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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前传(四)

2023-07-25 15:24 作者:Atlantic七氧化碳  | 我要投稿

一辆挂着免检牌子的深灰色小汽车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尽管汽车制造业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进入流水线生产的时代,但到现在,帝都也还仍未出现因私人车辆太多而导致交通拥堵的情况。战争期间,油价涨得厉害,对外贸易吃紧,国家银行新发行的今年第一批500亿阿尔法币在市场的作用下,很快便流通到了全国各地;任谁也不会把这刚从银行取回来的崭新的阿尔法钞票砸在油箱里。 车子一往直前地向城外开去。与越发稀少的来往车辆形成对比,道路上的检查关卡设置得越来越多。如果不是那块免检牌子的功效,恐怕现在车还没走出几步路呢。值得注意的是,每个帝国府设置的通行岗后行驶两公里,都会额外出现一个挂着政务院“书籍和宝剑”标志的“收费站”。现在是最后一个了。见到免检的牌子,收费站里的肥胖“职员”似乎有些气恼,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干什么的?” “奉帝诏巡查城防工事。”开车的艾格尔·佩恩冷冷地说。这位马蒂的首席实验官单手弄了弄那件钦差特使的翻领长衣,摇下车窗,“怎么,还用我把皇帝的诏书给你看看吗?” 胖子吓坏了。这大概是他非法收取路费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十秒钟后,封路栏杆缓缓抬起。佩恩轻轻推动变速杆,摇上车窗,让车子在胖子惊慌的目光中消失于路的远方。 “总算出来了。”佩恩长呼出一口气,“陛下,这车地方太小,您坐着觉得舒服吗?……您真要去咱们的实验场地看看啊……那儿现在不太安全……” “无妨。比起这些,我更关注你们的成就。”后者此时身着一套朴素的便衣,毫不起眼。他听从了莫德尔的建议,秘密出行,避免引起政务院的注意。 “想来陛下还从未坐过这种拥挤的小车……”佩恩的脸上稍稍显出一点歉意,“实在是太凌乱了,有失陛下尊严。要是陛下晕车的话……” “不必多虑。”莫德尔从准将制服里掏出一支“万能药剂”晃了晃,“车都开到这了,难道还要回去吗?还有一件事,城外设防的关卡太多了。不光数目多,而且还胡乱收费……” “说得对。”皇帝点了点头,“瓦格伦要是真打到城里了,这些关卡根本没有什么防御力。” “陛下所言极是。”莫德尔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回去之后我就让内阁下令取缔它们。” 皇帝没说话。他看向窗外,关注点好像并不在这上。 “马蒂先生,您的故乡在哪儿啊?”莫德尔随口问道,“听您的口音,好像不是帝都本地人。” “对了,我不是,”马蒂说,“我是关都人,从小在关都长大的。” “哦……听说关都是个不错的地方。我记得莫勒兰的书里说过,关都……” “你可别提莫勒兰那小子!”话音未落,马蒂就挥了挥手打断了莫德尔的话,“记住,小伙子,你要是真想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的话,光看莫勒兰的旅行游记可不行!那就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毛猴子。哼,自以为读了几本诗集就会写诗了,放着关都大学的学位不管,非要当什么‘流浪诗人’,整天不务正业,到处闲跑……可惜了他那个聪明脑袋。要知道,他当初可是关都联合考试第一名的学生……” “话题扯远了。说到关都……嗯……关都能有什么好的呢?一年四季不是下霜就是下冻雨,天气预报也不准,简直不知道对明天该期望些什么……这两年倒是好了,前些年我没来帝都科学院的时候,就关都的天气,再加上我的风湿病,可真能折腾死人!一遇到阴天下雨,我就得让佩恩用松油给我的关节按摩……哎,可别提了。” “嘿,老师,”佩恩笑着说,“我跟您学了十二年,就算是把您平常的话加在一块,也没见着像今天这么多。” “咳,毕竟关都是我的故乡啊,谁提到故乡都是会有些话说的。”马蒂微闭起眼睛,仿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的过去,“故乡的一切事物,都是每一个在外流浪的人的心锚。可惜我啊,我不能保护它了……”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关都的阴雨天气让它得以免于战火。由于地理位置并无战略意义,而且恶劣的天气会影响进攻计划,所以瓦格伦断然不会把自己的部队分到关都去。但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保护关都不受任何破坏,也就成了一件希望越发渺茫的事。 “有些乏了。”