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梁海光：满天星公益是如何实现可持续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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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星青少年公益发展中心的公益项目“乡村儿童阅读推广体系”是好公益平台的优质公益项目。项目致力于为乡村儿童提供优质图书和阅读环境，培养孩子的阅读兴趣和习惯，同时为乡村教师赋能，最终提高乡村儿童的阅读品质。

 前不久，友成基金会对“满天星公益”创始人梁海光进行了专访。在采访中，梁海光对为什么要进行公益创业、公益创业与一般创业的区别在哪、公益创业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以及公益项目如何实现可持续发展等问题，畅谈了自己的看法。我们转发此文，希望对公益伙伴了解满天星公益和彼此之间相互学习、发展有所裨益。

 本文转发自微信公众号“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由善达网执行总编马广志采写，图片来源于受访者和网络。

 梁海光：广州市海珠区满天星青少年公益发展中心创始人

 公益创业的初心和缘起

 问：你是如何与公益结缘的？

 梁海光：我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就读时，从大一开始做志愿者。那年暑假，去阳春市的一所乡村学校义教，发现因为大学生的到来，村小的孩子们变得非常快乐。我想，他们的命运可能因我们的到来而改变。之后从大二到大四的每个假期，我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乡村的孩子。

 大三时，我和几位朋友一起创办了一个名为“爱心中国行”的志愿者服务组织，开始组织广州各高校大学生到各地去做志愿服务。但当时还只是简单的志愿者组织，没有像现在这样比较专业的组织化运作。

 问：这段经历对你后来创办满天星并享誉公益行业，是非常有帮助的。

 梁海光：是的。这段公益经历，让我看到了活着的价值，那就是要成为一个帮助别人的人。这段经历也开启了我后来的公益之路。

 问：所以说，你毕业后就直接进行公益创业了。

 梁海光：没有，因为当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靠公益来养活自己。我大学读的是国际商务专业，所以2008年毕业后就去了一家贸易公司做进出口方面的工作。当时一边工作一边利用晚上或周末的时间做志愿者。结果发现我并不喜欢那份工作，还是希望有机会能做自己想做的公益。半年之后，这种发自心底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如果永远等自己准备好的话，可能很多事情就干不了了。一年后，我就从那家公司辞职了。

 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没有钱给我买零食和想要的东西，很多学习用品和玩具我都要向同学和朋友们借，都是被别人帮助。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但内心其实是非常自卑的。大学四年的志愿者经历，让我意识到能够帮助别人是非常开心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我就越想把公益当成一份事业经营下去。没想到，这条公益之路一走就是十几年。

 问：从公司辞职后，你就注册成立了满天星？

 梁海光：当时还没办法注册，我们当时啥都没有，完全是志愿组织。没有政府背景，也不隶属于任何商业组织，如果用现在的说法，当时就是非法社会组织。这也意味着每一分钱都要靠自己去募集。

 出来全职几个月后，有一位朋友给我们捐了2万元。钱有了，我开始招兵买马，有2 名志愿者愿意全职加入，我们还额外招募了几名实习生，在一个名为小洲村的地方租了一个80平米的办公室，每月1000元租金，每个人每月只能发500元维持基本生活。幸运的是，有一个志愿者的老板听说有我们这样一个组织，很愿意支持我们，就给我们仨每人每月发1500元。

 团队有了，而募款的难度却超乎想象。很多时候，并不是人们不愿意捐款，而是整个社会的公益理念还不成熟。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年9 月，合作的外资银行表示愿意捐款给我们，在大湾镇建立7 所公益儿童图书馆。但企业提出，所有的善款都必须使用在受益人或者物资购买上。由于是初创，我们还没什么有说服力的成功案例可以去跟企业谈判，而对方又是具有品牌知名度的大企业，如果合作成功，对满天星公益来说是很好的信用背书。最后，我们咬着牙同意了捐赠方的要求，只收取项目实际成本，不收取任何人员工资和行政管理费用，每个成员都省吃俭用，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

 2010 年，我结识了满天星公益现任理事长Cherry。当年，Cherry在外资银行工作，利用自己的资源和业余时间在广东、青海、广西等省的欠发达地区建立了多所公益图书馆，让数以千计的乡村孩子有了课外书读。我和Cherry在很多理念上都相似，比如，我们都相信阅读的力量，都对乡村的孩子有特殊的情感，我们都认为资源和精力有限的情况下，公益机构唯有专注才能做得专业。

2011 年，我们决定成立一家专注于乡村儿童阅读推广的公益组织，也就是今天的满天星公益。

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项目模式

 问：在你看来，公益创业与一般创业的区别在哪儿？

 梁海光：主要有两点：首先，利益相关方不同。一般创业更多的是把一个产品或服务卖给消费者，只要满足顾客需求就可以；而公益创业的受助人往往不是直接的购买方，有政府、企业、社会、媒体、基金会等多个利益相关方。

