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日记 53
习得性无助。
当看到这个名词，我想到的是很小的时候。
关于人生最早的记忆出现在幼儿园，仅留的几个片段是，我妈背着我，在出租屋的走廊上扫地；上幼儿园，一只手被老师拽着，一只手硬拉着我妈不让走，大哭；不想化妆，借口逃掉幼儿园的文艺汇演。
在学前班以前，和我妈住在珠海的出租屋。回茂名上小学后，我才知道原来珠海不是我的家乡。而我爸，没有在小学前留下记忆。
回到茂名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开始有了一年见一次我爸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感觉，流着一样的血，每年相见总是有着要躲起来偷偷看一眼的陌生感。
在记忆最开始的地方，我就似乎明白，要懂事。住的房子是亲戚半买半送给的，家里总是有各种亲戚送的和不要的东西。爸爸为了挣钱要去很远的地方很久见不到一次。
被动地接受了别人的很多好意，身上就像负上了还不上的债。
小时候的生活没有过不去，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相反过得还可以。那在几岁十几岁的我眼里是什么呢。亲戚们总是开着很好的车，过年过节往家里送东西。被亲戚带去旅游，看着亲戚家的小孩有很多自己没有的东西。
这时候的这位小朋友，就好像对于表达渴望，有了强烈的负罪感：我怎么敢提要求，我难道不该做个让大家都省心的懂事小孩吗。考试要拿高分，多想要的零食也不能开口，别人都有的玩具，自己可以等某一天幸运女神降临，亲戚朋友会送给自己。我是的的确确不需要也不应该表达渴望的，这是我很早就学会的道理。我要以懂事为荣，这样才能匹配我在环境中的角色和地位。
关于角色和地位。
无论面对哪个亲戚小孩，自己总是好像要低人一头。不知所措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然后被回头斥责一句跟着干嘛，再悻悻待在原地，继续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出现的，就是一种无助的感觉，在生活中习得的无助。
并且为了懂事，要学会隐藏这种无助。
如此，学会伪装，如此，观察别人的眼光。
当然了，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只是一个种子。但谁能想到二十多年过去后，会长成一片自己也望不到头的黑暗森林。
上周结束了半年的心理咨询，分别和两位心理咨询师度过了两段咨询关系。
和第一位咨询师的努力中，像是被困在冰盒子里一样，对方能看见我，能感受到盒子的冷，但使出浑身解数，也凿不开足以透过一根手指的孔洞。在咨询周期结束后，感谢了她，然后继续成为懂事的人：我知道，别人确实很难有办法的吧，我知道的，我的的确确理应知道的。
然后转介到第二位咨询师。常规的心理咨询，一般是双方就认知层面进行沟通，理解，慢慢接受，然后释怀。他提及，面对我的时候就会很无能为力，我们在认知层面聊了很多，但没有丝毫进展。毕竟我要努力懂事，认知上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清楚。我们只是聊了很多我早已知道的东西，然后关掉视频，原地踏步。最后一次咨询，他建议我再去医院做一次诊断。他和他的两位督导的观点是，应该不是之前检查出的轻度，而应该是中重度。
关于抑郁症的检测，在医院填表格为主，问诊为辅。现在回忆起来，关于自杀，关于惊慌，关于观念。似乎确实是有些东西不一样，在一切之上，有玄玄之音，道理是不会变的，道理就是，积极，逻辑。填表的时候，我还是那个学会懂事的人。
寻找心理咨询是半年前给自己的任务：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去做这个以前拒绝做的事情。半年后，在历经了两任心理咨询师后，像是释怀，又像是无助，结束了这个任务。
我把自己放在了没有人的漂浮海面上，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这几天很奇怪，稍微动作大点，脑子就觉得天旋地转，会忍不住地有这样的想法，莫非在我哪个不经意间，就能放下重担，远离悲伤，羞愧，自罪这些妖魔鬼怪，就这样走开，就这样走开，不用懂事，不用麻木，不用伪装，成为尘埃，只是漂浮，只是漂浮。
说起来很奇怪，但也冥冥中蕴含着符合逻辑的自然规律。
在长期对自我的苛责后，实际的行为上已然难对绝大部分事情有想要去做的欲望，在长期对渴望的斗争中，慢慢失去快乐和兴趣。但矛盾的地方在于，人类强大的生存本能始终会在心里留下念想：我有很多想要做的事。这种想要不是因为能从中感受到快乐亦或是自己很有兴趣，而是总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那些个事情是自己想要做的。
我想要拥有稳定的伴侣，想要有幸福的家庭，想要好好照顾父母家人，想要考到更高的学历，想要读很多很多的书，想要唱几首大家听了都觉得好听的歌，想要弹几曲能一起陶醉的曲子，想要好好锻炼拥有硕大的肱二头肱三头肌，想要好好打理自己换套造型，想要好好练字写出一手飘逸的字，想要动动画笔让别人也能见到自己眼中的美好，想要记录生活中值得纪念的东西，想要做点什么去纪念重视的朋友们，想要好好和别人分享那些留下印记的人和事，想要成为总是能给别人带来阳光的人。
我有这些很美的梦，但每逢深夜，只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黑暗森林。
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好的。
但我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看到，亦或是，就像灰尘，强风吹拂，隐入云烟。
如果我真的悄悄离去，不要为我悲伤，不要为我难过。我会去到一个更美好的地方，没有遗愿，没有遗憾。
就好像一阵风吹过
天凉好个秋
song：If I Die Young — The Band Per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