皇帝闭上眼,说,“要是有……嗯,那东西叫……收音机什么的,可以打开听听。” 佩恩拧开收音机。大歌星欧莎甜美的嗓音穿过交变电流的轻微嘈杂,荡漾在半空中,一如既往地颂唱着欢愉和无忧的昨日。 “过去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卡兰德亲王把烟头摁在桌子上,说,“前途未卜啊。” “没了,什么都没了。”克尔顿亲王站起身,双手微微有些发抖,“没什么说的了,那咱们就各自散了吧。别忘了告诉自己家的巡逻队们多在街上巡逻巡逻,政务院的反动分子这几天太猖獗了。” “散了吧。”巴维尔亲王也站了起来,“他们的话术并不高明。无非是翻来覆去地号召人民推翻皇帝统治,获得更多的权利罢了。” “人心在这种紧张的特殊时期都会摇摆不定的。”克尔顿亲王说,“所谓病急乱投医,民众都没什么判断力。稍微一有人煽风点火,他们就该头脑发热,闹出乱子来了。” 哈登亲王点了点头,说:“是啊,看来我们还得控制一下舆论方面的问题。比如说……禁止刊载未经皇帝批准的文章。” “这样反而会让政务院的人抓住把柄。”克劳德穿上大衣,一边说,“记住,跟政务院的人交手时,一切都要从民主和自由出发,尽量不要触及这两个词语。至于政务院的事情就不劳各位亲王费心了。如果在下一次议会上他们仍然提出无理取闹的政治要求并且大闹会场的话,那么我想,把这些活泼的孩子们交给北府处理,会取得一个干净利落而又不失体面的结果。” “嗯。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就按你说的去办。”克尔顿亲王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说,“诸位,我打算把自己这些年的所有积蓄全都上缴给国库,名义是充当军费和购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反正以后这钱早晚得栽在自己手里。要是瓦格伦真打进来了,这钱也就不值钱了,放在皇帝那儿,省得留下念想。” “不是,咱们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巴维尔亲王惊讶地说,“我已经在南岛买下了一块土地。要是瓦格伦真打进来了,咱们就带着钱去那儿避难,后半辈子就待在那儿,何必……” “你该庆幸皇帝还没有下令抄了咱们的家。”克尔顿亲王冷冷地说,“与其等着皇帝派人把家里抢得什么都不剩,不如我们自己先主动放手。兴许打完仗后,皇帝恩典,还会把资产赐还给我们。” 克尔顿亲王径自推开那扇满是灰尘的剧院大门,走了出来。他在台阶上站住脚,等待着下人把车准备好。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转过身来,用告别的语调说道: “吾乃斯特赫鲁芒人。未灭重敌,决不罢休。” 核试验场数千米之上的地表矗立着一座废弃的矿厂。准确来说,把实验场地选在这里,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因为这里有许多现成的废弃矿井——每一条井道都有数千米深。工人们花了一年零三个月把这些矿井联通起来,并在矿井下一千五百米深的地方开拓出了数十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场地。这里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存在。仅仅是建造试验场这一项浩大的工程,就催生出了无数的技术突破和伟大成就。十年来,这一切除了两位皇帝以及几位秘密工作的科学院院士之外,无人知晓。 矿场大升降台的载重面一次能站的下一二百号人,不由得令人想象当初这里曾经养活了多少工人。载重面上喷涂了一个醒目的象征帝国统治的“钻石之星”的徽标。现在这个升降台由一台老式牵引型柴油驱动装置控制,带着皇帝一行人,发着沉闷的轰鸣声缓缓下行。矿场的一切机器和运输装置都比其他地方的要大上许多,使得这里像是巨人的世界。 众人头顶上方的光亮逐渐变小,缩成一个光点。四周被看不到底的黑暗所吞噬着,给人以窒息的压抑感。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升降台的轰隆声和沉重的呼吸声。马蒂和佩恩倒很熟悉,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莫德尔参加过专业训练,自然也并不害怕;但皇帝却有了一丝胆怯。在这种完全漆黑的环境里他无法看清别人的脸,更找不到平日里无处不在的安全感,丰富的想象力更是让他多了几丝恐惧感。地下的潮湿空气弥漫着,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似乎还有几只蜘蛛爬到了他的靴子上。皇帝顿时感到无助,只能徒劳地等待着目的地的到来。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体验。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地心的热浪,那是地狱的存在。 