 其次，对创始人要求不同。公益创业的创始人需要更加自律，而且对物质的回报要求不能有太高期待。现在满天星公益在行业内算是做得比较好的公益创业机构，但各方面的收入待遇还是比商业差很多。

 公益创业与一般创业也有相同点。比如，也要有洞察用户需求的能力，有相应的产品和服务回应这些需求，还要有比较强的管理能力和动员能力，找到一群真正有公益情怀并有专业能力的人。

 所以，公益创业比一般创业可能更难。如果有很多短板的话，每个短板都会制约机构的发展：没有资金，就没有专业的人；没有专业的人，就不会有好的产品和服务；这都是一环一环串起来的，哪一环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问：如何实现公益创业项目的可持续发展？

 梁海光：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项目模式，可以很好地回应受益人需求。这其实与商业是一样的，都是要满足用户的需求。

 第二，充分调动不同利益相关方的参与，这个也非常重要。比如满天星社区图书馆项目，受益人不仅仅只是受益人，也要作为志愿者参与到项目中来；资方也要参与进来，深入了解了才会愿意持续地投入；也需要社区提供场地、水电等基础设施。没有大家的共同参与，项目就不可能做得好。

 第三，还要有稳健的团队和合理分工。公益创业不可能像商业创业有全职团队的投入，否则，不但成本高，人均效能很低，是很难筹到钱的，即使筹到了，也很难复制。

 另外，可持续的资源体系也非常重要。要规模化的拓展项目，或者项目要持续运转下去，必须要建立起可持续的资源体系。

 问：满天星的资金来源主要有哪些渠道？

 梁海光：我们的资金来源比较分散，每年的结构也不完全一样，其中个人捐赠占比比较大，最近几年都在百分之五六十。比如，我们运营管理的广州市海珠区凤阳社区图书馆，每年有十几万来自企业捐赠，月捐计划有100多位捐赠人，每月大概八九千元，一年下来大概有20多万元的收入。

 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不搞一家企业赚钱来反哺公益呢？我说现在满天星公益其实跟做一家企业没什么区别，把好的产品和服务卖给消费者，是一样的。因为我们的整个业务模式，就是在帮助捐赠人实现他们的需求和目的。他们也是在了解了我们的产品和服务后，才给我们捐款的。否则，谁会无缘无故地给一个陌生机构捐款呢？

 问：来自政府购买服务的比例有多少？

 梁海光：前几年我们有公益创投。现在跟街道或事业单位合作，政府支持场地、装修、水电等费用，有时还捐赠图书，这部分的投入也不少。满天星公益团队负责图书馆的运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政府也有在购买我们的项目服务，只不过是没体现在现金流上。

公益创业路上的困难和挑战

 问：运营过程中，满天星遇到的最大困难和挑战是什么？是如何解决的？

 梁海光：最大的困难和挑战来自团队。2012年，我有一个学弟做满天星公益的志愿者很开心，毕业后就想跟我们一起干。结果他父母说，如果做公益就不要回家了，不认他做儿子。相信这也是很多公益创业者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所以，需要时常考虑如何在相对低收入的情况下，吸引和留住人才。只靠理想和情怀，是没办法让一份事业持续下去的。

 另外就是资源的融合，有些公益创业机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背后有企业、政府或基金会支持，但我们没有。必须要把服务和产品做好，做出品牌来，才能够站稳脚根，进而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并支持我们。

 满天星公益成立最初那几年，很多捐赠都指定要买书或硬件，没有太多的行政费用，就没有太多的资金支持人员和组织发展。所以，只有不断提高非限定性捐赠，才能弥补我们在这上面的短板，资金灵活了，机构才能按照计划和目标往前走。这也是我这几年重要的工作之一。

 还有一个困难，就是与公募基金会的合作，虽然我们做得很用心也很透明，但因为钱是在基金会的账上，而且需要提交预算才能支取，很多基金会还要求预算和决算不能有偏差，必须把钱花完了，才能去申请。所以资金到账总会延迟，现金总是吃紧。记得有一年钱回不来，我们是借了钱才发的工资。这种情况我也理解，因为这不是满天星公益一家面临的问题，但又很实际，它会影响我们方方面面的工作。

 问：而且还会有一些管理费。

 梁海光：收取管理费是合理的，毕竟基金会履行管理职能了，抽取合理的管理费，我觉得也是正常的。

 问：人才不足是制约公益创业发展的普遍问题，满天星人员的流失率是多少？

 梁海光：大约20%左右吧，也不算低了。我一直希望能控制在10%以内，但确实很难，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相比同行业的其他机构，我们还算不错的，很多机构的员工流失率高达50%左右。

 问：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带领团队坚持在公益创业之路上很不容易。支撑你做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梁海光：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从事的事业跟我的个人使命和目标相吻合。也正因为我的这份初心和信念，很多人给了我很多的信任和支持。我觉得这份信任不能被辜负。

