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阳——风雨之中
无论在什么年代，战争在普通人的眼中就如洪水猛兽一般的可怕，但是与洪水猛兽不同的是，很多时候战争你可以看到他的存在却怎么也躲不开。
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战争？也许这一切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已经是注定的，人对欲望的追求是永远不会断绝的，欲望不断催生着人的野心，这种野心让某些人妄图获得一切，不管是什么都要得到，无论这样做会有多么的危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里是洛阳，中原腹地，王都所在，也许这里真的有龙脉，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龙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把这个独一无二的城市看作龙兴之地，无数的野心家都在觊觎这座城池，无论东西南北，洛阳也就成了战争的中心地带。
这频繁的战争也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久，曾经的安静祥和早已不在，只剩下战火略过之后的万物萧条，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一个无比繁华的万国之都。
自苻坚兵败淝水之后，无数曾经被氐族压制的原五胡首领再次起兵作乱，刚刚安静了没多久的中原大地再次陷入了战乱之中。这些势力中以西方关中地区的羌族姚氏和占据河东地区的鲜卑慕容氏最为强势。而夹在两股势力之间的洛阳城自然就成了，这次战乱最大的受害者。
时间到了隆安三年，大江南北的战乱愈演愈烈，加上不断的天灾，百姓的生活愈加的艰苦。
此时，北方鲜卑拓拔氏崛起与慕容氏持续混战，而南方正值孙恩叛乱，无暇北顾，这也就为羌族姚氏进军洛阳创造了优越的条件。即便如此，洛阳城固若金汤的城防依然让秦军吃了很大的苦头。但是孤苦无援的洛阳已经被围困了达百日之久，即便城防坚固，守城将士的内心已经崩盘，破城已是迟早的事。
“现在的形势看来的确已经很危急了。”厅堂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下棋聊天。大战在即，府内的下人也已经逃得差不多了，使得屋子里异常的安静。
其实看到棋盘上的布局，不难发现，其实两人并不是在对弈，而是借助棋局在分析这洛阳城当前的形势。
这里是洛阳城内一座贵族的府邸，宅邸的主人就是这一对小夫妻，他们本是南方朝廷的贵族，男子名叫王浩，女孩名叫司马云霜。五年前，小两口刚刚成亲便被父辈的政敌给支配到了这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也许小两口年纪轻轻就将会成为又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羌胡已经围城有近百日，为何援军还不能到，难道真的要破城了吗？”司马云霜的内心已经无法平静，恐惧已经明显的写在了脸上。
“如今各部族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混战，哪还有什么道义可言，又有谁会平白无故去帮助别人，若想逃离战乱的迫害，只能靠我们自己。”王浩放下手中的棋子，坐到了司马云霜的旁边，“从当前的形势上看，洛阳城守军应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破城也就是近几日的事情了。”
“这么说，咱们死定了？”
“不会的，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你就别安慰我了，其实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知足了。眼下胡人都已经攻到城门口了，看来咱们真的已经凶多吉少了。只是不知道这最终会是一个什么结局？”
“也许这洛阳城能帮我们逃过此劫。”
“洛阳城？他只不过就是一座城，能有什么特别之处？何况他已经被重重包围，自身难保。”司马云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一颗白子放在了已被黑子包围的天元星位上。
“天元，天下之中。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不幸。”
“这就是他现在的命运。身处于这天下之中对我们来说这何尝又不是我们的不幸，我们命中当有此劫，看来这的确是宿命。”
“其实，是否会有一劫，尚且不能下定论。”
“何以见得？”
接下来王浩并没有说话，只是抓出来一把白子放在棋盘上，与棋盘上的黑子混在一起重新摆放，然后将其中的一颗白子从中拿了出来。
“你确定可以？”司马云霜眉毛一挑，“看起来简单，可是似乎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吧？”
“文轩前几日给我提供了一点信息，似乎这些胡人跟其他的胡人并不一样。”
“不一样？你可细说来听听。”
“怎么说呢？他们真的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不是过去的那些乌合之众。前辈和百姓们给我们提到的那些胡人像是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他们，不但纪律森严，每到一处对百姓秋毫无犯，而且作战中兵法阵型运用娴熟，虽是夷狄却并不野蛮。”
“看来他们的主上还算是个有见识的人。”司马云霜稍作停顿，眼睛突然一瞪，“不对，那这么说洛阳城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洛阳城是危险了，不过百姓们是安全了，我们也安全了。”
司马云霜露出了笑容，仔细琢磨了一下夫君的话，内心一下子宽松了许多。她抬头看了看映照在屏风上的阳光，本来压抑的心情瞬间转暖。随后她闭上眼睛慢慢地走出内堂，张开双臂，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准备去享受光合作用。