突然吱嘎一声,佩恩熟练地拉起了操纵杆。升降台很快减速,在众人超重的感觉中停在了一个平面的边缘。尽管整个下落过程还不到三分钟,但给皇帝的感觉像是过了半个小时似的。他轻叹一声,跟在马蒂的后面走下升降台。 这里原来应该是矿采的工作面,有一条宽度和升降台面直径相比略窄的通道,十几米长。通道尽头有一扇由一名士兵把守的沉重密闭合金门,看上去像是一大块未经加工的金属。两边的墙上满是斑驳陆离的安全标语,与其同时存在的还有新安装的被称之为“地下永久性光源”的东西,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皇帝后来才从马蒂那儿知道,这东西是用放射性元素做成的。 “指令。”士兵持枪前来,向马蒂行礼道。 “攻击目标:24号区域,上午八时。” “向您致敬。”说着士兵推动了身后的一个什么开关。大门震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移开。 “人都在里面吗?”马蒂问。 “是的。不过他们现在应该大多都在休息。” “有劳。” “我们到了?”皇帝试探性地问。 “还没有。”此刻的马蒂与平常的他判若两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斯特赫鲁芒的皇帝,“这只是一个离地面只有一百二十米的地下中转站,我们才刚刚到达入口前。等一下进去之后还请您不要擅自行动,务必听从我的指挥。” 门的后面是一个摆满了物品的大房间。不过这一次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明显经过装修,铺设了防水材料和钢筋骨架,这才有点意思。 “陛下和侍卫长大人,请把这个穿上。”佩恩从一间涂了红色油漆的玻璃窗柜中,拿出了四套银白色的隔热服和钢化玻璃头盔,“电梯里可是很热的。” “……”看着沉重的隔热服,莫德尔陷入沉默,摆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放心,里面安装了微型风扇,穿起来比你想象的要凉快。”佩恩揉了揉眼睛说。 “穿好了就过来吧。”马蒂摘下头盔说,“等一下如果需要交流,头盔里有无线对讲机。长按可以调到公共频道,但我估计今天应该用不着。” 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部电梯。不过这次的电梯不仅有着十分坚固的外表,而且还有封闭的电梯舱,安全感十足。马蒂按下上升键,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准时打开。 起初皇帝什么都看不见。电梯舱上的观察窗外一片漆黑,寂静若死,一切如同沉没于黑暗之海中。他听见的唯一声音,是头盔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撞击耳膜的心跳声。 无话可说。令人压抑的沉默。不过这沉默在几分钟后就被打破了。 电梯窗外突然现出一片炫目的亮光,刺的众人睁不开眼。待恢复视觉后,皇帝和莫德尔看到了整个核试验场的全景:在场地的中央有几座钢架支撑着一个插满了金属棒的巨球,像是一颗硕大的水雷。和巨球相平的操作桥所在的平面上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机器和仪表台,边上都围着数十个芝麻大的小人儿。皇帝的电梯正是从这个巨大的人造洞穴的顶端缓缓下降的,如同悄无声息的圣诞老人总是从烟囱闯进孩子的家中一般。这试验场的面积是如此庞大,以至于让人感受不到电梯在下落。场地的光源来自于安装在各处的高压防爆灯。 “出了电梯门,就把头盔摘了吧。”马蒂说,“这下面有冷却装置和水循环系统,不比地面上差多少。” 跟在马蒂的后面走,才能感受到他的威慑力和魅力。他仿佛是支撑着这个时代的物理学的巨人,对外界纷扰的一切都不愿多瞥一眼。 “再过二十年,在科学界就找不着这种人了。”同为物理学家的格兰赫尔曾如是说过。 “院长好。” “院长好。” “院长先生,说点什么吧。”值班工程师沃尔卡说,“为我们的前半生画个句号。” 马蒂站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有劳各位。”马蒂走到总参数显示屏前,“昨天——准确的说是今天凌晨,是一个应该被人类历史记录的时刻。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起,到现在繁荣的帝国时代,人类从未如此接近过这样强大而用之不竭的力量。在当今的世界,无尽的能源,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而现在,我们拥有了它。它的光辉,将照耀着现在在场所有人的后半生!” “从多年以前,大帝批准建造一号试验场到现在,‘微光’计划已经启动了十个年头。十年前,我下定决心,放弃了其他方面的一切研究,潜心于原子物理这个全新的领域中去。