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早期武侠·春风柳上原》(5)(结局)
夜已经太深了,金华小镇外的土地庙里,南宫梦默默的用沾水的绸子给月七娘擦身子,那是她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水擦了一盆又一盆,南宫梦却没有停止,她虽然小,也明白月七娘现在有多想把自己彻底的洗干净。可是南宫梦也知道她做不到。
月七娘始终木然的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南宫梦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拿了一些稻草垫在月七娘身子下面,给她盖上了自己的外衣:“别怕,柳大侠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月七娘没有说话。
“你相信他啊,他是柳上原……如果他都做不到,天下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南宫梦急切的说。
月七娘还是没说话。
南宫梦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出了庙外。
庙外有一堆火,南宫梦自己拾柴点着的。事实上这是她一生第一次生火,她以前甚至连火折子也没用过。所以那堆火很昏暗,幽幽的光照在庙门口的石狮子脸上,显得有些骇人。南宫梦使劲的拍了拍石狮子的脸,赌气问道:“你到底管什么用?去吃了薛家的老王八蛋和小王八蛋算了!”
一个修长的影子无声的出现在她背后,南宫梦吓了一跳,回身才发现是柳上原。
“是你啊!”南宫梦忽然高兴起来,欣喜的拉着柳上原的胳膊把他扯到火堆旁坐下,“你有没有杀了薛千岁那个老混蛋?”
“没有。”
“那薛小海呢?”
“也没有。”
南宫梦诧异的瞪大眼睛,看着柳上原毫无表情的脸:“那你在薛家干了什么啊?”
“我和薛千岁说话,然后喝了一杯茶,就出来了。”
“喂!你是去行侠仗义么?你是去做客啊?”南宫梦第一次对柳上原觉得愤怒,她几乎跳了起来,柳上原看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我是很想,”柳上原看着南宫梦瞪大的眼睛,“我很想帮月七娘讨一个公道。可是这里是金华,是薛家的地盘,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是一个人罢了,”柳上原幽幽的说。
“那难道就任薛家的两个混蛋为非作歹么?”南宫梦吼了起来,又怕惊醒月七娘,急忙压低了声音。
“他们答应不再追究月七娘的事情,我们杀的薛家弟子他们也不再过问……我已经尽了全力,江湖上的事情,总要互相留个地步。”
“不是的!”南宫梦狠狠地甩开柳上原的胳膊,猛的站来起来,“你就是怕死!是谁说的?谁说所谓行侠仗义,死也并不奇怪?谁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你是不是柳上原?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柳上原惊讶的看着她涨红的小脸。
“我认错你了!”南宫梦走到一边坐下,背对着柳上原,呜咽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
南宫梦没有说话。
“别哭了……”
南宫梦使劲的拧了拧肩膀。
“别哭了!”柳上原忽然也吼了起来,“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嘛?难道让我去拼命,让我去死么?”
南宫梦果真不哭了,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柳上原。
柳上原觉得很委屈,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也有点孩子的心绪,可是他不愿意告诉南宫梦。他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默了,幽幽的火光在他眼前闪动:“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呢?”
他没有听见南宫梦的回答,许久,南宫梦的声音才传来,这一次细细的:“你要成亲了么?”
“嗯。”
“娶谁家的小姐?”
“福建九浦李员外的女儿。”
“你……见过她么?她长得好看么?”
“没见过,是我师叔提的亲事,有人说长得不算难看……”
“不好看吧……不好看你也愿意娶她?”
