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山

昨天晚上,有个学弟突然找到我,说他的后辈想从我这里了解一点暑期支教的事。
其实他自己也算是参与过一次暑期支教的,因为疫情,惜乎未竟全功。
我见了他的话,思绪万千,想起很多事,想着想着,发现自己似乎又忘了很多事……
姑且写下来吧,以免我将来忘记更多。
山
我是平原上长大的孩子。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对山缺乏概念。但是,我印象中的山,多是香山、泰山、长白山一类,已经被人类驯养或部分驯服的,作为景区而存在的山。
所以,也不妨说,我没见过真正的山。那种人迹罕至的雪山,只有最具勇毅的攀登者才能征服;那种人口繁兹的深山,非得花上几百几千年忍耐着和它共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2019年夏天,我第一次去云南,第一次进山。
通往山里的公路宽敞平阔,道路条件不错,只是路上的车少得可怜。云贵高原、横断山脉,这里山峰连属、川流相隔,很难说清我们到底在哪一座山上,只知道大概是在一片山地上。保山,整座城市,也不过是设立在这一片山地上。
这里的山有其野性,也有其人性,只是人力有穷时,总归磨不平山的棱角。就这么将就着过,也过了几百上千年。
2021年夏天,我第一次去贵州,第二次进山
从贵阳到晴隆,我坐着车在公路上奔驰。一开始,山在路侧、在路外;后来,山把路包裹起来;再后来,山把路盘在身上,或者随意揉成一团之后铺在身上。

山路曲折,以至于每到一处弯道,都看不见前路,来往车辆必得鸣笛示意。声波在山峰与山谷之间传递,如一条条长龙彼此纠缠。山中鸟兽多半已经习惯了这“龙威”,是以很少见到群鸟惊飞,绕树三匝。
其实来往的车辆也不算多,但就是这些不多的车辆,维系着一些人、物的交流,成了群山之中至关重要的一条生命线。倘不是没有办法,谁乐意花费大精力、大代价,修成这样一条“绝路”?
到了县城,还要下乡,下了乡,还要进村。村在哪里?村在山上。
几座依山势而建的小楼半掩住一条小巷,待车开进去,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小巷,正是上山的路。这一条路,直比我在云南保山所遇的那一条更狭窄、更破旧,比此前从贵阳一路行来的山路都更陡峭、更奇崛。很正常,这里本来就是一山依着一山。县城在群山上一捧,乡镇又在山腰上一围,村子只在山尖上一簇。
到了山顶,姑且还算平坦。在千峰绝壁中找到这样一处“平地”,不知需要多少年、几代人?当地一位老师告诉我,他们的先民本来住在山下水边的谷地,但是后来逐渐往山上迁徙,越走越深,最后才定居在这与世无争的山尖上。无争,只因争无可争。占不住山脚谷底缘水的良田美池,也就只能转身向山里走去。
我跟着村中的少男少女们,一路来到崖边。从那里向下望去,恰可看到山谷、湖泊,还有散布期间的苗族村寨。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紫气氤氲。

下山的那一天,我们照旧坐在车里。载我们下山的是一位年轻人,平时在外面做生意,当时恰好在家。他的车开得很猛,几乎要甩开头顶炽热的阳光。随机的歌单滚到一首摇滚版的《国际歌》,音符如龙,从两侧洞开的车窗中直扑向山间: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写于2023年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