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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假期

2020-05-01 20:45 作者:未名ovo  | 我要投稿

       2019年12月26日,上午10点半考完最后一门试后,我于晚上21点30分开始动身前往天津,飞机落地是晚上的23点整,比预计时间早了半个小时。盘旋在滨海机场的上空,人没有一点儿去往大城市的喜悦感,相反,我开始没来由的心慌……事后的疫情全面爆发,证实了我的感觉。

       出了机场,我尽可能的搜罗便宜的旅店,最终确定了一个一晚上50元的地方,老板还派车来接了我,车上的闲聊让我知道这个老叔叔是我的半个老乡——内蒙古赤峰人士。车不知开了多长时间,中途还加了一次油,我终于在晚上12点半到了一个很破烂的小区,上了四楼,不大的一个房间被三合板隔成了一个个小的房间,里面还传来阵阵的呼噜声。老叔叔很客气,说让我随便挑房间,我找了一个靠门近的,旁边就是收银台,墙上还挂着三个不一样的旅店牌子,对,没错,全是这个地方。因为第二天一早还要体检,所以我晚上没有吃东西,怕中途上厕所,一路上更是没有喝水。草草的收拾躺下后,简单的呷了一口随身带的凉白开,衣服没脱,被子没打,就眯着了。早上6点,老叔叔又开车把我送到了地铁站,一路上我们说了很多,临走的时候他还让我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让我以后再来的话打给他,最后我们甚至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告别了。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地铁,终于去到了中介所在的地方,迎接我的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山东人,叫陈哥,他和我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工作情况后,与我签了合同,一式两份,但一份都没给我。随后便是一个穿貂戴金的贵妇开车拉着我去了医院,同去的只有我一个男生,走了一早上流程后,到了中午12点,我终于吃上了第一次饭,一盘全是大葱的宫保鸡丁。

       紧接着下午便是进厂,我们一群人排成了两列纵队,手里拿着身份证,由厂里的一个人事部主管带着,进到了一个会议厅,接下来就是一个又一个领导来宣讲,让我们填表格,讲到后来,我已经爬在桌子上睡着了。醒了以后,领导给了我们纸和笔,让我们考试,四开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选择,判断,还有简答题,内容都是关于安全操作和防火的,不过幸好大屏幕上给了答案,我很快就写完了,旁边有位大哥不会写字,我也就一便代劳了。干完这些,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我又去找了陈哥一趟后,便在他的指引下,坐着一个电三轮去往了宿舍方向。

        到了宿舍,我先在员工超市买了被褥和生活用品,接着在宿管那儿登记交押金后,便走了进来。宿舍的楼道又长又黑,还湿漉漉的,我被分到了三楼尽头的一个宿舍,到了门口后,里面黑乎乎的,没什么动静,我摸索的开了灯后,才发现宿舍原来有3个人在睡觉,这一下,便把他们都惊醒了,我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挑了一个上铺将东西放好坐了上去。宿舍非常乱,是8人寝,地面是水磨石,脏的已经感觉没办法打扫了,床下时不时的还窜过几只蟑螂,在遍地的烟头和酒瓶间熟练的穿梭到另一个铺底,仔细感觉一下,屋里的气温很低,暖气不是没有就是不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将床铺好,心说赶快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但不一会儿,宿舍里白班的人就下班回来了……这下热闹了,他们好像丝毫不关心宿舍里多了一个生面孔,自顾自的干着手头的事情,我们双方都没有互相搭话。于是,我便开始观察起了他们,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一个靠窗下铺的大哥,看样子30岁左右,他从一个红色的雀巢咖啡杯里拿出了一个搅咖啡的长柄汤匙,又打开了一瓶老干妈,用小勺一点点的擓着瓶里的辣椒酱,左手拿着一瓶衡水老白干,一口酒一口辣酱的吃喝着,手机还支在一个吃剩的外卖盒上公放着“海绵宝宝”的动画片,我心想:“这可真是个有趣的灵魂。”夜晚12点,我突然感觉到了飕飕的凉意,仔细一听,原来是外面刮风了,因为我靠着墙,尽头宿舍的地理位置让我与外界的广阔天地仅有一墙之隔,那一晚,我深深的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楼房外面为什么要贴泡沫保温板?我感觉这没有保温板的宿舍楼,外面刮一股风,就能直接吹到我被窝里,往后在天津的几个月里,因为这晚的遭遇,致使之后我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

       第二天上工了,迎接我的领导是我的直属上司,组长华哥。华哥也是个山东人,和我固有思维里高头大马的山东大汉不一样,他是个“山东小汉”,个子不高,戴一副金丝眼镜,白白净净的皮肤留着长头发,年龄大概在25岁到30岁,谈吐文雅,像极了一个文化人,不知为什么,从见到他开始,我慌乱的心就逐渐平静下来。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在工作中大量接触,慢慢我发现,华哥这个人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别的组长总是很少干活,组长之上的班长,系长,部长那些,就更不用说了,而他却不一样,他总是很耐心的教我干生产线上的活儿,甚至一天之内多数的时间都呆在我那边,帮着我一起干活。多少次我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总会看见他已经早早在那儿给所有人的生产线放起了要加工的件儿,速度非常快,看的我眼花缭乱,等全部放完以后,就悄悄的走了。

