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意外危机
黄沙漫漫，塞外边陲是和江南截然不同的荒芜。
限制行动的镣铐沉重地拖在地上，傅红雪浑然不觉，躅躅前行。
他的身后跟着一匹骏马，粗长的玄铁锁链捏在马上女子手中。
女子穿红着绿，容貌明艳，气度不凡，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马鞭抽在地上，扬起一片片烟尘，又很快在酷日狂风中消散。
“傅红雪，你这是何苦呢。”
孑孓独行的男人并没有给她回复。
傅红雪的身上大大小小布满了伤痕，灰头土脸他却毫不在意。
马芳铃叹了一声。
规矩等级森严的无垢山庄，下从觊觎上峰是死罪。
她千里迢迢从漠北赶来才知道傅红雪出了事，庄里上下讳莫如深，马芳铃好不容易才探听了缘由，二话不说就赶到了万马堂。
她和傅红雪共事多年，一起刀口舔过血的情谊，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一救。
彼时傅红雪被发落到万马堂已经一月有余，万马堂的喽啰心思扭曲，直接将人丢去了厮杀激烈的马奴棚。
然而所有人没料到的是，傅红雪还能绝地反击。
押送来的傅红雪被骨钉扎透琵琶骨，功力尽散，奄奄一息，万马堂的人将他丢去污秽泥泞的马棚干活，本以为不用几日他就会死去。
谁知第一天傅红雪就踢碎了试图欺辱他的马奴头颅。马奴是一群固定了阶级的野兽，群起而攻之，他硬是顶着一身伤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马奴畏惧他，他得以有了一块尚且干净的棚子，在里面拔去骨钉，用纱布把伤口包扎起来，尝试运功休养。
现在没有人知道他恢复得如何，就连马芳铃得知始末也目瞪口呆，看不出他深浅了。
试问天下还有几人能够无视琵琶骨穿功力泄尽，以一敌百？
傅红雪不像是个人，他是一柄绝世锋锐的刀剑，实力已经强到不可窥探。
马芳铃来此本是要救傅红雪，可傅红雪并不需要。
他拒绝了马芳铃的援手，固执地沉默地在这里做一个卑贱的马奴，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有处理干净。
“庄主可不是会吃苦肉计的人，你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马芳铃道。
傅红雪背着光，他的背影让马芳铃感觉到遥远。
“你不懂。”
“也许吧，我是不懂。”她复杂地看了眼傅红雪。“我只是可惜你，你这样值得么？与其被放逐，为什么不留在庄主身边，至少你是他最亲近的人。”
“呵呵......”傅红雪低低地笑了，笑声不明。
马芳铃毛骨悚然。
以前的傅红雪冷漠寡言，强大无匹，但行为克制恭谨，是一个忠诚可靠的手下，可如今......
马芳铃看着他被风沙吹红的眼睛，莫名联想到解除禁锢的野狼。
他好陌生。
“你不必为我操心。”傅红雪终于止了笑声。
“这些年来无垢山庄明面上立住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想在暗中害他。跟他处在对立面的人太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到这里来也不全是无用。”
傅红雪眼中闪过晦暗，语气笃定：“万马堂会是最好的刀。”
而这把刀，将为他所用。
连城璧......
傅红雪想到连城璧最后看他的眼神，握紧拳头。
“我就知道万马堂怎么可能困得住你。”马芳铃叹息果然如此。“但是傅红雪，一味地隐藏是无法成功的。”
“我自有打算。”傅红雪咧嘴，干燥的唇角撕裂出血，他尝到自己身体里的锈味，按紧手上的镣铐：“很快了。”
马芳铃不再置喙。
来到万马堂后，马芳铃一直未曾接到庄主的调令，她安心地留在了这里“看守”傅红雪，潜移默化中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下意识地站在傅红雪的角度思考。
他们继续前行，走过漫长的沙道，看见了简陋的驿站。
方圆数十里，只有这一个歇脚点，此时也算是热闹，十几匹姿态上乘的宝马正拴在站外吃草，个个价值千金。
人说财不露白，敢这么大阵仗出门不怕觊觎，说明它们的主人实力强大，非富即贵。
然而就在此时，门内向外飞出数十个黑影，二话不说缠斗起来。刀光剑影血溅五步，店家早就不见，地上不一会铺了一层血水。
场面混乱纷杂，源源不断有人从门内涌出，都是一身黑衣提剑便砍，马芳铃和傅红雪远远停住观战。
“傅红雪，你看那边！”马芳铃惊呼。
数十个黑影正包围一个白衣侠士，敌众我寡的劣势下那白衣人也依旧顽强，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好几次隔断了斜刺的刀锋。如此缠斗，白衣人的衣角还纤尘不染，可见武力高深。
黑衣人身手虽不及围攻的白衣人物，但胜在数量极多，远远看去蝗虫一般，白衣人终归双拳难敌四手，渐渐缓了攻势。
“这是......”
