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风》华晨宇水仙文（四十三）终
虽然从小就经常在晓梅阿姨家里吃饭，但是现在重又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的时候，飒飒难免有些拘谨，乖乖捧着自己的碗，夹菜也不敢去够很远的地方。
啊，这是阿十的家，未来也是你的家，而且也是你自己执意要来做客的，莫怂也。
飒飒在心里自我嫌弃。
十看出了飒飒过于明显的小心思，将那盘他只伸着手夹了一次就眼巴巴望着再也没敢动筷的虾仁端到他面前，飒飒便偷偷眨了眨眼睛👀以示夸赞。
晓梅说了很多，无比心疼地对飒飒说以后千万不要糟蹋身体了，又十分严肃地教育自家儿子，既然两家父母都同意了，那这事就是认真的，由不得你玩笑。不是小孩子了，该负责任的时候不能推脱。
尤其是飒飒比你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要多疼疼他。还说飒飒要是受委屈了就尽管说。
老十时不时补充两句。十连连点头。
飒飒仔细一想他受的委屈还真不少，不过也连连点头了。
晚饭后阿秋来了，坐在客厅里拉着晓梅的手说了许多悄悄话。十就在房间里看着飒飒吃药。
小激动从心里升起来，飒飒嬉皮笑脸地坐在床边指挥他端茶送药，苦着脸把药片咽下去，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送走苦味，又继续嬉皮笑脸地谈论起美梦一样遥远却如此迫近的结婚计划。
“不想搞传统那一套，到时候亲戚们只会议论我们七七八八的，还不如出去玩一玩，咱们俩还没有一起旅行过呢，怎么样？”
十垂着手站在他面前，轻轻吸一口气以后眯起一双危险而狭隘的眼睛。
“怎么了？……你别过来。”飒飒察觉出不平常的信号，立刻爬上床躲在被子里，像即将被捕的小兽警觉地盯着猎人。
十慢慢地挨着飒飒坐过来。
“想得倒是挺远，今天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飒飒眼珠子一转，状似乖巧地拿被子蒙住下半张脸小声回答：“你说过我不许喝酒了。”
“还记得啊？记得怎么还喝呢？喝到发烧将近四十度好受吗？”
“……我发烧，是因为洗冷水澡……又不只是因为喝酒……”飒飒极小声地顶了嘴，堵得十更没话说，望着他楚楚可怜的半张脸气冲冲地欲言又止。
这时候飒飒意识到什么，突然就理直气壮起来：“不对啊，要不是因为我聪明，我妈能同意吗？你现在能见着我吗？我是功臣，你居然怪我！”
十笑了，却故作凶恶：“我不管。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关起来饿你一整天。”
“你你你……你妈说过你要好好疼我的！小心我这就出去告状！”
“行，哪天我也去你家吃饭，你妈肯定也得说让你乖乖听我的话。”
“……”好像是这个理，飒飒焉下来。
十又靠近一些，双腿圈住缩成一团的飒飒，捧出来他的小脸端详着：“冷啊？还是嘴里苦？”
飒飒砸吧砸吧嘴说是有点苦。
“给我尝尝。”
十专心致志地“尝”了好久，确实是尝到了微微的苦涩，终于被飒飒推开，舔舔嘴唇骂他“不正经”。
十委屈得很：“想你了嘛。”
“才一天，不对，才一晚上没见啊。”
飒飒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顺势踹一踹他的大腿根，十触痒不禁地连忙握住那只脚踝：“你干嘛？”
这回换作飒飒触痒不禁了，踢着腿整个人在他手心里哆嗦，慌慌张张把脚收回来一脸严肃地说：“想我的话就好好讨论一下怎么结婚，那才是正经事。”
“好呀～领小证证，结小婚婚～”
“咦～”飒飒一跃而起捶他的头，“好肉麻啊，是不是还要吃小糖糖，做小爱爱……”
房间里适时地安静下来，飒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刻停下捶他的动作。
十噗嗤一下笑出声：“那当然了。不过我吃不吃小糖糖无所谓的。”幸福地躺倒在床上，一伸手把飒飒也搂过来。
床头那只玩具熊被飒飒惊喜地抓过来抱着，飒飒像个软绵绵的热水袋也被十抱着。
抱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再打一个滚儿，就一起钻进被子里睡下了。
两人都累了一天，所以今天睡得格外早。阿秋走的时候还要唠叨飒飒两声，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晓梅说小十这样没礼貌可不行，一开门看见黑乎乎的房间里俩孩子枕着一个枕头贴在一起睡得香甜，便和阿秋偷偷笑一笑，关了门出去了。
第二天十把飒飒带出去玩。开着爸妈的小轿车去往城郊的一座小山里，带着些好吃的打算爬爬山再野餐一回。
十辛辛苦苦开车，飒飒却在副驾上吃得起劲。
“别吃光了，给我留点。”
飒飒不住嘴，直接塞了一口面包在他嘴里。然后自己吃一口，再给十塞一口，一起吃得起劲。
天朗气清，有点冷风但冬日里的阳光是最美好的。沿着一条又长又直的陡坡走着，上山的时候飒飒跑得比谁都快，两边油画一样的山林都来不及看，巴不得早点爬到山顶坐下来继续吃他的零食。
正午时分到了山顶，四下里散坐着不少野餐的人。飒飒挑了一块阳光充足的空地坐下来，打开一个一个袋子，拿出来面包、薯片、雪碧、晓梅新煮的南瓜粥、阿秋前两天做的玫瑰馅饼……
阳光也眼馋好看又好吃的美食，也拥抱他们。
飒飒不知道突然从哪来的诗情，望着眼前有些萧索但无比开阔的世界吟出一句：“袅袅兮冬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又紧接着哼出来好听的调子。
这是之前十看书的时候，他随便瞥见的句子。
感慨万分以后转头看见一个扶着眉毛在笑的十辰于，质问道：“怎么了？我背的不对吗？”
