叨声一直存在,坚持认为你选择的船只太大,导致过于引人注目,或者太小,看上去十分可疑。一旦星系广播出你的身份,便不得不向其低头。在这浩瀚黑暗的太空中飞行,你的诡计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显而易见。
在我潜入帝国皇宫的防御系统时,我依靠的是自己。现在我依靠的是其他人:那些我信任和一手训练出的人,或者是他们信任和培养出的人等等。如此脆弱的网络,又会在何处发生错误?
哪里有人遗漏了什么?除非错误发生,否则我永远不会知晓。虽然我天资聪颖,极具洞察力,同时也很理智,不会盲从,但我深知人类甚至是超人类的本性,没有人会是绝对正确的。我们的行动越是复杂、精妙,就越容易犯错;尽管这也意味着每一次成功都是对我的军团的最高赞誉。
不过每当我开始着手于这类秘密行动时,都不免会对直接战斗的简单性有所憧憬。尽管我对诸多线索汇聚为一个整体感到非常愉快——特别是当这些线程中的些许或全部未经我本人直接策划的时候,由此证明了我在任命上的明智决断——但在同另一个人的竞争中,也蕴藏着别样的快感:这一刻的一切都取决于自身。我是一名技艺高超的战士,甚至瓦尔多也没能胜过我,尽管那场比赛太过短暂,以至于不能从中得出什么特别有力的结论。我本可以采取更了当的作战方式,直接同我和我的军团所面对的敌人作战。我们的表现会很出色;毕竟这是我们被创造的目的。甚至可能还会享受其中。
然而,帝国有足够多的军团以这种方式作战。我的第二十军团只会在自己能造成最大伤害或敌人最脆弱的时机参与战斗。人们也许会认为这是一种懦夫的行为,但效率往往被缺乏美德之人视为懦弱。
我身处的本次任务中不会出现类似的战斗,因此我们相信自己的计谋。猎头者们会在一夜之间处决他们的目标,对那些胆敢质疑帝皇荣耀之人进行细致而血腥的报复,古库尔和我将找出那些关于可能是我兄弟之人的传言。我们会像幽灵般来去自如,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更没有人了解我们的真实本性或目的。
我鲜少出错。
当我犯下过错时,它将刻骨铭心。
我的军团成员们在与外人打交道时不仅呈现出我的样貌,还借用了我的名字,我确信其他军团会将其视作冒犯。这些人会认为我的战士们自视甚高;他们不只是在掩藏自己,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以自己原体的名义寻求一种自身不配拥有的权威。
这与事实相去甚远。
我的名字并不特殊。它并不是什么独特的、珍稀的东西需要被秘藏:我们不是影月苍狼,在那里荷鲁斯·艾克曼德必须被称为 "小荷鲁斯",以确保他在荷鲁斯·卢佩卡尔之下的地位为众人所知。我的名字可以被任何一名阿尔法军团成员所使用。当一名阿尔法军团的成员称自己为“阿尔法瑞斯”时意味着一件事,且只会意味着: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