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六十八，你们猜对了么

第六十八章 记忆

　　刹那间，往事种种，像潮水一样，汹涌来袭，一下子冲破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堤坝，争前恐后、铺天盖地地全都涌进了苏帛玄的脑子里，“啊”，苏帛玄捂住脑袋蹲在地上，徐培风看情况不对，赶紧过去抱住了苏帛玄：“明锦、明锦，你怎么了。”苏帛玄混沌的睁开双眼，眼前徐培风的脸是那么熟悉和清晰，苏帛玄再也受不了了，双眼一翻，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苏帛玄醒来的时候，徐培风正坐在床边，神色凝重的捏着他的手腕，见苏帛玄睁开了眼睛，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你醒了，喝口水吧。”苏帛玄用手肘支着坐起来，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好像是一家客栈，便问道：“我睡了多久？”“别担心，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林坛非没那么快，我们还有些时间。”徐培风边说边把水杯递到苏帛玄的手边：“你可想起了什么事情？”“我全想起来了，你说的对，我的确就是苏明锦。”

　　徐培风一下子激动起来，坐到床边捏着苏帛玄的肩：“真的么，那你可记起来我是谁了？”“你临风哥哥”，“对，是我，明锦，我找你真的找的好辛苦。”徐培风见苏帛玄认出了自己，激动不已。“那时我的年龄尚小，老师又抱着我走的匆忙，只记得家里人心惶惶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说来话长”，徐培风叹了一口：“当年我也懵懂，父亲突然把你和孙老师领回了家，让你和我同住，我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觉得有了玩伴开心不已，也没想过其他的。本以为你能在我家一直住下去，可是有一天父亲突然很严肃地把我叫到书房说你的身份可能被人发现了，家中恐怕要遭祸，父亲当时已经对我交代了后事，打算牺牲一人，保全全家，并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你，否则冤屈难伸，父亲也就白白牺牲了。”苏帛玄听到这里坐不住了：“我什么身份，竟然连累伯父糟了横祸。”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刘瑾那个狗贼”。徐培风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东厂逼死伯父的？”“没错。父亲找我谈话没多久，就被刘瑾找理由叫了去，说是宫里有位妃子病了，那天父亲本不当值，但还是被硬请去了，结果如父亲所料直接被押进了大牢，东厂指责父亲同情逆贼，意图谋反，父亲同他们讲条件，可以自我了断，但要放过其他家人，刘瑾这个狗贼两面三刀，表面上答应了，哄着我父亲自尽，另一边给我父亲安了个谋害嫔妃的罪名，同时暗中派人抓捕，准备将我们全家斩草除根。幸好天牢中有个守卫曾经受过父亲的恩惠，冒死跑来报信，为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

　　苏帛玄彻底惊呆了：“临风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同情逆贼，谁是逆贼，是我么？”“唉”，徐培风叹了口气，摸了摸苏帛玄的头发，沉默了半天，才接着说：“是你父亲，你父亲当年起兵谋反，你自然是逆贼之后。”“我父亲？”苏帛玄瞪大了双眼，本朝的确曾有一位将军起兵谋反，当时震惊朝野，将军家中被诛了九族，亲友子弟被连累无数，苏帛玄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缓了半天才艰难的出声：“你是说我的父亲是苏秦将军？”

　　“嗯”，徐培风的声音也沙哑了，“叔父就是苏将军，当年曾有恩于我的父亲，所以父亲誓要保全苏将军唯一的血脉，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父亲临出门那天，好像知道是永别，特意让我发誓，一定要想方设法保全你，只可惜那时我的年龄尚轻，自己尚且手忙脚乱，想不出好的办法，只来得及给孙先生塞了银票，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跑远了。”

　　苏帛玄听到这里还哪能坐得住，起身下床，跪倒在徐培风的脚边，痛哭不止，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临风哥哥，都是我，为了我这一副糟粕之躯，竟害了伯父性命，害了你们一家，是我对不起你们。”徐培风也赶紧下床，要扶起苏帛玄，平时柔柔弱弱的苏帛玄此时却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徐培风也哭了：“不，是我不好，违背了父亲的嘱托，没能护你周全，害你流落烟花之地，现在又卖身为奴了，幸好林坛非还对你不错，不然我一定宰了他。”苏帛玄、徐培风两个人相对痛哭，多年来的思念、压抑、彷徨、揣测，如今都有了宣泄的理由。

　　苏帛玄记忆中的孚园是那么温暖的所在，自己那个时候虽然年龄还小，但是跟着老师居无定所、东躲西藏的多年，早已经比其他的孩子更加地懂事和早熟。还记得周伯父派人把他接进府来，蹲下身子让苏帛玄坐在自己的腿上，宽厚的大手摸着苏帛玄的脑袋，身上带着药香，声音低沉而温暖：“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周伯母一脸温柔的在旁边笑，周临风吵闹着：“弟弟，弟弟，我领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哈哈，其实也是我的房间。”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而如今的孚园破败不堪成了无人敢接近的凶宅，周家也因为自己，被害得家破人亡。苏帛玄心痛难当，扶倒在地，任徐培风如何搀扶，也不起身，只觉得就算跪死在这里也偿还不了自己这一身的罪孽。徐培风在痛苦和失望中磨了这么多年，早已是铜皮铁骨铁心肠了，虽然与苏明锦相认心中也伤感不已，但心中还有大事未了，还是紧绷着一根弦。徐培风见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恐怕就来不及了，拉不起苏帛玄，只好使出杀手锏：“明锦，你别哭了，再哭下去，被林坛非看出来就不好了。”

　　“林坛非，云江哥哥！”苏帛玄嘴里嚅嚅的说，一下子想起太多的事情，又伤心过度，苏帛玄的头脑混乱不堪，但林坛非三个字又让他清醒了过来，林坛非就是梦中的少年，就是他的云江哥哥。

　　苏帛玄看了看天色，饶是他们离缪家村更近，此时也不得不回了。此时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林坛非要顾及。苏帛玄明白了徐培风的用意，自己就是苏明锦，就是林坛非一直爱着的那个苏明锦，可是自己又是逆贼之后，而且是个不祥的祸患，当年害了周家一家，如今会不会连累林坛非。徐培风见苏帛玄稍微平静了些，见缝插针的说道：“其他的事情我们找机会再细说，今天能与你相认，已经是我的意外之喜了，如今还是赶在林坛非之前先回到船上，否则，他那个醋劲，我可真的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