“原句说的是秋风，怎么被你改成这样了？冬风怎么就袅袅了？冬天叶子早掉光了。”
“是吗？”
飒飒漫不经心地往后坐坐，靠上背后那棵树懒懒散散一躺，指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叶说：“这不是还有好多叶子吗？”
十也靠着树说：“嗯，行吧。”咬住飒飒塞过来的一口薯片吃完，自顾自念叨着：“这句适合开篇比兴，然后写一封情书追求喜欢的人。”
“嗬。”飒飒扭过头扔给他一个眼神，“怎么写？你还想追谁？”
十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个小孩喊着“有一滴雨砸到我脸上了”。抬头一看，天确实不如刚才晴朗了。
飒飒嘟囔着“天气预报不可靠”，赶紧收拾东西下山去。
好在这雨一时也没降下来，十便和飒飒被乌云赶着小跑在山间。
飒飒这时候开始嚷嚷他累了：“别走这么快啊，淋雨就淋雨呗，我腿酸。”
“你发烧刚好，想再冲个冷水澡吗？”
十把飒飒背在背上走过了难走的山路，远远看见车子的时候才放下来。
这时的雨就仿佛一个人突然破防，随着情绪的递进雨越下越大，他们被逐渐喧嚣的雨声包裹，头发上也落了些水雾。
飒飒又跑得比谁都快了，啊啊啊地把吃的都护在身前，第一个钻进车里。
车窗外挂满了雨帘，大有越织越密的架势。游人们能躲的都躲起来了，能跑的都跑了。
两人匆匆忙忙钻进来，都在后座上坐着。飒飒扶着前面的座椅，小腿一伸要跨到副驾上去，被十拦腰拽了回来。
“干嘛？我们赶紧回家呀。”
十像摆小娃娃一样轻轻抱着飒飒在后座的一头坐好，表情很认真：“不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飒飒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心想他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有什么话非得这样正式地说呢？
“本来刚才想说的，偏偏下雨了。你昨天说了许多结婚的计划，但是漏掉了很重要的一步。”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条腿跪上后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飒飒反应过来，一紧张就侧过脸不看他，晃荡着双腿不知所措。
一枚简洁可爱的银戒镶嵌在盒子里，戒面微微闪光，顶部斜刻着一条十字形的花纹，像是打包礼物盒的系带，庄重却不失活泼。
私心上讲，这也是他十辰于的姓。
十将那枚戒指拿在手里，被飒飒这副样子弄得也有点紧张了。
“飒飒……”
“你弄这些干什么！好可恶啊。”飒飒一笑，却笑得两眼泪汪汪的，然后很不争气地去要那枚戒指：“好啦好啦，快给我……”
“你听我说完。”
飒飒手忙脚乱地又把手收回去，乖乖坐好听他说。
“我呀，没带你做过什么浪漫的事，不想你连这点仪式感都没有。我甚至没跟你表白过，就糊里糊涂在一起了。咱们认识都，哈哈，二十几年了，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真是不嫌腻。我有时候想起来，自己都羡慕我自己。”
十顿了顿，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看见飒飒低着头，啪嗒一下落了一滴眼泪出来。
飒飒慌忙拿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十也慌忙伸手去帮他擦一擦，谁知道那一串一串水珠子跟不要钱还倒贴一样越掉越多。
“别、别哭啊，哭什么呢？”
飒飒躲着他的手，心里骂自己没用。别人都是蜡烛玫瑰彩灯气球什么的，这家伙如此猥琐地下雨天躲在车里，一枚戒指几句话就把他收买了？怎么可能呢，不可能不可能飒飒高贵着呢呜呜呜呜……
飒飒哭成泪人，十只好继续说下去：“飒飒，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反正，我爱你，以后不管怎样我都好好疼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飒飒捂着脸重重地点头，把左手伸过来给他，感觉到那个小东西温柔地套住了他的中指，渐渐地哭出了声。
“你呀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惹哭呢？”
十又得抱着没出息的飒飒安慰，抽过来一张张纸给小宝擦眼泪擤鼻涕。
飒飒忙着哭，还不忘保护好宝贝一样的左手，生怕把戒指也弄湿了。
最后终于不哭了，睁着红红的眼睛终于能说出话了。飒飒说的是：“我也爱你。”
于是在车里接吻。
车子停在一片空旷之中，每一处空旷都被雨声填满，每一滴雨水也都为他们做见证，从天上落进土地里，结结实实砸下来一字一句简单的承诺。
他们的结婚计划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开着一辆塞满好吃的和两个人的小车去到随便什么地方。领完小证证以后对着大海许下誓言，别别扭扭地叫上一声“老公”结小婚婚。
要是再遇上雨天也没关系，可以在车里吃小糖糖做小爱爱。
然后夏天到了，飒飒把冰箱里装满冰淇淋并且大晚上偷吃成功获得批评。
然后秋天到了，西风起了，又该给飒飒过生日了。
然后冬天又到了，手拉手回家见见父母长辈，听他们那些翻过来覆过去的唠叨。窝在沙发里盖一条毯子守岁，美梦做完便与新的一年相逢，感慨一句日子过得好快。
他们还会有许许多多个春夏秋冬。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