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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米】三之夜

2023-05-06 15:13 作者:换来晴空月儿明  | 我要投稿

*虹咲魔法世界AU,《风旅行》世界观外传

*君主岚×骑士米,是独立故事。具体设定见合集前篇《风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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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密林空气清新。在泥土上踩下脚印,行路者开始幻想要是自己是一颗种子,被松土包覆是什么感觉。脚丫陷进土里肯定很舒服。想在地上打滚。她愉快地加快速度,向着那一处帐篷,察觉到自己每迈一步,清爽的愉悦就向浓稠的兴奋陷落一分。

“将军!”

周围的守卫向她立正。她向他们点点头,跟上其中一名勤务兵。勤务兵穿过把守的人墙,走到帐篷前。

“殿下,将军到了。”

还是老样子。推开帘子,头顶悬浮的照明球,简单的床,床上的木制小案,案上的杯盏与书卷,案边盘腿坐着的人。

“一切顺利。”她调整了一下腰间的短剑,走向床上给自己预留的另一半位置,“令行禁止,士气很高。行军很隐蔽,王国没有察觉。按这个速度,一周后就可以到城下了。”

“辛苦了。”帐篷的主人合上书卷,将头偏向另一边。

……所以殿下找我,是还在担心什么吗?”

 

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种问题。

殿下的邀请并不需要理由。从这人还是个无名小卒、自己还是个离家出走的笑料开始,她们不知道多少次灰头土脸地挤在一个帐篷里睡觉。觉得冷就盖一条毯子,觉得饿就分着吃一块饼,在星光下一起烤干衣服,分享心中剧烈燃烧着的宏图伟志。

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自己的君主、自己的殿下,今夜可以在一支精兵的保护下安然入眠。不,整整一片密林,整整一座山头,每一个角落都小憩着军士,勇武又忠心耿耿。几十名谋士在日间就拟好了计划,如何行军,如何与中须接应,如何夺回整个王国。而自己穿破的皮制护具早就换成了铁甲,依旧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细听她的每一次下令。

荣耀,复仇。她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她们一定会成功。近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激动到发狂的夜晚,帐篷里的君主那样合上书卷,将头偏向另一边。

骑士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这个表情是在什么时候了。恍惚里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刚刚离家的年青人。第一场战役里,长枪握出了汗,仅仅年长两岁的首领骑马立在最前端,威严与不安在脸上组合成带着稚气的狂妄。岁月还是留下了痕迹。身侧这个盘着腿、一言不发的人,久违的神情才让骑士发现她们已经成长这么多了。

已经成长这么多了。她仅仅是偏过头去,面无变化。她便无自觉地脱口而出,就像读懂她的忧思还是家常便饭那样。

蓝色的眼睛转向自己。对视,端详,是否自己的容貌在这些年的披肝沥胆里也变得不同了。应该震惊,应该恐惧,君主眼底一点点浸润的忧伤,但骑士只是如此平静地接受了。什么都没变。她还是和她坐在同一张床上,她还是在这种时刻,在夜里向自己展示脆弱。

“殿下。”

她放轻自己的声音。向她靠近,再近一点,掌心搭上她的手腕。

“您在烦恼什么呢?”

漫长的沉默。头顶的照明球闪烁了一下。

“将军在随我进城后,打算要什么爵位、什么赏赐呢?”

 

 

通常这个时候,自己应当是在看书。先叫来传令官,让她去请大将军,然后温上一壶酒。当自己翻过书的第五页,熟悉的脚步声就会停在帐篷前,招待她的佳酿也恰好入口,不烫不凉。

即使在糟糕透顶的今天,这些习惯还是如此顽强。

这不是谋士们第一次暗示她。一周后,就到城下了。她的复仇,她的野望,她的国家。“您毫无疑问会胜利。”谋士们说,“但治国和打仗不是一回事。”

这群文臣在嫉妒自己的骑士、自己的右手。钟岚珠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强烈的怒火,又从头到脚生出一身冰冷的汗。治国。平分利益。如果给将军太多,她不想听他们那些有关佞臣贼子的暗喻。如果给将军太少,她怎么可能给将军太少呢。

我要杀了你们。军队首领像哭闹的孩童一样在心底咆哮起来。坏人,卑鄙的政治家,脑袋里只有利益的东西。谋士们站得笔直,忧虑但不退缩,直视君王暴怒、沉默、痛苦的表情变化。

