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线
小王被斑马线绊倒了,这是一瞬间的事情。周围的人本来是正常地走着,都转过来看他。
小王只是奇怪,自己的鞋子连鞋带都没有,所以肯定是被斑马线绊倒了,所以又感到不奇怪了。他迈出左脚,右脚就被绊住;抬起右脚,左脚就迈不开步。他双脚并拢往前跳,最后因为脚踝扭伤被送进了医院。
扭伤很快就治好了,可是小王还是继续在被斑马线绊倒。于是他去看了当地的名医。
“过马路的时候,不要想斑马线,斑马线是路的一部分。”
小王只是恼火,自己的钱就这样被忽悠了?名医又给他开了一些药,他就又不恼火了。遵循医嘱吃了药,没有两天,小王就能正常过斑马线了。他去给名医送锦旗。名医却告诉他,他给的药只是安慰剂。世上所有的病症都只是一种病症,自然也没有药到病除的特效药。小王听不懂,心里想着:不愧是名医。
名医所说的病症,是抽象,可是抽象并没有“病症”二字听起来那么有害,不妨将这种现象称为“斑马线症候群”。
“斑马线症候群”,并不总是由斑马线引起,只要对某些东西有概念,病症就会发作。内蒙古的一个中年男人,从来没有去过沿海城市。在吃火锅的时候被汤底里跳出的海豚用喙戳穿了面颊。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敢吃火锅,每次出门都戴着摩托车骑手样式的头盔。
抽象的病症,并不只是给个人带来麻烦,还会改变历史。据一些资料声称,公元1453年,君士坦丁堡被围困之时,奥斯曼亲卫军通过一扇没有关紧的小门突破了拜占庭的防线。事后苏丹发动调查,却怎么也发现不到这扇小门。茨威格将这个故事写进了他的书中。从此以后,伊斯坦布尔就有了两个城门,一个是众人觉得是真的,用于纪念的小门;一个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却无法判定其真伪的,用于观赏的小门。在后来的战火中,两扇小门一扇被毁,一扇被重修,如今的用于旅游景点的小门,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原来的哪扇了。
生活得越抽象的人,越容易得抽象的病症。
一位女士在通勤路上因车祸身亡。家人在将其埋葬后,惊人地发现死者的微博账号还在更新着。警方通过调查,发现网络上有无数位这位女士的分身:她有时候是坚定的女性主义者;有时候是某男性idol的狂热粉丝;有时候是言辞激烈的独立自媒体;有时候又是细声细气的美食博主。某一个平台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删除了她的账号。于是这位女士重新出现在了她自己的家里,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她在网络上的所有账号,连同那些发言和创作,在一晚上全部消失了痕迹。
某大学的一位男性博士,笃定地相信某航班失事的真相,是因为机长被纬线切成了肉块。为了证实他的理论,他在清晨爬上了学校楼塔的顶端,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被光线切中了左手,摔下楼去。他如今依旧还健在,但他坚称自己并不是那位同名的博士,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基于那架失踪的航班飞机。而飞机的残骸,就在那位博士的左手被切下的那一秒,在东南亚某个小岛被找到了。
可一切的一切,都和小王无关了。他每天喝八杯水,过马路不再看手机,像趟河水那样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迈过每一条有斑马线的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