        不知不觉就快过年了,厂里说给员工放8天假,我盘算着可以去哪再找个临时的工作挣点外快,毕竟过年这几天可是三倍工资,不能浪费。但紧接着,不好的事情就发生了,全国范围内冠状病毒大爆发,我所在的天津市也成了感染数较多的疫区,而华哥在年前放假回到了老家山东,我则呆在了宿舍,这一别,就将近一整月未见。因为疫情,我们没办法开工,工厂把所有没回家的人都隔离保护了起来,不让瞎跑,而我就在这短暂的一个月时间里,有了两个新舍友,一个33岁的东北大哥和一个22岁的河北小伙儿。这两个人都非常好相处,我们总会相互开玩笑,河北小伙儿的胸口有一个蝙蝠纹身,适逢疫情爆发,东北大哥就老是问他:“小伙儿,你把冠状病毒纹身上干吗?”说完我和大哥两人便哈哈大笑,河北小伙儿的脸则通红。我和他俩讲起华哥,并和他们说我早已经买下了一条烟,准备在我走的时候把它送给华哥,大哥和小伙儿说我傻,送礼应该给班长送,给组长送什么?我则憨憨的笑着不说话。他们都觉得我涉世未深,但不知道的我在15岁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第一份儿工作。在记述华哥的时候,我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身边的朋友经常会给自己的领导送礼,我很是不理解这种行为,所有的人都在笑我不懂社会的规则,我也从未自我怀疑。年轻的少年总在心中说道:‘事做在前头,礼走在后头。’也许,天津一别,今后再也不会见到华哥,送他一条烟不仅仅是对他的帮助表示感激,也是希望之后如果再有一个来津的少年,他能像对我一样对他。”

       时间一转,便来到了2月,这期间厂里的大领导像犯病了一样,天天让我们搬宿舍,一声令下,几百人就得行动,说是为了防疫,15天里换了5个地方,主要最后搬了一圈后还是搬回了原来的宿舍,当然,这也就是后话了。在第三次搬宿舍的时候,那天晚上很冷,下着小雨,我们那段时间已经开始尝试复工了,大家累了一天后,连人带行李被塞到了面包车里,趁着雨夜被拉到了一个巨破的宾馆,如果简单形容的话,那就是还没有满是蟑螂的宿舍好。到了宾馆,舍友还是我、东北大哥、河北小伙儿,我们老早就约定好去了住一起,好有个照应。进了宾馆房间,连床都没有,贼冷,我们便找了几块木板和床垫搭了一下,楼道里有个天津大哥操着一口方言打电话骂道:“介尼玛,哪是什么宾馆?简直就是停尸房。”这一下把我们说的就都笑了,真是太形象了。因为冷的实在受不了,东北大哥下去买了个电插排,连上了宾馆里的破空调,万幸还能用。收拾停当准备睡觉时,我的好友子腾给我打来了QQ视频,开口就问我在哪?简单的寒暄几句后,他提出要给我演奏一曲,表演一下他新学的笛子,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谁让我的朋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呢。果然,前奏就跑到姥姥家了,一直吹了三分钟,都只是那一句,我是又气又笑,他还腆着脸问我好听不?一边还说:“哇,康,你说话嘴里还冒白气呢。”我说我要挂视频了,他不回应我,自顾自的吹着笛子,依旧是那几句,但我没有挂,而是听了好一会儿才挂了,事后我根据模糊的记忆找到了他吹的那几句歌词:“唯此间江湖年少偏爱纵横天下,恩仇趁年华轻剑快马。”此后,也有很多人联系过我,但谁都没有像子腾那般,没谈及收入,只是给我吹了笛子。当然,大家也都是念着我,总有人以为我在这里干的流水线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坐在椅子上穿着干净衣服倒腾东西的工作,但其实我干的是粗加工,生产的是手机中间的那个铝板,要把很厚重的铝块用机床一遍遍打磨,在满是机油和冷却液的生产线上一站就是12个小时,很不轻松。我给他们解释时,总是这样说:“如果这是一个饭店,在做一盘炒土豆丝,那我,就是那个挖土豆的,而且还是徒手挖。”所以,在说完我生产手机配件的时候,最后我还要特意强调一句,不是高精尖,但是很多人,还是纠结我挣多少钱,我也不做任何解释。连三姑六姨联系我时也总是在问我收入,最后搞清楚我的境况后,总会和我说:“假期干点儿活挺好的,年轻人只有多吃苦才能创造奇迹。”对于他们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发言,我通常都是不置可否,心中总是会忍不住皮一下:“奇迹是中国红,而我是非洲黑呀。”也有人问我:“这么累为什么不回家?”我总会很神秘的说:“因为我是康子健。”他继续问为啥的时候,我就会欠欠儿的回一句:“你没听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健)。”

        往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生产线上的日子总是几月如一日,我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大家很少有坚持下来的,我的踏实肯干也获得了领导的承认,第二个月我就开始有了奖金,100块,不多,但我很高兴。回想起刚来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干不快活儿被骂,现在的我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大家也很爱戴我,偶尔有个人会发现我不一样,总会试探性的问我:“你是学生?”我总是含糊其辞,而且我一般不会告诉对方我是哪个学校的,出门在外,难免会有很多事情处理不当,我很怕给我的学校丢脸,所以我从来不会提及她。很多时候,出来工作,大家看的都是你的工作能力,并不是你的身份,而且工作中也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论,踏实肯干才是第一位的,特例有吗?也有,但我所在的这个地方,50多个人里也只有1个。

        截止今天,4月30号,已经是我抵津的第127天,当然,也是我想念满洲里的第127天,我也不知我何时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但倩倩问我:“疫情结束以后,你最想干什么?”她也希望我这次能给她录点视频,音频,或者发点图片,但环境太过糟糕,都被我婉拒了。说到想干的事情,那就是疫情结束后,希望可以回到满洲里,和我的舍友们炖一锅肉,大家好好吃一顿。

               (谨以此文献给采访我的小记者:倩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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