 另外，在这十几年中，我自己以身作则，也影响了很多人。满天星团队现在有全职近30人。这些人没有很高的收入要求，愿意跟着我干，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干呢。这让我有一种带领团队打江山的感觉。我从小到大都是物欲要求不是那么高的人，所以并没有觉得公益创业这条路有多穷多苦。

我是业内的乐观派，很少抱怨、哭穷哭惨。我们存在的目的是解决社会问题，不应该因为遇到困难而成为社会问题的制造者。所以，我总告诉团队一个很重要的理念就是要拥抱变化，任何事情都是以解决问题为导向，遇到问题就一个个去击破。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们建立了真正理事的理事会，这是我们的最高决策机构。不是说我作为创始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有的重大决策都由理事会决定。这保证了即使人员变动，整个组织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保证机构能够持续地运营下去。

 问：在公益创业过程中，家人们是否支持呢？

 梁海光：家人开始是不理解的，毕竟穷苦人家的父母都没啥安全感，父母就觉得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去帮助别人？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和想法，但是不应该毕业了还伸手向家里要钱，所以当年没什么钱时，我去职业学校做兼职老师、每周去做几次家教赚取收入，没向家里要过钱。

公益创业之初，我跟我爱人说，给我三年时间，如果能养活自己，就继续做；如果做不好，我就再去做商业赚钱养家。幸运的是，三年后，我们不但注册了满天星公益，而且一年比一年好。我知道家人很爱我，就每年定下目标，然后及时向他们分享目标达成的情况，让他们一年比一年放心。

 另外，除了工作，我还会及时跟家人沟通，尽可能回应他们的需求，不让他们过分担心。比如原来忙的时候，妈妈就说我既赚不了多少钱，还没时间跟家里联系。后来我就每天上下班时都给妈妈打个电话。还有，我每天五六点起床，搞定孩子早饭送他去上学。晚上也尽量8点前回家，专心陪孩子学习和玩耍。这样家庭关系会好很多，家人都支持我的公益事业，我觉得我是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公益人之一。

公益创业最重要的是要洞察用户真实需求

 问：满天星发展至今，你还希望得到哪方面的支持？

 梁海光：对于政府，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政策，比如现在广州有图书馆立法，但很多内容是社会组织不知道的，希望也能让我们参与其中。同时，我也希望政府购买服务有更多的可能性，比如能否支持机构的人力成本，我们才有可能做更多的事，回应政府和民众需求。

 在企业和基金会层面，我希望有更多的企业和基金会能关注到一二线城市流动人群的需求，因为这方面的筹款是比较难的，很多人认为这应该是地方政府解决的问题。所以，如果未来在广州或更大的范围复制社区图书馆模式，挑战是非常大的，成本会不堪重负。如果有企业或基金会能够每个馆支持5万到10万的费用，可行性就比较大了。

 问：满天星未来的战略规划是怎样的？

 梁海光：去年我们刚做了新的十年战略规划。还是以提高乡村儿童的阅读品质为使命，夯实项目体系，不断地把各个项目的业务模式探索出来；同时把项目的深度和广度做起来，服务更多的孩子。

 第二，智能化和信息化也是未来一个重要战略方向和目标。希望借此连接和赋能利益相关方，共同推进乡村儿童阅读服务的专业化和标准化。

 第三是进行行业支持，早些年都是我们自己在做，未来希望不但自己能做好，也有能力教别人做好。满天星公益社区图书馆项目有自己专营的，也有与其他机构合作的，我们应该输出我们的技术和经验，赋能更多组织，让更多孩子受惠。

 组织建设也是我们重要关注的一个方向，让机构治理和管理变得更加高效规范。

问：你对公益创业的后来者有什么建议？

 梁海光：公益创业最重要的是要洞察用户的真实需求，而是不是靠拍脑袋，不是你觉得他需要什么，那只是“假想的需求”。真正从用户角度出发，才能研发出好的产品和服务。

其次，大家都在喊缺钱，但如果能充分调动不同利益相关方，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很多问题可能就会迎刃而解。也就是说，一定要整合更多的社会资源一起做，尽可能降低成本，这也是公益最重要的优势之一。

 所以，满天星公益一直以来都保持独立性，有比较大的话语权，就是因为资源充分的多元化，而不是受制于一方或两方。

 问：你认为我国公益创业的未来发展是怎样的？

 梁海光：我是比较乐观的。首先，是相关法律法规越来越完善，比如，全国人大常委会启动了慈善法修订工作，各种配套政策文件也相继出台，有法可依，才会有更多的人敢进来。第二，中央提出第三次分配，促进共同富裕。对于公益创业者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应该抓住机会，找准定位。第三，与当年相比，现在的年轻人对于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的要求更强烈了。而且第三方的服务机构也越来越多，比如早些年哪有什么公益学院。

所以，未来我们有理由相信，公益创业的空间会越来越大，也会有更好的前景，虽然还会面临很多的挑战。来源：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