纸张翻过第五页。她不会逃避问题,王永远不可能逃避问题,掌心的热量烙上她的手腕。

她一定能理解我的。

理解什么东西?这只是一个询问,诚实又正直的泰勒将军会如实回答,就像部下回复任务进度,又或者像随意谈起喜欢什么颜色的披风。将军不会过度思考。她们会像往常一样普普通通地对话,商量一下建国后论功行赏的事,该拿多少就拿多少。

所以她也许会说,“一切按殿下的意思来”。然后钟岚珠告诉她,为了整个军队整个国家,她会按文臣们拟定的、对所有人都好的方式来分配利益,请将军不要……不要什么?不要多想?不要觉得自己可以拿到不一样的一份?

而聪明的泰勒将军也会明白的。她会把这当成一个警告,一个敲打,在王位唾手可得的关头,明智地退回臣子的位置,守好“为了国家”的本分。军队里偶尔的胡来,偶尔的上下不分,偶尔的贪心,一切都需要在主与臣的王法律条前回归正轨。

钟岚珠或许会在某一天、在皇宫的某一个转角拉住对方,告诉将军自己从来没想过威胁她,自己痛恨这种生疏,想要回到她们最初的样子。聪明的泰勒将军则会否认,“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现在就是我和您最合适的关系了”。

手还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温暖的触感没有一点点变冷变湿。她看着那只手,奇怪自己居然还能感受到心跳和体温,漂浮的灵魂没有走远,又重新落在五感和四肢上。

是啊。她才是王。她可以行动,可以解释,哪怕将军从此不敢亲近,她也可以把她强拉到身边,说所有想说的话。事情不一定会往讨厌的方向走。将军永远都会理解自己,她肯定明白王也不好当,就是有这种迫不得已的时候。说出口的话很讨厌,但对对方的情谊不会变。钟岚珠只需要把头抬起来,收起这一副做了错事一样的愧疚面孔,等待她的回复,再告诉她这一点嫌隙是两个人必要的牺牲。如果她们一直都那样信任对方,怎么还会怕这点小小考验呢?

她抬起了脸。背脊挺直,收敛后的表情严肃又难以捉摸,掌控全局的力量重新复苏。她的个子很高,所以她把目光垂下去一些,清澈的紫眸与她对视,一如既往。

将军的眼睛。一直忙着军务,多久没这样长时间地看着她了。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呢?在思考吗?在警惕吗?在痛苦吗?还是失望呢?

视线。自己什么都读不懂。好烫,好炽热,要灼伤了。不要避开目光,不要把手从手腕上拿开,不要从床上走下去。求求你了。

“殿下。”

立在地上的人撩开右眼的长发,拔出佩剑。

帐篷顶的照明球闪烁了一下。

这是术师们的发明。只要每天用魔法充能,它就能在夜里代替火苗。钟岚珠却在暖黄的光里嗅见了木柴燃烧的味道。她的右眼。

自己那时只是无意的。狂妄又愚蠢的十七岁,觉得自己理应了解朋友的一切。想为朋友好,这有什么错呢,所以她在她打盹时拨开了她的金发。

不要碰我。她被揍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向冷淡的友人在火光的笼罩下愤怒到发抖。对不起。她向她道歉,看见她赌气地走远,在另一处火堆旁坐下,静静地擦干年少的她们还不擅忍耐的泪水。

她吓坏了。怎么了,你怎么了。首领连滚带爬地靠近自己的将军。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对不起。”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想看看你的脸。”

“所以现在,满意了吗。”

不要哭,不要哭啊。钟岚珠想抱住她,最后只敢拉住她的一只袖子,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愚钝,永远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友人很痛苦,而且什么都不说。她必须想办法!她要怎么做才好啊!

“米娅·泰勒!不准哭了,我命令你!”

将军被她吓了一跳。十七岁的首领对着十五岁的部下,大声发出有关心理健康的命令,真是奇观。更年少的那个还是擦干了眼睛,训练有素。

“伤疤是荣誉的勋章!”

“是耻辱。”

“奥利波佑腿上也有疤,那也是耻辱吗?”

“那是它被暗算了!”

