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一)
林高远除了偶尔出去带队比赛,每天都会坚持的事情就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女儿林悠悠。 林悠悠从小就是粤队“小公主”,因为长的可爱嘴甜会说话,常常哄的主教练超大爷咧着嘴嘎嘎乐,后来某次李主任看到她两岁就站上球台,不用林高远扶着就能做简单的动作时,更是感觉粤女队日后的铁血一单,他的kpi实现者就站在自己面前。 林悠悠命好,投胎成了林高远的女儿。爹靠谱孩子自然也能少受点罪。比起隔壁从小就喜欢爬上爬下瞎捣蛋,然后被自家老爹老妈满场追着打的周天熠,林悠悠的童年过的简直不要太快乐。队里无论训练的哥哥姐姐工作的叔叔阿姨还是做卫生的大爷大妈,见到如太阳花般可爱开朗的林悠悠都会过来逗逗,她自己也不怕生,跟谁都是笑呵呵的。 可要说真的有什么遗憾,林悠悠好像,少个妈妈。 一提起林悠悠妈妈,之前几个来劲的粤队大老爷们都泄了气,垂着头坐在一旁,假装没听见。林指不发话,谁又敢随便提那位呢。 不过也有胆大的,比如她粤前铁血一单,大姑妈刘斯文女士,她就经常说,悠悠的妈是个特别好的人,练球努力天赋又高,场下更是会社恐害羞的小女孩,场上有多爆场下就有多可爱,笑起来更是招人怜爱。 但隔壁小麻将周天熠他妈可不是这么说的,陈幸同每次想起孩子妈都抱着林悠悠叹气,孩子妈是真的轴啊,老是喜欢一条路走到黑,打球也是,对感情更是。一旦认定什么,想要追求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是邪门了。 而真正的当事人林高远,对悠悠妈妈,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淡淡的说,“她过得好,就是我和女儿最大的幸福了。” 没有妈妈在家,父女俩过的倒也说得过去。每天晚上七点半,林悠悠都会抱着酸奶,再从她的小屋子里推出零食车,然后敲敲林高远书房的门,学着粤队队员们,提醒他道, “林指,该陪悠悠看动画片了哦。” 这会儿林高远就会合上电脑,抱起林悠悠,父女俩边吃边看,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 可这天回家,林悠悠相当安静,以至于林高远忙着忙着惊觉自己竟然错过了女儿的动画片时间。最奇怪的,小姑娘居然没有来叫他。 难道是他家小姑娘白天在幼儿园里不高兴了?这可不行。 待他从书房出来,小娃娃穿着他新买的派大星睡衣正趴在地毯上,各色的蜡笔散落了一地,就连她白嫩的小脸上也被画上了几笔。 “宝宝?你干什么呢?”他好奇的走过去。 悠悠正画的认真,头都没有抬,“在画妈妈。” 听到“妈妈”林高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在他心头,无法喘气。 “怎么想起来画妈妈了呢?”他顿了顿。,从茶几上拿过湿巾,擦干净了小花猫的脸。 “别的小朋友都是上课画妈妈的,可是我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我跟老师说,家里有妈妈的照片,我回家看着照片画。”悠悠把画笔扔到一边,低着头像个泄了气的小兔子。 林高远也是这会儿才注意到,旁边他一直放在抽屉里视若珍宝的那张他和她全锦赛夺冠的合影被女儿拿了过来。即便后面结婚,他们也拍了不少婚纱照,可不管什么时候,在赛场上并肩作战的两人才是对爱情最虔诚最真挚的样子。王曼昱如是说,他也认可。 后来她走了,七号怕他触景生情,把家里有她的照片全都收起来了,就连超哥为了考虑他的感受,让人也把挂在体育馆里他俩打的混双合影从墙上取下来,如果不是被喜欢翻箱倒柜的悠悠翻出来,他可能永远不会拿出那张照片了。 粤黑风高……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照片里王曼昱的脸庞,两个人脖子上都挂着金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与她的肩膀交叠在一起。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她才23岁,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一直不回来看我。”怀里的林悠悠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怎么这么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悠悠的人。你怎么说妈妈不喜欢你呢?”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啊,别的小朋友每天都能抱着妈妈睡觉,听妈妈讲故事,吃妈妈做的饭,小麻将还老是被同同阿姨打,他们都有自己的妈妈啊,可是我记不住我妈妈的脸呜呜呜呜。”越说越委屈,悠悠趴在林高远肩膀上吭哧吭哧哭了起来。 即便情商高如林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林悠悠解释这个事情,以前嘛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他也能搪塞过去。可悠悠总是在队里,和大人们在一起,小朋友本就心思敏感,一些时候大人们“无心”的话语会对小朋友心灵造成很大打击。一个谎,需要用一百个谎去圆,代价太大,可一个不到三岁的奶娃娃,要怎么接受自己妈妈一生下她就不要她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呢? 为了悠悠,骗就骗了。林高远这样想。 “悠悠,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你和妈妈是爸爸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你们都是爸爸的宝贝儿。妈妈,她只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会回来看咱们的。” “那妈妈生的什么病啊?” 林高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开始胡诌,“……心病” 林悠悠把鼻涕蹭在他老爸的居家服上,很认真的问,“那要不要在屁股上打针,奶奶说打完针病就好了。” “不用打针,等悠悠见到妈妈了,多跟妈妈说我爱你,妈妈的病就好了。” “妈妈,悠悠爱你哦。”说罢,又亲了照片里的王曼昱一口。 奶娃娃终于被哄好了,又陪林高远闹了一会儿,这才乖乖睡下。 看着睡着的女儿,林高远坐在她床边,帮她掖掖被子,又小心翼翼把奶嘴从她嘴里拿出来。 如果说这么多年的乒乓球事业让他身心俱疲,那林悠悠小朋友就是他生活中全部的希冀。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他的心头肉。从一个只有五斤多重,就被送进保温箱的早产儿长成如今能跑能跳白白胖胖的小朋友,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 没办法,这是他亏欠孩子妈的,他欠她的太多,唯有好好爱他们的女儿,才对得起他们十来年的感情。可今天女儿的话才给他敲响了警钟,无论他对悠悠多么宠爱多么呵护,孩子始终都是渴望母爱的,就算是像陈幸同那样对孩子严厉的“虎妈”,在孩子心里也是自己的妈妈最好。 小姑娘非要在床头柜上摆着他俩全锦夺冠的那张合照,说这样就好像妈妈在看着她睡觉,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妈妈。 要不说林悠悠是他的亲女儿,父女俩的脑回路如出一辙。林高远卧室的被子底下,还放着一件王曼昱的睡衣,他每天晚上抱着那件衣服,感受着衣服上她的味道,这样就好像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 林高远走到阳台上,夜空里闪烁着点点星子。望着天上那轮“圆满”的月亮,思念着他三年未曾见面的“妻子”。 昱,我真的好想你,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