柳上原愣了一会,没有出声。
火光照在他和南宫梦的脸上,光影忽悠悠的闪来闪去。夜风吹了起来,南宫梦打了个哆嗦,轻轻抱着自己的肩膀:“好冷啊……”
犹豫了好半晌,南宫梦轻声说:“我刚才说要嫁给你,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柳上原点了点头。
“我真的是说着玩的。”
柳上原愣住了。
“我是说着玩的嘛!”南宫梦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柳上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越哭越大声,到了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了。
柳上原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南宫梦接下了,擦了擦,又继续哭,
庙里忽然传来了响动。
南宫梦惊跳了起来,抹了抹眼泪急忙往庙里跑去。柳上原犹豫了很久,终于没有进去。
月七娘刚挣扎着爬起来,南宫梦就把她按住了。
“让我走吧,”月七娘说,“薛家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放心,在这里没事的,”南宫梦慌张的说。
“薛家称霸金华,即使柳大侠也只能是白送性命,我们四平已经承两位的情……”月七娘双眼无神,说话却很清楚,“今日小女子一时气愤,得罪了柳大侠,他如果回来了,请姑娘帮我表示抱歉。此生重恩,且待来世相报了。”
“没有,没有,”南宫梦慌不择言。
“我和两位呆在一起,只怕最终连累了恩人,姑娘,让我走吧,”月七娘凄清的笑着,“看你出身不凡,无须为我冒险。”
“那……”南宫梦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你等柳大侠回来,和他说一句话再走吧。”
月七娘想了许久,默默的点头,南宫梦指锋拂过她的睡穴,月七娘软软的瘫了下去。
南宫梦疲倦地走出土地庙的时候,柳上原已经走得很远了,只剩下模糊的背影。
“喂!你去哪里啊?”南宫梦这一惊非同小可。
“就当我没回来过吧,总得帮她要个公道吧?”柳上原的脚步没有停,“我总也是柳上原吧。”
南宫梦看着他终于走了,眼泪忽然又落了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遥望着薛家门前高大的双旗,柳上原默立良久,然后他终于大步跨了进去。
天武镖局的小弟子冷笑着把柳上原引到了练功场,天武的老镖头薛千岁居然在深夜练功,一对寒铁双戟纵横往复,带着寒意化作了两条银龙。柳上原就在旁边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薛千岁没有停,也没有招呼他。
“柳大侠居然去而复返,我们天武好大的面子!”薛千岁大笑着把双戟扔给弟子,看也不看柳上原,径直去洗手了。
周围一片火光闪动,无数趟子手和镖师抄起了家伙虎视在畔,刀光火光把场子照得通明。
‘我这次来,只希望薛老爷子能给月七娘一个交代,"柳上原平静的说。
“如果在下没有听错,一个时辰前,是柳大侠亲口说,我们镖局只要不再找月七娘的麻烦,柳大侠就不再过问此事的,”薛千岁笑问道。
“是我说的,”柳上原不动声色,“只不过月七娘丧家丧夫,惨遭奸淫,四平的镖头无辜惨死,这样了结总也太轻了吧?”
薛千岁尚未听完,一把扔下擦手的手巾,恼怒的哼了一声道:“柳大侠看来认定我们天武是一帮为非作歹之徒了?柳大侠怎么没有想到月七娘那个婊子连闯我们天武两次,伤了我三个弟子?四平的案子官府已经有了定论,难道柳大侠在官场上也有面子,要帮他们翻案不成?再说柳大侠在我们薛家杀了九个人,我们薛家的弟子,就算该死,也是薛家自己的事情。柳大侠仗着天大的名声,不顾江湖规矩,老夫心里未必就没有气!”
“我去而复返,已经失了面子,在薛家杀人,已经破了江湖规矩,”柳上原依然平静,“可是我既然回来了,就请薛老爷子给月七娘一个交代。就算双方都杀了人,可是天武坏了一个良家女子的清白,难道连一份歉意也舍不得么?”
“什么良家女子?”薛千岁抄手一戟将洗手的铜盆整整分作一样的两半,“一个下贱的婊子!”
“无论她以前是什么身份,总是不该被侮辱的。”
“要我向一个婊子道歉,看来柳大侠就是要驳老夫这个面子吧?”薛千岁冷笑一声道。
“在下要老爷子的面子无用,在下只要一个是非公道!”
