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四十一）
杯子里的咖啡不知何时又空了，食蜂低头看向洁白杯底褐色残留液体，蓦然想起许久以前流行过一阵的咖啡占卜游戏。将喝完的咖啡杯倒置再白色的盘子上，根据盘子上显现的图案对当天会遇到的事情进行预测……如果命运可以窥探，正在等待的她的是通往何方的未来呢？
西垂的耀眼金色阳光透过落地窗与金色的纤长睫毛交相辉映，孤寂的眼瞳却和温暖的景色拉开了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的距离。食蜂整个下午都盯着展示美丽婚纱的橱窗外，期待着那一抹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的身影。然而命运好像铁了心要将失落填满眼前的时间，她期待的心情越是不服输，同等的失望就会扑上来，宛若吸取人类的鲜血反过来统治世界的吸血鬼一般，无论怎么期盼光芒，食蜂迎来的只有漫无边际的长夜。
“食蜂小姐，请问要现在开始试衣服吗？”店员用抱歉的语气再次询问。
“请稍微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食蜂回以歉意的微笑，拿起杯子边的手机，她犹豫过好多次，可是还是很害怕——他只是遇到了麻烦，而不是忘记了。
听筒里的忙音没响几声，上条那头就接通了。
【您好，请问哪位？】
【是我】
【操祈？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里？】
【在超市，今天居然有临时的鸡蛋大减价！我等下一定要抢到】
上条用充满干劲的口吻回应，像是宣称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超市大减价中胜利拿到个人定额。
【……今天还有其他的什么事吗？】
食蜂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不知道为何还是想要抓住已经脱手的希望。
【有什么事吗……】
上条正在燃烧的激情停滞下来，食蜂不知道他察觉了什么……大概怎样都好。
【没什么……你加油哦】
【嗯……】
食蜂不等上条想要追问的想法诞生，迅速挂掉电话，深深将婚纱店里温热的空气吸入身体，这才眼眶中未能涌出的透明泪水。
“请问要现在试……婚纱吗？”店员试探的语气没有掩饰担忧，看惯了女孩子幸福神情的她一定对悲伤同样敏感吧。
食蜂抓起包站起身，闭起眼睛叹气，居然被一般人看出了内心所想，她真是变弱了。
“不用了，下次吧。”
食蜂简短回应，离开沙发往门口走去。身后的店员既没有确认，也没有追问，甚至没有离开站着的位置，直到食蜂推门离开，她才抬起头，眼瞳中闪耀的星星如同带走了她全部活力。“我知道了。”机械般的冰冷声音对着空气回应，“现在就删除您的预约，女王。”
上条回到住处的时候，食蜂正窝在米色的沙发上看他买回来的漫画杂志。聚精会神专注黑白分镜的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上条走进客厅，一直到他接近沙发后才淡淡大声招呼，“欢迎回来。”
“哦……我回来了……今天不忙吗？”
“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回来了。”食蜂依然没有抬起头，整个人都沉浸在漫画中，“这个有后续吗？”
“……下个月才能买到后续。”上条从来不知道食蜂还喜欢漫画，他基本上也只是有一话没一话的看。
“前面的呢？”
“……买过几本，不过之前都处理掉了。”
“是吗。”食蜂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她随意丢掉杂志，倚靠在绵软的沙发靠背上，仰起头看向上条，“欢迎回来。”
食蜂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上条眨眨眼，没等到后续。
“抢到鸡蛋了吗？”食蜂继续问道， “嗯……只抢到了一盒，路上还打掉了一半。”上条低垂双肩，失落叹息。
“好可惜啊。”
“是啊，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居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也许下次还能遇见呢。”
“不会了，不幸的上条先生遇到同样的幸运，世界一定会毁灭的。”上条闹着别扭，发出对命运不公的长叹，没注意到食蜂试图缓和的嘴角又失去光泽。不过他仍然察觉出对话有种违和感。
“下次换你去买吧，一定会比我幸运。”
“我不去，跟别人挤在一起很讨厌。”
“试试看吧，或许会觉得意外有趣呢。”上条不甘心的继续劝说，食蜂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坚决拒绝。“我不要！绝对不要！”
见食蜂态度坚持，上条只好叹着气垂首失望离开，口袋里的吊线和他的身影一样拖得老长。
“口袋里的东西调出来了……”食蜂提醒道，骤然意识到吊线的那头是什么。上条低头茫然望着长长的吊线，从口袋里扯出，“这是什么？怎么到我口袋里的？”空荡荡的吊线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食蜂的呼吸陡然间陷入停滞，期待着和希望这的可能性全部落入深渊。
上条往口袋中掏了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丢了吗？”
“什么……”
上条的眼睛中什么都找不到，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忘记了什么……食蜂以为灼灼燃烧的怒火会将她全部包裹，不顾一切地宣泄，可是话语到了嗓子眼，才发觉火焰一点都不炎热，尽管熊熊烧灼，却如同冬季河水中的冰层一样寒冷。
“……没什么。”
食蜂平静的说出谎言，嘴角甚至自然展露出微笑。本应该汹涌膨胀咆哮的情感仿若暴风雨夜醒来的时刻，世间的一切都被摧残了一遍，生活却跟昨天没什么变化。
“没什么。”
即便说出来，能够得到的只有他痛苦的道歉而已，徒劳的在他心上留下伤痕，将自己的伤痛继续加深而已。
“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要马上出门一下。”
“哦……”
上条眼中的食蜂似乎非常着急，来不及拿起平时都带着的挎包就往门口冲去，像是晚一秒就会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似的。
“路上小心……”心脏不经意颤动一瞬，上条猛地想要叫住食蜂，可是没有理由能够让他开口。
为什么会觉得她身影会远去……
走到玄关处，食蜂换完鞋，仿佛看到上条欲言又止的模样，回过头来灿烂笑着，金色蓬松的长发春风般温柔。
“当麻，我是谁？”
迟疑，沉默，等待……宛若世界毁灭前的读秒。
“……操祈。”
几乎要将身体中的力量抽空，上条才堪堪想起面前比生命更加重要女孩的名字。
——他或许察觉到了……他该明白了。