“你也是被暗算了!阴谋诡计,争权夺利,一位武士没有懦弱地死亡,也不选择报复血亲,而是忍耐命运,自己去挣得荣耀,何等骑士精神!那些作家会抢着给你写传记的!干嘛要为过去的人耻辱?你的姓氏,现在写在我的旗帜之下!”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自己都没想到能说这么多。年下怔怔地看着她,低头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不能射箭了。”

“即使这样,你还是培养了很多厉害的弓手,包括我。”

她终于还是抱了她,最终将动作定格在搭住肩膀。

“将军的身体里流着射手的血,我知道的。弓箭的神明一直陪着你,我也陪着你直到唤醒它。”

骑士终于笑了。年轻的首领也笑着注视她,并没在意自己看得太聚精会神。陌生的兴奋与口渴,而她什么都不清楚。紫眸与她对视,又缓缓偏开目光,语气低落下去。

……我没有原谅你。”

“对不起。”

“不准看我的眼睛。”

……嗯。”

“可是你看见了!”

“那、那你再打我一顿吧。”

什么闹剧啊。年下烦躁地来回扯自己的袖子,感到委屈,又明白自己在无理取闹,而年上只是在温顺地等待她。她终于抓住了自己最深处的一点心情。

“你会笑话我。”

“我才不会!!”

“你就会!我伤在脸上了!我要怎么站在你旁边!你、你那么……

钟岚珠从地上蹦起来了——龙腾虎跃,一株乔木不幸在她手上断成两截。年下抱着膝盖,看着她原地转了一圈,破口大骂。

“什么东西!!伤在脸上又怎么样!将军最好看了,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什么叫‘不能站我旁边’?有谁说闲话吗?还是有谁笑话你?谁敢拿你的长相开玩笑,我让他妈都认不出他来!”

她那时絮絮叨叨还骂了些其他的。首领气呼呼地迈开大步来回走,一边骂一边重复将军像天仙一样漂亮,年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你坐下吧。”

钟岚珠盘腿坐下,抱起双臂,保持着要去打人的气势。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她没有听见这句夸奖。她皱着眉头沉默,思索,然后转向友人。

“把你的佩剑给我。”

“怎么了?”

“我割掉自己一只耳朵。”

“什么?!”

“这样两个人就一样了。”

 

暖黄的光,俊秀的面庞,右眼的疤痕。她的将军和记忆中相比长高了。

她怎么就忘了呢。她那时想抢她的剑,她拳打脚踢地叫自己别发癫,自己那时说了什么。她们永远要在一起,一起实现梦想,她决不能让自己的将军受欺负,决不让任何人、因为任何理由质疑两人的并肩。

“我不在意这些。”

“你撒谎……”自己那时尚且打不过她,被反绞双手摁在地上,还是倔强地想抬起头,“我不会让你在我身边还被以前的事影响。谁都不能委屈你,我自己也不能!”

头顶传来轻笑声。疼痛的手腕被放松,胜者从她身上跳下,掸掸衣服,把她从地上搀起来。

“有这句话就够了。”

利刃侧映着两张脸。离自己三步的距离,她撩开头发,拔了剑。

钟岚珠怎么就忘了呢。

泰勒将军也许会如实回答、也许会把它当成警告、也许会与自己推心置腹。这就是钟岚珠的猜想。卑鄙,怯懦,在她听从谋士们的意思,向友人问出这样的问题,还乞求着得到原谅。

这才是米娅泰勒。高贵的王储,忠诚的骑士,与无耻的自己相濡以沫走到今天,她理应得到一切,理应杀死任何反对她的人。她依旧如此,热烈,爱憎分明,永远遵守着诺言,钟岚珠却堕落到想为自私的问题编造辩白。

只有死亡才能洗刷她的耻辱。钟岚珠背叛了。

骑士闭目凝神。利刃。完美的终结。等待刺破皮肉的痛感,在濒死的抽搐里,她将擦干剑上的脏血,然后走出帐篷,宣布背信弃义者已死,军队从今夜起改为泰勒的名号。

死亡能让你原谅我吗?