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了这禁锢于原子之中的惊人力量。我沉迷于此,并承认这值得我用后半生去研究。” “最初的日子里,我们一无所有。不论是理论还是具体的实践,都明白地让人感到这项事业的艰难。在当时的人的大脑中,制造出裂变炸药的想法,如同在半空中行走一般不切实际。请允许我不再详细回忆这十年来的一切苦难,这艰难生活配制成的溶液在这期间以它苦涩的味道侵蚀着每一个人。但无可否认,这些苦难让我们今天的荣耀更加光彩夺目!” “感谢各位将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献给这片深处于地下的区域。我们的功绩将载入史册!” 掌声如潮。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他们此刻仍然毫无倦意。 克劳德仿佛意识到,即使是堂堂的内阁总理,也会有堵车的遭遇,更何况他那辆可怜的银色安吉小车根本就不起眼。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不知是出了车祸还是有人聚众闹事。 “妈的,搞什么名堂。”克劳德旁边车的车主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踹开车门,大步向前走去,“再他妈磨磨唧唧地黏着不走,给他们一记耳光!” 克劳德也下了车。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的出现起码能让问题快速解决。在帝都长得像他这样的老人有很多(在帝都,超过五十岁的男性都会被称之为老年,这当然与经济发展和文化有关),任谁也不会将他和内阁总理联系在一起。况且,在人们的刻板印象中,内阁总理是不会开这种早已停产的安吉小车的了。他们无暇让自己好好思考这种偏见。 “战——友——们——!战友们!听我说——”隔得很远,克劳德就能听见那个站在车上正挥舞着双臂的人的叫喊。“帝国的统治即将在内忧外患之中彻底崩溃和倾覆!看看你们的周围吧:货币在不断贬值,社会秩序动荡不安,前线伤亡直线上升,我们的国家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危机!……我们,作为斯特赫鲁芒人,绝不能忍受昏君的腐朽统治毁灭我们的未来和希望!加入我们,咱们就是战友了!效忠于政务院吧!让我们毁灭这旧世界的秩序,重建一个崭新的世界!……” 人群中传来轻微的骚动。大家互相望着彼此,犹豫不决,有几个人把演说者当成疯子,自顾自的离开了。一个人的政治立场有时会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尤其是战争时期,所以谁也不愿参与到政治中来。帝都的老一辈一向都比较清醒。他们不会意气用事,行动前总会理性地三思。信仰在他们眼中是一个愚蠢的东西,他们只信自己。 没错,和年轻一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正因如此,人们一般很少会在年轻一代中找到理想男性的身影。年轻一代面对这种情况的反应,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愤怒地将演说者打倒在地,宣扬皇权的不可侵犯;另一种则是叫嚣着民主和自由,誓死捍卫这处于萌芽状态下的、“具有进步意义”的“新思想”。比如…… “你这混蛋!”一位年轻人愤怒的冲上前去,但被众人拉住了。“你们就是帝国的蛀虫!一群缺失染色体的白痴!前线的军队正以皇帝的名义处于苦战之中,而你们却想颠覆他?一群无耻之辈!是你们毁了帝国!” “你难道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吗?”演说者旁边的信徒借机反驳道,“王权的统治已不能适应时代的变革了!别再执迷不悟了,只有取缔王权,帝国才有未来!” “一群杂种!别在这里蛊惑人心了!”另一个戴着大檐帽子的年轻人说,“你觉得我们都是傻子吗?你们那些所谓的民主和自由不过是掩饰野心的工具!你们只想着夺权,仅此而已!” “这是政务院的使命!只有从下而上的暴力革命才能彻底清除王权的毒瘤!……” 克劳德走上前去,看到一群警察正费力地试图从旁边疏通交通,对于这混乱的场面竟然束手无策。克劳德很快找到了警察们的头儿——佩戴肩章,此时正背对着克劳德在指挥下属。克劳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庞。 “您好?需要帮助吗?” “我是内阁总理洛赫·克劳德,”克劳德从兜里露出某个金色徽章的一角,低声说,“有些话想找你谈谈。”” 警长连忙把克劳德拉到一边。“怎么是您,总理大人?” “我的车走不动啦。”克劳德指了指那一条由于疏通正在缓慢移动的钢铁长龙,“这是怎么回事?” “政务院的人又在这里搞革命演说了,真拿他们没办法。”警长长叹一声。 “为什么不出面制止他们呢?