“哼!”薛千岁扬手一挥,“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刀头上见是非,拳脚上讲公道!柳大侠莫非是来要这个公道的?”
周围弟子扬起了兵刃。
柳上原摇头:“我知道以自己这点道行,闯薛家还是不够,这次来并没有和老爷子请教的意思。不过是非公道,在下总觉得不能不重!”
“柳大侠不是来打架,那到底要我们怎么是好?”
“我要见一见令公子,”柳上原说,“我要问一问他是否侮辱月七娘的人中也有令公子一份。”
薛千岁的脸色变了变:“一个贱人还值得我家小海动心么?笑话!叫公子来。”
旁边一个汉子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没劝住公子。公子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不让小的说,小的是不得已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薛千岁固然大惊,柳上原的瞳子竟是猛的缩了起来。
“公子干什么去了?”薛千岁上去就在那个汉子头上踢了一脚。
“公子带了几个人,去……去镇子西边了,好像是土地庙的方向……”
薛千岁还没来得及一掌扇在那个汉子的脸上,他身边忽然带起了一阵疾风,柳上原忽然间消失了。他整个人已经融入融入风中,直冲向门口。薛千岁觉得自己隐约看见了柳上原的眼睛,那双眼睛猛然间亮得可以杀人。
“这样的武功……”冷汗掠过了薛千岁的老脸。
南宫梦很害怕,她一生中从未这样害怕过。
小的时候她以为父亲打她的屁股是最可怕的事情,然后她以为母亲逼她上学是最可怕的事情,在后来是被家里的老妈子们追是最可怕的事情。除了这些基本上都不可怕了,即使她在外面闯出了天大的麻烦,也会有家里的大管家、三名剑、七贵客等等一干人以及她在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三姑四叔五姨六伯出头帮她压下梁子。
可是这一次不会,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里,除了柳上原。
外面或许有七八个人,那个可怕的薛小海好像也在里面,她和那些人之间,只隔了一层稻草。她甚至能听清火把燃烧的声音,一个又一个的脚步声在离她三四步的地方经过。这是土地庙墙壁上一个年久失修的洞,直通到山墙里头五六尺。薛小海那帮人赶来的时候,她实在跑不了了,因为她身边还有月七娘。她唯一能做的是用稻草掩盖了这个洞口,把月七娘和自己一起盖在里面。
可是仅仅是一层稻草,他们真的发现不了么?南宫梦越想越害怕,柳上原在哪里呢?
“唉,柳上原。”
柳上原在跑,他从没有这样跑过,当年大风道人带着银针和铁莲子在他后面追着,他都未曾这样跑过。他几乎要跑疯了,跑得根本看不清方向。
可是他还在跑,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少爷,那个贱人真的是在这里么?”
“不会有错的!”薛小海冷笑道,“刚才小七看见柳上原是从这里往府里去的,只剩那个小丫头和那个贱人,一定跑不远!”
“少爷,柳上原号称江南第一名剑,我们真的惹火了他,只怕是个大麻烦。”
“江南是我们薛家的地方,管他第一名剑第二名剑,这次不立下威风,以后还硬得起来么?”
“可是老爷……”
“老爷那里有我!”
“少爷,我总觉得这里还有女人身上的香味,那两个女人应该没跑远,怕是就在左近呢。”
“好,你他妈的有一只狗鼻子!小子们!给我一寸一寸的搜!”
南宫梦听见脚步声接近了,散落的稻草被一片一片掀了起来。
“这次逃不过去了!”南宫梦的牙齿都在打抖。
月七娘被她点了穴道,正瞪大死灰色的眼睛看着她,南宫梦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强笑道:“别怕别怕,柳大侠马上就回来了。”
“柳大侠会回来么?”南宫梦自己也不相信,正如柳上原说的,他也是个人,不是无处不在的吧?