她用指腹擦过剑刃。然后将它双手托起,双膝跪下。

也许首领短暂地晕厥了一下。钟岚珠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她想去扶她起来,但她不能动弹,所以她直挺挺地从床上摔了下来。她的脸贴在地面,眼睛只能看见对方的膝盖,在大口喘气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将军一动不动,无视她的失态。

“殿下。”

…………

“这就是我的答复,请您听好。”

钟岚珠爬起来了。她不能躺着听她讲重要的事。她的手脚还在发抖,喉咙像刀割一样痛,她听见友人的话语一字一句落在地上。

“我承认,我想过这些事,也想过迟早有这么一天。即使您不说,也会有谋臣进谏,而您当然也明白这些无法避免。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立好了约定,你是君主,我是骑士,你领导我,我辅佐你。世人自有一套君臣的标准,而这么多年,我时常怀疑自己僭越太多。不论您今天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答复都是一样的。我会用一切来帮助您实现梦想,我永远不会成为您路上的障碍。功高震主也好,大义灭亲也罢,如果我带来了困扰,请您在必要时取走我的性命吧。”

什么啊。

明明两个人在想着一样的事。

何必付出这么多呢。何必盼着对方杀死自己呢。准则,位置,功勋,她到底该如何看待她的一切,钟岚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她接过这柄剑。骑士闭上眼睛,将头轻轻偏向一边。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血液在皮肤下鼓动着。浓烈,滚烫,浸淫着彻入骨髓却无法明言的赤诚与爱意。钟岚珠没有任何话需要询问了。

“站起来吧。米娅。”

她很快地转身,没有细看年下震惊的表情。背后衣物窸窣,她知道她照做了,虽然很迟疑。面前是床,床上放着木制小案,案上则是温好的酒。首领装满酒杯,举起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年上是个子更高的那个,也总是站在更高的地方。年下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视角看清她的发顶。她接过杯子,对方还是保持着弓身与双手献盏的动作。酒染上了淡红色,未干涸的血液还在一滴滴掉落地上。

……什么?”

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如她那时不明白钟岚珠为什么要吵着割耳朵。年上更深地弯下腰去,握紧流血的拳头。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答复才配得上您,才能让您看见我同样的心。请您饮下这杯酒,接受我的宣誓和效忠吧。

“作为爱人。”

头顶的照明球闪烁了一下。岚珠并不知道她们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消化了多久。她发现自己受伤的手被牵起,那人靠近她,端详她脸上多年未见的无措和羞涩。她这才意识到,她是那样熟悉米娅的动作与气息,她在多久前就把她视作了鲜血与生命的一部分,而这份表白又是那样的迟。伤口在按压下止了血,而她并未察觉到痛。金发的骑士哑然失笑。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岚珠。”

……你也是。”

“太乱来了。”

“你也是。”

她们拥抱。年下勾住她的肩膀,像两人初见的十四与十六岁。

“哪有这样宣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拜把子呢。你真有心,就和我共饮这一杯。”

“你知道我喝不了酒……

“甜酒嘛,舔一口就好。今天可是特殊的日子啊。”

年上照做了,米娅心满意足地看见她五官都扭在了一起。她在床上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将军海量。”粉毛一脸恭维地爬上床,又给她倒了一杯。

“别贫嘴了。”

是不是血液真的有魔力?是岚珠的血让自己酒量变差了,还是在安心的人面前更容易醉呢?米娅忘记了碍事的小木案是什么时候移下了床,也忘了软甲和佩剑是什么时候卸在了一边,舔了一口酒的那位更是天昏地暗什么都不记得。这家伙第一次打赢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米娅在缺氧的吻里迷迷糊糊地想。在第一次被她压制时,不甘心里混杂的兴奋是不是就预示了这一天呢。

“我想好要给你什么了,等登基的时候说。”

“随便吧。这个时候还谈这个。”

衣物的摩擦声有那么大吗。也许外面站岗的卫兵会听见,或是读懂帐篷上倒映的影子,也许今夜会来急报,也许下一秒传令官就会冲进来。如果让他们看见……

“我不会让你名誉受损。”岚珠压低沙哑的声线,搭上她的腰封。“我不是把米娅当成什么娈臣。”

如果让他们看见,他们的大将军,在首领身下那一副软弱又欲罢不能的样子,想必岚珠的威望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长到天上去。她轻笑着偏过头,暴露脆弱的脖颈,等待缠绵的利刃。

“我不讨厌在您的下位噢,我的王。”

帐外军号吹响,正是就寝时分。照明球快熄灭了。

 

 





*外传霞雫的一之夜、爱璃的二之夜见合集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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