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猫 (四十八)
自行车在静止的空气中来回穿梭,风向随着车子前进的方向不停改变,我被动地随着车子来回摇晃。女孩骑车的技术并不输我,转弯和加速都十分的顺畅,除了刹车时不太妙,貌似忘记了后面坐着一个人。车速虽然变快许多,但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好像走了好久也没有见走出市区。我明显能感到,这条路是我很熟悉的路,就连那只趴在窗台上的橘猫,也是和往常一样把尾巴指向窗台下的夹竹桃。
我以往没有留意,现在看来这路边的景色竟是如此和谐,就好像人类命运共同体建立成功了,不,不仅仅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一个共同体。虽然在理论上来讲,一个人砍伐一棵树并不会被判处死刑,而杀死一个人却会,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一棵树杀死一个人,树也不至于判死刑——但这样的事我闻所未闻。所谓共同体,也只能在一个物种之间,若要包含更多,恐怕是不可能的。
在我胡思乱想时,自行车不知不觉被女孩骑到了一个我没来过的地方,当我回过神,回头也不能看到我熟悉的事物了。
“你骑错路了吧!”
她却十分有把握,用几近大笑的声音对我说:“没有,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这大概不是我要走的路。”
“那你在后座,可由不得你。”
我早知道她会拿这个来绑架我,不过事到如今都无所谓了,一个女孩,不至于把我给怎么样。
周围的景象是我从未见过的,但若要去和我以往见过的景象加以比较,也是十分和谐的,明显看得出来这些景物是市区的延伸。虽说有些荒凉,但也不至于像我房子周围那样荒凉,至少市区里的霓虹灯还可以触摸到这篇区域。大树变得很多,是比市区里面要大许多的树,虽然在排列顺序上,明显是人工种植的树木,但相比市区里的那些隔三差五就被剪掉枝叶的树木要更显得更加自由。风吹落的叶子也铺了一层,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的,若是树上落下一颗种子,足足可以毁灭一个蚂蚁的巢穴——即便是有这些叶子作为缓冲也无济于事。
车子又一转向,路忽然变得开朗起来。确切的说,已经不再是路了,而是一个空旷的平地,只有石头和土,没有植被覆盖。地面上乱七八糟的轮胎的痕迹,有五厘米宽的,有十厘米宽的,还有期中有些是断续的——可能是在练习高级的车技——至于鞋印,寥寥无几。骑了有一会儿,鞋印才多了起来,但至多也不过有七八个人的,而且鞋印也不算很清晰了。
又是一个急刹车,车轮和土地的摩擦声音十分悦耳,这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和三三五五的朋友们在河边飙车的情景,湿润的土地总是被我们搞得深一个浅一个的沟壑。自行车就此稳稳停下来,女孩大气都没有喘,回过头对我说:“到了,下车吧。”
我下了车,眼前的景象是我从未在这座城市见过的——这是茫茫的大海,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被海面复制了一份。大海的边际与天相接,颜色和天空一样,它们和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把我周围的一切抱在怀里。空气里混杂了一种鱼腥味,深吸一口气,就像肺里进了一只鱼。望向两遍,是弯弯的,就像月亮,而我坐在了月亮的弓形的臂膀中间。
“海?这城市还有海?”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内陆城市,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我至少知道这是个远离海的地方。
女孩摇了摇头。
我脑袋里乱想一通,感觉这海似乎是女孩用什么特殊的能力变出来的东西,就像那个酒馆,就像那个男人,这样联系起来就能说得通了。
“这是湖,只不过大的看不到边界了。”女孩打断了我的思考,把我从那个奇怪的世界中拖回现实,“水库和湖泊的面积超过五十平方公里,看起来就和海一样了。而且现在是晚上,白天应该更容易看出来。”
“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湖。”
“你在这城市过了几年了?”
“快两年了吧。”
“那你竟然不知道这个湖?”
我摇了摇头。“这里我一次也没有来过。我不喜欢到处乱跑,陌生的地方总有意想不到的危险,熟悉的地方总是让人安心。”
“人的天性应该是探索、向往未知,谁愿意一直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你违背了人的天性。”
“确实。”
女孩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我的的确确是不喜欢到一些陌生的地方去,并不是说我把“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当做箴言,而是有些熟悉的地方我还尚未了解完全,倘若再去开辟新的领域,便会变得愈加麻烦。
天空中有一颗很亮的星星,它拥有的光亮似乎并不能由它所承受,好像在下一秒就要降落于大地之上。我看向那颗星星,但月亮似乎在提醒我,她才是天空中的主宰,那婀娜的身姿把我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拖拽过去。
“你带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那倒没有,若非要找个理由——”女孩也看向天空中的月亮,“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那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女孩摇摇头。“不,是你自己的,关于你的过去。”
“那也给你说过了。”
“我想听详细的,那几句话怎么可能讲完,怎么说也是二十五年。”
“是二十三年。”我更正道。
“二十三年也好,二十五年也罢,总是有故事的。”
“那岂不是要讲个几天几夜的。”
“那我听一部分。如果让我选择是听整个故事的概括还是其中一部分的细节,我一定选择后者。”
“怎么讲?”
“没什么,个人喜好。”
“那我随便讲了。”
“可以。”
女孩建议坐在前面的那个光滑的大石头上,站着讲的话总感觉和周围的环境并不相称。于是我们便坐在了那个石头上,然后把脚自然垂下来,微风并不能把我们的腿吹动,只是裤脚轻轻摇摆。没有鸟鸣,没有风声,湖面也十分平静,所有东西都安静下来了。
“大学毕业,刚好二十二岁。也是那年,我遇到了亚麻色头发的她,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到现在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第一次见她是在梧桐树下,和周围那些黑色头发的女孩相比,她亚麻色头发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