翻稻草的那人已经离自己不到两步远了,南宫梦觉得自己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她终于决定了,她要做一些事情。她不想再看见月七娘绝望的眼睛,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更不想让月七娘被杀,她相信好人都应该活得更长。
她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她更讨厌薛小海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她身上转过一下,她现在想起还头皮发麻。可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点,她不甘心总作娇生惯养的南宫大小姐。
十二年前,青衣江,杜鹃如火云如海,那个少年泛舟江上,饮酒,放歌。
他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南宫梦忽然安静下来,她把一大堆稻草堆在月七娘的头上,轻声说:“柳大侠就要回来了。”
然后她飞快地窜出了山墙,奋起全身力量向土地庙外跑去。一个纤巧的白影唰的就不见了,把那个薛家子弟吓了一跳,再自信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墙上有一个堆满稻草的窟窿。
“不出所料!”薛小海笑了,笑得很阴,很可怕。
“可是少爷,月七娘怎么还能跑这么快的?”
“没错!就是她,你给我闭嘴!小子们,跟我往上追,追到那个丫头的,我赏五十两银子!”
柳上原没有到土地庙,因为他看见了火光。
就在土地庙西边不到两百步的地方,有一个樵夫歇脚的小屋。现在那座小屋已经满是烟火了,天上开始飘起小雨,火势却越来越大。柳上原愣在那里看着飘忽高涨的火苗,忽然,他拔剑了。他的剑带着狂风劈开了小屋的木门。
浓烈的烟呛得人无法呼吸,可是柳上原不在乎,因为他已经根本不能呼吸了。乌黑泥泞的土地上,散落着雪白的湘绸,在破碎的布片里,他看见了南宫梦。南宫梦娇小的身子,看起来还像孩子一样。血从心里一直冲到头顶,而后升起的是冰寒。
柳上原的血,已经冷了。
他听见自己的剑落在地上。
火还在烧,月七娘勉强地站着,远远的看着柳上原。他似乎已经傻了,呆呆的抱着南宫梦,听她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
“柳上原……”
“你回来了……”
柳上原木然的点头。
“月七娘……她没事么?”南宫梦使劲的睁大眼睛,可是她确实太累了,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没事。”
“你有没有杀了薛千岁?”
“……他已经死了……”
“他们都是坏人,都应该死,对不对?”
“对,都该死。”
“我……嫁不掉了吧?没人会娶我的……”南宫梦轻声的问。
柳上原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眼泪落了下来,南宫梦呜呜的哭了:“没人娶我了……”
“我娶你,我娶你……我去给你爹说吧。”
“你骗我的,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南宫梦还在哭,“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只是瞎说的。”
火越烧越大,火光照亮了南宫梦婴儿一样的面孔,泪水滑出了晶亮的痕迹。
“我只是瞎说的……我真的只是瞎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柳上原再也听不见了。他抱紧了南宫梦,那娇小温软的身子在怀里渐渐冰凉了。
风吹在身上,一直冷到了心里。
十二年前,青衣江畔,小女孩如雪的白衣,那双无瑕的眼睛。
“你是不是不怕死啊?”
“所谓行侠仗义,死也并不奇怪。”
“什么是行侠仗义?”
“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可以行侠仗义了。”
…………
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怕死呢?也许十二年前是,现在却已经不是了。十六岁的时候那少年英雄的梦想,一酒一笑一剑,一腔的豪情。
自己答应过不让她被欺负,可是她最终还是被人欺负了,自己是个懦夫么?柳上原静静的想。
“你是不是不怕死呢?”柳上原摸着南宫梦的头发,轻声问她,虽然他也明白再也听不到回答。
十六岁的南宫梦,那个行侠仗义的梦是不是尤然未醒?
二十八岁的柳上原,那个梦是不是已经退色?