“连城璧。”傅红雪目眦欲裂，他太熟悉这个人的身影，连城璧的模样他几乎刻在骨子里。
马芳铃瞪大眼：“庄主？！”
并不知道附近有自己曾经的下属观战的连城璧背有隐汗。他能感觉到来者不善，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问题是此次出行本是机密！前来围剿他的黑衣人手段狠辣，看得出绝非正派，难不成又是内贼......
想到这里，连城璧运气大呼：“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你们可知我是谁！”
“无垢山庄庄主，我们杀的就是你！”黑衣人声线诡异，居然连身份都不愿透露，让连城璧心中疑虑更大。
一把剑斜刺划过连城璧的肩膀，一道血痕慢慢显出，染红了白衣。
恍惚间，有人大呼：“去死吧，连城璧！”
连城璧一时失神，居然错过抵抗的先机，眼看那大刀就要砍在连城璧身上。
马芳铃只觉得身边浮光掠影，傅红雪瞬间消失。
百来步的距离不过瞬息，傅红雪竟然出现在连城璧身前，拿着一把刀抗住了黑衣人的疯狂报复不说，还把人振飞了十几步。
这功力，堪称神鬼！
马芳铃感到惊骇。
连城璧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觉得面前好像拂过一缕风，然后就传来了别人痛苦的喊叫。
“你们居然敢伤他！”傅红雪修罗一般注视着黑衣人，反手拔刀。刚刚偷袭不成的黑衣人这才发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居然连刀都没拔出来！
该是多么雄浑的内力才能透过刀鞘震开敌人？！
“傅红雪......”连城璧恍惚。他认出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时间忘记这是在哪。
“是谁给你们的胆，敢动我傅红雪的人？”
傅红雪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的死亡号角，看似笨拙的大刀在他手里舞动成独具韵律的风，飞花落叶，轻飘飘地抹出一片血雾。
黑衣人答不上话，他们抵抗不济，大多数没张口就做了刀下亡魂。
“既然如此，都去地府陪阎王吧。”
男人耐心很差，根本就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起手刀落，脸色苍白似鬼，血珠溅在他的脸侧，却不能叫他动容分毫。
傅红雪的样子在黑衣人看来格外可怖，本身他的所行就如阎罗降世，刀法变换神鬼手段，无人可当。
实力到达一个境界后，数量的优势会完全消失。
傅红雪动作太快也太利索，围攻连城璧的上百号人马尽数斩落刀下。
直到一切结束，四下已经如同地狱。
“傅红雪？你全杀了他们？”连城璧站在血泊中下意识地责怪傅红雪，就像他还是他的暗首那样。
没有活口怎么查探这些人背后的来源？
“是又怎样。”傅红雪斜斜一眼觑过来，如刀似剑，竟然把连城璧刺得清醒些。
“敢来，杀了便是。”冷冷淡淡的话语透着肃杀和血气。
连城璧终于意识到什么。
不对！
傅红雪不是废了吗！
等等，他的伤口也......没得连城璧思考清楚，傅红雪突袭上来，一掌砍在连城璧颈后。连城璧眼前一阵发黑，晕了过去，恰好落在傅红雪伸出的臂弯。
马芳铃远远瞧见傅红雪清扫了战场，上百号人在他手里砍瓜切菜一般杀了干净，血流成河，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隔得太远，马芳铃看见庄主似乎在和傅红雪说话，傅红雪突起一手刀劈晕庄主！马芳铃下意识要起身，鞭子甩了一半，傅红雪接住了晕倒的庄主，以一种亲密到狎昵的姿势将人压在怀里，才想起傅红雪对庄主的心思。
马芳铃咳了一声，讷讷坐了回去，夹着马肚的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用力。
那殷红血海中伫立的两道白色人影，纠缠彼此，像是分不开的曼陀罗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