你们完全可以以扰乱社会治安为由逮捕他们啊。” “总理大人……”警长面露难色,“如果我们这么做的话,他们的支持者就会以‘扼杀民主和自由’的理由来袭击我们……他们手里,有着各种政务院配发的和自制的各种武器。我们不是没有出面阻止过,但是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死于他们的武器之下了……他们直接受政务院委任,就算逮捕了他们,政务院也会出面干预正常的法律流程,让他们被提前释放。大人……我们也只是普通的警察,一个月领一点微薄的薪水,不求升官发财,能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你回去吧,这不是你的错。”克劳德挥了挥手,“这种事,还是我来办吧。” “总理大人,可他们手里有……” “负此老身,死不足惜。” “先生们,先生们,听我说,”克劳德走上前去,做了一个压低声音的手势,“我是内阁总理洛赫·克劳德。我无意追究各位妨碍交通秩序的责任。相反,在场的各位都是有思想的人物,我很欣赏。我来这里只是想提一个小小的建议:既然帝国是你们所谓的万恶之源,那么,我也该称得上是罪魁祸首之一了。所以还劳烦各位先将车道让开,然后把我带回政务院去,在下正好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到府中请教。” 演说者和他的几个“信徒”们嘀咕了一会儿,最终同意将车道挪开。 “走吧。”一个信徒怀疑地打量着克劳德,一边将他推进了车。 仿佛要跟旧时代的一切决裂似的,政务院的建筑风格抛弃了帝国的一切传统样式,整个看起来像是一个高大的灰色火柴盒,与几条街之外的帝国政府大厦遥相辉映。楼的顶部挂着大大的“书籍与宝剑”的院徽,摇摇欲坠,得有一吨来重。克劳德这么想着,走上政务院因强行修建而显得十分突兀的几十级台阶,一边略略地想了一想可能要用到的话术,迈进大门。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深入自己宿敌的老窝,颇有视死如归之感。路过他的每一个人都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半是得意,半是鄙夷。 上电梯。电梯这东西其实发明得并不比汽车早。这东西的设计思路最初来自于矿区升降机,尽管后者是用滑轮和重型柴油机发动。令人困惑的是,在它身上看不到一点儿粗犷的痕迹。 新鲜事物的出现总是会被人们赋予崇高的敬意,以至于被滥用——几年前,抗生素刚被发现的时候,也是被冠以“上帝之赐”的名义,被用于各种病情治疗中(当然,这种现象导致耐药性等严重后果的出现,还是十五年后的事),这事也不例外。凡是新建的楼房,其中都会安装电梯;乘坐电梯,也成为了一项时髦的运动。 “哟,稀客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克劳德定了定神,看见一张大嘴从墙后走了出来,然后因为欣喜而嘴角上扬,“您的到来真是令这里蓬……” 克劳德丝毫未理,径直走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您的到来真是令这里蓬荜生辉”也成为了帝国官场语言艺术光环上的一颗明珠了。此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政务院对外关系总长科西多的嘴部在未经涂脂傅粉的情况下,仍能像喜剧演员一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令人咂舌的……笑。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科西多的名字总是让他想起一种爬行动物。 政务院的权力越来越大了。从一开始的议会投票权,到无数次争吵中被帝国府勉强同意的官员豁免权,再到后来擭取帝都治安管理权和运输税务权,短短十年间,政务院已经由最初简单的民主意见机关演变成了一个政治实体。 “带你去见我们的首长,老家伙。” 房门打开,留着一头脏乱长发的“首长”正在喝酒,尽管他早已酩酊大醉。黑色长官帽扣在他的长发上,使得他的头看起来像一只被石油浸泡过的奄奄一息的黑水母。克劳德认得他,尼萨尔·胡恩。每次召开议会总是以科西多的废话连篇开始,以他的蛮横离席结束。只是他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能坐着政务院的执事总长兼税收总长的位置,这又是一个新发现。克劳德的嘴角露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必觉察的到的笑意,那大概是对自己不战而胜的自信。 “首长,内阁总理克劳德来了。” “别大喊大叫的……”尼萨尔嘟囔着,将手指没入他稠密的长发中,下一秒……他睡着了。 “您介意我先出去打个电话吗?”克劳德问道,尽力掩饰自己的愉悦之情。 信徒难堪地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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