十二年前,自己也曾是十六岁。
唉……十六岁。
柳上原用布带把月七娘捆在了自己的白马上:“从这里往南,走小道,一天就可以到丽水。找个大夫疗伤,以后去北方吧。”
“柳大侠,”月七娘死死的拉住柳上原的袖子。
柳上原拂开了她的手:“不要纵马快跑,否则你的伤口崩裂,半路失血就坚持不住了。”
“柳大侠,你不能留下来!”
“薛家的人就快追来了,一定会的,我和你走,不但没法子保你的安全,自己也是死路一条,”柳上原微微的笑,“我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个。”
“可是你……”
“很多年以前,我就不怕死了,”柳上原拍在马臀上,骏马一溜小跑,远远的去了。
小屋的火烧着了树林,一片冲天的烈火中,月七娘看见柳上原束紧了腰带,重又将凛冽长锋插入了腰间。灼热的风卷起他的长袍,柳上原的背影如山。
“你……你说那个女子叫什么?”薛千岁几乎快疯掉了。
“南宫……好象叫南宫梦,”薛小海从来未见过父亲这样的恐惧。
“南宫梦……慕容听雨……”薛千岁跌坐在椅子里,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南宫凤漫天花雨的暗器和慕容听雨萧萧的剑光。
“快!”一代枭雄忽然恢复过来,“点齐小子们,把柳上原和月七娘都给我宰了,这次的消息谁敢泄露出去,我把他抽筋剥皮!”
薛家上下杀气腾腾,八十匹快马四十个好手,拼死也要把柳上原在半路上劫下来。老爷已经说了,柳上原的人头值一万两银子!薛千岁带着他的枣红马,急切的分配着追逐的方向,薛小海知道自己闯下了滔天的大祸,忍不住当时就要带马冲出庄子去。
谁都明白,如果柳上原逃了,薛家所有人十个有九个要死!
“听,听……”一个薛家子弟忽然说。
四周一片安静了下来,袅袅的夜风中,竟然有人在唱歌!
"青青柳上原,郁郁风中草。
月色满江桥,荒烟侵古道。
逆旅一夜舟,过客几声箫。
猿啼半空里,杜鹃绕山腰。
夜深瀚墨凝,无以写妖娆。
幸有菊花酿,独饮自逍遥。
金樽祝月明,千里来相照。
我醉一声笑,我醒波浩渺。"
那样悠远而飘渺,象是浮在水上,飘在云间。
“柳上原!”薛小海吼了一声,“他……他自己来了!”
薛千岁脸色变了变:“来得正好,就怕找不着他呢!”
庄子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青衣的书生漫步走向他们,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薛小海忽然发现那柄蒙在灰尘中的凛冽长锋竟是这样的亮,亮得象燃烧天穹的火焰。
那烈日一样的光芒。
一夜之间,武林十三世家之一的薛家消失了。一场大火焚尽了一切。
七天之后,慕容听雨赶到金华。他给女儿起了高大的坟墓,却留下了柳上原用长剑刻下的木片作为墓碑。
半个月后,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所有人都说薛家是活该,谁叫他们惹上了柳上原那样的杀神。可是从此再也没有人听说柳上原的消息。有人说柳上原剑术通神,必然是隐遁了。也有人叹息着说,好汉难敌群狼,多半是死在了恶战中。
无论如何,曾经名满江湖的少年英雄渐渐成了一个过时的传说。
只有春风吹起青衣江的水面,火红的杜鹃烧遍凌云山的时候,一个女子会在江岸上遥遥眺望,然后给路人们说江湖上少年英雄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人叫柳上原,也有人叫南宫梦。
可惜没有人相信这个故事,因为附近就有一片山坡叫柳上原,大家总是说那个美貌的女子编故事编疯了。这个女子执着着说着她的故事,直到有一天她老死了。
又过了十年,有一个带青剑的少年听说了这个故事的残篇,他在青衣江畔醉了一次酒,拍着酒坛唱了一只歌,然后这个故事又有人流传了。
很古怪的,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似乎总是有人在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