人的内心就是如此的奇妙，心情好了，即使是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也会觉得很温暖。走出内堂，看着一缕缕阳光从院子里钻进大厅，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俏皮可爱。也许我们的内心是可以赋予他们生命，这也是说不定的。不过有些时候太过兴奋投入不一定就是好事。
“到门槛了。”王浩的话虽及时，可惜却如一碰冷水直接毫不留情的浇到了司马云霜的头顶。她睁开眼后，小嘴一撅狠狠地朝门槛上踹了一脚，惹得一旁的两个侍女捂着嘴巴直笑。
司马云霜冷冷地瞥了她们两个一眼，两人立刻就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可是看着司马云霜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把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都带了起来，四个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司马云霜虽是贵族小姐，但由于在洛阳城长期与北方人接触，渐渐地养成了一种贴近北方人的性格。所以她一直与自己周围的同龄人很合得来，特别是与他朝夕相伴的这两名侍女。情同姐妹的她们自然也就不会太过于拘泥那些礼节，别说哄笑，就是打闹也是常有的事。
“咱们两个出去走走吧。”看着妻子的心情好多了，王浩内心也放松了很多。正好也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好为下一步做做打算。毕竟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那我们两个需要跟着吗？”其中一个个子高挑的侍女随后问道。
“不用了，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文轩回来，看看他有什么要你们做的，帮一下忙。”王浩嘱咐了一下就拉着司马云霜的手出府去了。
“喏。”两名侍女道万福礼。看着小两口走出府邸后，她们两个便一起回到了内堂，将卧榻上的棋盘收拾起来。然后就坐在内堂中央的火炉旁聊起天来。
这两名侍女一个叫褚楚、一个叫慕容茜。褚楚是司马云霜过门时陪嫁的侍女，从四岁开始便与司马云霜相伴，两人感情十分深厚，因此在得知秦军即将围城之时她并没有逃走，而是选择在这里守护者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而这个个子高挑的姑娘便是慕容茜，她是小两口在来洛阳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孤女，当时只是出于同情便收留了她，但后来小丫头所展现出来的气质和远超出其年龄的处事能力，让洛阳城内的官员们开始怀疑他的出身。有人说他是前燕贵族之女，要小两口小心提防。但是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更何况自从来到洛阳之后一直竭尽全力的去帮助司马云霜处理生活琐事，而且从来都没有打听过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也就让大家放下了心口的石头。其实慕容茜了解自己的身世，但是她总是闭口不谈，似乎她一直想忘记这一切。
“唉，虽然公子为我们下了一剂安心药，可是细想下来还是有些担心。”褚楚扭头看向一旁的慕容茜，结果小丫头却在微笑着看着前方的屏风，一脸的轻松。
“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这个时候哭是没有用的。既然哭没用，那就只有笑了。”慕容茜答道。
“你这笑容并不是无奈的笑，看来你对咱们将来的路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
“怎么个说法？讲给我听听。”听到慕容茜这么说，褚楚一下子来了兴趣。
“其实羌胡虽被成称为羌胡，但是他们并非北方蛮夷。”
“并非蛮夷？为何这么讲？”慕容茜的言论让褚楚颇感诧异。
“羌胡本是神农之后，世居于陇西一带，与汉人本是同根同源，所以他们并非野蛮之辈，这我等大可放心。”
“可是这也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够逃出去啊。”
“羌兵已经围城有三个多月了，期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变数，这就证明他们已经夺下了除去洛阳城以外的周围其他地域，同时也就证实周围暂时是安全的。”
“也就说只要我们能找到机会溜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没错，目前形势，破城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当羌兵破城时，即使他们不去侵犯百姓，城中也会出现混乱。我们可以趁乱从敌人的鼻子底下溜出去。”
“说得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以我们现在的样子肯定做不到，在此之前我们要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让羌兵注意不到我们，这样你应该放心了吧。”
“那我们还不赶紧的？”
慕容茜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脑袋说道：“动动脑子好不好？已经去了。不然你以为公子带着郡主出去是去谈情说爱啊？”
受到慕容茜的训斥，褚楚无言以对只得低头苦笑。
“公子出去了？”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年轻的书生走进内堂。
“文轩回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看到书生走了进来，慕容茜赶忙起身。
