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先生

    前几日翻阅旧书，看到汪曾祺先生的一辑文章：《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这其中讲述了许多联大的泰斗，如沈从文，朱自清，闻一多。读来十分明快，如同我本人以一个毕业生的视角来看曾经教过我的老师——尽管汪老写下这些，已是几十载光阴过去了。

    我在附中的三年，遇到了极多好老师，他们之所以被称为好，是因为没有学生说他们的坏话，不论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这其中正有吕先生。

    吕先生是教物理的，从初三上半段一模之前才开始带我们，原先的白女士由于身体原因回家休养，这在我之前的写作中也有提到。这二位以及其他的老师，对于治学都是极为严谨的，专业知识更不必多说。但各人有各人的特点，对待教育，吕先生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方法。

    吕先生面容严正，看起来颇有些凶。然实则并非如此。吕先生第一次授课，便使我们开怀大笑，仿佛对物理更加上心。那时正在学习简单欧姆定律，以及其它电功率等等，他为了让学生透彻地理解一些内容，牵扯了许多高中物理学的知识，这于我们当然是不甚了然的，因此那半堂课几乎没什么人仔细听。吕先生倒是不为所动，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讲完后甚至还让我们推导一些没有见过的代数式——创班可能见过，而我只是推到了第二步便难以继续下去。当时班里有个女生姓高，是班长，十分厉害，在初中时便已学了许多高中的知识，而且不摆架子，所以大家都很敬佩她。她用均值不等式很快得出了结果，众人惊呼。吕先生眼里亮起了光，但随后又遗憾地对我们说：“这些你们到高中就明白了。”

    吕先生说的不错，我在高中确实学到了这些。但能如他这样给学生心灵以温暖的老师，我自毕业之后确实没有见过几位。

    区别于附中的学风师风，吕先生上课是时常拿着戒尺的，并且会打手板，我就被吕先生打过三四次。但他其实抓的也不很死，多数情况下都是打功课未写完或是不认真写的人，打的也不很疼。待他查完这一切后，便会朝自己的手心猛击几下，同时说：“我也有责任，并且是大头。”

    这给当时的我以不小的冲击，且有一种愧疚，如若我这一天恰巧被打，愧疚便会大大加深，大抵是第二次之后，我除了因为身体原因缺了两次作业以外，其他时候都十分认真的完成。就是如此，亦得益于我们班的学生都十分明事理，因此后一学期的作业，我们都完成的十分好。

    吕先生给我们提过很多做人做学问的道理，最常说的一定是“静，净，敬，竞”，但很不幸，我至今仍没有记下他的原话究竟是什么。还有一些关于考试的要领及知识点的记忆方法，我曾经或许还有印象，现在大半忘却了，只记得他说过这么一些话，做过这么一些事情。

    我以为学校老师的穿衣风格大概分这么几类：年轻女教师一类，尤其是语文和英语的教师，穿着都十分琳琅但又不失雅致；年轻男教师一类，多穿着一些具有活力的衣服；余下的老师是另一类，因为我分辨不出他们有什么明显的风格，如教地理的隋女士就有很多种穿搭，且都十分美观。教生物的王先生似乎就只有那么几件衣服，穿着十分朴素，这正是老教师惯有的特点，包括现在我的英语老师戴先生也是如此。而吕先生的穿衣却总给人一种鲜明的特点，即使不认识他的人，大抵也会认为他是学工科且从教的。吕先生爱穿带领子的衣服，皮鞋很少穿，多是以休闲的姿态站在我们面前，这样很好，让我们上课时候更轻松。但他穿起西装或是中山装，也就如同一个博闻的学者。

    附中在中考前两三个月时给每人发了一本考卷，是物理组精心整理出来的，这很管用。在它被当成作业布置之前，我便开始写，物理成绩提升的很快。在这之前我们用的是市面上卖的成套的课时练习册，初三伊始，一直到年前，我的物理仍然是弱科，便有时去白女士，后是吕先生的办公室问题，吕先生总是到下一节课的课间才给我讲解，因为他很忙——所有毕业班的老师都是这样的，听同学说他是物理组的副组长，也是八班的班主任，因此要开十分多的会。在这之后，我的作业本上便有了吕先生的许多批注和讲解时留下的红笔痕迹。我在中考前大复习的时候天天看。但很不幸，在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具体遗失在哪里已不可找，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吕先生接手我们这几个班，可谓火线上任，因为他刚带过两届毕业班，才下到初二年级，便又被学校调配到一线。我曾与很多老师打过交道，或者说聊聊天。他们的任务之繁重，压力之巨大都是我无法想象的。因为吕先生出色的教学，他同时还要给下一届的学生出校内练习，因为去岁就是只用市面教材，附中的成绩不如前面那样好。吕先生常常是深夜才从学校出去，有一次我晚上有事，在外面看见了吕先生，他正在吃夜宵。

    吕先生只带了我们不到一年，但我们与他的感情十分深厚，这便是一位好老师的魅力。他总是能看到学生们的任何进步，却总是忽略自己的身体，这也便是附中老师们的精神。吕先生有自己的家庭，教书或许只是他谋生的一个手段，一条道路，但是他却将教书育人看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使命。其实不仅仅是吕先生，还有向女士，文女士等等许多老师，都将自己奉献给了这个平凡而伟大的身份。

    记得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个下午，年级举办了壮行仪式，仪式之后我们要走过小天井和长廊，一直到学校西门口，和所有老师击掌。当时八班有个男生，姓什么我忘记了，全楼他是第一个跑出去的——要知道八班的教室在三层。跑出去后紧紧抱住了吕先生。我下去后和吕先生击掌握手，吕先生把我的手握的很紧，我看到吕先生眼里泛着泪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们。

    那天下着小雨，吕先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