这个书生名叫谢文轩，是王家的门客，从王浩来到洛阳上任时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近段时间，由于羌兵围城洛阳的形势变得有些危机，几人由于没能够及时的逃离便被困在的城内。谢文轩为了能保障大家伙的安全，一直四处奔走打听消息，以图找到安全离开洛阳的办法。今天一早，还没等天亮，谢文轩便早早地出府到城头上去打听敌人的部署，以及寻找合适的藏身之处。这次他在城里足足跑了有四个多时辰，可惜并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信息。
“公子和郡主一块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褚楚从内厨端出来一盘点心，“出去这么久，你也应该饿了，先吃一点东西吧。”
文轩接过褚楚手中的点心，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近些时日，羌兵部署并无变化，以此看来，他们应以部署完毕，不久就要攻城了。从他们的部署来看，攻城最有可能是从东侧开始，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选择城西的某个地方先住下来。”
“城西主要是商户，沿街被废弃的客店商铺应该有很多，我们可以就地找一家暂时住下。”慕容茜想了想说道。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胡人的眼睛？”褚楚跟道。
“依我看，只要我们几个能装扮得好的话，应该就可以骗过他们，不过在期间还是尽量的不要让公子和郡主露面。你们两个趁这个时间，收拾一些金银细软，等公子和郡主一回来就到城西去。”谢文轩慢慢说道。
“那好吧，你在这儿就先歇一会儿，我们两个去收拾一下。”
“嗯，正合我意。”谢文轩斜靠在卧榻上，吃起了东西。
与此同时，王浩与司马云霜在出府之后一路向西沿着街道朝西阳门走去，期间不断的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查看是否有无人居住的商铺。由于近几日一直在与谢文轩商量逃跑的问题，王浩也从其口中也了解了一些城内目前的情况。在前一天晚上与谢文轩讨论过后，王浩决定到城西来寻找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
出门不久小两口一起来到洛阳的旧宫殿，两人一起登上了宫门城楼，由于在这里几乎能够俯瞰整个洛阳城，两人过去经常到这里看风景。虽然经过了多次战乱，但是往年的繁华仍旧依稀可见，这座千年古城却依旧是如此的气势恢宏，绝不逊色于这世上任何一座城市。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看洛阳城了。”司马云霜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啊，看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虽然多么的希望战争不要在发生，可惜该来的还是要来，挡都挡不住。也不知道，这洛阳城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要离开这里，心里有点酸酸的。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下一刻就会醒过来。”
“可惜他是真的。”王浩抬头看向西方的天空，这时夕阳已经渐渐泛红，丝丝凉风缓缓的吹来，使得本就压抑的气氛跟增添了一丝凄凉，再加上大战在即的压力，甚至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争？”
“不知道，每当某些人为了自己的欲望去掠夺的时候，总有人会相应。如果战争只是某些人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而去侵害他人的话，那些追随他的人又为了什么呢？如果没有人追随他，不就不会有战争了吗？”
“如果一切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看来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们这些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白痴不了解的。”
“没错，过去自以为高人一等，可现在却觉得自己比什么都不如，命悬一线了却还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我们知道为什么，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如果，我们这次能逃出去的话，你会带我去哪儿？”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们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撞大运了。你有什么想法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想到塞外的草原上去看看，看看胡人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什么养成了他们这样的风气。”
“我也很好奇，先生总对我们讲，人之初性本善，可是这些胡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我不相信他们的这种性格是天生的。”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天也不早了，也不知道文轩出去打听情况回来了没有，咱们回去吧。”
“嗯。”
两人携手慢慢的走下城楼，回头望去，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高大的宫殿上，一如既往的气势雄浑，丝毫看不出久经战场洗礼的感觉。雄浑的宫殿，雄浑的洛阳城一样的顽强生存在这中原大地上，即使是天崩地裂，他依然屹立不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